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宠姨娘有点忙 第一章 为爱私奔

作者 : 简薰

桂花飘香,金风送爽,秋天暖融融的阳光穿越树梢,在石板地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影子。

宋萃玉跟几个庶妹、姨娘随着孙氏穿过垂花门,秋桂的香气更好闻了,宋老太太喜欢桂花香气,所以宋家从不打桂花,想要桂花酿、桂花饼什么的都从外头买回来,不是宋萃玉在说,桂花要是开在夏天,那味道就很可怕,但开在微冷的秋天,那香味简直舒服透顶。

进入松鹤堂大厅,就见到秦氏头上戴着珍珠碧玉步摇,锦翠多宝,耳上一对拇指大的东珠耳环,穿着云霏锦锻鸳鸯绣花褙子,百鸟朝凤马面裙,打扮得十分富贵,带着庶女宋萃晴、宋萃迎、宋萃瑷已经在东首坐下,阮姨娘、崔姨娘、朱姨娘随侍在后。

三个姨娘虽然年纪不轻,但都是美人胚子,穿着倒是规规矩矩,简单的发饰,一身灰扑扑的颜色,每次看到这三位姨娘,宋萃玉就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大伯母的手段也太厉害了些,这些姨娘也才三十多岁,却个个打扮成五十几岁的模样。

没多久,宋新梅带着女儿也到了。

唯独宋萃霜不在。

宋萃玉觉得奇怪,大堂姊都已经病了几日了,不是头疼而已吗,怎么还没好?

孙氏带着嫡女宋萃玉,庶女宋萃燕、宋萃屏在西首坐下,金姨娘、段姨娘、牛姨娘随侍在后。

宋家宅子虽大,人口却简单,妯娌间相处也不错,不过秦氏对庶女严厉,大房的庶女都安静不敢多言,孙氏一向心宽,对庶女也有几分慈爱,相较之下五房的庶女就活泼许多,常常主动打趣宋老太太。

申嬷嬷的声音传来,“老太太到啦!”

一屋子的女子连忙站起来问早。

宋老太太看着一屋子晚辈,笑容可掬的说:“好好好,都乖,都乖。”

“老太太,这是媳妇昨日想好要萃霜带去王府的物事单子,还请老太太过目。”秦氏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申嬷嬷上来收走后,递给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看了看,一时间没说话,秦氏有点忐忑,因为她写上单子的都是库房的好东西,最不值钱的就是那鸟鸣砚了,但饶是最不好的,也价值上百两,虽然不过十二担东西,价值却超过五千两。

宋老太太想了想,“好吧,就这样。”

秦氏喜形于色,“谢老太太。”

“我打算把西市那边的八连铺给霜姐儿,一个月进项有八十两,就算是王府,也应该够用了,妳们几个丫头心里头不要觉得不舒服,若能有本事入王府,祖母给妳们同样多,一样也不会少。”

宋萃晴、宋萃迎、宋萃瑷知道自己只是庶女,这个好机会当然不可能跟嫡女争。

宋萃燕、宋萃屏的想法就更简单了,大伯父争来的机会,当然是给自己女儿啊,怎么可能给侄女。

于是花厅里的气氛一派祥和,这时宋新梅假装自然的问道:“那罗家以后可怎么办?”

宋萃霜跟罗家长子口头上是说了亲,但因为罗家长子八字过硬,十八岁前不能订亲,所以两家有默契,等男女双方都十八时再办喜事,没想到宋大福会有帮仁王爷的奇遇,当下他便把罗家抛到脑后,反正又没婚书,也不算毁婚。

宋新梅此话一出,宋老太太脸色就不好看了,她跟罗老太太幼年相识,来往了一辈子,没想到要因为孙女的亲事翻脸,但对方可是仁王世子啊,要换成是罗家,罗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只要萃霜得宠,罗家就算心有怨言,也不会跟我们绝交的,退后一步说,就算不来往,那也是两家人缘分尽了,我总不能只顾着自己跟罗老太太的感情,而不管萃霜和几个孙子们的前程。”

宋新梅笑说:“女儿想到一个好方法,母亲不妨听一听。”

宋萃玉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这姑姑脑子装水不说,还可能养了金鱼,总是会有惊人之语,又见马釉真一脸喜悦期待,她感觉更不安了,希望别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宋新梅指着自己的女儿,“不如让釉真替代萃霜嫁给罗家大少爷,这样又不耽误萃霜的富贵,也不会跟罗家断了缘分。”

宋萃玉顿时觉得脸上三条线,天啊,她这姑姑还真有脸!

