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尘缘 第一卷 萧府篇 第四十五章 峰回路转(七)

作者 : 荼靡未央

夕颜从未想到落葵会这样回答,原来她刚才久久地望着那风筝,是羡它能飞到高空,看另一片天地,如今虽断了牵引的绳索,却也是断了束缚,能朝着向往的地方而去。

“那你,是想离姐姐而去了?”夕颜极力克制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

落葵低下头,不敢迎上她的目光:“妹妹被这羁绊拉扯的太久,都不知何去何从了。”

夕颜执了她的手道:“傻丫头!不是说过吗?你会一直陪着我,你要相信我,姐姐定能为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那种幸福并不是离了姐姐才能寻到的。”

落葵望着她,眼中闪现泪光,刚一落下,夕颜便伸出玉指为她抹去。

站在远处的花蝶三人见她们站在那儿不动,不知怎么回事,忙走到跟前去探问,却忽见落葵脸上的两道泪痕,顿时没了头绪。

“落葵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笑得那样开心吗?”不跳字。花素忍不住问。

花忍望了望远方的天空,忙劝慰道:“风筝飞走了,咱们再做一个就是,快别难过了。”

“对啊对啊!我们还有呢,虽不及你那个,但还是能飞到天上去的。”花蝶也看向云端。

落葵在这片叽叽喳喳声中,嗤地笑出声来:“不是因那个,你们姐姐我还没有那么伤悲。”说着,接过花忍手中的风筝:“走吧!”而后转身看向夕颜:“妹妹还是原来的妹妹。”

夕颜望着她同几个丫头一起奔向花海中,笑容依旧的灿烂迷人,不禁独自感叹:“落葵看似柔弱的女子,却有着这么坚强的心,是她本就忍如磐石,还是这么多年在萧府的婢女生活,让她看透了人的无可奈何?生得如此俊美,却可惜做了丫鬟,这就是命吗?”不跳字。

如此想着,她已与几个丫头渐行渐远,来到挨着牡丹园后院院墙的这个客室,这个客室自子逸搬进院子后就鲜有人至了,因牡丹园原先是赏花的地方,这个客室就是从地面上观望花丛的最佳位置,而那杳云亭则是在空中俯瞰另一番美景的绝妙之处。

坐在客室廊外的长椅上,能够远远瞧见花氏姐妹们跑动的身影,笑声传到耳中也已是细如蚊吟。夕颜将玉箫斜举,吹起了这段时日子逸教她的那个曲子《凤凰台上忆吹箫》: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路,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看远处雁影滑过,匆匆而去,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未来过。平静的蓝天不正如这出尘的人世吗?你我来过,又离开,最多也只是生着的这几十年轰轰烈烈,却终要像这蓝天般同人世继续沉静。

夕颜凝神望着,忽然被人拍了拍右肩,吓得忙回头看去,因这从身后拍她肩膀的感觉太像那个常做的噩梦,所以对此举心生恐惧。

“至于慌成这样吗?我还没变成半人半鹰呢!”寂鹰的一只脚踏着长椅,双臂架在腿上,懒洋洋地看着她。

夕颜笑了笑:“不是那缘故。”而后忙问:“我这箫吹的如何?”

“曲调是有的,只缺了些感情,你是吹的时候想着旁的事情吧。”寂鹰干脆两只脚都踩上那长椅,蹲在她身旁。

“看你这样子,分明是个公子的打扮,却偏学个鹰的样子来。”夕颜摇了摇头。

寂鹰将双臂一展:“见过学得如此惟妙惟肖的人吗?我本就是个鹰。”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为人所生的,怎会是鹰呢!你应该学着像正常人一样同他人交往作伴,这样才能融入,才会忘了你鹰性的一面。”夕颜轻抚着那玉箫。

寂鹰跳下凳去,坐在她身侧:“我不喜欢被拘束的生活。”

夕颜转目一想,这话同落葵说的好像。是不是每一个过于寂寥或者过于失望的人都向往自由的寄情于山水的生活呢?

