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剩女 正文 第二章 草包六小姐

作者 : 石楠

过了一阵,沈嬷嬷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浓稠药汁儿,旁边还有一小碟子蜜饯儿,沈嬷嬷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见宋清语闭着眼,上前轻声唤道:“小姐?”

宋清语听到是她,便睁开眼应了一声。沈嬷嬷忙上前将她身体支起来,又塞了个软枕在她腰间,这才回头去端来药碗,用勺子舀了药汁儿,打算要喂宋清语喝药,这其间她的嘴也没停过叨叨。

“李大夫虽比不上王太医,但医术也是十分了得的,王太医这会儿在二夫人那里忙着呢,月兑不开身,赶明儿待王太医空了,奴婢再去请他来给小姐瞧瞧。”

王太医,李大夫,听这称谓便知道这两人在医术等级上有着巨大的差距,不过宋清语却不是很在意,管他黑猫白猫,能证明自己失忆了的,就是好猫。

看了眼沈嬷嬷手里的勺子,宋清语笑了笑,却不张嘴去喝,反倒是抬手从沈嬷嬷手里接过药碗,用嘴唇试了试药温,见温度不烫不冷,正适合入口,于是直接端着碗,“咕噜咕噜”几大口将药汁儿喝了个精光。

沈嬷嬷目瞪口呆地看着脸皱成一团儿的宋清语,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接过空了的药碗放到旁边的矮桌上,一边抹泪,一边念叨着,“小姐从前是最怕喝药的了,若没有蜜饯就着,是决计喝不下去的,如今却连这么苦的药汁儿都咽得下去了,可怜见的……”说着端了那碟子蜜饯过来,拿了一颗送进宋清语嘴里。

蜜饯酸酸甜甜,倒是很能把那股子苦涩的药味儿压下去。

“沈嬷嬷,我如今也算是重活了一回,过去的种种,便让它过去吧,我有许多事情记不清了,还得靠沈嬷嬷提点才好。”

沈嬷嬷暗地里打量着自家小姐,只觉得她眉眼还是过去的眉眼,却总像是有什么不同了,至于到底是有什么不同了,她却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她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看上去竟比长房的四小姐更是好看了几分,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心道小姐这回遭逢大难,竟然被折磨得连性子都变了。但是这样一想,不由得就又红了眼眶,顺着宋清语的话应道:“对对,小姐说得有理,过去的便过去了,小姐有二老爷和二夫人宠着,谁也休想越过小姐去。待小姐身子好了,看那起子小人还敢不敢猖狂!”

话音未落,便听见屋外小雨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掀了帘子进来,凑到床前,把沈嬷嬷挤开,一张薄嘴唇翻得飞快地道:“小姐别听沈嬷嬷的,奴婢可听说了,她去找管事的舒嬷嬷要冰块儿,舒嬷嬷不给,她便去求二夫人,结果被五小姐给赶出来了,小姐平日里最怕在五小姐跟前儿丢人,沈嬷嬷却偏偏要去那跟前给您丢脸,这不是给小姐找不痛快么。”

沈嬷嬷一听就慌了神,连忙在床边的踏脚上跪了,呐呐地道:“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想着小姐素来怕热,额头上又有伤……”

宋清语笑了笑道:“你起来,我又没怪你什么。小雨,你先出去吧,我和沈嬷嬷还有话要说。”

小雨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小姐,见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嘴角虽然带着笑,目光却分外冷清,不由得有些心虚,只得愤愤地退了出去,临出门还狠狠地瞪了沈嬷嬷一眼。沈嬷嬷起身坐在踏脚上,心里想着,小姐的性子真的是变了,若是从前,听说自个儿在五小姐跟前给她丢了人,还不得叫人痛打她一顿出气才怪。

“沈嬷嬷,你且说说我和那五小姐是怎么回事。”

“五小姐闺名宋清雅,是二夫人亲生的嫡小姐,比小姐只大两个月,小姐与她不怎么合得来,时常吵嘴,不过二夫人多数是向着小姐您的,整个侯府都知道二夫人对小姐真是比对亲生女儿还好。”

