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会生财 第六章 出嫁大阵仗

作者 : 风光

由于秦襄儿也不小了,翻过年就要十八,所以陈家也很干脆,应下了萧远航腊月迎娶,距离也不到几个月,这可不就忙了起来。

第一次卖纸的分成,秦襄儿全数交给了曹秀景,让曹秀景替她置办嫁妆。

曹秀景也不推辞,一力揽下,但秦襄儿不知道,这些钱陈家全让她压箱底了,另外陈家再拿出五十两银,替她在镇里买下十亩良田,让她以后可以收田租,还替她买了一副珍珠头面,样式并不华丽,但在这一带绝对是好东西了。

而秦襄儿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想去镇上就去镇上,她得将嫁衣盖头什么的全绣出来。这阵子曹秀景也不让她上灶和干活儿了,有客人来就把她赶到房间去,让她在房间里养着。

秦襄儿知道长辈的好意,便听话的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唯独在教授村里帮工如何做新纸这个部分她从不假他人之手。

也就是说,萧远航已经很久没能见到秦襄儿了。

腊月嫁女已经匆促,但度日如年的萧远航恨不得早一日成亲,免得日日夜夜受着这相思之苦。

几次拜访都不得见,他只能让小舶透过福生替他传传纸条、递递礼物,问问她最近在忙些什么,而他自己也从曹秀景这里得到了一件秦襄儿做的棉袄和一双鞋,乐得他几乎找不着北。

陈家这里忙着办嫁妆,萧家那儿却是两眼一抹黑,成亲事宜多如牛毛,萧家两兄弟直接被各种习俗弄懵了,有心想找许大娘再帮帮忙,但太白湖水刚退之后的休渔期间是船厂最忙的时候,萧远航有时自己都月兑不开身了,做为管事的许大娘自然就更没空了。

忙过这一阵之后又要为过年做准备,许大娘更是焦头烂额,萧远航就完全不敢麻烦她了,就是许大娘自己过来问,他也不好意思的推拒,毕竟船厂里她还有正事要办,谁叫他想在腊月迎娶佳人,只能面临这种求助无门的情况。

最后还是许大娘提醒了他一句,反正男方要准备的就是聘礼和新房,聘礼她能给他列一张单子,照本宣科就是,至于新房,向来都是请女方家人过来布置的,他可以直接去请曹秀景,其间有什么不懂的,就一次问明白。

得了这消息,萧远航觑了空又去请曹秀景及陈大力,在他左顾右盼仍未能见到心爱的人儿之后,也只能将陈氏夫妻请到自家,将自己对婚俗一筹莫展的事坦诚以告。

曹秀景刚坐上萧远航那艘大船时已然啧啧称奇,来到萧家,看到萧家的光景,却是哑口无言。

倒不是萧家如何破落,相反的,萧家挺大的,是陈家的两、三倍大,有着宽敞的前后院,屋子本身是青砖瓦房,修得坚固又齐整,然而令陈大力及曹秀景诧异的是,这么大的房子,居然什么都没有,偌大的前院一片空荡荡,只有一棵榆树,墙边放着一些萧远航造船的工具,那地面平得拿来晒谷子都可以。

陈大力本能的蹲下来模了一把萧家前院的土,然后不由自主地感慨道:“听说这一块以前是河道,这底土可是以前留下来的河底淤土,翻上来种点菜蔬肯定好,就这么空着可惜了啊……”

萧远航尴尬地笑道:“我也觉得可惜了,但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船厂,小舶还小,现在又上了学堂,所以没人能侍弄菜园。”

“襄儿虽不是乡下出身,但这一年多也随我学了不少农事,要是她来种肯定没问题。”曹秀景若有所思地道。

“若是襄儿想种,那我就替她松地肥土下菜种,她只要浇浇水种着玩就好,横竖不靠这个吃饭。”萧远航连忙说道,他可舍不得那娇滴滴的姑娘拿锄头!

