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个薄幸容易吗? 第六章 避不开祸事

作者 : 千寻

皇帝没在宫里请客,他刻意微服出巡在聚缘楼请燕历钧和霍骥吃饭。

这是自家丫头开的酒楼呢,当爹的不捧场,要教谁捧场去?

虽说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可他不是那等迂腐皇帝,国家要强,靠的不是兵而是富,百姓口袋里装满了银子,天天吃香喝辣,日子过得比神仙还快活,哪个人会闲到想造反。

再说了,不管是倭寇犯界或北辽好战,不都是因为穷吗?只要通商一事顺利,大伙儿都有钱赚,是谁都会想休兵的吧。

整整两年,他让燕历铭写了几十封信才说服欣儿把铺子从冀州往京城开,聚缘楼和小食堂开幕那天,他亲手提匾造成大轰动。

听说客人一拨拨,接都接不完呢。

欣儿知道消息后肯定会很高兴吧,他这个当爹的从没忘记过她。

不过,他既得意又高兴,欣儿没有因为一次错误婚姻就丧志,更骄傲他的女儿有远见、能够顾全大局。

即使决定离开霍家,她仍然把霍骥推到自己跟前。

如欣儿所言,霍骥确实是个优秀人才,有他出马,为祸十几年的倭寇绝迹于南方,而历钧也在他的带领下月兑胎换骨。

皇帝庆幸,当时没有因为愤怒损失一名大将。

阖上霍骥和燕历钧联名呈上来的折子,他满意地看着霍骥。

很好,不居功、不自傲,有好处都记得捎带上历钧,这让为人父的皇帝心生感激。

“就这么办,朕把十万大军交到你们手上,你们可有信心帮朕打赢这场争?”

这次,皇帝决定把吕将军留在南边驻防,协助太子办差,让霍骥和燕历钧掌领兵权。

这下子可以大展身手了,两人对视一眼,眼底有藏也藏不住的骄傲得意。

一揖到地,两人齐声道,“臣鞠躬尽瘁,竭尽心力。”

“别跪了、快起来。上菜、上菜。”

在里头服侍的公公躬身退出厢房,走到外头对小二道:“上菜。”

没多久,菜一道道上桌,燕历钧惊讶说:“这、这剽虫……是用什么做的?好看得紧。”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皇帝炫耀地夹起摆在绿青菜上头的瓢虫,“这叫小西红柿,上头的斑点是腌橄榄,味道可好啦。”

聚缘楼的每道菜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简单的摆盘,至于放炸排骨的方形盘子就更厉害了。

“这观音是……哇……”燕历钧凑近细闻。“是用芋头雕的?居然雕得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

“这就是聚缘楼的特色,每道菜都摆得漂漂亮亮的,最近有些酒楼饭想学他们,但别说这些奇形怪述的盘子买不到,光是这门雕刻手艺也不容易哪,听说直到现在聚缘楼的师傅还得一面做事一面上课呢。”

他家欣丫头有远见,一个个签下死契,要不,被人高薪挖走岂不是自费心力。

燕历钧夹起一块不知名的方形食物放进嘴里,咬下,吓一大跳,“父皇,你瞧,这是蛋?居然有三个颜色。”

“你不得了吧,绿色这层是用波菜捣出汁加入蛋液,红色是红萝卜汁加蛋液,先把原色蛋液蒸熟,倒入橘色蛋液蒸熟,最后再倒进绿色蛋液,你咬大口一点,咬到中间部分。”

对于女儿的事,皇帝样样都研究透澈。

燕历钧张口咬下,不得了,中间还嵌着一对虾子,滋味可鲜极了。

“这蛋,费不少功夫吧。”

“这算什么,还有一道菜叫做鸟巢,也是用蛋做的,味道更好。”

父子们吃一道评一道,霍骥却默不作声,打从炒三鲜上桌,他的目光就挪不开了,他拿起旁边用萝卜做成的玖瑰花,陷入沉思,这个他见过的……在欣然编写的册子里。

将红萝卜、自萝卜切薄片,泡入盐水中,再将每张圆薄片在二分之一处重迭、铺排于砧板上,卷起,将下方切平,即成。

心潮起伏,一个大胆假设兴起,聚缘楼和欣然有没有关系?如果有,是不是代表欣然没死?