宋清语并不怎么相信世上会有这么纯良的人,自己亲生的女儿不疼爱,反而去疼爱小妾生的女儿,就像她不能理解怎么会有女人主动替自己丈夫纳妾一样。

不过时代不同,所处的环境不同,人的想法和观念也就会不同,那些她觉得不能理解的事情,兴许也有发生的理由,待她以后见了这位大公无私的二夫人,仔细观察一番便能知道缘由了。

“二夫人倒是个好人。”宋清语笑了笑道。

沈嬷嬷忙紧张地道:“我的小姐,您可真是什么都忘了,您得叫二夫人母亲,庶出的小姐都得叫嫡母母亲呢。”

宋清语笑了笑,要她叫一个陌生人母亲,她一时还有些叫不出口,于是岔开话题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想得起从前的事情来,沈嬷嬷,你拿面镜子来,我瞧瞧伤口。”

沈嬷嬷应了一声,从靠墙的妆奁上拿了一面铜镜,举到宋清语面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稚女敕却美丽的脸,肌肤胜雪,黑发如墨,五官无一不精致到完美。但是宋清语却像见了鬼似的捂住险些月兑口而出的惊呼,瞪大了眼睛盯着铜镜:这镜中人,分明就是少女时代的自己。

看来自己这次穿越,并不是老天爷随机抽给她的大奖,名字相貌都一样,这就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不过,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吧。

“沈嬷嬷,替我整理下头发,我想出去走走。”宋清语忍着额头上的疼痛,从床上坐起身来。

沈嬷嬷有些语焉不详地道:“小姐,您伤口还没好全,可不能走远了,否则……”

“我知道,我就在这小院子里走走,不会出去的。”宋清语知道自己身上有禁足令呢,她不过是想呼吸一下外头的新鲜空气而已。扶着沈嬷嬷的手站起身来,试着走了两步,还好,除了额头牵扯着有些疼痛外,身体没有其他不适。

宋清语坐到梳妆台前,让沈嬷嬷替她整理头发,因为缠了纱布,也弄不出什么像样的发型来,只能理顺了,看起来不那么凌乱而已。理好头发后,沈嬷嬷从靠墙的衣柜里拿出一套桃红色的长裙,一脸讨好地问:“小姐,穿这身衣裳可好?”

宋清语不喜大红大绿的衣裳,却又不忍心打击老人家热情,只得淡笑着点了点头。待收拾妥当后,沈嬷嬷这才打起帘子,扶着她出了卧房。

帘子外头是个过道,面积不大,也没有多余的摆设,只左右的白墙上各有一扇小门,正对面的那扇门宽大一些,过道不过三五步长度,出了过道的门,外头便是个宽敞亮堂的大厅,大厅里除了正对面是一扇占了满墙宽的木门外,其余三面皆是白墙,靠墙各摆了一张案几两张太师椅,三个墙角皆摆着雕花紫檀花几,花几上放着长得茂盛鲜活的盆景。

大厅里摆设不多,倒不如卧室那般奢华,宋清语只看了看,抬步就要朝外走,不经意回头时,却见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上挂了幅巨大的寒梅图,即使离得颇远,也有一股卓然傲气扑面而来,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转身站到画前细细端详。

画的两边挂了一副对联,龙飞凤舞地写着“不必踏雪自有寒梅可觅,未逢马蹄却是归去生香”。

再看那寒梅图上,只有虬枝一段,不惧严寒,另有红梅数朵,傲雪迎霜,画面极为简洁,虽画的是柔若无骨的梅花,而且用色也颇为艳丽,但整幅画却有一股掩藏不住的铮铮傲气透纸而出,让宋清语不由得对画者肃然起敬。画卷左下题了首诗:“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村前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诗文的左下盖了枚鲜红的篆体印鉴:白幕远印。

沈嬷嬷见宋清语站在那幅寒梅图下沉吟不语,顿时慌了神,忙道:“小姐,奴婢这就把这画取下来,免得小姐见了心烦。”说着就放开宋清语的手,要去爬上椅子去取那画卷。

宋清语忙拉住她,心里猜想,这位白幕远只怕多少与那位退亲的白公子有些关联吧,于是笑了笑道:“不用,这画儿挺漂亮的,只是不知是谁画的?”