“嫡出的美貌大小姐”跟“寄居的饼脸表小姐”差很多的好吗?要代嫁,那也是宋萃晴比较适合吧,虽然是庶出,但样貌随了她姨娘,长得可美了,而且还是正港宋家千金,嫁妆肯定不会少。

罗家一个好好的大户少爷,只是八字比较硬,又不是缺手断腿,何必娶一个父族不认的寄居小姐。

成亲是成两姓之好,连马家都不认马釉真了,她怎么可能嫁进大户当正房太太,就算真让她进了大户,也只能当妾,要想当正房,只能拣个小门小户。

宋老太太叹口气,“这话以后别说了。”

“为什么?”宋新梅急了,“娘,您是不是怕釉真委屈?不会的,来,釉真,妳跟外祖母说,代替大表姊嫁给罗家,委屈吗?”

马釉真害羞的回道:“不委屈。”

宋萃玉心想,妳当然不委屈啊,委屈的是罗少爷好吗?那就像要买鲜榨果汁,却来一杯色素糖水一样,差很多很多的。

唉,讲起鲜榨果汁,她还真怀念有鲜榨果汁的日子啊!

来到这东瑞国转眼居然也十五年了,从被生出来,慢慢长大,她是逐渐习惯了这古代的生活,只是仍无法完全放下过去。

她从经络按摩师宋小玉,胎穿成宋家的二小姐宋萃玉,唯一高兴的是宋家有钱,在这个没水没电的年代,因为有钱,也某种程度的保障了生活水平,她什么粗活都不用做,身边有一个管家嬷嬷、四个大丫鬟、八个粗使丫鬟伺候着她。

她的母亲孙氏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在她身上看不到深宅女子的痛苦,只有宽心与自在,她对姨娘都不错,对庶出的子女也颇为照顾,即使母亲生她时大出血,命是保住了,却再也不能怀孕,母亲也从没迁怒于她,依旧把她捧在手掌心里,万般呵疼着。

在前生,她跟妈妈的关系不睦,妈妈把人生失败怪罪在她身上,老是说“要不是怀了妳,我才不会这么早结婚”、“要不是因为妳,我就不会被困在家里”、“要不是因为妳,我不会没上大学,什么都不会”,总而言之,妈妈人生的选择错误都是她害的。

妈妈埋怨她、恨她,只要心情不好,就会骂她,她只要多说一句话,那就是顶嘴,妈妈就有理由拿藤条抽她。

后来她学会了,不说话就不算顶嘴,没想到妈妈依然有理由,说她不说话是看不起妈妈,要让她知道她是谁养大的,然后又是一阵打。

母爱?不存在的。

所以她很早就离开家自己生活,高中上的是建教班,白天在美容工作室上班,晚上去上课,十九岁出社会。

她没读大学,但经络按摩师的生意很好,她专门帮那些缺乏运动的OL或者女性高阶主管做油压按摩,一次四十分钟,收费一千元,她可以抽五百,这还不包括她卖精油的利润。

她个子高,双臂有力,手掌大,厚实有肉,教她做经络按摩的老师说,她的手天生适合吃这行饭。

刚开始她还是菜鸟的时候,美容坊有菜鸟价,只要七百元就能体验,而她只能抽三百,但她很努力的开拓客源,力度也扎实,每次都按得那些OL唉唉叫,不过她们都说只要按摩完,当天晚上一定睡得特别好,感觉身体特别轻松,很舒服。

她很认真、很努力,跟每个客人都保持联络,从菜鸟成了老鸟,做了五年多,她存了一笔钱,用那笔钱开设自己的工作室。

客人喜欢她,知道她自己开业后,非常照顾她的生意。

虽然她的工作室不大,但她布置得很舒服,淡淡的粉红色,若有似无的熏香喷雾,以前的美容工作坊没有淋浴间,客人油压完,只能用毛巾将身体擦干净,有客人反应过,就算擦过还是会有残油,衣服上会有油印子,洗不掉,而且油压后就只能直接回家洗澡,不能再去别的地方,不方便。