“怎么不吃,试试松鼠鱼,味道可好看呢。”燕历钧用手肘拐霍骥一下,纳闷的瞥了发愣傻笑的兄弟一眼。

霍骥莫名其妙地开心着,莫名其妙笑着,还没有证实的事已经在他心里掀起阵阵兴奋。饭后,送走皇帝和燕历钧,霍骥又回到聚缘楼里。

已经过了饭点时间,铺子里依然高朋座,掌柜正在和刚完帐的人对话。

“爷上回来,每桌还送巧克力,这次怎么没送啦?”

客人口气挺差,他就是冲着巧克力来的。

两天前他尝过一回,今天又邀朋友上聚缘楼,来之前把巧克力夸得人间无、天上有,这会儿吃不着了,他的面子要哪儿放?

“回爷的话,之前东家在京城开小食堂,因为知道巧克力的人不多,这才在席面上附赠,一来试试顾客反应,二来打开名声,这会儿知道小食堂甜点的客人越来越多,聚缘楼就不再送了。”

“如果爷喜欢可以移驾西街,小食堂里面不只卖巧克力,还有不少外头没见过的好东西,这两天恰好办试吃,爷要不要顺便过去尝尝?”

掌柜口气温和亲切,脸上一堆笑容,半点不受对方态度影响,他可是营销组的首席。

“西街?”

“是,西街七十六号。”掌柜一路说一路躬身哈腰,把人送到大门口。

霍骥默默把地址记下,正准备掌柜回头再问上几句时,一名女子从厨房匆匆走出来,一路走一路对着身边的厨师交代事情。

打过照面,霍骥目光微凛,他认得她……在上一世。

前辈子,他曾在欣然身边见过,她叫做……对了,她叫阮阮。

他不清楚欣然开什么铺子、做哪门子生意,但确定欣然和阮阮走得很近,阮阮颇有几分本事,欣然经常和她以及另一个男人,叫做巫镇东!

欣然经常和阮阮、巫镇东关起门来商量生意上的事。

而现在……欣然的蔬果雕、欣然的身边人都出现了……这表示欣然还活着,对吗?

退开两步,阮阮与霍骥错身而过,经过掌柜时,阮阮道:“巫大哥和秦大叔今天下午进京,你派个人到城门迎接,接到人之后直接把送他到小食堂。”

梁掌柜躬身道:“巫总管和秦总管要进京,冀州那边怎么办?”

“有夫人坐阵呢,等小食堂生意稳定,我立刻回冀州。”

这次进京的主要目的有二,第一,她要把小食堂开起来,第二,将席姑姑教好的一批工人带回冀州训练。

往后,京城这边就交给秦大叔和席姑姑负责,她掌理冀州生意,巫大哥辛苦些,哪里需要他就得往哪里跑。

“知道了,我马上命人先把屋子整理起来。”

“多谢,我先过去了。”

阮阮走出聚缘楼,一面走一面暗自盘算。

欣然的铺子扩充得有些快,到现在不过两年,已经有二十几家铺子,学生们分派出去,有些人本事还不足以撑场面,短时间之内应付着还可以,要是长时间……要不要每个月订几个日子,让他们分批回冀州进修?

她低头走得飞快,不晓得后头有人跟着自己。

跟在身后的霍骥也一样,满肚子思量。

巫大哥、巫总管?指的是巫镇东对吧,重生的欣然加上阮阮、巫镇东……是欣然把他们兜在一起的对吗?换言之,欣然还活着的机会又更大了!

持续兴奋中,他的脚步轻扬,他的笑脸张扬,他几乎要跳起舞来。

不到一炷香功夫,阮阮走进小食堂。

霍骥跟进,一眼瞧见……那就是巧克力?

前世,他经常在娘亲屋里看见的点心,他嫌太甜太腻,娘却说人生那么苦,不吃点甜的来冲淡苦涩,日子要怎么过?

那时候,娘和欣然处得很好,旭儿、暄儿经常在她膝下环绕,他以为连母亲那样清冷的人,欣然都能够拿下,她在府中必定混得风生水起,于是他继续忽略她,继续把全副心力用在拼前程上头。

如果巧克力是欣然孝敬娘亲的,那么……又是一个证据。

他不知道要几个证据才能证明欣然活着,但萝卜玫瑰、巧克力所和巫镇东……这些理由,足够让他派人循线追查了。

阮阮一走进小食堂,刘玉看见她,连忙迎上前。“那边忙完了?”

