春日的煦阳暖融融的，小翠翠坐在廊下，背斜斜依着柱子，手拿一个精美鞋面，有一下没一个的扎着，走近了一看，红艳艳的迎春已成了型。
啪，小翠翠头正一点一点的，突然挨了一下，她立马醒神了。
“呀，银萍姐姐回来啦？快来晒晒太阳吧，今天日头可好啦”
“翠翠你个小丫头，净会偷懒姑娘呢？姑娘跟前有人没？”
银瓶一手掐腰，一手点着翠翠，眼见着，小翠翠一个回答不好，她那龙爪手就要来扭翠翠耳朵。
翠翠见了，却并不害怕，“不是我当值呢，姐姐忘了？冤枉好人，哼”
“至于姑娘，姑娘又在教环哥儿兰哥儿学认字，跟前呢，有采青领着团子雪雁守着姑娘跟前缺不了人，姐姐你啊，就~放~心~吧”
银瓶见了她这小性子，不拧她耳朵了，单手抬起她小下巴，左右端详。
“哟，我们小翠翠生气啦？好，姐姐我冤枉你了，给你赔罪，好不好？”
“讨厌，学谁不好，偏学琏二爷，幸好咱们这儿没个琏二女乃女乃，不然啊，我可就活不成喽”
“小丫头，越说越不像话了，是好是赖，这都是别人家的事你啊，记住喽，多看少说，最好一句别多嘴”
“是是是，记住了，我又不是傻子你何时见过我在紫鹃她们跟前，议论过贾家一星半点？”
银瓶见了，从身后小丫头手里拿过一个包袱，之后，就把她们全打发走了。
“喏，给你看看，我说给你赔罪，可不是说假的”
“这是什么？”小翠翠好奇接过那包袱，打开一看，好精美一双绣鞋啊
“这尺寸……，是姑娘的？谁做的？”小翠翠把鞋子颠过来倒过去的看，喜欢的不得了。
“还能有谁？我就不信你猜不出来”银瓶挨着小翠翠坐了，大半个身子都压她身上。
“又是这府上的赵姨娘？”小翠翠停住手上动作，“姑娘不是打发你回我们府上给尔玉少爷送东西么？你怎么又遇上她了？”
“谁知道呢？我回来路上遇上她的小丫头，在我们院子门外鬼鬼祟祟的，我还当是贼呢结果，她见了我，反而跑过来了，一把塞了我这个，就又一溜烟跑走了。”
小翠翠听了，就不再言语了，只觉得手上的鞋子沉手得掂不起来。好一会儿，她才又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银瓶。
“银瓶姐姐，你这趟回去，见着尔玉少爷没？他怎么样了？你，改主意没？还愿意给他做小？”
银瓶一听就炸毛了，坐正了身子，“你别埋汰人了，尔玉少爷，是二舅老他爷能比得？那个老不修还有你，亏得你是个林家人呢，竟这么埋汰自家主子”
小翠翠抓住银瓶乱挥的两只手，白了她一眼。
“二舅老爷自然不能跟尔玉少爷比，若不是看在姑娘与先太太情面上，不客气的说，这么个……，竟是连给尔玉少爷提鞋也不配”
银瓶听了，这才安静下来，小翠翠却又看着她眼睛，郑重道：“只是，银瓶姐姐，你知道我之前的意思。男主人不能比，但女主人和姨娘，总能比吧？”
“你想说什么？”银瓶强自挣扎，艰难地开了口，却连声音都是涩地了。小翠翠却不饶过她。
“二舅老爷的赵姨娘周姨娘，当年，难道就不是我们这样体体面面的大丫鬟，尊尊贵贵的副小姐？现在呢？什么样？周姨娘无子无宠不言不语，赵姨娘倒是有福气，生了一双儿女，又有宠爱，可你看看，她过得什么样儿？”
“生个女儿，夜不安寝，把屎把尿，眼见伺候大了，要开始记事了，结果二舅太太一句话，就把闺女抱走了。现在，闺女只当自己这个生母是奴才不算，还当自己是仇人，是毕生的耻辱。赵姨娘能不疯？”
“好容易又得了个儿子，这回，二舅太太因不肯抬举庶子，倒是不再把环哥儿带走了。但是，你瞧瞧她们母子，过得什么日子？体面点儿的奴才都比他们强。而且，连比环哥儿小点儿的四姑娘，一个女孩儿，都开始上学认字了，可环哥儿呢？一个哥儿，整天都在干嘛？可有人管？要不是姑娘拘着，给他跟兰哥儿启蒙，他这会儿，还不知道被哪个带着在哪儿疯呢二舅太太别的吝啬，但对带着庶子疯的那些人，打赏倒是大方哼”
“至于琏二爷琏二女乃女乃，那就更不用说了，咱们来时还鲜鲜女敕女敕的几朵花，现在，都在哪儿？至于那个平儿么，倒是好生了得，硬是能在他们夫妻间两头讨好，左右逢源只是，呵呵。”
“所以啊，银萍姐姐，咱们还是认命了吧”
翠翠说得这些，银瓶如何不知？早前提到赵姨娘的时候，她就已经琢磨一路了。偏翠翠又说了一遍，随着翠翠的话，她一会儿觉得前途黯淡，一会儿觉得此生无亮，但又割舍不下尔玉少爷，两种思维激烈对撞，不由有些烦躁，便迁怒了。
“你拉拉杂杂说这一大堆干嘛？瞧着你多能耐多看得开似的，实际上，还不是在说服你自己？偏拿开导我做幌子，什么玩意儿”
小翠翠睫毛忽闪了两下，眼睛黯淡下来，“是啊，我就是在说服我自己啊我只是喜欢把话说出来而已。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啊？祖母也说，这样好，活得不累”
“你……”银瓶看着小翠翠诚恳的样子，反而挫败了。“算了，我之前都是气话，你就当我没说吧，一阵大风全刮跑了”
“只是，你这小丫头也太奸诈了，每次都叫人没法跟你生气人都说，大智若愚，我看呐，你这就是大奸若诚”
“哪有，银萍姐姐又冤枉我，我比窦娥还冤呢”小翠翠不由反驳。
两人笑闹了一阵，银瓶估模着，姑娘给环哥儿兰哥儿他们上完课了，差不多到休息时间了，便辞了翠翠，寻姑娘复命，传尔玉少爷的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