曹秀景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又随着萧远航进到屋内。

这屋内的情况比外头好些,正屋桌椅橱柜齐全,用的还是棒木那样的好木头,就是有些空荡荡的,连个茶壶茶杯都没有,在这样微凉的天气,看上去有些萧条。

这回不用陈氏夫妻开口,萧远航自己也觉得挺不像话,模模鼻子说道:“因为我大多在船厂里,要用什么厂里都有,家里就没再添什么东西……”

“你新房里不会只有床吧?”曹秀景表情有些难解。

“……”萧远航干笑不语。

两夫妻见他的这反应,问明了新房是哪间,便迳自走进去看,然而只是粗粗这么看一眼,不仅曹秀景,连陈大力都无言了。

真的只有一张床,连铺盖都没有,他老兄穿过的衣服,随随便便堆在了床角,只有一件整整齐齐叠起来放在床头的,是秦襄儿做的棉袄。

这萧远航为人实在又可靠,但活得也真是粗糙,就连陈大力都知道,至少还要有个衣箱放衣服吧,否则他的衣服都放哪里?

这屋子里有四间房,曹秀景没有一一去看,心里存着一种不妙的感觉直接走到了后头灶间,果然不出她所料,有个大碗橱,锅子擦得铿亮,菜刀案板都有,只是除了这些工具,连根菜叶都看不到,更不用说米醋盐油这些东西了,灶里甚至干干净净,显然没在使用。她直勾勾看着萧远航,在后者解释前开口,“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大多在船厂里,小舶上学堂,你们一日三餐都在船厂或学堂解决了,所以这厨房什么食材调味品都没有也是很正常的?”

“有盐的,有盐的。”萧远航邀功似的由碗橱里取出一罐盐。

这要是自己儿子,她可能已经一巴掌朝他后脑杓下去了。曹秀景哭笑不得地道:“这么大概一看,我也看分明了。你的院子要种菜,就要买菜种,还有翻地的锄头和割草的鎌刀,还有你的正屋总要有茶具吧?新房里添个梳妆台,最好再加个绣架,喜被喜帐在成亲前一日我们会拿来。最后就是灶房,柴米油盐酱醋茶,你一样都没有,成亲之后准备吃土过活?还有锅碗瓢盆也都要添置一套……”

曹秀景絮絮叨叨说完一堆,萧远航也认真地听完,他拿起勺子在水缸里舀了勺水,递给了曹秀景。“景姨你先喝口水,我去交代点事情,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飞快地跑了出去,留曹秀景与陈大力面面相觑,对这个活得粗枝大叶的爷儿们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至少我知道了这家伙家里没杯子是怎么喝水的。”曹秀景没好气地叨念了一句,咕噜咕噜灌下一大口水,才觉得心气消了点。“还别说,这水挺甘甜的,不愧是咱们荆山流下来的水……”

两夫妻聊着聊着就迳自出了灶间。

灶间再往外就是后院,曹秀景有些咋舌的看着这个宽广不下于前院的后院,而且也一样的空旷。

陈大力老毛病又犯了,模了模地下的土,不由摇了摇头。“远航是真不会过日子啊,这么好的房子和地,就这么白白放着。”

曹秀景吁口气。“幸好咱们襄儿是个会过日子的,就盼着她嫁进来之后,这屋子能有一点改变吧。”

夫妻两人闲话好一阵子,肚子都有些饿了,都不知过了多久,萧远航却还没回,正纳闷他去了哪儿,就听到前院传来了声响。

两人连忙绕过屋子走到前院,却发现萧远航领着一群壮汉,一人扛着一样东西,浩浩荡荡的进门了。

“那个……农具放前院。”萧远航随手指了个地方,那个扛着锄头与鎌刀还拎着一把菜种的人,马上把东西卸下。

“梳妆台和绣架搬到我房里去,茶具摆正房桌上,锅碗瓢盆放在灶间的大橱子里,酱料油醋什么的摆灶上就好……”

曹秀景与陈大力傻眼的看着一群小伙子来来去去,就把空荡荡的萧家填得有了些烟火气。

其中一个年纪十五、六岁,剑眉星目,虎背熊腰,长得很是精神的少年,笑嘻嘻地朝着两人说道:“陈叔,景姨,我们萧大哥家里还缺什么,你们尽管开口,我们几个包准马上送来,以后嫂子嫁进来不会吃亏的!”