“嗯。”

阮玩看一眼铺子里的人潮,忍不住轻叹,有皇帝罩着就是不一样哪,不过是一块匾额,不过是几个宫女张扬进门,瞧瞧,这生意好到咋舌,都赶过冀州本店了。

“生意挺好的,要不要看看账本?”刘玉问。

“晚上再看,我先到厨房巡巡。”

“阮阮。”刘王喊住她。

“怎样?”

他面露迟疑,道:“我可不可留在京城,不回冀州?”

阮阮蹙眉,他怎会想要留下,因为觉得不受重视?

也对,冀州那边生意上的事他根本插不上手,不像京城里新店新人,他至少还能模到帐册。

这点不能怨欣然,不是不给他机会,实在是他能力有限。

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欣然也曾经让他当过掌柜,但是别说带人不行,他连账目都做得不清不楚,被刘玉接手过的铺子,业绩坏到令人发指。

之后欣然几度提起想再给个机会让他试试手,她都不乐意。

阮阮公私分明,她再喜欢刘玉也没道理让欣然亏银子,对不?这次要不是刘玉苦苦哀求,她也不愿意带他上京。

才两个月吧,他就不想回冀州了?

“我不一定要当大掌柜,我可以从二掌柜做起。”

阮阮想笑,二掌柜就不需要本事了吗?她绝不用没能力的空降部队,就算是自己喜欢的男人也不例外。

微哂,阮阮不想在众人面前下他面子,便道:“晚上我们再讨论,我先进去忙。”

“好。”刘玉送她到厨房口,踌躇片刻后走出铺子。

是直觉吧,直觉促使霍骥跟在刘玉身后,见他东弯西拐走到一处三进屋宅后面,一名妖娆女子走出来,两人对话片刻后,刘玉离开。

霍骥在附近略作探听,浓眉更紧,这小铺子的小伙计怎么会和知县扯上关系?

每天每天每天……不管去哪里总会与她遇上,她到底派了多少人盯着他?满脸厌恶,下意识转身。

“霍骥,你要是敢跑开,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说着,欣然半个身子伸到栏杆外。

这里是相国寺的至善楼,楼高十八层,要是从这里跳下去,非死即残。

“脚长在公主身上,爱怎么跳请随意。”霍骥不受威胁,径自往楼梯方向走。

欣然噘嘴,这人真没意思,吸口气,她慢悠悠说道:“可是今天我和云珊出门,如果我死掉,不知道云珊会怎样?父皇应该……不至于迁怒吧。”

霍骥冷笑,这种话唬不了他,他刚从梅府出来,云珊在家。

想也不想,他继续往下走。

“霍骥,你真的不管我哦,我真要跳喽!”

她作势爬上栏杆,眼睛却巴巴地望着霍骥,这时高楼一阵强风吹来,欣然没抓稳,眼看就要摔下去。

正在她发出尖叫声那刻,霍骥拉住她的胳臂把她整个人提上来,于是欣然顺利地撞进他的怀里。

她环住他的腰,眉开眼笑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闻言,霍骥大翻白眼,推开身上的软玉温香,恐目相对,“你到底想怎样?”

“想要你去一趟天香阁,二楼的梅香屋。”

“我为什么要?”

“去嘛去嘛,对你有好处的。”

“我不需要你的好处。”

“要不……如果你肯去的话,我保证未来五天不出现在你面前?”

这也能拿来当条件?霍骥瞪她,瞪得眼睛快要掉出来,她还是笑得满脸阳光灿烂,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人。

“你瞪我吗?觉得不划算吗?要不十天?不能再长了,就十天。”她鼓着腮帮子,扳边手指,说得无比认真。

又使起赖皮功。“拜托嘛,我是真的为你好。”

“如果你真是为我好,就不要出现。”他说得斩钉截铁。

“不出现你怎么会记住我,我怎么会有机会?”她闷声道。

霍骥没好气说:“记住你做什么?你要什么机会?”