所以她的工作室特别做了淋浴间,还提供干净的毛巾,让那些OL下班后可以直接过来,不用再多带一套运动服。

自己的地方,她一切做到最好,生意很稳定,白天她帮地方妈妈做油压,晚上的客人都是上班族,她的工作室营业到晚上十一点,每个月收入超过十五万。

当她一切顺利时,终于迎来婚姻,是某个客人的弟弟,小她三岁,一个……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样子的人,爱过是爱过,但也淡了,没有小三,也没有小王,就是无法相处,从夫妻变成室友,然后和平协议离婚。

她很努力的存钱,也晋升为小盎婆,但她想变得更有钱,于是休店去泰国一趟,缴了昂贵的学费,学了泰式按摩。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全身月兑光油压,但泰式按摩不用月兑衣服,受到保守女性的喜欢,预约的人越来越多,她也因此把工作时间拉长,从原本下午两点开门,变成早上十一点开门,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从月收入十五万,变成月收入二十万。

她本来还有个计划是要买房子,可是她没有做到,因为她发现身体总是不舒服,好像浑身力气被抽干了似的,后来去医院检查,是癌症第四期,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她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每天都觉得昏昏沉沉的,再然后,她觉得全身被一股温热包围,还有手在推挤着她,接着她就被生出来了。

她记得一个女人抱着她,温柔的说:“好孩子,娘的亲亲女儿。”

女人的面容极为温柔,双手又软又暖,望着她的眼神带着满满的疼宠,让从没体会过母爱的她,突然间觉得很开心,便不由自主的哭了。

“娘的乖女儿,别哭,别哭。”那女人轻轻哄着。

她就这样在宋家长大了,身为大户人家嫡出的嫡出,有个溺爱自己的母亲,胆小到不敢嫌弃她是女儿的父亲,她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她喜欢祖父,即便整个宋家的人都怕他怕得不得了,她还是喜欢他,他不是冷酷,他只是不善表达,古代人迷信棒头出孝子,对待孩子得严厉,孩子才能成材,还好大伯出色,要是两个嫡子都像她爹,祖父不知道要有多伤心。

话说回来,祖父睿智,祖母也不蠢,真不知道宋新梅跟她爹宋五福到底像谁,怎么一个比一个还要天才,姑姑那什么蠢提议啊!

假若马釉真许了一户嫡子,那嫡子要尚郡主,不跟马釉真成亲了,宋新梅会同意让女儿嫁给那户人家寄居的表少爷吗?一定不行的嘛,对方连聘礼拿不拿得出来都不知道,谁会把女儿嫁过去?

宋萃玉已经来到这里十五年了,非常明白门当户对的重要,她的成长过程中,还得学会喝茶呢,没错,这茶是用泉水还是井水,三沸还是五沸,都得喝得出来,这才叫千金大小姐。

她是不用干粗活,但有其他功课要学,虽然很刁难又很无聊,不过还是比扫地洗衣好,上辈子忙着赚钱,一点生活质量都没有,难得能重来,她要好好享受学习这件事情,无论是学琴、学画、学茶,她都相当认真。

她绝对不要像马釉真,年过十五依然是草包,当然,像宋新梅更惨,年过三十脑子还装水。

“娘!”宋新梅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我是您的女儿,您就忍心看我这样心烦吗?女儿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全其美?这种话亏妳还说得出口!我们现在跟罗家只是不往来,要是真让罗少爷娶釉真,那就是结仇。”

马釉真一听,眼圈登时红了,“外祖母怎么这样说外孙女儿,外孙女儿对外祖母一向孝顺,每天问安,对几个表姊妹也友爱,外孙女儿自问没那样不堪。”

见女儿受了委屈,宋新梅当然不依,“娘,真姐儿有什么不好?女儿是善妒被休,但那不关真姐儿的事啊,罗老太太跟您这么多年交情,您跟她说说,她也是有孙女的人,会懂得。”

宋萃玉觉得快要晕倒了,她这姑姑太奇葩了,现在是要强迫中奖就是了,整个京城又不是只有宋家有女孩,罗少爷非得从宋家大门抬花轿不可。

宋老太太也来气了,“妳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跟娘胡搅蛮缠。”

“娘啊,女儿就是不懂,真姐儿哪里不好了,不过就是马家门户低一点,嫁妆少一点,容貌差了萃霜一点,做人坦率了一点而已,这又不是多大的缺点。”

唉喔,每个都一点,加在一起就是很多点,马家跟宋家结亲,是马家高攀,宋家跟罗家结亲,是宋家高攀,要是罗家跟马家结亲,那就是马家高高高高攀,老话一句,门户差太多是不行的,夫家的人看不起,下人也镇不住,这日子要怎么过?

