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农与商 正文 第七十一章,亲事(二)

作者 : 一个木头

“你有话要说?”安公子随意地问来弟,那面容上眼珠子只是转,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来弟笑的很招人喜欢:“我……”

这么迟疑下去一会儿,安公子也很有耐心,摩挲着手中的手炉,来弟这才注意到,他又换了一个新的手炉,这上面刻着花鸟,而且鎏着有金,和几天前出去时用的那个不一样。

“这是什么花?”来弟把话咽下去,注意力在手炉上面。安公子也不着急,只是嘴角边要笑不笑的样子,回答道:“这是兰花,高洁明志。”

手炉上刻着长长的兰草叶中,几朵幽兰分明清晰,来弟笑的很是开心,象是头一回看到这种刻花,好奇的走过来一步瞅几瞅,再对着安公子笑容可掬:“这花,真好看。”

话题就此转到花花草草上去。此时来弟姑娘决定当蜡烛,你不拨我就不明。安公子对着这个眼中又现狡黠的姑娘,极有耐心地对着她说手炉,再往外面喊安五进来:“再取一个手炉来。”

安五进来的时候,来弟姑娘手中抱着原本在安公子手中的手炉,坐在安公子一侧的椅子上,正竭力笑不露齿在听安公子说话。

安公子对安五道:“拿来我自己放香饼儿。”安五不敢说什么,把手炉送过来。安公子打开手炉,取两个梅花香饼儿放进去,对着来弟道:“看清楚了吗?就这样放进去就暖和了。”

抱着刻花鸟手炉的来弟姑娘还是一脸的笑,对着安公子点点头。安公子对着她这看似傻乎乎的笑,只是让安五出去,门上也是厚锦帘,却是绣着鱼跃龙门。

对于房中坐着的这只等人拨的蜡烛,安公子也算是有耐心,和来弟说手炉就说上半天后,黑眸这才往来弟面上缓缓看一眼,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新手炉,慢慢道:“王媒婆说媒,你觉得如何?”

对于安公子笃定自己一定会答应,来弟只能在心里再说一句自大加上一点,人是故作沉思状,这姿势刚摆出来。安公子就浅浅地一笑,这笑容引得来弟也一笑,这沉思就装不下去。来弟这才开始爽快说话。

“只有一个媒人?”来弟好奇,书上写着古人是三媒六聘。安公子静静地笑着,他沉静下来的时候有一种自然的安宁感,让看到他或是跟他坐在一起的人,不由自主随着安静下来。

来弟不知不觉中笑:“我随便问问。”安公子再是微微笑:“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出来无妨。”

“还是你说给我听吧,我先听着,”来弟把说话的权力重新让给安公子。安公子接过来,心中早就有月复稿,还是略停一停才开口:“外后日是黄道吉日,历书已经看过。王媒婆去提亲带下定。”来弟有些脸红地想起来两百两银子,来到古代先卖名声。

安公子再没有去推敲来弟的心思,只是说他自己的:“你在这里住着也行,要是怕村里人说话,去邻县的房子里住着也行。不是要给有弟改过来,”一想到这件事情,安公子就要取笑:“依我说,竟不用改。有弟长大,你们拜堂成亲,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怕没有孩子别人会说,也可以抱一个养着。”

这样的笑话遇到来弟狠狠地剜一眼过来:“有弟一定要改过来,要让她成家这才圆满,”对着安公子重新弯起的嘴角,来弟姑娘忍无可忍地也要打趣一句:“我都订亲了,就是给有弟做个样子。”

屋子里又响起安公子的轻笑声,笑上几声就遇到来弟很不悦的声音:“你这就说完了?”安公子忍笑继续说下去:“要住哪里都由得你,订过亲不可以再抛头露面,下地干活上集市卖柴都不可以,我按月让人送五两银子来给你,再给你找个烧火做饭的丫头,直到你不再用为止。”

来弟钦佩地看着安公子,听听这说话,天下才子中没有你那叫不对,说什么直到我不再用为止,来弟至此不能不再纠正一下:“是到你毁婚为止,”安公子笑的更是宁和,对这话没有反对的意思。