沈嬷嬷红了眼眶道:“小姐竟然连这都忘了?忘了也好,忘了也好。这画儿是白幕远白公子画的,他……他就是与小姐定亲那位白家大公子。奴婢这就把他的画取下来,改日换一幅更好的挂上去。”

看来这位六小姐虽然人品脾气不怎么地,但选夫君的眼光却不算差,只凭这一幅寒梅图就可以看出,这位白幕远白公子,还是颇有些才情的,起码不是纨绔膏粱一类的,只是不知他因何退婚。

不过他已经是过去式了,与如今的自己并没多大牵连。

“不必了,挺好的,就这么挂着吧。”宋清语淡淡一笑,迈步走出了大厅,沈嬷嬷忙快步跟上去,扶着宋清语的手,又暗地里打量了自家小姐好几遍,见她脸上果真没有半点不悦,而且面色从容,嘴角含笑,跟从前真是大不相同了,心里不由得一面庆幸一面疼惜。

大厅外面左右两边各有一排房子,大约是丫鬟嬷嬷们的住处,古色古香的建筑三面环抱着一座两三百平米的小花园,花园正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水池,池上有假山瀑布,水池周边是彩色卵石铺就的小道,其余地方种满了各种花草树木,在这草木繁茂的夏季,显得生气勃勃,绿意盎然。

“小姐,这儿只是前庭,花园在后头呢,要不去花园里走走?”沈嬷嬷问道。

“好,去走走也好。”

去后花园的路就在正房与西厢之间。

沈嬷嬷扶着宋清语的手刚走近西厢房,便听到房里传来一阵夸张的笑声,听起来像是小雨的声音,大声地道:“听说呀,二夫人当时就气得险些晕了过去,直说今后再也不管她了。你们说说,这六小姐平日里就跟个草包似的,琴棋书画一样不会,刺绣女红一样不通,偏偏尽会出些幺蛾子,还成日里觉得自己比嫡小姐还要尊贵。要说呀,若是我有幸托生在哪位姨娘的肚子里,只怕都比她像个正经小姐。”

沈嬷嬷气得脸都绿了,咬着牙就要冲进去,却被宋清语一把拉住,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另有妇人的声音应和道:“可不是,倒是生了一幅好相貌,可惜内里就是草包,想来那位白公子先前也就是看上了她那张脸。”

小雨大笑道:“她有什么好看的,一副草包样儿,听说白公子才没有看上她呢,不过是不敢得罪侯府,不得已才应承了这门亲事,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儿,竟逼得白公子宁愿得罪侯府也要退亲,说不好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那妇人的声音又道:“可不是,坏了名声的小姐今后想嫁个好人家儿可就难了,就连给人家做妾,人家还嫌作风不正派呢。依我看,指不定她还不如大丫鬟们嫁得好呢。”

宋清语心里知道那妇人说得不错,名声臭了的姑娘要想嫁个好人家,实在很难,正经人家绝对不会娶个德行有失的媳妇儿,教坏了下一代可怎么办?就算做妾,都会被人挑挑拣拣,这还真是个问题,难道重活了一辈子,也逃不掉剩女的命运么?

她暗暗咬了咬牙,心道这辈子无论如何要把自己推销出去,绝不给人当妾,绝不当剩女。

正想着,却听到另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小姐的事儿也是能拿出来随便编排的?还是留点儿口德吧,若是这些话传到小姐耳朵里,还不得把你们都打死。”

小雨嘲讽道:“哟,你不过是个粗使丫鬟,懂个什么呀,再说了,小姐从前那般宠我,即便有人跟她告状,你以为她会信?”

那年轻女子又道:“我才没那工夫去告你的状,你不是说小姐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么?若是她连带着忘了从前有多宠你,那你可就要倒大霉了!”

小雨厉声道:“柳香,你个死蹄子,是不是找抽了你!”

柳香没再应声,不过小雨和那位妇人终究没再拿六小姐出来说笑了,而是改说了别的。

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话题宋清语没兴趣再听了,只低头笑了笑,示意沈嬷嬷稍安勿躁,又小声地道:“由得她们去说吧,咱们走。”

说罢扶着沈嬷嬷的手就要往前走,却瞧见东厢这边的屋子每间大门上都挂着大锁,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不由得问道:“这边的房子是做什么用的?”

沈嬷嬷朝东厢瞅了瞅,“东厢是小姐的书房和绣阁。”

宋清语来了兴趣,也不说去花园了,朝东厢努了努嘴,“那咱们就去东厢看看。”

沈嬷嬷面色有些为难,“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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