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三世求白首 第三章 赚得第一桶金

作者 : 寄秋

“怎么回事?”

心头一乱的苏流芳将手抽回,以指轻搓手心的半朵桃花却发现搓不掉,三月的冷风一吹,刺目的艳红才慢慢消退,她清亮的眼儿一眨,觉得犹似在梦中。

有些逃避心态的,她移开目光,不去直视眼前看似年少却有着历经百年沧桑的眼神的少年,他给她一种很沉重的岁月感,彷佛她欠了他什么,他跨越时空来索讨。

事实上,她才是千年后的人,穿越来到天启皇朝,她不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只晓得别无选择,除了随遇而安外她无法做任何改变,既来之则安之,心安则人安。

她回过头,却见地上一座小山似的黑土,再仔细一看,哪是黑土,分明是一节一节的莲藕,至少一百斤,多年生的根茎植物十分粗大,她看了自个儿的小胳臂,再瞧瞧壮实的藕节,足足差了快两倍之多……

“妹呀!你站远点,别被污泥溅到,三哥这边的藕多,我再挖一些!”这下赚大发了,好多的莲藕。

全身是泥的苏重安笑得只见一口白牙,模着小腿粗的莲藕一点也不觉疼累,浑身是劲。

看着不断堆高的小山,一旁又多出一颗颗的黑团子,知道那是莲蓬的苏流芳扶额轻叹。“大哥、二哥、三哥,太多了,你们先歇一歇,咱们先把藕洗净了看看是七孔藕还是九孔藕,然后拿一些进城问明价钱,看有谁要买。”

埋在土里的跑不掉,一口气全挖了他们也没地方放,保存不当容易坏,得不偿失,先找到买家再挖比较新鲜,他们也不用为收藏而头痛。

“七孔藕、九孔藕?”什么意思?

过去只读圣贤书的三个哥哥一脸懵,他们吃过莲藕炖排骨、炸藕包、糯米藕片、拔丝藕片、凉拌莲藕、炒莲藕……但是,莲藕几孔有差吗?真没注意。

“七孔藕又叫红花藕,外皮红褐色,短而粗,生藕吃起来略有苦涩味,适合炖汤和做藕粉。九孔藕为银白色,也叫白花藕,脆女敕香甜,炒着吃最好吃。”不只是孔多孔少的区别,以藕的孔数来说,九孔藕比七孔藕甜脆鲜女敕。

“那我们的是七孔藕还是九孔藕?”看向地上叠成小山的莲藕,苏重文面上喜色掩不住,不论是哪种藕,能卖钱就好。

“要洗过才知道,你们先上来吧,不要操之过急,看这一大片泥潭,没挖上十来日是挖不完的。”瞧他们挖了大半天才挖了一小角,泥潭还是一大片,就多了几个小洞。

苏家三兄弟听了妹妹的话往后一看,不看不觉得惊人,一看吓了一大跳,还没动过的泥潭怎么还有七、八亩?枯茎中还有芦苇秆子,一枝枝插在泥地里,叫人有些分不清是枯草还是莲蓬。

“妹妹,你看这些藕能卖多少银子?”妹妹比他们精明,问她准没错。苏流芳思忖了一下。“一斤卖八百文,如果对方压价的话,五十文、五十文的往上加,加到一两还谈不拢就别卖,拉回来做藕粉。”

物以稀为贵,她不信没人买,藕是九月上市,八月的是早藕,数量很少,九月底、十月初是盛产期,过了十一月几乎没藕了。

所以越冬的藕非常值钱,他们非常幸运,冻住的莲藕并未烂在泥里,而且三月的天气不稳定,还有点冷,莲藕还没发芽,否则也吃不了,只能全挖出来晒做成藕粉。

八百文还是便宜卖了,实在是量太多太打眼,容易招来觊觎之辈,只能悄悄的卖,少赚一些保平安。

“啊?”八百文还要往上添,旁人砍价不是顺坡下驴减几文吗?

