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 卷一 流年 第五十五章 相见词穷 窃喜于心

作者 : 织锦

毕竟,张绮玉如此决然,拿得起放得下,也算得极不容易,极有气概了。毕竟,这不是一段一年半载的恋慕之心,而是长达数年的情分,加之这些年付出的感情、心力,细细算起来,哪里能这么容易就放下的?这已经不是寻常的一点想念,而是习惯了。她能如此痛下决心,可谓是殊为不易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江文瀚脸色一阵青,复又一阵白,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胀,咬着牙迸出这么一句话来,语气阴沉地吓人。他再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番好言相劝了,换来的还是这冷冰冰的话。

李馨只觉得眼角微微抽搐,自觉这江文瀚真的是又刷新了自己的下限。虽然与张琪玉十分不对付,可是张绮玉对于他甚至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花费了这么长的心力与时间,体察与关心,思量与筹谋,没落得什么好也就算了,这会子连一句冷淡些的话,都是说不得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只抬头看了张绮玉一眼。

没想着,这个时候张绮玉也正是看向自己,两人四目相对了半晌,便都是转过头避了开来。而后,张绮玉她便是开口淡淡着道:“表弟不用担心,只管回去帮我与馨娘问姑母一声好儿。待得佛事完结,我们便会回去。”声音虽然依旧是平和的,但语气之中的淡漠,却是人人能听得出来的。

江文瀚脸色涨得通红,抬头狠狠瞪了张绮玉一眼,再看着众人俱是盯着自己,心里的气恼更胜,当下从牙齿缝里迸出一个好,就是挥袖而去。站在一侧战战兢兢候着的两个小厮见了,忙就是跑将上前,跟在他的身后离去。就是另外两个年长些的长随,见着如此景象,虽镇静了三分,却也就多行了个礼,就是告退而去。

张绮玉见着,犹自淡淡吩咐道:“紧着过去看着点,仔细些,莫要让表弟磕碰着了,小心回去姑母扒了你们的皮”说完这话,她才是转过身与林氏并众人屈膝一礼,垂下眼帘轻声道:“我这表弟今儿也不知道哪里被冲撞了,到底年岁尚小,又是读书读得有些酸腐木呆了,压不住气性,有些礼数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诸位见谅。过两日,他这一腔邪火去了,必定会过来致歉的。”

“张家小娘子何须如此客气。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口舌上面拌两句嘴,也是常有的。若不是亲近人,还不见着能如此。”林氏老夫人年岁最大,又是世情上面过来的人,如何不知道这里头的意思,当下只是一笑,就是拿话遮掩过去。

张绮玉听得微微一笑,也不再多提江文瀚如何,只是应了两句话,就是转过头看向李馨,笑着道:“你却好,竟是随心所欲耍着玩去了也不叫我一声儿。方才老夫人使人过来,我才知道你出门子后去了哪里。再没个声响的,我可得要撒了人出去寻你了。这一大早的,就是唬了我一跳。”

“是我的不对。”李馨也是忙开口应了,一面走到张绮玉身边,一面笑着道:“我也没想着,竟就是说了这么久,没得让你担心了。”

“罢了。只我一个没事忙的爱操心。说来这等佛家圣地,能有什么事不成?可惜我今早起身,原是想着能先拜一拜菩萨,拈些香烛的,眼下可是迟了。”张绮玉也是一笑,并不将这个放在眼里,只是话里却带出另外一件事情来。

“只要有心意在,必定都是好的。早晚又如何?”李馨听得,也知道她多半是想着将自己带回去,当下看了林氏等人一眼,便与他们一礼,轻声告辞。

林氏等人经了江文瀚那一遭,也不愿与看起来精干算计的张绮玉再多说什么话,只石秋芳开口约她们晚间说话儿,便不再多留。李馨便是随张绮玉一并离开,一行人径自回到了那处院落里。张绮玉也是吧不多说什么旁的话,只是说有些倦了,等小半个时辰后再去烧香点灯拜佛。李馨知道她此时的心情绝对不会好,便也不多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就是回到自己昨儿睡得屋子里。

而另外一边的江文瀚,却是恼恨不已,一路坐着马车,真真是在里头噼里啪啦随意摔打东西,那一股子阴郁愤懑,简直能冲到天上去。边上的小厮长随俱是有些惊慌,只战战兢兢挤坐在赶马的地方,谁个也不敢到里头去,又是紧着快快赶车。