“什么一点一点,合在一起是要多大点!”宋老太太原本的好心情都不见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嘴角也往下垂,“妳忘了当初妳是怎么对待那个小妾的吗?妳说想要给对方一点教训,把人命都弄没了这叫给一点教训?!妳啊,做事情总是太过,真姐儿就随了妳,她平常打骂下人也就罢了,之前还推了晴姐儿,妳还真当母亲老糊涂不知道吗?现在马家不认,真姐儿就是没家世,脾气又不好,就是没品德,还想当罗家正妻,我已经对不起罗老太太,我不想跟她结仇。”

马釉真脸色难看,瞪着宋萃晴,“妳不是保证不会告诉外祖母吗,怎么又去告状了?妳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不算话,我又不是故意的,一点小事也要跟外祖母讲,小里小气的,一派庶女作风。”

这一说,厅里五个庶女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宋萃燕似笑非笑的说:“就算是庶女,三堂姊也是姓宋的,不像有的人啊,明明不姓宋,却赖在宋家宅子里一住多年,现在连亲事都想赖上宋家负责任。”

闻言,马釉真的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虽然这是事实,可是外祖母疼宠她们母女,她们住在宋家多年,何曾听过这样难听的话,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一头拱进母亲怀中,“娘,女儿不依,燕姐儿居然这样说我,女儿脸面都没了,不如死了干净。”

宋新梅一手揽着女儿,顺势倒在地上,一手不断捶胸,大声号叫,“都是娘不好,娘不该跟个小妾争风吃醋,不然妳就是马家堂堂大小姐,也不用在这里被人羞辱,娘的心肝啊,娘看妳被羞辱,心里那个疼啊……我也不要活了,干脆我们母女一起走算了,省得在这里惹人嫌弃。”

母女俩一搭一唱的,看得宋老太太面色更加铁青,秦氏只觉得这对母女真的很烦,明明在说萃霜出门要带的东西,有些细节还没讨论呢,居然就把话题扯走了,不是她这大嫂刻薄,她们这对母女也太不象话了,不过就是借住的马家表小姐,居然异想天开代替萃霜嫁入罗家,没有父族的姑娘,当妾室人家都不要的,还想当正妻。

孙氏略带责备的看了宋萃燕一眼。

宋萃燕赶紧低下头认错,“母亲,对不起,是女儿嘴快了。”

“真姐儿是妳表妹,下次不能这样,知道吗?”

“知道。”

“过去跟真姐儿说声不是,回头罚妳写一个时辰的大字。”

马釉真原本哭声渐小,一听到宋萃燕讽刺她后的惩罚这般轻微,又扯开嗓音哭了起来。

宋萃玉深深佩服这对母女,她两世为人,到现在还是学不会这种说哭就哭的本事,看她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趁着宋萃燕去道歉时,伸手要拉马釉真起来,岂料马釉真不肯,她用力一扯,马釉真吃疼,痛呼一声后被硬拉了起来,坐在绣墩上,接着她又用力扯起还在地上乱踢的宋新梅。

大丫鬟很有眼色,马上倒上新茶,两母女哭了半天正觉得口渴,拿起杯子就喝。

宋萃燕是她妹妹,这件事情不平息下来,祖母只会怪五房,于是宋萃玉只能开口劝,“三姑姑是我们宋家的嫡出大小姐,马家都不给半分好脸色了,何况真姐儿连马家都不认她,嫁入罗家,罗家会给好脸色吗?”

宋新梅先是一呆,随即辩解道:“纵使刚开始没感情,但只要真姐儿给罗少爷生了儿子,夫妻间的相处情形也会跟着不同,只要有尊重,真姐儿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姑姑自己都生了个女儿,怎么能保证真姐儿一定生男孩?”