“看这个!”寂鹰从身后拿出一个明艳艳的东西来。

夕颜一瞧,这不是方才落葵不小心放走的风筝吗?精巧的做工,细致的着色,整齐的针脚,除了出自落葵之手还会有谁,而且自己也记得当时看的真真切切,就是一个蝴蝶形状的不假。

“这是从哪儿拾来的?”虽然如此猜着,但她还是不太肯定。

寂鹰将那蝴蝶风筝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我在房顶上轻功飞来时瞧到它挂在树上的,见十分完好,而且做工细致,便想带给你玩,本打算骗骗你说是街上买的,竟被你一眼看出,问到点儿上。”说着将风筝递与她手中。

夕颜笑着展了展蝴蝶翅边有些卷曲的纸:“好!我就当你是买给我的。”

寂鹰站起身来,眺望着这后院:“你住的这宅子还真是大啊!风景也是格外的美。”

夕颜笑道:“我是大少女乃女乃,住的自然是好地方了。”

“只可惜,百花齐放的日子,这儿的花竟竞相比败,而不先后争宠。”他走到廊下,栖身于花圃前去望。

夕颜也起身,拂了拂身上飘落的春絮,走到近前:“也不知是为何,这园中的牡丹花,有整整十年都未见开放。”

“十年吗?”不跳字。寂鹰有些惊讶。

夕颜俯身凝着那花:“是啊!总在生到将绽之时凋落枝头。”

“怕是它们的主人并不为它心之所向,又不忍伤他殷勤,便极力长到最盛,却终难委曲求全,宁可零落成泥。”寂鹰用手轻轻托抚那灿姿苞容。

“是吗?”不跳字。夕颜不曾想,他的这无意之语竟如一盏明灯,瞬间点亮她心堂的迷雾,道破了看似荒谬却不能不联想到的玄机:“难道这花就如我吗?十年,子逸不正是十年前在街头偶遇到我,才拼接好常常做的那个破碎的梦吗?那我,是不是也同这牡丹一样,因心存他顾而宁死不绽?”

“不可以碰那花!”一个有些恼怒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将夕颜从万千思绪中招引回来,她侧脸去望,竟是落葵。

落葵走到近处,气喘吁吁对寂鹰说道:“你是什么人?这花乃大少爷的心爱之物,他人不可以碰的。”

夕颜还未开口,寂鹰就抢了先:“如果我偏要碰呢?”说着,竟伸手将那牡丹花枝弯得垂头欲断。

“你!”落葵又气又急,却奈他不得。

“寂英雄!闹够了没?这花要有什么闪失,我可拿你是问。”夕颜开口了。

寂鹰这才松了手,那枝弯低着头的花枝又重新挺立起来。

夕颜介绍道:“落葵!这位就是那晚抓我走的那个……寂英雄。”

“行了!别寂英雄寂英雄的了,说得我都双手颤抖,‘英雄’二字我可不敢当。”寂鹰笑了起来。

听他这话,落葵也忍不住掩嘴一笑,欠身道:“原来是给我家大少女乃女乃及时输入真气的寂公子,刚才真是失礼了。”

“这你都讲!”寂鹰惊讶地看着夕颜,目光一瞥道:“真是服了这个大少女乃女乃了。”

“看你说的什么话!当时一大家子的人都瞧着我,自然是能说的都说,不能说的我可是只字未透。”夕颜笑望向他。

话一出,几人都笑了起来。

落葵低眉,竟一眼瞧见寂鹰手上的那个蝴蝶风筝,月兑口而出:“这风筝。”

寂鹰将风筝拿起:“是我捡着的,准备送给大少女乃女乃。”

听他这样一说,落葵虽知那是自己之物,却不再有要回之意。

夕颜心知肚明,忙说道:“嗨!我要那个做什么,都做了大少女乃女乃,跑来跑去牵着那个像什么样子。”

寂鹰翻看着那风筝:“那岂不是可惜了,这风筝做的如此精巧。”

“怎会可惜呢!这旁边不是有一位姑娘吗?赠给她便好。”夕颜启示道。

落葵方才听寂鹰夸赞这风筝做的好,已是双靥绯红,如今听夕颜这样一说,更是有些局促不安。

寂鹰倒是豪爽,把风筝往她面前一递,道:“那就送给这位”因不知她名姓,寂鹰顿下声来。

“落葵姑娘。”夕颜举起帕子掩嘴笑道。

寂鹰也笑了起来,继续道:“送给落葵姑娘。”

落葵垂目望着那个它扎了一整天的风筝,迟迟未动。

夕颜见此,忙唤道:“它也见着一番天地了,如今又回到你手中,便是命中定数,它注定不需流浪,而要经一场轰轰烈烈的。”

落葵看着朝自己点头微笑的夕颜,不再迟疑,接过那风筝,抱在怀中,眼中拘着泪,不曾落下。

寂鹰有些不明所以,望着眼前这个秀眉明眸的姑娘,柔顺的墨色垂髻,脸侧耳畔,细细的几缕丝发齐肩,碎花长裙齐踝,两个手腕上戴着一对银镯,熠熠生光,凝脂肤容,恍得他不忍顾盼。

落葵抱着风筝向两人告退离开,寂鹰竟目光追随她盈盈身姿而去。

夕颜站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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