原来萧远航消失这么一阵,是现听现买去了?曹秀景很是哭笑不得,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萧远航轻轻踢了那少年的一脚。

“景姨和陈叔也是你朱小松叫的?要你来献殷勤?”

那名唤朱小松的青年被踢了也不恼,仍嘻皮笑脸的。“唉唉,萧大哥你的亲人,不就是我们的亲人吗?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那一定是!”

“萧大哥的叔姨就是我们的叔姨,萧大哥的妻子就是我们的嫂子,不会错的!”

曹秀景与陈大力原还被这群少年弄得有点懵,这会儿突然明白过来,这几个应当是萧远航的后辈,还是感情很好、称兄道弟的那种。

他们的心里被这群少年所说的亲人熨得暖暖的,以往家里就只有福生一个后辈,还是个闷不吭声的,家里气氛如同一滩死水,后来襄儿来了,不仅教得福生活泼了,还替他们带来了个萧远航,萧远航更附赠了这么一帮子兄弟,陈大力与曹秀景当即觉得自己多了好多晚辈,身边彷佛热闹起来。

尤其是曹秀景,她一开始还担心襄儿嫁过来会孤伶伶的,看来不用担心了。

“既然都是亲人,你们今天帮忙搬东西也辛苦了,午膳就在这儿用吧,我做姨的也露一手,看你们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要吃红烧肉!”

“我要吃炒鸡蛋!”

“那啥,别忘了蒸鱼啊!还要炒河虾……”

几个小伙子一人一句话热闹极了,直到萧远航轻轻地咳了两声,院子里吵闹的声音才突然小了下去。

“你们今天不是来搬东西的,还有更重要的事,都忘了自己来干么的吗?”他没好气地环视了众人一眼。

小伙子们随即露出了心虚的表情。没办法,听许大娘说萧大哥的媳妇儿很会煮菜,那嫂子的姨母肯定更会煮吧?曹秀景豪气的请吃饭,这叫他们这群吃垮老子的半大小子,如何能忍?

“给你们两刻钟,去把食材买回来,吃饱了下午才有力气干活!”

萧远航扔过去一个钱袋,朱小松接了,几个小子高高兴兴地又冲出去买菜了。

陈大力与曹秀景看得好笑。

曹秀景好奇地问道:“远航,你刚说下午还有更重要的活儿要干,是什么啊?”

萧远航随即一正脸色。“这便是我今日特地请陈叔及景姨来的原因,你们也看过我那后院了,相当空旷,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替襄儿做些东西。小松他们是船厂里我手下的学徒,都是来帮忙的……”

☆☆☆

隔日,陈大力与曹秀景就忙前忙后的采买了一大堆的食材,秦襄儿也在后院忙着洗菜,为着今日会来访的一大票客人。

未到午时,陈家外头就响起了喧谭嬉闹声。

这大冬天的,还有人这么好兴致在外头玩,引得左邻右舍纷纷出来查看,不过看到带头的是面无表情的萧远航,村民们也大多是会心一笑,又把门关起回家烤火了。

这么大阵仗,陈家人自然也听到了,在他们还没走近的时候,陈大力已经先去打开了大门。

“陈叔我们来啦!”

“做什么好吃的等我们啊!”

陈大力看着这一大帮小伙子活泼有朝气的样子,心里直想发笑,说道:“今天准备的东西,肯定能让你们吃饱,快进来吧!”