“这……”宋新梅被问倒了,想了想才道:“真姐儿脸那么宽,腰那么粗,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我怎么能比。”

“姑姑别自谦了,姑姑的脸也有面盆大呢,我看也是福气满满,还不生了个女儿?再说了,马七老爷有因为姑姑生了孩子,给予姑姑应有的尊重吗?”

宋新梅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马七老爷的确对她一点尊重都没有,从怀孕开始,他就天天宿在姨娘的房里,就算白天两人见了面,他也始终板着脸,老是说马家不需要女儿,让她肚子争气点。

“姑姑都知道高门不好待,真姐儿身分又尴尬,何必要她去高门受苦?”

宋新梅有点动摇了,但又觉得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被说服,不免有点羞恼,“进入高门是享福,妳将来还不是要进高门!”

“我不,我已经跟母亲说好了,在家里当老姑子,我不进高门,不想去给丈夫安排小妾,也不想伺候谁,我要一辈子在我娘身边当大小姐,祖父同意的,祖母知道,大堂哥也知道,他说将来分家,不会把我分出去的。”

宋新梅难以置信的看向宋老太太,“母亲,玉姐儿说的是真的吗?”

“不然她都十五岁了,怎么会不给她订亲。”宋老太太也不明白丈夫为什么会答应当时还是个孩子的玉姐儿,但她的确答应了丈夫,玉姐儿的将来让她自己选择,她要当老小姐,那就当老小姐,反正宋家不缺那一口饭。

“姑姑,最适合真姐儿的方式是招赘,丈夫要比她出身低,这样才不会嫌弃她,夫妻才能和美,到时候生了孩子,姑姑可以给她坐月子,给她带孩子,这不是比把她嫁入高门要好得多?姑姑,我知道马七老爷以前常常打您,您就不怕把真姐儿嫁入大户人家后,真姐儿天天挨丈夫的打吗?”

马釉真很惊讶,从她有印象开始就住在宋家,对马家一点记忆都没有,她从不知道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会打母亲。

宋萃玉继续劝道:“所以您被休了之后,我们宋家明明比马家富有这么多,祖父却没去讨个说法,因为祖父知道,您常常挨打。”

“爹是因为知道我在马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才没去讨说法的?”

“当然。”

宋新梅说不出话了,她一直以为爹是觉得她丢人,又看不顺眼她是女儿,不想替她出头,没想到实情居然是要保护她……

宋新梅擦擦眼泪,突然扑向宋老太太怀中。

宋老太太叹气一声,把她搂过来,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她的背,终究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怎么可能真的生她的气。

宋萃玉见宋新梅好像想通了,转向马釉真,“真姐儿,京城才多大,要打听什么都容易,妳姓马,这瞒不了人,去大户人家肯定要受苦的,秦家的庶出表哥对妳有意,妳嫌人家门户太低看不上眼,妳都会挑挑拣拣,别人又怎么可能不嫌妳?”

马釉真不说话,那秦家表哥家里真不怎么样,才几亩地收租,衣服一年两裁而已,下人也没几个,怎么能成亲啊,可是……会不会其他人家的少爷也是这样看她的?别的不说,她没娘家支持,也没多少嫁妆。

“低嫁能挑的就多了,要是招赘,能挑的更多,找个俊俏无双的,过起日子来不是比较舒服吗?”

马釉真顿时双眼一亮,是啊,长得好看真的很重要,她曾在花宴上见过陈家公子,那长得可真好看,潘安也不过如此吧,眼瞳深邃,鼻梁高挺,走起路来大步流星的,宛如仙人,若是能跟这种人朝夕相对,衣服一年两裁,好像也还行。

宋老太太见宋萃玉把女儿跟外孙女劝住了,给了她一个慈爱的眼神,宋萃玉知道,祖母晚一点一定会送东西到她的屋子当做奖赏,她的首饰已经多到三个抽斗都塞不下了,但没关系,值钱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多送点,她喜欢。

“好了,别哭。”宋老太太拿出手绢替宋新梅擦去眼泪,“兰秀,菊芳,带姑女乃女乃跟表小姐去后面洗洗脸,把头发重新梳一下。”

宋新梅母女吸了吸鼻子,倒也乖顺的跟着两个大丫鬟去后面了。

秦氏松了口气,这两个戏精总算走了,真是烦死人了!“老太太,萃霜要带去仁王府的东西,不知道要让哪个管家办理,媳妇好把单子给他。”

“单子给我吧,这样天大的喜事,我得亲自操办,才能显示对仁王府的尊重。”

秦氏知道给婆婆操办,婆婆肯定会再添入私房,婆婆可有钱了,随便添也是一、两千两,于是高高兴兴的把单子呈上去,“媳妇替萃霜谢过老太太。”

宋老太太拿过单子,交给身边的申嬷嬷拿着,接着问道:“萃霜这都病了七、八日了吧,怎么没见好?”