“哥,听我的,我脑子开了九窍。”比起一群读死书的书呆子,她脑子灵活转得快,他们全都读书读傻了。

“人不是只有七窍吗?哪来的九窍。”苏重明挠着耳朵后面,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懒得解释的苏流芳心中叹气,对牛弹琴白费劲。

“她指的是灵窍和智窍,表示她多了灵性,还比你们聪明。”忍笑的上官追黑眸粲亮,捧月复不已的看向顿时明了的三张泥巴脸孔,他们眼里的情绪十分精采,时而懊恼,时而惭愧,时而喜不自胜,而后是苦笑和讪然。

“还不动起来,指望我当洗藕姑娘吗?今儿个先把挖出来的藕洗干净,七孔藕、九孔藕分别放置,明天大哥和三哥带五十斤藕到县城的酒楼,一家给三到五根让人试吃,之后要订多少斤另议,一家一次最高限定一百斤……”

“为什么?”不是买越多赚越多吗?

“你们一天总共能挖几斤藕?”她一脸蔑视。

“这……”几百斤吧!毕竟他们是挖藕生手。

“这事还不能被村里人知晓,想想村长对我们的嘴脸,若他晓得有发财的机会,我们的泥潭还保得住吗?”

以村长唯利是图的个性,肯定会不择手段将泥潭夺过去占为己有,少了一条生财之路不打紧,就怕他为了光明正大霸占他们四个孤儿的财产,不知会给他们编排什么罪名,好顺理成章将外姓人赶出村子,那他们不仅失去财产还会落得无家可归。

其实姚家村的村长早就打起几个孩子的主意,不怜小惜弱还盯上他们仅剩的五亩田地,想找由头归于自己名下,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想到姚村长不肯归还的十两聘金和聘礼若干,苏重文脸色一沉。“嗯,要防着姚家村的人,他们同气连枝。”一人知全村知,几百人合起来对付苏家一家人,以多欺少,吃亏的还是他们兄妹四人。

“因为要瞒着人闷声发大财,所以不能雇人挖藕,就你们三人合力一起挖,哥哥你要跟买家说,五天送一次藕,最多送五次就没了。”不能多,谨慎为上。

“为什么不一次送,要分五次?”分开送不是更容易被人发现?

苏流芳觉得心累,“你一次送完是给小偷提醒吗?表示我们有很多银子快来偷,量少才不容易招贼子惦记,人家不会一直盯着我们不放。另外,我们一次卖多了,买家转手高价卖了,我们得到的好处可能就少了。”

她也要提防转卖,让人赚了二手差价。

“哥明白了,明天哥进城卖藕。”他会尽量把藕卖出去,赚回银子把卖掉的田地买回来,那是爹娘一生的心血。

“我也去,我帮大哥卖藕。”嘴甜的苏重安长得讨喜,像是年画女圭女圭,只是此时就是一个会走动的泥人。

“好,你人小机伶,多盯着来往行人,若瞧见咱们村子里的人就带着大哥躲开,若有人问起就说进城到书肆拿书,抄书赚几文钱。”

幸好他们偶尔也会背着萝筐进城卖些粮食山菜,背着东西不显眼,但还是得小心,况且之后量大得用车载,财帛动人心,世上最不可靠的便是人。

“妹呀,我比你大两岁。”什么人小,他再小也是她三哥,她才是最小的那一个,小不隆咚。

苏流芳拄着拐杖的高度只到上官追的胸口,比同年龄的女孩略矮上一些,是全家人当中最袖珍的。

“你光长个子不长脑,大的是年岁,少长的是聪明劲。”还敢抗议,小豆丁的智商令人着急。

“妹妹以前比较乖巧听话,整天乐呵呵的,现在的妹妹变得好泼辣……”苏重安嘀嘀咕咕的动着嘴巴。

“你说什么?”说她小话,坏三哥。

苏重安呵呵直笑。“我说妹妹伶俐可人,越长越好看,谁娶到你跟捡到宝没两样。”

“捡到宝”的上官追笑而不言,幽深的双眼注视着身边神采飞扬的小丫头,从她的眼中,他看进她身体里的魂魄。

前世、今生、来世。

“那我呢,二哥干什么?”光他一个人闲下来他会过意不去,不做点什么心里难受。

“那边的荒田整理出半亩,我有用。”她往靠近水边的一块地一指,上面长满半人高的杂草和几棵野树丛。

“好,二哥明儿一早帮你弄。”苏重明也不问原由,反正妹妹做的事一定是为他们兄弟好,他出出力气而已。

“好了,现在开始来洗藕,洗干净藕就能卖钱了。”

