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 卷一 流年 第三十三章 路有左右 事有祸福

作者 : 织锦

屋子里顿时一静,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匍匐在地的丫鬟小蝉身上。

“没、没有我没有啊冤枉冤枉啊”那小蝉脸色苍白如纸,一双惊恐的水眸慌乱地掠过一个个人。见着自己看着的对象一个接着一个避开脸,眼底却满是打量与怀疑,她心底猛然生出一种绝望的情绪,手指不断地颤动,半晌过去,她才是哑着声音,垂头放声哭泣起来。

李馨站在一侧看着,心底也有几分不忍,只是她知道这会子自己开口说了什么,因着张氏个人对自己的厌弃,终究也是无用的。由此,她垂下脸暗暗叹了一口气,心底的酸涩更是翻涌而上。什么时候,自己才是能和以前一样……不,哪怕是不和以前一样,只要能安安生生地过一辈子,不用担心天降横祸,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么想着,她面上也露出些许神色来。边上的张氏瞟了一眼,虽是看着不分明,但也发觉李馨的眼圈儿发红,略一思量,再看了跪在那里放声大哭的小蝉,她有几分厌烦,当即便道:“嚎丧什么”

这话才是落地,边上的王嬷嬷边上往前一步,伸手就是与那小蝉一个巴掌,冷声呵斥道:“还不住口若是惊着了夫人并小娘子,仔细你的皮”说着这话,她又是抬腿踢了那小蝉一下。

小蝉猛得打了个嗝,红通通的双眼里满是惶恐,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呛着了,没说出半个字,只连连咳嗽不绝。张绮玉看着她这么一个软弱无能的模样,暗暗有些后悔:或许自己着实有些急了点,不然要是再做得更繁复细致些,这小贱人身上的污水却是实打实的了。而现在,这小蝉才是拨过去没多久的,若说她都是那小贱人所指使的,却是与情理不合呢。

罢了,只是起头而已。后面,自己还有不少招数呢。思及此处,张绮玉不免又是泰然起来。

而另外一厢的李馨,看到这些打骂,心底却是一紧,她再次看向那小蝉: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面容稚女敕,肌肤微黄,身量瘦小,穿着一套洗得有些发白的青布衫裙,惴惴不安地如同一只饱受惊吓的兔子。这么一个小丫头,自是没有资格到张氏的屋子里来,哪里能偷得那什么簪子?

张绮玉先前的一番话,平平想来自然没什么不好的。可是仔细一思量,若是这丫头是惯偷,偷的是自己的东西,那这簪子还能是怎么来的?自然是自己先窃取了,后头又被她偷了去……这固然只是一个逻辑推理的可能,但是在这个事件上,做裁决的可不是现代讲究证据的法庭,而是张氏这么一个先天对自己就是有些歧视厌恶的人。除非这事情能一瞬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含含糊糊了结,这一盆脏水就是彻底落在自己身上了。而若是在这当场闹腾大了……

也是如此,自己先前却是不敢多说。但是,这王嬷嬷的一个巴掌一脚并一声呵斥,却无疑实实在在让李馨觉得既是难堪,又是咬牙切齿。这并不只是落在小蝉身上,也是显出张氏的心思:这事儿没完

恨恨咬着牙,李馨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开口,可是情势如此迫人,再看那懵懵懂懂尚不知道多少事情,却是被当做棋子来的小蝉,她咬了咬牙,还是狠下心跪了下来,强忍着心头的愤怒不甘与痛苦悲哀,与张氏磕了一个头,低低着道:“夫人,她只是一个小丫头,又能知道什么,只怕也就是被人栽赃的……”

“那你倒是说说,是被谁栽赃的?”张氏冷笑一声,看着忽而跪下来的李馨,暗暗思量。若说这李馨偷了那簪子去,她是不信的。

不说自己和屋子素来整理地妥妥当当,严整得很,就是李馨自小的性子,也不是那等有胆子偷东西的。先前吃穿无靠,样样艰辛的时候,她都是不曾偷了什么东西,眼瞅着自己长子江文瀚与她另眼相看了,日子也好了些,如何会在这个时候偷窃?