“媳妇也不知道,萃霜就是怕风怕得厉害,帐子一点都不肯撩开,媳妇去看她,只能隔着帐子说几句话,一天还只能去一次,就怕风灌进去。”

宋老太太陷入沉思,萃霜以前癸水来也是会头疼的,但没这次疼得这样厉害,那孩子孝顺,万万不可能装疼故意不来跟她请安。“换个大夫试试吧。”

“媳妇也是这样想的,听说定相府那边有个大夫,妇科很高明,等会儿媳妇就派人去请。”

“妳交代下去,若是对方不肯,就多花点银子,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人给请来,还有,请孔大夫把萃霜的脉案抄一份留下来,好让新大夫了解萃霜的身子状况,务必在仁王府的粉轿来之前,把身子调养好。”

两人正在说着请大夫的事情,门外的嬷嬷进来禀报,“老太太,描凤居的卓嬷嬷来了。”

描凤居是宋萃霜的院子,卓嬷嬷是她女乃娘。

卓嬷嬷原本有个大宋萃霜一岁的女儿,三岁时却发痘子走了,卓嬷嬷把要给女儿的疼爱全部给了宋萃霜,凡事都亲自经手,秦氏多次夸赞卓嬷嬷,说有她在,自己很放心。

宋老太太跟秦氏一听,想法都是一样的—— 宋萃霜身子好了。

“快叫人进来。”

卓嬷嬷进来后,人才刚站定就跪了下来,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吓了宋老太太一跳,秦氏更是难掩激动,心想着女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老奴在这里向老太太请罪,向大太太请罪。”

宋老太太不愧当家多年,面对卓嬷嬷的异样举动,即便内心错愕,表情也是平静无波,“起来说话吧。”

“老奴罪孽深重,不敢起来。”

秦氏急了,“卓嬷嬷,妳倒是说说什么事情啊,是不是萃霜头疼加重了?吐了?还是虚弱得起不了床?”

“大小姐人很好,头不疼,也没起不来,只是大小姐人不在府里,经过七天,应该已经离开京城远远的,马车再也追不上了。”

宋老太太皱眉,“说清楚点。”

“是,大小姐与古管事的儿子古正粱互有情意,她原本想嫁入罗家时,把古管事一家带去罗家,好歹能见面解相思,却没想到居然要入仁王府当妾室,妾室只能带嬷嬷跟丫鬟,要是大小姐真进了仁王府,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古正粱一面,老奴不忍大小姐伤心难过,在仁王府槁木死灰的过日子,于是给她想了个办法,让大小姐装病,由古正粱带着大小姐离京,老奴亲眼送他们上的马车,七天已经可以走很远了,老太太跟大太太也不用费心追,追不上的。”

秦氏身子一歪,瘫在椅子上,阮姨娘和崔姨娘连忙伸手扶住她,一个给她揉心口,一个给她倒茶。

秦氏喘了喘,回过神来,“不对,我这几天明明都有跟萃霜说话,虽然隔着帐子,但那是我女儿没错,我总不可能连自己女儿的声音都认不出来,萃霜没走,妳想骗我对不对?!”

“帐子里的人,是茶楼里的说书婆子,什么声音只要听过都能模仿,老奴请她来模仿大小姐,不让人起疑,还有,小姐的首饰细软在第一天就已经典当完毕,老奴亲自去当的,都换成五十两的银票,老太太跟大太太也别想用当铺的首饰追人。”

宋萃玉心想,银票面额这样小,当铺怕是一天就要发出上百张,用银票追人,那也追不上,又不是一张一千两的,物少好认。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宋萃霜这么猛啊,居然跟个管家的儿子私奔了,真的是……做得好啊!