“记住我、偶尔想起我,我想要一个机会想要你喜欢我。”

这种话说得出口,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哪?“要我讲几次?我不会喜欢你的,我已经定下婚约,听懂没?别像傻子似的整天跟在我身后做一堆没有用的事。”

她还在笑,只是笑容里热上一丝苦涩,“没做过,怎么晓得有没有用?我是公主哪,堂堂公主都不能争取自己的幸福,那平民百姓岂不是更可怜?”

“什么鬼论调。”

她用力叹气,用力笑开,“记住哦,明日午时,天香楼二楼的梅香屋。当然,如果你比较喜欢天天见到我的话,可以不去的。”她高举两手,朝他挥一挥,跳着脚下楼。

隔日迟疑大半天,霍骥还是去了。

没想到等在里头的人是吕将军,那次对话让吕将军对他留下深刻印象,也是那场对话让霍骥下定决心从军报国。

同样的手段,欣然明明用过,霍骥很清楚应该怎么闪躲,但梅老太爷寿宴那天,她故技重施掉进梅家的莲花池里,而他没有闪躲,还是救了她……

说到底,他怨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霍骥流了满头大汗,从床上坐起,看着四周,用手背擦掉额间汗水。

最近,不是回忆还是在梦中想起,越来越多被忽略的画面一幕幕回到脑海里。

她很烦、很讨厌,欣然天天出现对他做一堆不合理的要求,可如今回想……她并不是在嫁进安南王府后才处处为他着想的,她从很早以前就自以为是地做了许多对他好的事。

她很尽力,他却丝豪不领情。

欣然曾自我嘲讽地告诉娘亲一个笑话。

她说唐僧发现孙悟空的裤子破了个洞,于是耐心地把洞给缝起来,第二天又发现有洞,又补起来,第三天依旧还有破洞,正当他拿起针,孙悟空世现,问:“师傅,你老把洞补起来,我的尾巴要搁那儿?”

她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你默默为别人付出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

会讲那个笑话,是因为……她开始觉得心累了,对不?

他对她,不是普通的差。

霍骥牵起嘴角苦笑,垂眸看一眼躺在地上的燕历钧,昨夜两人讨论整晚,燕历钧累坏了,迷迷糊糊睡在他的营账。

眼前他们画临一个大难题——朝廷粮草没衔接上,再过几天大家就得饿肚子了。

吃不饱的兵怎么作战?只有等着挨打的分。

征粮的人派出去好几批了,直到现在没有半点消息。

他们能怎么做?要不盗粮,把北辽的粮草放到自家人肚子,要不烧粮,让敌人和自己一样饥饿。

不管是哪种方法,都只能在对方的草粮上动脑筋。

霍骥下床喝水,他动作很小,不想打扰燕历钧,这家伙三天三夜没阖眼了,碰到敌军他就像疯了似的,眼睛冒出红光,不砍倒最后一个绝不歇手。

如今他们名声在外,一个是恶龙,一个是罗刹,再过不久燕历钧和霍骥两个名字恐怕就能够止小儿夜啼了。

喝完水霍骥走到水盆边,掏一捧清水洗脸。

上个月底,大军开拔到北疆,刚到地界,战争便如火如如荼展开。

一开始是顺利的,接连打出几场胜仗,消息传回京城,皇帝数度下旨褒扬。

燕历钧得意洋洋,拍着他的肩头说:“咱们一鼓作气把北辽给打下来,回去后等着父皇给咱们封王。”

霍骥笑而不答,前世他虽然没封王,但确实在吕将军的带领下一路打到北辽都城,迫得辽王出城投降。

此生,他一样不会让北辽好过。

“禀报霍将军,林大人到。”

小兵的声音传进屋里,正在睡觉的燕历钧突然跳起来。“是谁!”

“林志忪,林大人到。”小兵又高喊一声。

“林志忪?他不在京城当差,跑到这里做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还能带兵不或?”燕历钧揉揉眼睛,他没睡饱,一脸的起床气,他用力抓抓头把头发抓成鸡窝。

霍骥想到什么,猛地一个旋身。

燕历钧身子一缩,问:“干么吓人啊。”

对,霍骥不只想到,还吓到,记忆中欣然的声音钻入耳际,那是欣然在天牢里对他说的话——

知不知道你在前方打仗,朝廷拿不出粮草时,送去前州的三万石粮米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林大人是来……送粮?

