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女忐忑记 正文 二百五十、真相(二)

作者 : 肥孢子

裴孜的复诊很顺利地结束了,但裴孜并没有马上带着叶语回国,反而驱车去了百公里之外的纽约。

“这里也算是我和裴绍待了好几年的地方,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回去,我带你随便走走。我带你看看那座著名的白圆顶房子,再看看纪念碑。可惜我们来的太早,否则也能看见一片樱花花海,不必东京的差。”在华盛顿特区一幢豪华酒店的套房内,裴孜笑着这样解释道。

叶语有些疑惑,现在集团正有不少的麻烦,难道不是应该回去更好一些么?裴孜怎么突然有兴致带自己游山玩水起来?

“那个家伙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我这个CEO你知道也是假假,虚挂在那边的。所以,少不少我其实没什么关系。”裴孜耸耸肩,“让那个工作狂发疯去吧。”

“那个工作狂好像是你兄弟。”叶语摊手道。

“哈哈,不过我更喜欢‘大侄子’这个叫法。还是说……”裴孜的话语戛然而断,但眼神中的戏谑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意思。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叶语抱肩不在乎道,“就算你猜得对又怎样?反正不丢人。我就是想了,想了”

听着叶语直承,裴孜反倒无话可说了,只能模模鼻子笑道:“你这么坦率,我还真是没话可以笑话你了。放心好了,我和裴绍说过了,他让我照顾好你。”

叶语“扑哧”一笑,“看来做些好人好事还是不错的,这么快就有回报了。”

“当然,而且回报丰厚。”

第二天,裴孜果然带着叶语来到了他口中“白色圆顶屋”的地方。隔着栅栏,叶语看见那座经常在新闻中看见的象征意味极其浓烈的建筑,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比电视里看上去更漂亮。

四周有全球各地来的游客,三三两两,或瞻仰、或拍照留念。栅栏外的警察比其他地方更多,但不知道是看惯这样的场景,还是知道没有不要命的家伙敢往世界上保全最严厉的地方闯,这些警察并没有特别的肃穆和警惕,只是有些散漫地用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叶语并没有一般游客那种“到此一游”的概念,也没有想要在这幢著名建筑前摆个十八连拍的意思。俩人绕着围墙,悠然地往林肯纪念堂走去。

裴绍和裴孜在二十岁不到的年纪便来到了美国,只不过裴绍是为了求学,而裴孜的主要目的是治病。两人相隔的空间距离并不遥远,每逢周末的时候基本都是裴绍到巴尔的摩去看望裴孜,只是到后来裴孜的病情有所控制后,偶尔他才会去波士顿散散心。

那段岁月虽然已经远去,但其中的滋味却留在心间不愿散去。

漫步在林肯纪念堂的中轴线上,裴孜仰起头望着不远处的方尖碑,想起多年前那个夏夜,他和裴绍席地而坐,望着黑幕穹顶的夜空,繁星闪烁。他已经厌倦了充满消毒水的日子,同样也厌倦了这具躯壳下的灵魂,唯一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和珍惜的,便是那个从小看似敌人,其实亲密无间的兄弟。

这份唯一的眷恋,让他在那个夜晚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但那时候自己竟然觉得这是唯一一次能帮到他的决定。但事实却是,他不仅没有帮助他,反而拖累他、害了他。

“在想什么?”叶语的提问打断了他的回忆,裴孜看着在自己面前突然放大的脸,摇摇头,“在想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还是个少年,今天旧地重游,已经是三十奔四十的大叔了。”

“你这是在感叹岁月如梭?”

“不,我只是在感叹日子怎么过得如此之慢,我希望我现在应该老到什么都不记得才好。”裴孜的话透着阵阵凉意,却让闻者一阵心酸。

竟然有人盼望着自己的生命之河早点干涸,他该经历着怎样的困顿和苦难?面对裴孜突如其来的低沉,叶语有些不知应对,只能傻傻地听他继续。

裴孜清澈的目光中,没有哀伤,多的却是一抹嘲笑和无奈。

“小叶子,你看,我是这么幸运的家伙,每年要支付费用惊人的诊金换来我余下岁月里的平常度过。如果不是身上流着有钱人家的血,我可能早就被人遗弃在那个无人的角落里,慢慢等待死亡,死了也不会有人多叹息一声,多哀伤一秒钟。所以,我还有什么可求的呢?我这条命是用裴家的钱给堆积起来的,所以,哪怕我活得再腻、再无聊,也只能像那座方尖碑一样,堆放在那里,没有倒塌的权利。”

