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田喜地 第一卷 瑞雪兆丰年 第一章 入冬头雪

作者 : 无名指的束缚

齐家村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如今刚进十月,天就已经冷得几乎伸不出手,喘气儿都能瞧见雪白的呵气。

瞧着窗外一大片染了霜的地,荷花的心里是格外地郁闷。她以前从不知道古代的天气会冷成这样,估计是还没开始全球变暖,这才刚是深秋就已经冻得她不想出屋。

想想穿越来到这儿两个多月,除了名字土气了些,但是家里爹娘和气、兄弟姊妹和睦,日子虽说清苦,可融融的亲情时常让她满心欢喜,若是年年没有这极冷的冬天,可就是完美多了。不过好在娘亲方氏勤快,大人孩子的棉衣棉裤是一早就做好的,荷花也不管别人都还穿着夹衣,自个儿垫着凳子翻出棉衣,先套上暖和暖和再说吧!

“咕咕咕……”

荷花在屋里折腾保暖的时候,方氏正挺着溜尖儿的肚子,端着簸箕在院儿里喂鸡,寻思着再过两天要还这么冷,就得把鸡架子挪进屋里去了,不然刚养了一年正等着下蛋的小鸡儿,冻死一个都能让她心疼得不行。

祝永鑫蹲在自家门槛子上抽旱烟,吧嗒好几口才吐出个烟圈儿,在空气中慢慢升腾消散,直到一袋烟抽完,他才在外头垫脚的青石上磕磕烟袋锅,看着方氏的肚子问:“上回娘给掐算的日子,就是这几天吧?不少字”

“我估模着也差不多了。”方氏将簸箕里最后一点儿鸡食撒出去,把簸箕翻过来敲敲,伸手模模肚子,脸上露着笑意道,“捡了这么多个孩子,就数这个乖巧,在肚子里就老老实实的,出来怕也该是个懂事的,若是跟咱家荷花那么乖巧才好。”

乡下管生孩子叫做捡孩子,可能是觉得这样说起来比较好养活,就跟起名叫狗剩、丑子差不多的意思,荷花头一回听到这话,还以为自个儿是这家捡回来的野孩子,如今却已经习惯了此处的乡音。

祝永鑫正说着话就觉得后脖子一凉,忙抬头看去,早晨还响晴的天,还不到中午竟是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北方冬天又长又冷,农活自然就没得做,俗话说忙半年闲半年,从下雪到来年冬天的几个月,各家基本都是在家里猫着,屋里不生火根本呆不了人。

祝永鑫兄弟三人相继成亲,原本只带着东西厢的房子早已经住不下这许多人,只好在后头又起了两行对面屋的泥坯房。虽然总有磕绊,但是因为老祝头脾气大,所以谁也不敢提分家,钱粮什么都还搁在老太太手里把着,可每到冬天就各在自家屋里开伙,免得还要单独烧炕取暖,待到来年开春种地,再重新回爹娘家一起吃。

方氏见头雪下了,心里顿时高兴起来,她早就盼着单独开伙的这天,娘家哥哥半月前来送催生礼,给捎来棵酸菜和一小条五花肉,若是拿去全家吃,怕是每人都分不到半口肉,好在天冷,一直搁在后院的缸里藏着,就等下雪好拿出来给孩子们改善伙食。

她把簸箕往鸡窝上一搁,当即就朝屋里喊道:“荷花,去你爷那儿说一声,头雪下了,咱今个儿开始自家开伙。”

荷花听到喊声从屋里慢慢地挪出来,方氏抬头见她穿着棉衣棉裤,圆滚滚地连胳膊都放不下来,小短腿也叉开着走路,“扑哧”一声乐出来道:“她爹,你怎么把荷花裹得跟个棉包子似的?”

荷花自己穿着这么厚的衣裳,也觉得有些迈不开腿,听方氏说自己是棉包子,低头瞧瞧也觉得很是贴切,不过她可不想要什么美丽冻人的风度,暖和才是最重要的。

祝永鑫回头一瞅,也笑着说:“那准是她自个儿套上的,不过才刚入冬就穿那么多,等到三九天看你怎么整。”

方氏闻言倒很是开心,上前俯身在女儿额头亲了一口夸道:“咱家荷花真是懂事,才五岁自个儿就知道加衣裳了。”说罢数出来五个铜板给她,伸手压压帽檐,嘱咐道,“从你爷家回来,给你爹打半斤酒,钱可装好莫丢了,打了酒赶紧回家,别出去疯玩!”

“嗯。”荷花含糊地应了,抓过铜板塞进自个儿腰间的小荷包里,小心地挪着步子朝老祝头家走去,

到如今她只知道这村子叫齐家村,在北边儿的不知什么地方,三面环山,只村前对着开阔地,有条大江流过,勉强还算得上物产丰富。祝家是齐家村的外来户,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此落脚,但目前总共也就这一家子姓祝,老俩口底下四儿二女,荷花爹是家里老二。家里劳力少、人口多,日子过得还是十分拮据。

几趟房中间隔着菜园子,但离得都还算近便,即便荷花腿短步小,不一会儿也走到,老祝头没在家,只有女乃女乃杨氏在院儿里喂鸡,因为她很是喜欢孩子,脾气又好,所以荷花还算是喜欢她。

“女乃,今个儿下了头雪,我娘说就自家开伙了。”

“好嘞,家去吧。”杨氏从兜里踅模出个铜板,塞给荷花道,“买几块糖你们兄妹几个解解馋。”

荷花谢过杨氏,捏着铜板再往村口去打酒,这会儿快到中饭时候,村里见不着什么人影。离着老远就瞧见老祝头背着手从田埂上走过来,干脆绕点儿远躲了开去。

老祝头平时不苟言笑,又不喜欢孩子,每天不是干活就是抽烟喝酒,脾气很是暴躁。荷花刚来那几天,就见他因为碰倒了酒瓶子把大孙子一顿好打,从哪儿起,她就在心里埋下了千万不要招惹老祝头的阴影。

“站住!”