“快快有请。”霍骥大步出营账,亲自迎接。

闷闷地看着霍骥的背影,燕历钧喃喃自语,“一个小文官值得他那么高兴?”

燕历钧抓抓背,好几天没洗澡了,痒得厉害,他一面抓一面走出营账。

霍骥走得很快,几乎要飞起来,待看见林志忪,他抢身上前,第一句就问:“林大人,这些粮米是从哪里来的?”

霍将军怎么知道他是来送粮的?京城那里还不晓得呢,这里就听说了?消息未免传得太快。微怔,林志忪回答,“是民间商人捐赠。”

民间商人……是欣然!肯定是欣然,前世林志忪同样告诉他是民间商人捐的粮。

“哪个民间商人?”

他摇摇头“下官不清楚。”

不清楚吗?霍骥微微失望,不过……拳头紧握,他一定会查到的!

听见粮草两字,燕历钧精神抖擞,他扬声大喊,一把拽住林志忪的胳臂扯开嗓门道:“你真是送粮过来的?”

“回四皇子,是的。”他一面回答,一面心生怀疑?怎么霍将军知道的事,四皇子却不晓得?不是说两人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

“有多少?”燕历钧又问。

“三万石。”

燕历钧激动地拍上林志忪的肩膀。“真是及时雨啊,林大人,你是咱们的救苦救难活菩萨,你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哪。”

为了粮草的事,他愁到头发发白也找不到解决办法,昨晚霍骥做出决定要带一小队人马悄悄潜到北辽后方,把他们的粮草或抢或烧让两边的作战条件相当。

没想到……活菩萨呀,真真是活菩萨!

有这么夸张吗?林志忪被他一拍,痛得脸色惨白,怀疑双肩月兑臼了,却还是咬牙回答,“这是下官分内的事。”

“不管分内分外,这件事我一定要上折子给父皇,让他好好夸奖你一番!”

“周校尉。”霍理扬声唤人。

“属下在。”

“带人清点粮草入库。”

“是。”

周校尉的声音中一样带着无法言喻的喜悦,可不是吗?仗打得这么顺,要是因为粮草暂歇,多冤哪。

听着霍骥的命令,士兵们看见一车车粮米,忍不住欢声雷动。

燕历钧更是按捺不下满月复激情,勾住林志忪的肩膀,用力搂两下说道:“林大人,走,我请你喝一杯。”

他的力道大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文官再度脸色惨白。

霍骥没跟上去,他走回帐里,心里有着抑不住的激动澎湃。他不断告诉自己,这绝对是欣然,她没有死,她在远处护着自己……

自从林志忪送来了及时雨,大燕军队士气更加高涨,连连打得北辽落荒而逃。

这日,霍骥回到帐中,信使刚刚离开,见桌上多了封书信,拆开一看是母亲写来的家书,信中提到他的父亲。

从南方凯旋回京,皇帝同时升了他和燕历钧的官位,官升两级,霍骥成为二品飞龙将军,消息传出,震动京城上下。

当初欣然被山匪所害,霍家深怕受到牵连急忙开祠堂将他从族谱中除名,这会儿父亲还有脸带柳氏上门,想把他这个儿子给认回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母亲信里还说,云珊经常过去陪伴她,那个丫头……很辛苦吧?

最终,云珊嫁给燕历堂当侧妃,日子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美好,皇帝对她不喜,皇后也表现得不亲近,更糟的是,三皇子正妃冯氏厉害而精明,在她的手底下讨生活,云珊并不容易。

自于梅家嫡女梅雨珊与燕历钧的婚事已定,只待及笄便成亲。

嫡女、庶女身分大不同,想来梅家也会有所选择,此生燕历堂不会成功的。

提笔,霍骥给母亲回信让她别理会父亲,有空多到梅家作客与梅夫人保持关系,至于云珊……能护几分便护上几分吧。

此时,营账的帐帘倒扬起又悄悄落下,黑色影子窜进营账中,安静站在一旁。

写完信搁下笔,霍骥举目看向杨识,道:“说吧。”

“禀主子,聚缘楼的东家查出来了。”