苏流芳娇脆的声音一吆喝,苏家兄弟没一个偷懒,一人抱起一把莲藕往山泉边走去,有人用丝瓜络洗藕,有人负责将洗好的藕分成七孔藕和九孔藕,拿进不远处放杂物的屋子,另一人则不断地搬来还未洗净的藕,直到堆满泉边没位置。

其中还有近百朵莲蓬,仔细挑一挑好的有六十七朵,其余是烂心的,或是被鸟儿啄光的空莲蓬,收集成堆晒干当柴禾用,引火方便,干莲蓬一点就着,毫不费劲。

☆☆☆

第一次收藕的次日,苏重文就带着舌粲莲花的苏重安去了县城,他们也很小心,并未大张旗鼓,照着妹妹的嘱咐向城里几家较大的酒楼、饭馆卖藕,还免费送出试吃,让这些掌柜的笑得阖不拢嘴。

如苏流芳所预料的,一笔一笔的订单随之而来,她并非照单全收、来者不拒,而是挑选其中较为可靠的十家进行买卖,以五天一次的频率送货,一次一百斤。

十家的藕送一次便是一千斤,五次是五千斤。

事实上泥潭中的藕不只这个数,还能卖上几千斤,只是在无藕的季节出现大量的莲藕,还以高价售出,城里的某些大户已经开始打听藕出自何处,由何人种植。

尤其是姚家村的村民和贪心不足的姚村长,想到有藕出现的那几日,上官家的马车在苏家门口停了许久,之后便特意在两户人家附近来回走动,有盯梢的意味。

虽然苏家兄弟打算天没亮便出发,就怕被人瞧见,可是蹲点的村人太无耻了,居然一夜没睡就为看苏家借了上官家的马车要运什么,甚至偷偷模模爬上*头偷看。

起夜上茅房的苏重安瞅个正着,他气呼呼的赶人,吵醒了睡得正熟的家人,一家人气得眼睛都红了,几人围坐桌子商议。

本来还想多送两回的苏重文决定不送了,就照妹妹先前的安排只送五回,剩下的莲藕留一些下来育苗,等把泥潭挖空后清淤,从山上挖些肥地的土重新栽藕,再养些鱼。

挖出的莲藕以九孔藕居多,这次卖的也是以九孔藕为主,七孔藕卖不到两千斤,苏家人商量好要做成藕粉,五月到八月藕粉最稀缺的时候再卖给*铺和干货铺子。

莲花的根茎叶、花瓣果实,无不为宝,皆可入*,藕粉消食止泻、开胃清热、滋补养生,是妇孺童妪、体弱多病者滋补的上好*材,这些都是苏重安上*铺打听出来的,回来特地说给家里人听。

因为村人的无耻,剩下的几千斤莲藕也不卖了,为了不让小人得逞,就连行动不便的苏流芳也加入。

四兄妹日以继夜的忙碌,忙着清洗莲藕、切片、用石磨碾碎、过滤、晒制等等繁琐程序,直忙得苏家兄妹一个个腰酸背疼、腰都挺不直了,才弄好近千斤的藕粉。

怕不够干燥,藕粉又在屋顶晒了几天,直到用手一搓能碎成粉末才收起来,还放了竹炭防潮。

处理完藕粉,就该来侍弄田地了。

姚家村的春耕在四月初,春耕之前种的是冬小麦,苏家三兄弟们不熟农作,那时妹妹还昏迷不醒,不像如今变得慧黠聪明,当时没人告诉他们秋收完要种什么,因此看别人种冬小麦,他们也跟着撒麦种,别人怎么做,他们照本宣科。

不过他们毕竟不是在地里刨食几十年的老农,故而种出的冬小麦差强人意,收成比其他人少上一、两成,但是……

“妹妹,这是什么?”

由大而小,苏家三兄弟睁大双眼,下巴差点掉了,眨也不眨的死命地盯着眼前绿油油的一片。

“秧苗。”

“这是稻苗?”看起来很像。

苏流芳见鬼似的瞪向“三只小猪”,难以置信他们这群农家子弟居然问出后世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她深深看了他们的眼神才确定不是开玩笑。“你们不用秧苗插秧还怎么种稻?拿麦子洒一洒吗?”