“你呢,你是什么心思?”安公子的话极其简单,这就说完。来弟最最想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请问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来弟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安公子只是反问一句:“你不答应?你不答应为何随着我坐车一起出去,这村里的人都看的清楚;我x日让人往你家中送点心茶水,你不答应可知道这村里人会如何说你?”安公子提醒来弟好好想一想,就在昨天正午,安公子送一位来访的学友上轿回去,多送了几步的安公子步行返回,经过来弟家门前时,对站在门口看热闹的来弟和有弟是温言款款:“看风吹病了,还是进去的好。”

看着来弟变了脸色,安公子意味深长地道:“村人们在心里想我会和你订亲事,这倒也罢了;倒是有一些人,觉得我不会和你订亲事,”安公子笑的狐狸一般:“这样的人会如何想你,你有想过吗?”。

觉得会订亲事的人如何想倒也罢了,觉得不会订亲事的人是如何想……来弟涨红面孔,气急败坏的面色闪现出来,好在她也能忍,这气急败坏就一闪而过。只是面庞涨红,一时之间还变不过来。

悠然的安公子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情看着来弟,话语是闲散地道:“我与你订亲事,是你的福气才是。”

忍来忍去的来弟觉得忍无可忍,这人太过阴险。来弟答应安公子订亲事,还可以落一笔银子换个地方居住;来弟要是不答应,安公子盖好宅子一走,留下的来弟就要面对一堆闲言闲语。而且来弟姑娘为亲事还得罪村里不少家。

看着这姑娘眼睛里慢慢沁出来水光,手里攥紧拳头微微轻颤,象是忍得极难过。安公子不忍心:“你要气不过,拿身边的东西出气也罢。”

话音刚落,来弟一拳就砸在身边几上,“嘭”地一声大响,几上茶碗茶盘子都跳起来。安公子失笑声中,安五迅速地冲进来一脸凛色:“公子,怎么了?”

看到安坐着的是安公子,眼睛里泪水汪汪的是来弟,安五松一口气,顺着安公子的眼色退出去。安公子好言抚慰来弟道:“订了亲事,我会对你好。”

又一个回合,来弟败下阵来,承认古人不好对付。而面前坐着微笑的有若兰花的这个人,阴险狡猾狡诈一切狡,在此刻来弟的心中,都不足以形容他。

想想自己随着他出去一趟,这几天里,安五没事就送东西来家。叔公们也来探问,语气中多有劝着自重的意思,说不自重要吃亏;三婶也来说话,拐弯儿说些身份不对,不是好相与的话。来弟虽然砸了这一拳,还是觉得人要气炸一样。

“我回去了。”来弟多一会儿都不愿意和安公子呆在一起,身后传来安公子的轻笑声,来弟走出来回家去。几步路就到家里,北风和寒冷修补来弟的脸色,回到家里的来弟没有被有弟看出来,就是心情不是一会儿半会儿可以修补的好。

事情接着进行下去,来弟要把有弟说通才行。来弟今天没有心情说。任是谁被别人这样玩弄在股掌之上都不会好心情。来弟一一回想安公子这几天里的所作所为,不排除他刻意为之。来弟幽幽叹一口气,贫不与富交,贫不与富斗,安公子不着痕迹的对着自己亲近,好让自己依从他。这叫手段,这个人算是有手段。

正在叹气间,外面院中传来一阵轻轻的动静,与北风呜呜不同。来弟一下子警醒起来,象是有人才是。

听着轻轻的脚步声走近,然后就是门上有轻微的动静。来弟借着月光看看有弟睡的正香,自己蹑手蹑脚穿好衣服起来到外间,正好看到一柄刀尖拨开门栓,来弟走过去一把拉开屋门,屋外是一个蒙面看不清面目的人,一看屋里有人出来,这就转身几步奔到院中再回身来看,只是一个姑娘。

这贼胆子就大上一些,停下脚步手执尖刀低声喝道:“快拿钱来,不然宰了你。”来弟两步过走来,和这贼在院中打起来。她白天一心愤怒,这就得以好好渲泻。

隔壁安五是机警人,而且公子在这里住着,来弟姑娘家里已经进过贼人。安五听到动静从院墙跳过来,和来弟一起把这贼按在院子里,看看天上繁星,应是凌晨时分。

把贼捆上让安五押走。隔壁院中没有人醒过来,就是屋里有弟也没有醒过来。安五走的时候说一句:“宋姑娘小心,后半夜只管睡吧,我看着呢。”回到炕上的来弟还是睡不着,不过打了一架,心情这就好上许多。