一群少年兴冲冲的越过萧远航冲进陈家,一口一个景姨的,很快就把曹秀景逗乐了。

小舶更是不甘示弱,谁能比他还熟陈家呢?自然而然的就直接进了福生房间,把那一到冬天就成书呆子的小家伙拖出来见客。

萧远航还是一派稳重,只是在门口与陈大力见礼后就不住的东张西望。

陈大力忍住笑。“都快要成亲了,你景姨怎么可能让你见到她呢?人自然是在后院忙着,你们今天这一餐,全靠她了。”

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萧远航脸上讷讷,便与陈大力进了屋,和曹秀景问候一声之后,便状似自然地说道:“我去劈柴。”

说完,直接便往后院去了。

“喂!远航你等等……”曹秀景想唤住他,却被陈大力阻止了。

陈大力笑道:“习俗归习俗,但远航都已经来这儿了,你当真一眼也不让他看?难不成你要憋死他?放心吧,襄儿丫头心里有成算,不会吃亏的。”

想想也是,曹秀景啼笑皆非的朝萧远航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便视而不见的继续忙着手里的事了。

而萧远航在正房月兑了身,自是直奔心爱的人所在之处。

秦襄儿早就知道萧远航今天会带着一帮兄弟来认门,就为了吃她的手艺,所以很认真的择着菜,一边就着灶膛烤火,一边在心里思索着等会儿该煮些什么。

萧远航一进灶间,看到的就是她温婉娴静坐在那里择菜的模样,一时之间心头的浮躁便被这幅美好的画面给平息了。

秦襄儿隐约觉得灶间里的光线暗了些,抬起头一看,却是这大个子站在门口,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冬日温暖的太阳。

也真是好些时日没见了,心里头怪想念的,她朝他嫣然一笑,萧远航当下觉得这阵子的空虚就被这美丽的笑容填满了。

“襄儿!”他忘情地叫道。

“萧大哥……”

“我们都要成亲了,以后就别叫大哥了。”萧远航以前听她这么喊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怎么听怎么瞥扭。“叫我阿航吧!我爹娘都这么叫的,以后你进门也是我家人了……”说到这里,他又啊了一声。“也要让陈叔和景姨都改口才是,他们昨儿个才到我家看过,和我那些小弟们都很亲热的。”

说到他家,秦襄儿掩嘴轻轻笑了起来,放下手里的菜,走到他身边促狭地道:“听说你家什么都没有,喝水用的还是瓢,灶里比锅里还干净,把姨丈和景姨吓了一跳。”

萧远航觉得脸上微热,不好意思地道:“以前没想到要娶媳妇,就过得糙了些,反正在船厂有吃有喝就好了……”

“那你现在怎么又想娶媳妇了?”她故意反问。

隐约觉得这问题有陷阱,萧远航回得格外小心,也格外真诚。“那当然是真的喜欢你了!襄儿,我在船厂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能和你成亲,我高兴了好几日睡不着,你那么漂亮,那么温柔,做饭还好吃,能得到你做妻子,我都以为我在作梦……”

“所以你一天到晚带小舶到景姨家蹭饭,是贪我做饭好吃?”

“是好吃啊!你不知道,船厂里虽然供膳食,但许大娘那手艺……我们吃的也就比猪食好一点。昨日那群小子吃了景姨做的菜,连连称赞,结果景姨说你做的菜更好吃,他们不全疯狂了吗。”

瞧他认真解释的样子,秦襄儿忍住不笑,憋红了双颊,那娇美的模样都要闪花萧远航的眼,他一时情动,忍不住就将她搂进怀里。“襄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想我做饭好吃?”她忍不住故意和他抬杠,这男人紧张的模样真可爱。“还是想你的破衣裳终于有人补,菜地有人种,灶里也终于能烧火了?”

“襄儿,我娶你进门,是让你享福的,那些杂事你不必做,我买个婆子回来服侍你,让你做少女乃女乃,每日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就好。”

“可你不是说,我若是日后还想继续忙着作坊的事,都随我的心意,怎么又叫我闲着不必做了?”