她说的洒一洒可是玩笑话,白菜籽和油菜花籽才用洒的,谁知她刚一说完,三颗脑袋一起点头。

“是播种没错呀,直接将稻种洒在地里,等它长出苗儿,你说的插秧我们没听过。”怎么插,像种树一样往土里栽,再拨土覆盖吗?

“什么,播种?”看苏家兄弟一脸茫然的神情,苏流芳傻眼了,怎么跟她以为的不一样?顿时有种天雷在头顶上空轰隆隆的感觉。

天启皇朝不是她已知的朝代,历史课本上没有记载,感觉比较类似中唐时期,唐玄宗李隆基上位的开元盛世,不过天启皇朝的皇帝没有唐玄宗的知人善用、英明果断、善于谋略,反而善猜疑、优柔寡断,遇事畏畏缩缩。

然而唐玄宗到了晚年因杨贵妃毁了一世英名,而后的安史之乱使盛唐走向衰败,因美色而误国,所谓的千古佳话不过是帝王的贪花罢了。

跟苏流芳同世代的很少有人没背过〈长恨歌〉,她也是白居易诗词下的时代受害者,为了熟背“侍儿扶起娇无力,始出新承恩泽时”,她付出多少心酸泪,结果凄美爱情实际上是一场逆伦的大骗局。

一个老头子和貌美如花的少妇能有什么爱情?不过是经过文人笔下一番美化下的缠绵悱恻,古人六十岁已经很老了,一树梨花压海棠还有什么美感吗?

苏流芳没见过天启皇朝的皇帝,但对唐代历史知之甚详,她在脑中一一列点比较,幸好天启皇朝的皇帝还是有可取之处,虽然不是什么一代明君,至少他不,雨露均沾,不偏宠妃嫔,仍知道敬重皇后。

“好妹妹,什么叫插秧?”

苏重文虚心求教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方才被无预警发言惊吓得有些头脑发昏的苏流芳先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然后指着一片绿,“这便是秧苗,将种子提早种在地里让它发芽,等春暖花开的季节再种入水田里,插秧以五到七株为宜,拉开秧行株距,使其有生长空间,不致拥挤……”

她说得仔细,崭新的知识听得人耳目一新,呆若木鸡的三兄弟听到入迷,频频点头,只觉得妹妹真是太聪明了,他们三个人加在一起不及她的一半,这定是老天爷对她痴傻这些年的补偿。

“妹妹,你叫我修整半亩田就是为了育苗?”这块地是他一锄头、一锄头锄出来的,也有他苏重明的功劳在。

“二哥,再把这边边弄出半亩地,我打算用一亩地种玉米。”她看过玉米种子,但种的人不多。

其实是她想吃女敕玉米、玉米浓汤、玉米饼,因为买不到只好自己种,利用边边角角的畸零地来种,不占正经田地空间又不用缴税,还能满足口月复之欲。

“你要种玉米?”那种杂粮能吃吗?

“我不只要种玉米,秧苗插好以后就农闲了,你们把屋后这几块荒田全开垦出来,我要种大豆、花生、芝麻、土豆、甘蔗……”苏流芳什么都想种,她心很大。

“你种甘蔗做什么,我们这地头没有这玩意,也种不活,哥哥们还要读书……”