“是她吗?”霍骥倒抽一口气。

杨识点点头。“确实是公主,如今改名叫吴忆,外人称吴夫人,她带着两个一岁多的双生子,身边还有不少当时陪嫁的宫人。”他从怀里掏出画像呈上。“主子爷,这是公主和小少爷的画像。”

霍骥轻吁一口气,心落定。

他就知道是她,太好了,他没有错过她,他还有机会弥补。

接过画像,霍骥的手抖得厉害,几次深吸气,他颤巍巍地打开。

看见画像上的母子三人,他笑了。

第一批货已经平安运进港口,这批香料和宝石将奠定欣然大燕第一商的地位。

离开京城三年多,她的酒楼饭馆和小食堂已是前世规模,但她闲不下来,阮阮更闲不下来。

以前认为能够弄好小食堂和聚缘楼就够厉害的,没想到那个二十一世纪……天底下还有比穿越更好的事情?

有机会,欣然也想去有计算机、有四九九网络吃到饱的世界逛逛。

阮阮对她百分百交代,欣然没有惊惧疑惑,郑重的学习态度反倒激起阮的教学,于是两人一面学一面做,合伙之后,今年初织坊、布庄陆续开张。

接下来要做什么,欣然不是太清楚,只想卯足劲儿去做。

以前做这些是为了支持霍骥的梦想,而今……是为什么呢?

她不愁吃穿,旭儿、暄儿打出生就注定是富家翁,既然加此干么那么拼?

这件事,她和阮阮讨论过,阮阮说也许是为了填平心中空洞。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黑洞,每个人的一辈子都在想尽办法把洞填平,怕空虚的,往里面倾倒热闹,怕贫穷的,往里面装钱,怕自卑的,想尽办法弄来权势……

而她,她的洞大概是恐惧吧,她需要用银子累积大量的安全感。

还以为自己是有爹疼,至高无上的尊贵公主,原来她依旧积聚了不安全感,所以才会在初遇霍骥便爱上,对吧?

他很高、很壮,像铁塔似的,冷冷的面庞不苟言笑,光是杵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好安全。于是她迫不及待扑上去,企图抱紧他这根柱子,那么一朝天塌下来,她也会无恙。

可……错了呢,他不肯给她安全感,不管她如何卯足力气追,也追不到他一个回眸。

阮阮说的对,她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难怪她冲破头,也看不见他的真心。

没关系,过去了,再想起他,心疼得不至于那样厉害,也许再过三年、五年、十年……她将彻底把他的影子从脑中排除。

一边神游思索着,一边站在窗外往教室里望去,欣然的视线不经意与阮阮对上,她点点头微微笑,还对欣然挑逗地眨眨眼,惹得她捧月复不止。

她和阮阮、巫镇东配合得相当好,铺子一间间开,生意一笔笔赚,有他们在,她可以少担很多心。

扣除合伙的铺子之,去年开始欣然各给两人一成利润,今年是该再提成了。

努力的人该获得符合的报酬,否则会心生怨恨。

这是阮阮教她的,所以她手底下的人,虽然身契都掐手上,但他们个月拿到的月银可不比别人家的管事少。

教室里,阮阮正手把手的教导学生。

“……橙子切开后,取两指宽度把皮切开,慢慢来不要急,千万不能把皮切断,好了,现在把皮摊平,从内侧往外划,看长度约莫可划七到十刀,另一边以反向划……最后在橙子底部的三分之一处切平,顶部划一刀,将橙皮往后翻到方才划刀的地方插进去……这就是太阳盘饰。有没有不清楚的?”

“没有。”整齐划一的声音传来。

阮阮满意点头,穷人家的孩子早熟、上进强,能习得技艺是求之不得的事,尤其这一批又经过席姑姑的教,简直太好教了。

“好,那把上一堂的蝴蝶放在左手边,开始做太阳。”

学生一个个动起来,把西红柿做的蝴蝶摆好,小心翼翼地取出刀子,他们可是经过两次汰选才能拥有一套自己的雕刻刀的学生。对他们而言,那不仅仅是雕刻刀,还代表自己努力的成绩,授刀那日有不少人都哭了呢。

阮阮走下进台,一一巡视他们的成品。

欣然转到另一间教室,一排教室有四间,有教做蛋糕甜点、做菜和算账的,还有教营销企划的,因为开的铺子多了,需要不少掌柜,所以学算帐和营销的学生比其它教室都多。

她才走近,就听见拨动算盘珠子的声音。

“停。张帆,把卷子收上来。”师傅道。

欣然微笑,这个张帆很不简单呢。

不只授课师傅,就连巫镇东都夸奖得紧,让他去京城当一、两年的二掌柜吧,如果品性不错就该让他自己撑场面了。

一颗石子砸到玉屏的背,她下意识转身却意外看见……夏荷?她怎么在冀州?

