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然去针线房找荣娘，怕会节外生枝——秦素那里或许现在就可以去。
颜心一路走，一路想，等到了堂梅阁才想起手里的点心盒子，急忙把里头这月记录收支的账簿取出来，藏在了床板底下。
“小姐……”绿珠往外张望，算是把风——这里毕竟是张氏的院子，人多眼杂啊，“今天三小姐跑过来撒泼……额，有些吵吵嚷嚷的，不过被夫人撵了回去。大小姐也过来过，奴婢按着您说的那些，把人搪塞了过去。府里其他几位小姐也有来，不过都被夫人早早拦住了，不叫过来打扰。”
颜心点头，心思全不在这些上头：“夫人对大姐很是看重啊。”
绿珠见诸事皆无，便不再外头看着了，推开屋门以便能瞧见外头有没有偷听的，然后才往床边坐着的颜心走来：“只是三小姐说话实在难听……当着院子里那么些人，大呼小叫的，言辞实在不堪。”
面上是替颜心的气恨，脸蛋红润，双目熠熠，小嘴越发莹红如樱桃。
颜心面上平静无波，也不知那些话听进去没有，只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颜心抿抿嘴，小姐果然没在听——“九月初三，马上就初九了呢……”猛然想起什么，脸上羞红之色毫不作伪，“墨公子不是约了少爷与小姐一起过府赏菊？眼见着日子就到了”
言语间的喜意颜心怎么会没有注意，只轻轻皱了皱眉头便松开了——绿珠不是个蠢丫头，能得到的便会靠自己去争取，不是她能拥有的，从来都会聪明的站在一旁。兴许，自己的担忧是多虑了，颜心心中暗叹，苦笑摇摇头。
“怎么小姐不去了么？”绿珠心中一紧，自家小姐甚少参加这种聚会、宴饮，一则是张氏不愿她出府现风头，二却是颜心自己不愿意。
颜心总觉得，宴会什么的，就是一群人闲得没事做，非要找个更加无聊的事情，跟一群更加无聊的人一起狂聊各家八卦——张氏在这种宴会上，可是被嘲笑戏弄过好几回了，这两年也越发老实，不愿出去掺合，可府里的家事，仍旧是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料。
“不是，只是心中装着事……”颜心也没说是因为什么事，只那面色极为凝重，起身去边上衣柜里，叫过绿珠来开了箱子，“把这两匹料子给秦素拿去，我有话与她说。”
绿珠点点头，过去稍稍提点，秦素姑娘便会寻个“亲自过来谢恩”之类的由头就能跟过来了。
看着绿珠前去，颜心苦笑一声，总觉得来到这个时代，来到这个慕家，小心的过了头。可是，即便再小心，都还是不够的，不然怎么还是会被人盯上呢。
可是，绿珠前脚走，张氏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就跑了进来：“二小姐，竹林院那边请您过去呢。”
竹林院，不就是慕正泽的院子么。
立时起了身，问那小丫头道：“可是有什么事？”
小丫头正是活泼的年纪，笑的天真纯净：“没有没有，是一个小哥哥过来的，不过外院的男仆不能入内院，小哥哥叫我来给二小姐回话，给了好几枚大钱呢”
张氏出身本不是什么大户，对自己吃穿极尽奢靡，却对底下人苛待，府里从上到下的仆人中，除了几个有头有脸的，其余人的日子过的都紧巴巴的，难怪这小丫头兴奋成这样。
含笑拍拍她的头，才想起来自己也比人家大不了多少岁，跟那小丫头说声知道了，便打发了出去。
也不知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好再耽搁，摆好纸笔，随手写下“竹林院”三字，便拎了点心往那边去。
瑞卿仍旧在外头等着，见了她出来躬身行礼：“小姐。”
“行了，快走吧。”颜心把食盒给他，先一步而行。这里可不是寒暄的地方。
直到快到竹林院，路上才显现荒芜，人也稀少，偶尔过一个二个的丫鬟奴才，也都是行色匆匆，如此，颜心才与身后的瑞卿说话道：“哥哥那，可是有什么事？”
“担心小姐。昨夜的事少爷都知道了，三小姐骂的话，府里也有人传……所以叫了小姐过来说说话。”瑞卿抬眼扫了眼颜心，瞧着她面色还好，只是因为熬夜眼皮也些发青，心中也是心疼的——小姐、少爷待他都是极好的，心中已然把他们两人当作亲人、朋友般，他如何能见得旁人欺辱少爷、小姐，只是苦无法子可想。
“我没事，”颜心听出瑞卿语气里的关心，柔声笑说，“也累得哥哥担心了。”
竹林院
“哥，身上的伤好些没？”进屋，颜心便搬了椅子坐在慕正泽书桌旁，瞧他还在写着大字，托腮问道。
“好多了，”慕正泽扔下笔，拉起颜心来上下左右的端瞧，生怕颜心受了委屈不说，“内院的事，我也听说了些，府里下人传的倒是快。”
颜心抬头，正对上慕正泽柔柔的眸子，那本就好看得眼睛，如今满是爱怜，那一瞬间，颜心只觉得心中温润一片，心底里某一块地方酸酸的。
“哎，小姐好生生的，可怎么哭了。”瑞卿本是去提茶水，一进屋就瞧见颜心眼眶潮红。
慕正泽也捉了她的手，急问道：“可是张氏还伤了你不成？”
“没，没，不曾的。真的只是抄写佛经罢了。我、我只是……觉得能有哥哥疼惜，真好”颜心由衷而道。
别看慕正泽如今只是十六岁，可对于自己这个妹妹的疼爱，从不作假，即便两人最近并不是常常碰面，也不是常常交心，可是，有些感情就是在时间与身体中积淀的——
以前，每晚上赵婶子都会给颜心熬滋补的热汤，是因为她这个哥哥的嘱咐；天黑阴雨的时候，慕正泽也总是会把颜心哄睡才会回屋，因为颜心自小害怕打雷，即便如今身体里盛装的是莫然然二十八岁的灵魂；他会在出门归家的时候，带给她外头的小玩意儿，给她买爱吃的零食——最东边的烧羊肉，与最西边的红烧猪蹄，哪怕这两样东西要耗去两个时辰的路程；生日的时候，会亲自下面煮给她吃，失眠的时候还会陪她说说话……这么好的哥哥，这么多的小细节，每每想起，她心中都会暖暖得划过一丝甜——有亲人的感觉，可真好。
也许是前世的记忆不甚好，也许是现今的生活太幸福，总之她真的真的，再也不想回去了。
慕正泽瞧着颜心哭只是为了这，不由抬手轻柔模她的发，没有说话，可心中却仍在叹息：还不够好，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
“对了，哥，今天我见到了夜岭与夜琉——哥哥可认得她们？说是舅舅派来保护我的。”颜心手里还研究着慕正泽的新墨。
“听说过……妹妹不必担心，这两个是可信之人。”慕正泽笑。
显然，他是误会了颜心所想。
“我……只是想不通。”颜心手中一顿，再抬眼，望着慕正泽的目光充满疑惑。
慕正泽一愣，只觉得他这妹妹所有的想法都是独立的，已经不是他所能猜透，不是任何一个人能猜透的。他不清楚，为何突然会闪出这么个想法。
“我想不通，既然危险，舅舅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接走，这么暗中往来，岂不是会让背后监视你我的人轻而易举的找上他？也想不通，为何从一国卷土而来，要用十几年的时间，再回来母亲已经离世……既然有武功好手，怎么这么多年来，竟是没一个人想过来救出母亲？”
是的，她想不通，心中还有很多很多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