在所有人看来,能出生在裴家,那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好命,但是这个命运却又给他戴上了一付致命的枷锁。

裴孜,从一见面开始,这个男人便给叶语留下了一付玩世不恭的印象。后来慢慢地她才知道这张总是嬉笑的脸下,裹藏着一付脆弱的躯体。直到今天,听到他尖锐地嘲笑自己的话,才知道他内心已经悲观如斯,那副笑脸只不过是无处发泄的悲伤结痂成的面具。

“你不该这么悲观,起码,现在不是很好么?你和正常人没有区别。我想哪怕花再多的钱,裴绍也不会介意。”叶语很难组织起有效的语言劝慰,只能泛泛而谈,希望他想开。

裴孜淡淡地一笑,“小叶子,我在骗自己,裴绍也在骗他自己。我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正常的人?我不是,而且永远不会是一个正常的人。”

“你,太悲观了,我相信现代医学很发达,罹患精神类疾病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不说别的,就说我,我也得过,不是现在还是活蹦乱跳地活着?”

裴孜微微摇头,苦笑道:“我,是一个没有希望的精神病患者。”

“怎么可能……”

正当叶语想制止他继续沉浸在这种不恰当的自我否定中,裴孜的一句话让她震惊。

“这是遗传性精神疾病。”

遗传性,三个字如同千斤闸门,扎断了所有的希望。叶语面色渐渐苍白,张口欲言却讲不出任何话来。

裴孜惨淡地笑了笑,“所以,我不可能有妻子,不可能有孩子,更不可能有所谓的未来。”

“不会,有……有一些……”叶语竭力地想组织起一些语言告诉他,事情未必如此悲观,但裴孜却轻声道:“你没有见过那个人,我见过,我见过他发病时的样子。”

虽然他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叶语一下子便听懂了他的所指。

“那是一付可怕的场景,即便只有一次,仿佛还在眼前。他发起狂来,就如同地狱里来的恶魔,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他撕成碎片。所有的东西都会荡然无存,他可以随意地砸烂任何看见的东西,包括我的母亲。”

叶语的瞳孔瞬间收缩,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裴孜刚才说的意思是否是说他的母亲是被裴畋杀死的?

裴孜低垂着头,有些神经质地笑着,“一个舞女是怎么死的,我想没什么人关心吧。而且,他也不用负责。你看这就是上帝给我们这种人的特权。”

叶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是裴孜第二次说他以前的事,但和他说与裴绍的童年不同,这一次竟然是如此的血腥和恐怖的记忆。她以前的想法原来错了,那个不知姓名的女性不是不想念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不敢于裴家抗争,而是她已经丧生在自己所爱的男人的疯狂中。

当时的裴孜在哪里?不用他多加说明,叶语也能猜到一二,他既然看见了,那就是他也在现场。一个幼小的生命是如何在疯狂的父亲手中逃月兑的?只怕那是作为母亲用生命换来的。

阳光照射在俩人的身上,但叶语却觉得周身寒意笼罩。这是什么样的命运看着母亲被杀,还来不及憎恨就被宣判要走上同样可悲的命运之路。

地狱中来的恶魔。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听到过这个词。椎名夫妻说过的往事,他们的遭遇。难道那一次便是裴畋病情爆发的时刻?阿修罗,嗜血的恶魔。

椎名那根截断的指头,椎名夫人背后那永远不能根治的伤口,一切一切都在告诉她一个原因:裴畋不是被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压垮心理的,而是诱发了他体内早已存在的不安定因素,让他彻底疯魔。

可能在那一次发狂之后,裴畋认识到了自己可怕的真面目,才决然地与椎名夫妻以及所有朋友斩断了联系。他是害怕给他们带来更多的伤害。

而他的失踪,极有可能是在又一次独自探险中复发了病情,最终消失在莽莽荒原中。只是不知道这是一次不幸,还是他的自我放逐。

如果裴畋有这种疾病,裴孜又称那是遗传性的,一股不祥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难道……

“这种疾病的病原直到现在也无法定论,不是所有的家人都会有这种情况。裴敖是正常的,裴绍也是正常的。”裴孜好像知道叶语在害怕什么,他继续道:“这是来自母亲一方的遗传,发病的源头是我的女乃女乃,老头子的原配夫人。”

裴白氏,那个在油画中端庄而娴静的女子浮现在叶语的眼前。

“这是裴家的秘密,就连我姑母可能都不知道,她是疯魔后投湖自尽而亡的,那时她只有三十二岁。”

画像中的女子年轻的原因不是为了给后人保留一份美感,而是她在盛龄的时候便赫然先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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