“……”萧远航觉得自己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秦襄儿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萧远航也终于明白她是在逗他,忍不住低下头来,一把吻住她那可恶的笑容。

想想,很快就要有这么一个温柔婉约、为人风趣,吻起来还香甜的妻子,他整个人益发火热起来,更恨不得时光的脚步再快些,让他能早点将佳人娶回家。

两人还亲热着,突然曹秀景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襄儿!要做饭了吗?我让你姨丈去买了腊肉和腊肠回来,你想想还能再做什么……”

秦襄儿闻言一惊,立刻从缠绵中清醒过来,她用力推着萧远航,萧远航却不肯放,能多抱一刻是一刻。

“别怕。”他眷恋地看着她被吻得嫣红的唇,却只能怜惜地又亲了亲她的额。“不会被发现的。”

“景姨快来了,你……”

秦襄儿的话才说一半,曹秀景几乎来到了门口,却听到她的脚步声停下,似乎被什么人给阻拦了。

“景姨,我想吃红烧肉啊!上回你说我嫂子做的红烧肉比你做的还好吃,萧大哥最喜欢吃了,我们也要吃吃看……”

“还有你家菜地里那白菜水灵灵的,看起来就好吃,咱们能不能掰一个回来炖啊?”

“景姨景姨,你别忘了你说要烤鸡给我们吃的!鸡我们自己带了,你看看是不是现在杀了……”

听声音是朱小松他们,竟是硬生生的堵了曹秀景的去路,还把她逗得眉开眼笑。

萧远航笃定地对怀里人说道:“你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像上回那样突然被人打断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秦襄儿简直好气又好笑。“横竖你带他们来,根本不是来认门的,是来把风的?”

萧远航笑得别有深意,低下头又想吻她。

不过这次他却没得逞,佳人伸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一扭,萧远航手一松,秦襄儿便溜出了他的怀抱。

“襄儿!”萧远航无奈地看着她。

秦襄儿没好气的瞪他,曹秀景就在几步之外,就算有人堵了,难道还真能让他放肆的想亲热多久就亲热多久?

不过看他那欲求不满可怜兮兮的脸,秦襄儿末了还是忍俊不禁,娇嗔道:“你不是喜欢吃红烧肉,不放手我怎么煮啊。”

☆☆☆

进了腊月,一种欢欣的喜气默默的在杨树村里渲染开来,但那并非因为年关将近,而是秦襄儿要出嫁了!

来到迎娶的正日,秦襄儿早早就被曹秀景挖起床净身开脸,来替她梳头的全福人是村长的媳妇儿,她一边梳一边赞美秦襄儿的皮肤好、头发黑,待到妆容完成,换上大红礼服,连曹秀景都被自家外甥女的美貌惊呆了。

村长的媳妇笑道:“好好好,就襄儿这模样到州城都是不输的,好让人知道杨树村的女儿多么漂亮!”

在场的三姑六婆们齐齐附和起来,弄得秦襄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最后还是张大娘看不下去了,笑嗔这群一聊起天就忘乎所以的女人们。

“不是说要添妆吗,时辰也差不多了,可别弄得新郎官来了咱们还在这磨蹭啊!”

众人才齐齐反应过来,纷纷住秦襄儿身边凑。

秦襄儿的嫁妆就摆在房里,里头的首饰、布匹、生活用具、箱盆桶盘等都是少见的好东西,甚至上头还有包着彩纸的土坯,代表陈家给秦襄儿陪嫁了田地,一晒出来简直惊坏了乡亲父老。

秦襄儿自也知道,这些嫁妆的价值远大于她交给陈家的五十两,当时她感动得差点没抱着曹秀景哭一顿,她也知道退回去陈家不会要的,便将这份好意默默收下,更下定决心即便是婚后也要好好报答陈家的恩情。