她的大堂姊,才德兼备,勇气十足,当妾太委屈了。

古代有一种很不人道的妻妾制度叫作“去母留子”,就是怀孕的小妾或通房只要惹得正妻不高兴,等孩子生下来,孩子由正妻抚养,把那些个小妾通房卖出去,或者下放到庄子,让母子不得相见。

贵妾也是妾,也可能被世子妃去母留子,那样的情景实在太残忍了。

至于仁王府那边也不是不能交代,让萃晴代为出门就行,萃晴美貌,又爱慕虚荣,还有点奸诈,最适合仁王府那种地方了,十四岁的年纪虽然不大,但在古代当妻子也不是不行,何况根据大伯父回忆,他只有说“草民有个女儿”,可没说那个女儿是谁,到时候宋家就异口同声坚称那个女儿就是宋萃晴。

仁王府那边当然不会是问题,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谁过门,从头到尾就只交代了一句“寒露当天轿子来抬人”。

不过卓嬷嬷大概就是被发卖的命了,祖母多年向佛,不会做打死人这种事情,但卓嬷嬷肯定会被卖到最差的地方。

宋老太太面色阴沉,眼神寒冷,“来人,把卓嬷嬷先关去柴房,派人去把大老爷跟五老爷都叫回来。”

稍晚,宋大福跟宋五福都回来了,两人听到这事儿都很惊讶,宋大福更是气得半死,说要活活打死卓嬷嬷,但被宋老太太阻止了。

更晚时,宋风、宋云也从紫新书院回来了,宋五福膝下的宋益太小,直接被带回自个儿的房里,不参与讨论这件大事。

现如今在花厅里有宋老太太、宋大福、宋五福,长房大爷宋风、二爷宋云,还有五房的宋萃玉。

秦氏晕倒了,大厨房正在用大火蒸药。

宋大福眼睛瞪得大大的,脸孔气得通红,“这死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居然去喜欢一个下人,放着王府的滔天富贵不要,拿自己的银子去养小白脸,还学人家私奔,我宋大福怎么会养出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早知道她喜欢捱穷,她一出生就把她扔到乡下去种桑,好歹给我们做出几匹布,不像现在,吃了十六年米饭,却给我一记晴天霹雳!”

宋五福吶吶的说:“大哥也别这么生气,我们倒是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把人给追回来。”

“怎么追?这都七天了,东南西北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他们就算在京城落脚,真有心躲,我们也找不着!”

宋风转向宋萃玉,“妳平常主意多,倒是给我们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

宋萃玉心想,能有什么办法啊,代嫁这种事情她只敢在脑子里想,不敢说出口的,毕竟这会影响宋萃晴的一辈子,宋萃晴如果过得好,那也就算了,万一仁王世子也会家暴,岂不是自己把她推入火坑?

“这事情也只能当做没发生过了,大堂姊就算追回来,她跟古正粱独处了七天,也不可能再送入王府,今天厅里这么多人,难保哪一天仁王世子不会知道,到时候就是结仇了,为今之计,只能诚实以对,最多就是让仁王府笑话我们宋家规矩不好,但至少不结仇。”

宋大福气得双手在空中乱挥,“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没了,仁王世子的贵妾啊,那个贱命丫头。”

“大伯父,丢脸总比丢命好,大堂姊追回来了,你真敢把她送入仁王府那么尊贵的地方吗?要是世子知道他的贵妾跟其他男人独处过七天,您觉得世子会不会想杀人泄愤?您有几个头可以砍?”

宋大福下意识模了模后颈,气势也弱了几分,“可……可这机会这么好……”

“人这辈子要吃什么饭那是注定的,我们宋家就是商人命,我不赞成去追大堂姊,就像我方才说的,追回来也不能嫁人,倒不如将实情告诉仁王爷,再对外宣称大堂姊病死,仁王爷看在大伯父帮助过他的分上,肯定不会到处说我们宋家的丑事,过段时间这件事就可以揭过去了。”

宋大福一脸可惜,“就这样?”

“就这样,然后该给萃晴说亲了。”

一直没说话的宋云突然开口,“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诚实为上,别结仇,爹,我跟大哥会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光宗耀祖不是靠着女儿进王府当贵妾,而是让儿子挣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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