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锦绣 正文 72:梅子黄时雨(五)

作者 : 秣陵树

一时,有人来报:侯爷来了。

谨明侯王崇正适才正与清客们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忽闻此讯,顿时慌了手脚,忙散了席匆匆而来。

那肖夫人一见王崇正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便几步绕过了跪倒的人群,冲过去哭喊道:“老爷,您怎么现在才来。妾身就要被人灭口了呢!”

王崇正皱了皱眉,沉着声音呵斥道:“你还有脸说。这暗香阁岂是你胡闹的地方,还不快快退下。年纪也不轻了,怎的还是这般不知轻重。”

肖夫人见王崇正当着这么多下人面儿开口责难,一点颜面也不留。心中大大不快,登时拉下脸来嗔怪道:“老爷怎的不问究竟就冲人发火儿。您先瞧瞧这个再责怪妾身也不迟。”

说罢就把手中紧紧攒着的那两个布人递了过去:“您瞧瞧,这可是在院中的梅树下找着的,就和死猫埋在一块儿,分明是诅咒人不得好死啊。这布人上面绣的可是皇后和太后娘娘的年庚八字。巫蛊厌胜那可是要株连亲族的,妾身不过白问了几句,郡马爷就喊打喊杀的,您瞧,那个小子就因掘出了布人便挨了郡马爷一脚,这会子还缩在墙角人事不知呢,怕是已经死了。若是您再迟来几步,怕是就见不着妾身了。”

王崇正接过布人,眉头紧皱,若有所思,不防竟被那上面尖利的钢针刺中了手指,一时吃痛,方抬头直视念远,肃容谨颜问道:“远儿,可有此事?”

念远见肖夫人竟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眼神冷厉地瞥了她一眼,正色道:“父亲大人,肖氏一大早便带人直闯暗香阁,不仅口出恶言,竟然取了弓弩,想用弓弦绞杀郡主。要不是子陵及时赶到,恐怕郡主此时已经香消玉殒。堂堂侯府内竟然滥用私刑,若是郡主殿下有个闪失,教子陵如何向岳父与太后她老人家交待。子陵实在无法容忍,这才出手惩治这帮以下犯上,助纣为虐的恶奴。”

王崇正犀利的眼神冷冷地扫过肖夫人那惴惴不安的面庞,冷声哼道:“看你做的好事!”

肖夫人被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吓得连连后退,一个不防被地上的泥土一滑,险些摔倒在地,慌忙哭诉道:“妾身冤枉。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郡主动粗啊。只是这厌胜之术向来都是宫中与官宦世家的禁忌。轻则丢官弃爵,重则灭门抄家。妾身一时情急这才冒犯了。可郡马爷却不依不饶,非要置妾身于死地才罢。”

又用帕子装模作样不住的抹着干涸的眼角,目光闪烁,泫然欲泣:“妾身知道,郡马爷一直因为姐姐的死对妾身多有微词,妾身也不敢委屈。只是今日之事,妾身可以对天发誓,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侯爷,为了整个侯府着想,绝无半点私心。郡马爷若是想借此除去妾身,妾身也只有认了。只求郡马日后善待你那几个可怜的兄弟。”

江嬷嬷闻言,忍不住失声叫道:“你这毒妇,颠倒是非黑白。明明是你设下诡计想要暗害郡主,这会子却做可怜样乱攀污人。侯爷,你若不惩处这刁妇,老奴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求我家王爷来还郡主殿下一个公道。”

肖夫人一帕子甩到江嬷嬷脸上,怒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用王爷来压人,凭你是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好赖都得由着婆家。我就不信王爷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为了个施蛊诅咒、大逆不道的外嫁女出头,真是笑死人了。事情若闹大了,别说是你了,就连他中山王也月兑不了干系。”

复又在王崇正面前盈盈跪倒,拉着他酱色团鹤暗花绸的衣摆,眼里闪动着泪花,可怜兮兮却又语带双关道:“老爷,您可要想清楚了。前边定南王是因什么坏的事,您都忘了吗?。”

王崇正听肖夫人提及定南王的往事,又想起方才她话语中语中丢官弃爵,重则灭门抄家的字眼,只觉着心惊肉跳,心中波澜四起:巫蛊之术的确非同小可。但那定南王堂堂封疆大吏,却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未尝不是因为功高盖主之过。想想如今的三皇子一派,又何尝不是如此。朝堂之事,瞬息万变。远儿与三皇子、卫国公以及中山王的关系恐怕已将整个侯府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好在自己早年思虑周全并未将宝只押在一方,而是又与肖家,杜家也结了亲。如今看来,肖杜为首的太子一派明显占了上风,肖氏行事虽然鲁莽,却也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没错,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是到了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这样一想,遂整了整衣冠,扫去衣摆上的灰尘,肃容端颜径直走到雨霏面前,低眉敛目沉着声音道:“老臣有罪,累殿下受惊。只是兹事体大,这东西又是出自郡主您的住所,恐有人欲对殿下不利。老臣惶恐,为保郡主平安,恳请殿下先屈尊移居佛堂,待老臣查明原委,再请殿下主持大局。”

念远闻言,失声喊道:“此事万万不可!佛堂偏僻,且年久失修,地气湿寒。郡主娇弱之躯如何受得了。况且事情还未查明,就令郡主迁居,这岂不是正落实了这蛊咒犯上的罪名。还请父亲大人三思。”

雨霏闻言一笑,上前按住念远的手背,姿态傲然,朗声道:“郡马不必忧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侯爷公正严明,不会听信他人一面之词,必定会还本宫一个清白。”

又抬手轻轻拂去念远眉间的皱纹,嫣然一笑:“你的手还在流血呢,就让我来为你包扎吧。”遂命杜若、桔梗取来药粉,纱绡,将白色的粉末轻轻地均匀洒在伤处,一面缓缓地吹着,又将纱绡裁成条状,细细儿绕了几圈,打了个小巧的活结。

这才收敛了笑容,对王崇正低声道:“本宫谢侯爷好意。圣寿节将至,本宫早就想去佛堂为太后她老人家多念几卷保安延寿经。本宫现下只有一事相求,侯爷公事繁忙,本宫实在不想你因此劳累伤神。能否将此事交由郡马,也好安本宫之心。”

王崇正没想到雨霏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想也不想忙含笑答道:“郡主之命,老臣怎敢不从。一切就交由远儿全权处置。”

雨霏又慢慢走到江嬷嬷及杜若等人的面前,用清晰的语调低声嘱咐道:“佛堂那里,我只带翠微去,你们要紧闭门户,谨言慎行,凡事都要听江妈妈的吩咐,切莫鲁莽。”

说罢,又拉着江嬷嬷的手笑道:“我前个为父亲绣的护膝还差几针,如今正值梅雨时节,气候阴晴不定,他老人家的老寒腿怕是又要犯了。劳烦妈妈替我缝好送去王府以表孝心。”

说罢,素手芊芊在念远掌心来回摩挲,唇边绽放了一个淡淡的微笑,领着翠微从容淡然地转身离去。

念远望着雨霏缓缓远去那纤瘦却坚毅的背影,心像是缺了一块似的。双手渐渐收紧,慢慢攒成一个拳头,似乎想要抓住方才那一瞬间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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