村子里的婶子大娘们,有的拿布匹、有的拿绢花、有的拿绣品、有的拿梳子,都是精心准备的东西,不是胡乱凑数的。

秦襄儿虽然一心报答杨树村对她释放的善意,但她平时其实很少主动与人来往,她以为会来添妆的可能就是张大娘、朱婶子或是村长等几家比较熟的,想不到几乎整个村子的人家都来了,她一颗心暖暖的、甜甜的,村民们对她的疼爱比那些添妆的价值要大太多了。

其中比较特别的是一家三姊妹,因为与秦襄儿不熟,却也是羞答答的过来,将一幅床帐放到了秦襄儿的箱笼里。

三姊妹姓胡,胡家过去相当清寒,一直到胡父胡母到了造纸作坊做事,家境才变得好些,胡家大姊都说上亲事了,三个姊妹因此对秦襄儿相当感激,又不知如何表达谢意,适逢秦襄儿出嫁,三姊妹便决定凑钱为她添妆。

因着秦襄儿今日着实太美了,胡家三姊妹几乎都不敢正眼看她,其中胆子比较大的胡家大姊鼓起勇气说道:“襄……襄儿姊姊,这床帐布料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上头百子千孙的图案是我们三姊妹一起绣的,一个人绣三百多个娃,每个娃儿都是不同的模样,希、希望你别嫌弃……”

秦襄儿其实与胡家姊妹不太熟,但对方说得含蓄,她却知道一个人要绣三百多个娃儿,还绣得如此精美,只怕是昼夜不休的绣了一个多月,何况胡家并不富裕,这布即便不是上好的绸缎,但对胡家来说也是要不少钱的,如此情谊叫她如何不感动。

“我很喜欢,谢谢你们!”秦襄儿牵住胡家大姊的手,然后眼光看向三姊妹。“等你们出嫁,我也去为你们添妆,到时你们也不能嫌弃啊!”

胡家三姊妹笑了开来。

胡家大姊说道:“襄儿姊姊送的东西一定是好的!我们……我们虽然还没看到,但已经很喜欢了!”

众女笑成了一团,距离彷佛瞬间拉近了。

待到村里的人添妆添得差不多了,最令秦襄儿惊讶的是吴春花,她竟添了一支闪亮亮的银钗,这可与她平素锚铢必较的性子大相迳庭,屋里其他人也看得都呆了。

曹秀景叫道:“春花啊!这……这不是你娘给你的陪嫁吗?当初你家穷得米缸都见底了也没见你拿出来,现在你这是……”

“春花婶子,这太贵重了!”秦襄儿惊讶,她好东西看多了,这银钗在她眼中并不怎么起眼,但在杨树村这穷地方已是非常贵重的了。

吴春花不好意思地说道:“襄儿帮了我们林家这么多,她现在要成亲,我怎么都要表示一下。只是我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支银钗了,我拿去镇上的首饰店处理过了,跟新的一样,配咱们襄儿刚好。”

秦襄儿有些无措地看向了曹秀景。

曹秀景笑道:“既然你春花婶这么说,你就收下吧,她在咱们作坊工作,难道还能亏待了她?”

吴春花感激地看着她们,心中无限感慨,自己当初虽然做错事,幸好没一错到底,那吴大伟说实话自己都瞧不上,像襄儿这么善良的好女孩,就该嫁个好男人过好日子的啊!

屋子里刚添妆完,外头就传来鞭炮的劈啪声,屋子里一干大婶大娘的又连忙跑到外头去看热闹,就留下了几个年轻女孩陪着秦襄儿,吱吱喳喳的一下说嫁妆气派,一下又赞喜服好看,屋子里可一点也不无聊。

听着外头此起彼落的笑声与叫声,不难想到外头拦门的人应该玩得挺愉快的,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领着秦襄儿出门了。

秦襄儿拜别了陈大力与曹秀景,叩首的时候那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她父母已经不在,但陈氏夫妻几乎取代了她父母的角色,所以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家到别的地方生活,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襄儿啊,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咱们家没有这种规矩,你和阿航只要想回来就回家看看,陈家的大门永远为你们而开。”陈大力恳切地说道。

至于曹秀景早已哭得脸都花了,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秦襄儿来到门口,她隐约觉得外头的人似乎比想像中的还多,结果就听到胡家大姊说道——

“襄儿姊姊,可惜你戴着盖头看不到,咱们杨树村从没这么热闹过,几乎全村都来送嫁了啊!”