江文瀚虽然已经是气恼之极了,可也不愿显露在旁人眼底,反倒显得他不中用。因此,虽然到了家里的时候,他脸色阴沉,却也没有将那一股子气恼显露在外。等着到了自己屋子里,他正是越想越气的时候,偏生有个小厮清泉挨了过来,悄声道:“大郎,又是有了一封。”

听得这话,江文瀚略略挑了挑眉头,觉得心头的气恼也平复了些,当下拆了信笺细细看了一通,脸色立时从铁青变为欢喜不尽。他看着手中那大红洒金的刻花笺纸,手指微微颤抖地细细摩挲着,半日过后,也不顾手边还有些书册等物,推桌而起,也不管哪稀里哗啦落在地面上的东西,只扬声哈哈大笑起来。

有眼不识金镶玉有眼不识金镶玉

我江文瀚江士荣是什么人两个不长眼的阴卑下溅的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巨眼识英雄只有幼兰小娘子这般才华如仙的高贵女郎,才是明白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什么是出类拔萃,高出于众,什么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心里自鸣得意了半晌,江文瀚面色便平复了许多,看着一侧有些战战兢兢的清泉也多了几分和气,伸手就拈出一块小碎银扔了过去:“这差事做得好,赏你的。”那清泉窥着他的神色大好,心中也是欢喜,便记下一笔:看来这与大郎通信的却不是寻常人物,可得再仔细小心才是。

他倒也没存什么旁的心思,只是一味顺着江文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逢迎得好,便是千好百好了。此时看着这薄薄的一封信,就是让自家主人高兴起来,心里多在意了几分,也就是了。

江文瀚只瞥了他一眼,就是道:“行了,做你该做的事情去。”说完这话,他又是琢磨起来——自个该是寻什么衣裳来最是合意?可恨近来不曾做了新衣裳,没得倒是显得有些落魄了。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等闲俱是穿着新的,没得倒是让人以为只有三四件能见的人的,旁的都是寻常的破旧,竟也不大好。由此,立意寻一身妥当又不**份体面的。

心里转念想了半日,他才是回过神来,立时就是起身往离自己里面的住所走去。见着他如此,一侧伺候的两个小厮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大郎,两位小娘子的事,夫人还在里头等着呢。”

他们虽然知道江文瀚似乎因为这件事恼怒之极,可若是压着不说,等着大郎出门子了,夫人那里可也是难过得很,因此,犹豫了些许时间,还是开口含糊地提了提。江文瀚的脸色瞬间又是暗沉了下来,他抬头瞟了那两个白着脸的小厮一眼,一发得看着不顺,冷哼一声,就是道:“竟要你们这提点提点我呢”说完,倒也不打不骂的,抬脚就是走了。

只留下那两个小厮苦着脸对视一眼,唉声叹气地继续站在那里——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伺候了好几年的人还不明白,若是不在这里等着熬一日辛苦,让大郎心头的气消了,只怕没两日过得更惨。

江文瀚却浑然不理会,他心底有些烦躁,可想着李幼兰的信笺,不免又打点了几分精神,只到了母亲张氏的屋子里,与她说了今日的事。倒也不提自个如何没脸,只说着表姐似是打定了主意,又有了旁的想头,非得要在那里住两日,一了心愿。自个也不愿勉强,就随她们的意思。

张氏听了半晌,也只得叹了一口气,道:“是我糊涂了,没得让你过去,反倒是更让她更下不得台了。既是这么一个意思,也随她去吧。我等会子再送几个人过去,将这事儿圆过去,也就好了。若是能趁机让那杏娘也明白过来,那就更好。”

听得这话,江文瀚稍稍一怔,他先前这么说,不过觉得自己若是说了经过,更是落了脸面,却没想到是个缘故——难道说表姐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方那么说的?其实心底并非那么想的……

如此一想,他心气也越发的平了,当下只笑着道:“母亲的主意极好,竟比我强十倍呢。这会子,也真该是让她松缓些。说不得也有意外之喜,为未可知。”

母子两人计议已定,江文瀚便是起身告辞,又是转回去耗费了小半个时辰,才是换了一身上好的鲜亮衣衫,打点得妥妥当当,只唤了小厮清泉并两个素日不言不语嘴巴严实的长随赶车,一路快马行至天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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