之所以对她有印象,是因为买下阮阮后,公主让她留意确定夏荷被卖到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公主怎会在意一个小奴婢,但还是照做了。

夏荷被卖给吴知县,那是个京官五十几岁人,脑满肠肥,但他的银子多,有人说他是贪官,也有人说他祖辈留下万贯家产,事实如何不知道,但他家里的姨娘多到可以排排站倒是真的。

她认识夏荷,夏荷未必认得她,小人物大可不必理会的,但既然公主对她上心……下意识地,玉屏多看她几眼。

只是不对啊,她走的方向是……小食堂后门?她认识小食堂的人?玉屏想要上前询问,却见门打开,刘玉从后门出来。

看见他,夏荷往他怀里扑去。

刘玉非但没有推开她,反倒搂紧她,还迫不及待地亲亲她的额头、她的脸颊,没两下功夫去,两人的嘴就黏在一块儿了

玉屏下意识躲到墙后,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怎会这样,刘玉和阮阮都论及婚嫁了,他怎么可以和别的女人做那种事?何况他们的模样根本不像第一次见面……

不对不对,得快点禀报公主,想着,玉屏拔腿就跑。

藏身在屋顶上的杨牧微微一笑,主子交代的事完成了,运气真好,没想到公主身边的丫头挺警觉的,他还想着要多费一番功夫呢,现在……

去窝另一片屋顶吧,这事儿得写信回报。

轻轻哼着催眠曲,欣然看着渐渐入睡的儿子,满脸笑意。

打定主意要离开后,她的两个孩子自然也不会从夫姓,目前还未正式取名,姑且用小名唤之。

旭儿、暄儿刚世生时,脸是紫色的,佟泵姑连拍十几下才把他们打出哭声,两个孩子都瘦得厉害,吃女乃有困难,是佟泵姑和丁大夫两人四只眼睛盯着、养着,才渐渐养出模样。昨儿个佟泵姑说:“旭少爷话学得快,我打算给他请个师傅启蒙。”

才几岁的孩子启什么蒙?但欣然没反对,她知道佟泵姑向来是个严师,从小她的学业、诗书琴画,哪不是佟泵姑盯出来的?

佟泵姑还常在背后偷偷嫌弃父皇过度宠溺,否则她的本事定能教出大燕第一才女,这时,玉屏快步进屋,低声在欣然耳边禀报所见。

欣然幕地心乱成一团,还是发生了?难道注定好的事就不会改变?

不对,她分明已经改变那么多事,她顺利离开霍府,生意比上辈子做得更大更顺利,她生孩子遭难,许多事都偏离前世轨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夏荷和刘玉还是凑在一起?

难怪阮阮到京城,刘玉非要跟着,他是特地会佳人去了?所从刘玉阮阮要求,希望能够待在京城?

回冀州时,刘玉还不死心,托身边丫头来同自己说项,她把刘玉叫倒到跟前,询问他想待在京城的理由。

刘玉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其中最让她动心的是——

“如果我不能独当一面,哪有资格当阮阮的丈夫?”

是她回答,“想去也行,得先同阮阮订亲。”

那时候,他心急火燎地忙着订亲事宜,这几日却缓了下来,还借口生意太忙想把婚事缓上半年。

刘玉不急着去京城,是因为夏荷已经找来。

可恶的男人,想脚踏两条船吗?那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本事!

闭上眼睛,欣然喘息不定,她提醒自己不能生气。

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出血不止,大夫说得将养三、五年,否则日后生产困难。

她的身体明显变得虚弱,生气就犯晕发烧,大夫威阮阮和佟泵姑让她们备下棺材……真是糟糕,幸好她有不少帮手,否则怎么撑得起这片产业?