来弟突发其想,明天要对安公子补上一条,以后惹我生气,就让我打一顿出出气。这样想着,来弟在脑海里又把安公子狠虐一通。

心情大好,睡意渐来,来弟姑娘这才进入梦乡,而且睡的香甜。

安五把那不长眼的贼押回自己院中,再也没有入睡,就在院中守着。到第二天早上安公子醒来,安五过来对安公子回话。安公子只听到前几句,面色这就阴沉难看下来。

“宋姑娘好身手,我赶去的时候正在同他相斗,我帮着拿下来也问过他,却是一个过路的贼没了盘缠,看着宋姑娘院子是新盖的,以为是大户就进去了。倒不与别人相干。”安五盘问得仔细,一一地回过安公子。

院中的婆子把净面的水送到屋中来,没有丫头在。安五服侍安公子净面。用热热的水洗漱过以后,安公子接过干巾帛擦干净手脸,这才说一句:“送他去衙门里吧,再让木宝来一趟。”

用过早饭安公子在窗下书案前坐着,他得重新考虑来弟的事情才行。原本是想着让来弟住在这里,或是住到邻县去。

一个突然而出来的盗贼,打乱安公子原本的心思。告自己的富户们都一一来看过自己和祖父,可是状子依然未撤,而且他们来到这里都叫苦不迭:“府上走水,把我们也烧个干净。”这银子他们是还想着要赔。

案上再拿起来一本旧日文章,这是自己每一年所做,安步当车再抄好装订起来。几年前那篇《论阉党》就在其中,安公子叹气,就是这文章让我这几年长进不少,少年孟浪,少年人太孟浪。

由这两件事情来想,安公子不得不多想一步,我走以后,来弟住在这里要是受我牵连有什么事情……安公子想想城中数家闺秀,也有尖酸刻薄的人对我一往情深,就这一件,只怕来弟就招架不住才是。

这姑娘会拎拳头,想到这里安公子才微微一笑。昨天气的面上通红,对着几上砸过一拳,拳头依然是握着,对着自己身上不住地看,象是要拿我出气她才甘心一样。

安公子把手中旧文章丢下来,心里已经打好主意,宅子盖好,让来弟随我一同回去。这样想过,安公子才觉得放心,然后眼中是促狎地笑意,随我回去,她一定不愿意,这样以后更洗不清楚才是。安公子兴味索然,说服她随我回去,要说些什么才行?

“随你回去?”下午喊来弟过来,果然她听到这话以后,是不同意。来弟今天象是气消,又和以前的好声气一样,昨天的怒气不再,此时只是不同意。来弟狐疑:“你又怎么了?”

安公子一阵轻笑,不是我怎么了,是担心你会怎么了。来弟对着这笑声,觉得自己象是能揣摩到几分。这位“狡”人,说一句话出来,必然是有他的原因所在,只是他不肯说,来弟也猜不出来。

来弟不知道安公子的以往,是以无从猜起,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来弟只是假订亲,也没有去细细打听安公子的心情。平时三婶或是村人所说,不过就是公子会念书,公子会写字,来弟心想,谁不会念书,谁不会写字。只是我不认识繁体字,毛笔字每日写上几笔,还写的不顺畅罢了。

下面话题围着念书写字而来。安公子走一步估计就是一个主意,他上午想到让来弟随着自己回去住,在自己月兑灾以前,来弟可不能出半点儿状态。而劝说来弟回去,安公子主意如下。

还是他一向安宁安然地笑容,也是他温润温和地语声,声音不高也不低,说出来的话从来有说服力:“为着有弟,也为着你。”安公子一开口就是为别人好:“有弟也到开蒙的年纪,你以后是让她改过来也好,还是改不过来她也好,为有弟的主意你是要早打才是。”

“你带着有弟随我一同城里住,家里丫头不少。你让有弟改过来呢,有丫头们伴着她,你可以省心不少;要是有弟改不过来呢,就让他在城里的学里认几个字,是男人哪里能不认字。”安公子的心怀听起来是霁月清风,全无一点儿为自己的私心。

说过以后,安公子还觉得抱怨:“我订下这亲事,竟然要时时为你打算才是。”来弟姑娘忍住笑,听起来果然是好。来弟在家里也教有弟认字,不过她只教过几个就不敢再乱教。因为她不知道哪些字是有繁体字,哪里字是简体繁体都一样。