意思是,没空。

光挖藕三兄弟就挖了快二十日,两条胳臂和腰背都酸得动弹不得,一动就酸痛,整个人快成石头了,哪还能使劲锄地。

好不容易缓过来,虽然收成不好但仍得下地割麦,割完麦晒麦,地里再整一整准备播种……啊!是插秧,五亩地也要忙上数日,然后他们要向夫子说复学的事,五月中便要回去读书。

这次的莲藕卖了五千两,足够他们用上好长一段时日,再买些地佃出去,当个户有余粮的小地主,衣食上不虞匮乏,还能给妹妹丰厚的嫁妆。

苏重文这算的是姚家村过日子的花用,十里八乡的嫁娶一二十两已是顶天了,他陪嫁一千两银子和二十亩田地绝对是风光大嫁,没人敢说不好,谁不羡慕这样的嫁妆。

只是他没把上官追的家世考虑进去,虽然上官家祖孙从不在村民面前显摆,可他们随便往那里一站,谁敢大声吭气?都不自觉地背一弯,做出恭敬状,言语出口先自省三分。

“追哥哥答应给我弄一亩地的甘蔗苗,你们只要整一块地而已,真的不行吗?”她的腿伤快好了,哥哥们去上学时她在家里整地种田,从地里刨出银子给他们买笔墨纸砚。

“追哥哥、追哥哥,叫得好亲热,亲哥哥不如情哥哥,生女外向,胳膊肘往外拐。”还没嫁人就向着“外人”,当哥哥的全被挤到一旁,苏重安伤心了。

“三哥,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让你们弄块地给我种杂粮作物都不愿意,有脸说是最最疼爱我的亲哥哥吗?”她哼了一声,把头一扭,鼓起腮帮子,一副“她很生气”的样子,这段时日,她已经习惯兄妹间这种斗嘴模式了。

“好了好了,不气了,大哥一忙完田里的事便把屋后的地全修整一番,让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苏重文向来宠妹,有求必应、百依百顺,他最受不了看到她眼圈儿一红。

“妹,二哥不累,我帮大哥,你要种什么我来种,你别把手弄粗了。”白白女敕女敕多好看,像地里刚长出来的春葱。

苏流芳闻言,动容的眯眼笑起来。“大哥、二哥最好了……”

“唉,你们太宠她了。”苏重安手背于后,装大人的叹息。

“三哥,你真不宠我?”她眼一眯,透出丝丝寒气。

苏重安先是哀怨的皱眉,继而捉弄到人似的哈哈大笑。“三哥当然会给你做牛做马,我肯定比上官追做得好,他能帮你弄来甘蔗,但肯帮你种吗?那就是个绣花枕头,虚有其表,光说不练只会做表面功夫,专门哄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你是说我虚有其表吗?”

背后传来幽幽冷声,吓出一身冷汗的苏重安蹦得一跳,“鬼呀!阴魂不散,才一说到你人就出现……”

吓到了人,上官追满意了,也不再跟苏重安计较,自去缠着他未过门的小娘子。

☆☆☆

“小芳、小芳……”

没听见,谁在鬼吼鬼叫?

她叫苏流芳,不叫小芳。

时节进入五月,天气越来越热,还没到三伏天呢,现在人只要稍微一走动就汗流浃背,汗水涔涔。

苏流芳也不例外,她是个很怕热的人,而这具身体汗腺特别发达,光是在村子里溜达溜达就满身汗、香汗淋漓。

从家里出事到如的事过境迁,她断骨再续的双腿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再用拐杖撑在腋下走路,拐杖被她丢到屋子的角落生灰,只是还不能走得太快和跑跳,对她仍有点吃力。

大哥带着两个兄长去找夫子商量复学一事,她无事一身轻,趁着没人像背后灵一样盯着她的时候,赶紧出家门认识认识所处的姚家村,以及那些对她好或对她不好的村里人。

其实她的三位兄长还不许她在无人看顾的情况下自个儿走出家门,他们总认为她尚未好全,一不小心可能又伤着了,因此跟老母鸡似的跟前跟后,左一句叮咛、右一句唠叨,轰炸她可怜的耳朵。

“……小芳、小芳!我喊你怎么不理人,你人被压在牛车下,脑子也被石头砸得更笨了吗?”

这是朋友会说的话吗?肯定是仇人。

听着从身后传来的抱怨声,听若未闻的苏流芳继续往前走,她看看左边晒谷子的霸子,又瞧瞧成排的柳树,不疾不徐的散着步,神色惬意安然。

一个、两个、三个……姚家村的村民陆陆续续从她身边错身而过,除了投以嫌弃的目光外,不算在身后叫魂的,无一人主动问候或打招呼,还当她是以前少了一魂的傻妞,傻乐傻乐的自个儿玩。

呵呵,多和谐的村落,多有人情味,各过各的,自扫门前雪,绝不多管闲事,只管自家温饱,他人死活与己无关,也别上门借油、借盐,屋前门槛莫跨过。

“小芳,你聋了是不是,叫你好几声还不回答,你是撞得更傻了,傻得听不懂人话吗?”