所以不生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就不信扭转不了定局。

“夫人,刘管事到。”玉双从外头走进来。

动作这么快?他在急什么?或者说他和夏荷约定了什么?一口气上不来,欣然憋得脸色惨白。

玉屏见状,连忙往她嘴里喂进一颗清心丸,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夫人,为那种禽兽生气,不值。”

禽兽?没错,刘玉就是个不折不扣、不知感恩的禽兽,阮阮待他处处同到,他竟还吃着碗里望着碗外,这种男人怎配得上他们家阮阮?

念头翻转,欣然后悔了,她再不要想方设法周全阮阮的爱情,因为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因为他对阮阮全无真心,因为依刘玉的心性,没有一个夏荷,还会有春兰、秋菊、冬梅。

就算阮阮注定要为刘玉黯然神伤,那么,她来阮阮走过伤心,她来陪她寻找另一段幸运,阮阮那样聪明的女子,绝对能够开创出一番新境遇!

在屋内伺候,也听得消息的玉双焦急地看着欣然,道:“夫人,奴婢让他离开,别见了,好不?”

摇摇头,欣然道:“让他进来。”

欣然走进小花厅,端着药盅一口一口慢慢啜饮,心里冷笑不已。

不管她隔不隔开刘玉和夏荷,有情人终要走到一起,是吗?想起抑郁的阮阮,欣然目光渐深。

再来一遍是吗?好啊,她等着!

刘玉进屋,尚未开口,欣然先道:“刘管事要找阮阮吗?她还在上课。”

他咬住牙根,回答,“不,奴才想找夫人。”

“有事?”

“是,奴才发现陈掌柜有问题。”

“哦,什么问题?”

还真的又来!前世他污蔑陈掌柜与福满楼勾结,把聚缘楼的两道大菜和果雕技艺卖给对手,当时刘玉和阮阮婚期已定,为表信任,她让刘玉取代陈掌柜,没想到他借由职务之便窃取聚缘楼款项,和夏荷远走高飞。

换言之,他已经将菜单和几样简单的盘饰卖给福满楼?

冷眼看着赵玉,白费他一副玉面郎君好样貌,却是满肚子黑水。

“这样啊,好,我会命人调查。”

调查?刘玉讶异,夫人这是不信任他?不会啊,有阮阮在,夫人没道理……深吸气,他提醒自己别着急,没关系的,这几天福满楼就会推出新菜,到时他的话被证明,夫人就会把陈掌柜换下来了吧。

“夫人,陈掌柜最近在城里买了间两进屋子。”他意有所指地道。

欣然点头,这是在告状啊。

陈掌柜的月银不过十两,他才升上掌柜年余,想在城内买房确实困难重重,可刘玉不晓得巫镇东和阮阮将自己分得的红利取出两成,暗中分给每家铺子的掌柜,有那笔钱,再贷些银子,陈掌柜在城里买房并非难事。

刘玉发现欣然脸上没有怒意,心中怀疑,是他说错话了吗?莫非……

欣然问:“阮阮说,你打算将订婚延后?”

果然没猜错,他不与阮阮成亲,夫人就不拿他当自己人。

“是,奴才见阮阮忙得脚不点地,这会儿又要张罗曲县的新铺子,奴才担心她忙坏了,反正不急,正事比较重要。”

换言之,阮阮在他心目中,算不得正事。

“这样说来,倒是我的不是,总不能为铺子耽误你们的终身大事,阮阮已经是十八岁的老姑娘,再耽误不得。我看也甭订亲了,直接把婚事办一办吧,曲县那里我让巫掌柜看着办,至于婚礼,我亲自张罗,保证绝对不让阮阮太忙。”

刘玉被欣然的话噎着,这不是他今来的目的啊,猛然咽下口水,他还想再说几句。

但欣然不给他说话机会,道:“我想,刘管事也该独当一面了,阮阮这么能干,你总不能太弱对吧,等婚期定下,聚缘楼就交给你管,至于陈掌柜……”她放慢声音,一字一字清晰道:“得好好查查。”

等婚期定下,聚缘楼就是他的了?刘玉喜出望外,笑容扬起,欢快地回答。“是,多谢夫人。”

“先下去吧。”

“奴才告退。”

看着他轻快的背影,欣然的目光逐渐冷下,轻咬唇,她对玉屏说:“找几个人盯着他。”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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