想来想去安公子这话是为自己好,来弟还只是狐疑。对上这位“狡”人,来弟觉得自己算计不过他,就此甘败下风又不甘心,要想耍他一下,又没有主意……

想着耍人,来弟眼睛发亮,看的安公子提起心来,看着这笑容就不是好相与,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安公子笑吟吟问道:“城里宅子年后可以入住,你不必收拾什么,衣服日用让人备办就是。”

听起来象是拎包就可以入住的星级旅馆,来弟姑娘输过一仗又一仗。今天被喊来以前调整心态,不管风吹浪打,稳住已方阵脚。这个主意对有弟好,来弟这就答应一声:“给公子添麻烦。”

这么容易就听到答应,安公子笑的亲切友好:“不必同我客气才是。”来弟笑眯眯:“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有话只管说来。”安公子嘴角边又露出“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地笑容,来弟当作看不到这笑,只是握一下自己拳头:“昨天我很生气,”安公子立即跟上:“知道,你今儿好些没有?”气人的人和气地问气到的人,气到的人今天也和气:“昨儿晚上打那贼,这才出气,所以呀,以后,”

来弟姑娘拖长音:“以后公子家里又有人惹我生气,请公子找个人给我打一顿才是。”然后格外发亮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安公子身上瞥着。

文弱有如禁不起风吹的安公子对着来弟姑娘的拳头看上几眼,不知死活一样问出来:“要是找不到人给你打怎么办?”

“这个嘛,”来弟慢吞吞,左手握成拳头在右手心里摔打着,眼睛更是亮如闪星,对着安公子是一个懵懂地笑容:“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

安公子笑得似乎来弟在说别人,一句吟咏念出来:“碎挼花打人。”来弟又噎了一下,犹豫一下生气还是不生气,这句词在古代这算是调笑,来弟想想还是没有生气,只是笑的很有距离。

话说三分点到为止,来弟觉得自己算是嘴皮子上出过气,这就站起来迈步往外面走。安公子待来弟出去,眼光才转过玩味和好笑,她倒要打我不成。这无法无天仗着自己有蛮力的丫头,和我一起住,看公子好好教导你。

安公子想想以后一个贤淑品德的人从自己家里出来嫁给别人,算本公子也做一件积德行善的事情。

走出安家大门的来弟喃喃低语:“女子无才便是德。”果然无才是好,要是无才就听不懂安公子拿着诗词来比划自己。以后也可以装作听不明白,来弟笑的贼兮兮回家去,我以后做有德之女子。

一进家门,先接受有弟的盘问,这些天里有弟就一直没怎么高兴过,是噘着嘴很不满:“姐,又喊你去作什么,你又不是他家的丫头。”

来弟笑眯眯走到有弟身前,低下头看着有弟,想想安公子说的,拿有弟当个男孩子的话,有弟也是到开蒙的年纪;以后有弟是女孩子,认上几个字也不会被人糊弄到,当然装成有德之人这一条上,当姐姐的自己教。

“有弟,”来弟只是想着就喜不自胜,蹲子抚模一下有弟的头,喜滋滋地道:“你到认字请先生的年纪了。”

有弟先是咧一下小嘴儿是喜欢,然后就绷起脸:“俺不要隔壁的人当先生。”有弟对安公子排斥之强烈,说明有弟对梁五感情之深厚。

“进来,有弟,姐和你说话。”来弟把有弟喊进屋里来,姐弟俩坐在炕上,隔着炕桌子对望。有弟是紧绷着脸,对于来弟去一趟隔壁就高兴成这样,有弟不喜欢;来弟则觉得到了和有弟说一说的时候,免得王媒婆到家里来,有弟一时气急,会对着王媒婆出言无状。

来弟放软声音再放柔声音,原来就清脆的声音更是动听:“有弟,你也知道,姐到了订亲事的年纪,公子要和姐订亲事。”

“不行”有弟激烈地反对,站起来气汹汹:“俺是这家的男人,俺不答应,你就不能订亲事。”有弟气的小脸儿都白了,又重提梁五:“要是梁五哥回来,你咋对他说,俺咋对梁五哥说,我说不行你就不能订”

来弟想起来安公子说的,小小孩子要教导才行,说的倒有几分在理儿。来弟也沉下脸来:“你还是个孩子,姐说了算。”

噙着泪水的有弟瞪视着来弟一会儿,突然在炕上坐下来放声大哭:“你凭啥一个人作主,要作主也是两个人拿主意。你凭啥抛开俺,你凭啥……”

来弟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有弟一个人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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