小胳臂被人从后拉住,不得不停下脚步的苏流芳往后一看,一张容貌秀丽的面庞映入眼中。

她头一偏,问道:“你是谁?”

她不认识她,脸生。

或着说她认识的人不多,苏家三兄弟、上官追、上官家的下人和厨娘,以及假意送粮食接济兄妹四人,实则打探他们近况的姚村长,一个人前伪善人后算计的*头草。

“小芳,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蔓儿姊呀!”身着藏红斜襟上衣的女子一脸惊讶,睁大一双眼尾带勾的杏目。

“蔓儿姊?”不熟。

看她迷惑的瞅着自己瞧,看起来比以前更傻了,面色难看的姚蔓儿气得一跺脚,“我给过你糖吃,你真的不记得了?叔叔、婶婶还在的时候常带你来我家玩,你最喜欢吃枣了,老是祸害我家院子里那棵枣树。”

“叔叔婶婶是谁?”我和你真的不熟,少来攀关系,快将我白女敕女敕的藕臂松开,你捉痛我了。

年约十四岁,生得鹅蛋脸,长相俏丽的姑娘没听见苏流芳的心声,反而将她捉得更紧,彷佛有着深仇大恨。

“叔叔婶婶是你爹娘,你连这也忘了?”气结的姚蔓儿涨红脸,憋着出不了的一口气快吐血了。

“我爹娘怎么会是你叔叔婶婶,我们是亲戚?”那得倒多大的楣,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就是一个势利眼。

从面相上来看,她眼神不正,吁骨过高显刻薄,唇薄不重情。脸上的妆容浓了些,身上带着一股廉价的脂粉香,能推论出此人好享受、虚荣、眼高于顶,更重要的是她嫌贫爱富、爱攀附、喜装模做样、贪求富贵。

他们苏家能因父母去世而退婚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呀!不是说她便宜爹娘死得好,是真的庆幸大哥逃过一劫,若是将这矫揉作态的人娶进门,定会家宅不宁,成为祸家的源头,他们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没好日子过。

“什么亲戚,我是你未来大嫂啊,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她想摆出好脸色,可是皮笑肉不笑,笑容僵硬,眼中流露出对傻妞的鄙夷。

苏流芳一听,假意惊讶的往后跳开,不着痕迹的甩开她的手,“可是我没见过你呀!哥哥说我病了很久,有些不认人了,你为什么没来探病,你家住得很远吗?”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她的亲近太刻意了,让人不齿。

“我……呃……这……我家里有事,出不了门……”她随意找个借口塘塞,眼神闪躲。

“那你现在没事,可以出门了?”真当自己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明明都是得出门帮家里干活的乡下姑娘,眼前之人扯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果然是家学渊源,和她老奸臣猾的村长爹一个性子,都不是好东西。

虽然没见过人,但一听她自称“蔓儿姊”,苏流芳立即知晓那是她的无缘大嫂姚蔓儿,姚村长的女儿,她二哥、三哥曾提了一嘴的无情女,一见苏家落难便躲得远远的,怕被拖累。

在大哥面前,两兄弟绝口不提此事,担心触及大哥的伤心事,可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是受到伤害了,他不再和村里人往来,也拒绝村长的来访,除了下田和捧着书本,谁来探问都不搭理。

不只是大哥,其他两个哥哥也做法相同,闭门谢客,修身养性,俗事不理,人情往来看情况,不见人就算了还拒于门外,逼得姚村长一家狗急跳*,连村民眼中的傻妞也利用上了。

只不过谁傻还不一定,自以为聪明的人往往喜欢自作聪明。

姚蔓儿被堵得喉头一紧,差点说不出话。“小芳,你家是不是变成有钱人了,我看到你们买马车了。”

“买马车就是有钱吗?那是追哥哥家的马车,坐起来可舒服了。”嗯!他们家也该买辆马车了,出入方便。

一提到上官追,姚蔓儿露出妒恨神色,“呵呵……小芳,你不觉得你配不上人家吗?瞧你傻成这样,怎好拖累人,人家心善看你可怜,你可别给脸不要脸,硬要攀上。”

苏流芳眼底一冷。“你是说让我跟你一样把婚事退了,一女二嫁走两家是不是,你这就是村尾周大娘说的人尽可夫吧!”