秦襄儿一听,原本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再次流下。

这个村子,实在给了她太多的温暖,她离开了秦家,还以为自己从此无依无靠,想不到却多了一村子的亲人。

“好啦!新娘出门子啦……”

喜娘的声音突然尖锐地响起,打断了秦襄儿的感动,她正要一步踏出时,却不知是谁拉住了她,让她先停下。

“谁来背新娘啊?”喜娘问道。

本该是家里的哥哥要背新娘出门,但陈家只有一个十岁不到的福生,这下就犯了难了。

原本让喜娘牵着出门,顶把伞或簸箕也是一种方法,可是陈家门口这会儿站着五、六个儿郎,争执不下,连福牛与小舶都掺和在里头抢着要背她,众人看得好气又好笑。

“……是我姊姊,本来就应该是我背她出去的!”福生钗着腰,挡在众人面前。

“你虽然年纪比我大,但是力气比我小,那我也可以背啊!”小舶跟着哥哥来迎娶,居然转头就成了女方家人,还想背新娘,这话不由引起一阵笑声。

“你们两个小的就别闹了。”其中一个青年笑着拉开两个孩子。“我来我来,我是村长的长孙,让我做代表背新娘子准没错。”

“村长的孙子也没有我们家亲近啊。我们朱家就在隔壁,两家交情好,我可是回娘家把我侄子都请来背新娘了!”朱婶子也把一个看起来挺壮实的小伙子拉到了众人面前。

听过抢亲的,还真没听过抢着背新娘的,不管是男方还是女方,都已经笑得肚疼。

想不到这还不是最高潮,一个庞大的影子突然越过众人,直接来到了新娘子面前。

“你们讨论好了吗?”萧远航都迫不及待想带新娘回家了,这些人还在磨蹭,“既然商量不出,我自己来比较快。”

说完,他迳自一把抱起了秦襄儿,引得众人又叫又笑的,喜娘都吓了一大跳,连忙拿起簸箕象征性的遮在新娘头上,快步跟了上去。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行,还替这场热闹的婚礼创造了一个几年内都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新郎亲自抱着新娘,将她放进了花轿,哪个女人不想自己的男人如此有男子气概。

“村长,今天村子里能来的全到我家吃席吧!”临走前,萧远航发下豪语。

“开什么玩笑?我们村里那么多人,还吃不垮你?”

“吃不垮的吃不垮的!大家这么热情的替襄儿送嫁,反正现在男方家人还是女方家人已经弄不清楚了,那就一起高兴一场,就当帮我们庆贺吧……”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而花轿里的秦襄儿,听着萧远航难得主动对一个不熟的人说这么多话,忍不住也偷偷地跟着笑了,这男人到底是有多高兴啊!

花轿来到了镇上,直接抬上了萧远航的大船。

萧远航说要请杨树村全村的人吃席真不是开玩笑,他还商借了船厂另一艘两层楼高的大画舫,能装下一百多号人不成问题。

花轿来到萧家,恰好正是吉时,这里的习俗,成亲都在傍晚,所以萧家等着的人也算等了一整天了。

高堂拜的是萧家父母的牌位,很快的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外头的宴席随即喜气洋洋的开始了。

秦襄儿还以为自己要坐到天荒地老,想不到才大概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还在想要不要开口问问是谁,一枝秤杆已伸入了她的盖头,揭了起来。