正低头走路忽然听到一声稚女敕的呵斥,荷花诧异地抬起头,见到几个小男孩儿端着架子站在自个儿眼前,一个个都故意绷着脸装出凶巴巴的模样,她眨眨眼睛环顾四周,见只有自己一个人就问:“你们叫我吗?”不跳字。

“你看这路上还有别人吗?”不跳字。领头的那个小子大嗓门地嚷道,“把酒坛子给我们几个留下,你就可以走了。”

这是……拦路抢劫?

荷花半张着嘴,十分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几个小屁孩儿,心道俗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刚才躲开了老祝头,这边就遇到了麻烦。她打量着眼前几个眼生的半大小子,月兑口而出:“你们才几岁,毛还没长全喝什么酒?”

几个男孩儿登时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互相看看都觉得丢人,为首的那个更是涨得面皮通红,觉得在其他人面前跌了面子,忽然大跨步上前,抬手推在荷花肩上,将她推得后退两步一个墩儿摔在地上。

荷花忘了自己如今是五岁的身子,根本没提防就摔坐在地,多亏穿得厚实倒也不觉得疼,可酒坛子却摔得四分八瓣儿,她只觉得手心很是刺痛,低头一看正按在酒坛子的碎片上,已经是满手的血红。

几个半大小子看见弄伤了人,惊慌失措起来,忽地一下子全都跑没了影儿。荷花坐在地上,手心儿的痛楚让她忍不住掉下眼泪来,自穿越后这是她头一次哭,心里竟是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所有的委屈和憋闷都涌上心头,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坐在路当间儿开始抹眼泪。

齐锦棠从家里出来,就正瞧见荷花,五岁的小人儿坐在地上,不住地抬手抹泪却又听不到个哭声,他快步跑过去伸手将荷花抱起问:“荷花,这是怎么了?被绊倒了?”说着伸手帮她拍打着身上的土,又去瞧她紧攥着的手,“伤哪儿了,怎么手上都是血?”

荷花被人抱起来才回过神,见眼前是个七八岁的男孩儿,一身儿绛紫色的半旧棉袍衬得他面容白皙俊俏,正满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半晌才认出来是村头举人老爷家的大儿子。

“锦棠哥……”看到熟悉的人,荷花先打了个招呼,抽抽鼻子含糊地说:“刚有小娃要抢我的酒坛子,我不给,他们就把我推摔了……”

荷花发泄了这么半天,心里已经觉得舒服多了,不过低头看着摔破的酒坛子,酒早就渗到地里半点儿不剩,她又开始郁闷,那可是五个铜板买的,如今连坛子都摔破了,还得赔给店里钱。

“快别哭了,我送你家去。”齐锦棠说着掏出手帕帮荷花擦拭眼泪,然后学着自个儿娘平时做的样子,垫着手帕捏在荷花的鼻子上,“使劲儿擤!”

“……”荷花觉得自己这两个月似乎越活越回去,身子是五岁性子也快变得是五岁了,当着个孩子的面儿哭已经很是丢脸,哪里还会就着他的手擤鼻子,那可就真丢人丢到家了。想到这儿她的小脸蛋上就泛起淡粉色,羞得从齐锦棠手里抢过手帕,“我、我自己来就是了……”

齐锦棠看着她粉女敕的小脸,想起自个儿爹常说的,男女有别,不禁也有些抹不开脸去,但看着荷花的手又皱起眉头道:“呀,你这手……咋都是血……”见她哭得桃儿似的两只眼睛,不放心让她自己回去,心道书上写男女七岁不同席,荷花才五岁应该没事儿,就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下,“上来我背你,放心,我力气大得很,在家背我妹都稳当着呢,你还没我妹沉呢!”

荷花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趴到齐锦棠的背上。

荷花被齐锦棠背着一进家门,立刻就后悔不迭,她实在低估了祝永鑫和方氏对举人老爷家的敬重程度,这其中除了乡下人对学问人的敬重,还因为大哥博荣如今正在举人老爷家的开办的私塾念书。

“齐公子,怎么好劳烦你送我们荷花回来,肯定都是荷花贪玩摔了酒坛子,你看,还蹭了你一身的土。”方氏特意从屋里拿出新手巾,轻手轻脚地给齐锦棠拍打着身上的浮土和雪花,“孩儿他爹,赶紧进屋拿伞去送齐公子回家。”

祝永鑫还当真夹着油纸伞出来,半弓着腰给齐锦棠撑着。

看着祝永鑫和方氏对齐锦棠小心翼翼,甚至到了些微惶恐不安的程度。荷花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很喜欢如今的新爹娘,早就打心里当成了亲人,看见他们为了自己对别人点头哈腰的赔小心,心里就有些难过。

齐锦棠也没想到会在荷花家受到这样的礼遇,一时间涨红了脸,扎着手不知所措,见荷花瘪着嘴站在旁边,赶紧开口道:“祝二叔、婶子,咱们都一个村儿住着,这么客气可就见外了,荷花在道上遇见几个小子抢她的酒,这才打了酒坛子还伤了手,赶紧给她上药才是正经,我就先回了!”说罢又冲荷花笑笑说,“好生在家里养伤,手帕不急着还我。”

荷花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儿还捏着齐锦棠的手帕,心道这个人倒是个不错的,也没什么公子哥儿的架子,刚想开口说话,但他已经转身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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