以为有点姿色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吗?不自量力,别人的未婚夫可不是那么好抢的,自个儿不要脸还踩人一脚。

“什么人尽可夫,你竟敢……竟敢……”她胸口一鼓一鼓的气得不轻,涂着凤仙花汁的手指朝人鼻头一指,似乎要给人一巴掌,可她忍住了,强笑着抽动脸皮。“我是说别傻里傻气的犯傻,我对你最好了,你要听我的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哥哥说外头人面兽心的坏人太多了,他们长得像人,其实是禽兽,叫我不要被骗。”

披着人皮的白眼狼,苏家爹娘生前真把姚蔓儿当儿媳妇看待,百般疼爱,送了她丁香耳珰和龙凤镯子,赤金的,盼她早日入门。

可惜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白忙活一场,人家根本没有心,两老去世后落井下石的事倒是做得不少,全然不顾昔日的情分。

“禽兽?你……我是你未来大嫂,怎么是坏人,你哥说的是别人!”她咬牙切齿的笑着,面容狰狞。

苏流芳摇头,目光清澈。“我没有大嫂,退婚了。”

胸口都气疼了的姚蔓儿后槽牙咬紧。“退婚了也是你嫂子,咱们是一家人,你别跟我生分了呀!”

“是吗?”她倒想看看“大嫂”究竟脸皮有多厚,都分道扬鑛了还来纠缠,以为脸有多大。

姚蔓儿眼珠儿一转,露出狼外婆的笑容。“听说你哥哥们要复学了,此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她简单明了的回应。

“他们哪来的银子?一年的束修加三节节礼可是不小的数字,何况一次三个。”一年六两银,三名学生就十八两银,其他林林总总的礼,起码要二、三十两银子。

“赚的。”言简意赅。

她不死心的又问:“怎么赚的?”

“用手赚。”挖藕。

“前阵子你们家好像很忙,苏大哥和两位弟弟时不时的进进出出,你告诉蔓儿姊,他们在干什么?”什么用手赚,她是三岁孩子好糊弄呀!分明是好事,偷偷模模的怕人道。

心中有鬼,见谁都鬼话连篇,苏流芳说的是真话,可姚蔓儿不相信,认为她弄虚作假不老实。

“赚钱。”卖藕。

姚蔓儿脸皮一抽,目光冒火。“我又不会害你,说一句实话会要你的命吗?人傻就算了,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说谎精。”

“追哥哥。”

“不要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别以为搬出你的追哥哥就有了靠山,我不吃这一套!”想从傻妞口中套话的姚蔓儿没发现地上多了一道人影,她还颇为得意的扬起下巴,嘴上的数落成了谩骂。

“我的确是她的靠山,你在欺负人的时候有想过她是我的人吗?”面色清冷的上官追伸手轻轻一带,怀中多了眯目直笑的小姑娘,她眼中的促狭像天上星子,一闪一闪地发亮。

一看到冷着脸的锦衣少年,脸色一白的姚蔓儿倒抽一口气。“你……你怎么在这里?”

“不然我该在哪里?”他目光冷冽。

“我……我……我没欺负人,小芳,蔓儿姊对你可好了,你说对不对?”她有点怵他。

“我不叫小芳,我是苏流芳,还有,不要明着装热,暗着掐人,我和你不熟。”她眼波一转,流光溢彩。

“你……”话说得这么顺溜,她不是傻子了?

“她掐你了?”上官追眸中冷光一褪,浮现不舍。

有状不告才是真傻,苏流芳委屈兮兮的抿着唇,将左手袖口拉高,一道深红五指印明显可见。“她很用力捉我的手。”

看着红印子,上官追两眼一沉,全身杀气腾腾。“姚蔓儿,从今日起不准再靠近芳儿一尺之内,否则如同此树。”

他手一扬,一股无形的气流如风掠过,一旁的百年老树拦腰而断,断面平整有如刀切豆腐。

他会武功?眸光一闪的苏流芳亮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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