她抬眼,看到的就是一身喜气、满脸惊艳的萧远航。

秦襄儿被他火热的眼神看得低下头,庆幸自己方才在花轿里偷偷补了妆。

村长媳妇不愧经验丰富,说她出门子一定会哭,便偷偷塞了个小小的胭脂花粉盒给她,让她能在花轿上补妆,否则怕盖头一掀会吓到新郎官。

如今见他眼神痴迷,她满意极了。

“襄儿……你今天真美……”萧远航不由自主地说道。

“我只有今天美?”她刻意反问。

“不,你天天都美,我是说,今天特别美……”

“但你今天没有特别好看。”她突然挑眉说道。

萧远航如同被泼了盆冷水,忍不住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大红色的礼服,她是不是觉得太俗气了?还是他太壮了撑得这礼服走了样?

就在他兀自胡思乱想时,秦襄儿笑了出来。“因为在我心中,你天天都好看。”

如果方才泼了冷水,现在这就是热水了,忽冷忽热弄得他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这样的他显得特别可爱,秦襄儿笑得更开心了,她绝不会告诉他,她就喜欢看他一脸无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样子,因为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宠溺的表现啊!偏偏他似乎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她就偏要惹他,至少在她面前的他是最真实的。

“好了好了,不与你闹了。你不用去前头吃喜宴吗?”秦襄儿笑问。

“我舍不得你在房里等那么久,就先来揭盖头了。”萧远航停顿了一下,又道:“我露过面,就算吃过席了。”

秦襄儿诧异。“那你不用敬酒吗?”

“襄儿,你知道外头有多少人吗?”萧远航表情难解,原是想两人都没什么亲人,所以婚礼要办得热闹,但他似乎用力过头,办得有点太热闹了。“我船厂的人、附近邻居,还有杨树村人,把咱们前院后院甚至是巷子都占满了,我要是去敬酒,还不被灌得抬进洞房。我进房之前,已经向几个主要的长辈和船厂的上司敬过酒,其他人我让小松那一伙人去处理,今晚不会再有人来了。”

秦襄儿又笑了,可能是颤抖得太大力,头上的凤冠太沉,差点没把她带倒在床上。

萧远航瞧她顶着一头凤冠,看起来挺不舒服的,虽然觉得这样的她很美,但担心她不舒服,便想伸手替她把凤冠取下,却被她阻止了。

她指了指桌上,“合卺酒呢!不喝吗?”

萧远航这才想起来还有合卺酒没喝,他今晚真是太高兴了,心中除了她再装不下什么东西,所以喜娘方才要跟他一起进来揭盖头也被他给拦了,他只想与新婚妻子共度洞房花烛,其他人都是多余的。

也就是这样,差点连合卺酒都忘了!

萧远航连忙取来酒杯,与她交杯喝下,他才小心翼翼的替她取下凤冠,至于剩下什么吃饺子等细碎的习俗就被他直接省略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哪有时间管那些!

然而秦襄儿却不知他脑子里在转着什么香艳的念头,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而后朝他笑道:“既然不会再有人来了,那你就在新房躲躲吧,今天你也累坏了,刚好休息一下。”

萧远航的表情立即古怪起来。“我怎么可能休息?”

“你还有什么事没做的吗?”秦襄儿好奇地问。

她这不问还好,一问,就像点燃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夫人,今晚是我们洞房花烛夜啊,没做的事可多了……”

男人健壮的身子直接覆上她的,一记热吻立刻让秦襄儿丢盔卸甲,还说什么惹他呢!光是这种快被吃掉的感觉就让她快要受不了……她晕陶陶的想着,以后还是少惹他。

不过这种想望毕竟只能是想望,一个素了太久的男人,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女人,那是怎么也不会满足的。

这个晚上,一男一女反覆不知折腾了多少遍,直到桌上的龙凤烛都烧完了,烛蜡滴到了绣着鸳鸳的桌布上,无法再映照着床上那交缠的身影,不过外头的月光还是透过窗子洒落在那放下的大红床帐上,影影绰绰,分外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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