只是,明白这个是一回事,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处置,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是真个坐实这李馨偷窃簪子,让文翰厌弃了她,还是将事儿慢慢查清楚,与这李馨一个清白?若是能两样都是做得圆满,张氏自然会选前者,但是她暗中思量,偷窃一说连着自己都是怀疑的,文翰素来聪慧,哪里会想不到的?只怕越发得觉得自己是对这李馨不怀好意,想法设法地陷害栽赃。

但是想到后者,张氏自觉又是有些咽不下那一口气——李馨是什么人?值当自己这么费尽心力地与她清白?

就在张氏思量的时候,张绮玉却是恨不得仰天大笑两声,她看着跪在那里的李馨,脸色苍白,神情不甘,眼圈泛红的双眸之中犹是带着三分痛苦与不甘,让她越是看着想着,便是越发得欢欣鼓舞——就是表弟有些许看重了你,那又如何?姑母对你这么一个丧门白虎星,可是从没好声气

可惜表弟不在,没有真真的看到。后头说到起来,他那么一个执拗的性子,却是不好分说的。若是他在这里,这事儿只怕立时就成了

“哪怕这栽赃的人是我,也不会是她那么一个小丫头做的。她连着夫人您的门也是跨不进的,如何能偷了那簪子去。”李馨已是收敛了心中情绪,面色虽是苍白,神情却只是淡淡的。她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张氏,又是着重盯了张绮玉几眼,直到后者避开了她的目光,方是重头垂下脸去。

张氏听得这么一番话,一时倒是怔住了,半晌过去后,她才是回过神来,心中顿生恼怒:你这般话说的,难不成还是我陷害栽赃你不成如此一想,她霍得起身,面带恼怒之色,抬脚就是往李馨的身上踹去,口中犹自道:“你这贱骨头,说得好不阴毒听着你的意思,难不成,竟还是我栽赃你的不成”

话音落地,她还没踹下去,右脚在空中一顿,后头竟是收了回去,一双眼睛盯着默默垂首的李馨,半晌没能说出什么来。好半天的功夫,张氏才是恨恨坐回到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

李馨已是开口了,她眉间微蹙,双眸泛红,只低低着道:“到底,她也是夫人您与我的,虽然不过两三日,我与她也不甚相熟,可、可是,她还那么小,我心里总是过不去……”她声音颇为低微,言辞也有些不大成条理的,但是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却也人人听得分明。

“你……”张氏登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盯着李馨那微垂的眼角,见着她神情真挚,却又有几分淡淡的味道,心底由不得生出几分异样来。半晌过去后,她才是轻声道:“你真是如此想的?”

“是的。”李馨垂着眼,低声回道。

张氏抿了抿唇角,有些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但是有一个念头却是在心底一闪而过:这么一份一分善心诚心在,倒也算难得了。若是这李馨家世丰厚些,有个娘家做靠山,那这婚事还罢了,只是可惜了……

有了这样的念头,张氏心气也渐渐平复了些,她挥了挥手,淡淡道:“罢了。我也是知道。你自小就是手脚干净的,从未有过偷鸡模狗的事儿。方才也是吓唬那丫头几句,逼出她的真话,倒是让你看着竟是心软了。行了,既然你这么说了,这丫头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想来事儿也与她无甚关系,放了她也没什么。”

说到这里,张氏微微一顿,一双眼睛却是盯着李馨:“可是,日后若你那屋子里还出什么事……你该是知道我会怎么做的吧。”

“是。”李馨轻声应着,一双秀目却是往面露惊愕之色的张绮玉身上看去,见着后者眼神闪躲,却又透着恶狠狠的味道,她心底更是明白了,脑中思虑万千,面上却挤出感激之色来:“妾身明白的。”

听得这话,张氏也没什么好声气,她虽然方才被略略触动了一下,但是人心善变,前面瞧着好,后面另外一想,不免又有些不足。对于李馨的厌烦,使得张氏在下一刻立时有了旁的想法。由此,她口中这么说的,但是心里早就变了,只摆了摆手,就是挥退了李馨。

见着如此,李馨自然也不会凑上来找事儿,当下便是行礼退下,一面又是看着那小蝉。张氏见着,与那毕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指挥着两个仆妇,将浑身发软无法起身的小蝉拖了出去。

李馨看着心里一颤,虽然有些愤怒,但她却是更多了些警惕:小蝉与自己,也差不到哪里去,张氏今日能够这么对待小蝉,日后便是能这么对待自己。

这江家,绝非久留之地。

自己要更加小心,更加迅速地寻找到一条能够走下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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