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深宅 正文 言谈举止见人心

作者 : 凌波小同

到了早春三月之时,玉妍与褚三爷在人前也还算是相敬如宾,可到了人后,二人简直就是形同陌路。

褚慎铭也不禁有些疑惑起来,难不成表姐梁王妃当初在外头说的那些个传言果真是子虚乌有之事?可即便是表姐说的有假,表妹江氏说的那些总不能是假的,按着表妹的说法儿,这长公主在江北那几年,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便懂得同男子眉来眼去,惯会勾引男子,想着法子使之怜香惜玉对其百般缠绵不舍呢。

江氏明薇说这话的时候儿,那已经是模出了喜脉之后的事儿了。要说这江氏也是个绣花儿枕头,虽是庶女,自小也是在嫡母跟前像是嫡出的姑娘一般被宠爱长大了的。江二太太是个大度宽和的女子,府中只有两位姨娘,一位已故,育有二子,一位便是这江氏明薇的生身之人,从前是江二太太贴身儿的丫头,人本分,样貌也清秀,江二太太生了大爷江恒为之后便将这贴身儿的丫头给了江二老爷做通房,生了江氏明薇,也就提拔成了姨娘。

这位梁姨娘能入了江二太太的法眼,关键就在于老实二字,便是成了姨娘以后,这梁氏依旧极是老实,从来不敢在江二太太跟前多说一句话,多行一件事儿,自己的女儿明薇更是自小就放到了太太的房中养着。要说这样儿的应声虫一样儿的人也不是全无好处,江二太太瞧着她听话的份儿上,对这江明薇倒是也有几分真心疼爱之意的。

不过,那宅门里头的勾心斗角之事,这江二太太是从来不让江明薇模着门道的。一来,是江二太太心里明白,就凭着江府皇商的身份,这丫头将来就算是运气上佳,也就是给人做填房的命,稍稍差了一点儿半点儿,也就是个妾侍了,若是教给她太多宅门儿里头的弯弯绕,终归还是怕她用得不当,或是生了不甘不愿的心思,用这些东西去争去夺,最后反而就害了自己害了别人了。

江二太太倒是一心为着这明薇着想,可千算万算,偏就算漏了这自己亲生的儿子娶回来的媳妇是个不省事儿的。若说她跟旁的人为难也就罢了,偏她就非要跟她娘家嫡亲的妹子为难,而她这个妹子,如今又得了宫里人的青眼。江氏明薇出阁的那一日,江二太太就千叮咛万嘱咐了,都是亲戚,那长公主是你大嫂的嫡亲妹子,你便是怎么着,也要忍让敬重人家的。

可偏这周氏玉茹成亲前的晚上拉着小姑的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把自己个儿的亲妹子那是编排得一无是处、yin邪之极,仿佛全天下的女子都算上,也再找不出一个儿来像她这妹子这样眼睛带勾儿,走到哪儿勾引到哪儿,嘴巴抹蜜,专门儿勾搭男子的心,身若无骨,一见着男人就酥了软了,心黑手狠,连自己亲姐妹的议亲之人也要趁机抢夺了去害得阖府里头都不得安宁。

江氏明薇听见嫂子这一说,那真是新仇加旧恨,咬牙切齿地恨不能把那周氏玉妍食肉寝皮拆骨抽筋。周氏玉茹瞧着这个缺心眼儿的小姑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头骂了一声憨货。那接下来的话可就愈发显得情真意切了。

“妹妹呀你一个深闺里头自珍自爱的姑娘家的哪里就能像那样的泼皮户儿一般豁得出脸面呢。怕是日后呀,妹妹你嫁过去以后还要多留个心眼儿才是呢。”

周氏玉茹说着就拍了拍江明薇的手,她瞧着江明薇,“妹妹呀,若是说起来呢,那个是我的亲妹子,我哪里是不想向着她说话呢?我是巴不得儿她好呢可她一个儿不争气也就罢了,真是应了那么一句话儿了,一条臭鱼,搅腥了一锅汤了这不是么?连着嫂子都没法儿抬起头来做人了跟着她吃了那么多的挂带,嫂子劝她几句,她还要翻脸不认人。这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了啊。”

江明薇一见温柔端庄的嫂嫂字字句句都是情真意切的,心里头猛然就澎湃起来了。“嫂嫂你也莫要忧愁,这样儿的女子,实在是不知道廉耻得很。虽说她顶着什么公主的头衔,又抢了我的正室之位,我却是极鄙视她的,那样一个人尽可夫的东西,凭她也配?褚国公府的大门儿都让她玷污了”

“妹妹呀”周玉茹攥住了小姑子的手,“妹妹你此一番出阁,定要忍字为上,我那妹妹,这也不是我这做姐姐的揭她的底细,最是个会装腔作势的了。你日后细瞧就明白了,人前从来都是笑盈盈的,你便是打了她的脸,她都能说出来谢谢你。可是那心里,可真是黑漆漆的如同墨碳一般呀妹妹你可不是她的对手,还是等着有了身子,再将她这虚假的面孔缓着缓儿地告诉了褚三爷知晓,相信三爷知晓了她的为人,慢慢儿也就厌恶了她,到得那时候儿,休弃也好,和离也罢,都是听三爷一句话了。”

那江氏明薇自进了国公府后,就一直记着嫂嫂的话,日日夜夜缠着三表哥,不叫他多跟那妖女多呆一刻,褚慎铭虽说觉着表妹太过缠人了些个,可念着她也是刚刚嫁做了人妇,上头又有一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女子占着正室的位子,难免她心里头不愿意些。少不得就格外宽厚,从来对江氏有求必应。

可人就是有个贱的本性,褚慎铭在接了圣旨之时,那是对这个什么敬敏柔长公主简直要厌烦透了,加上明薇当日跑来大哭了一场,褚慎铭直恨不得立时就闯进宫里里退了这门婚事才好。便是到了那成亲的当日,他也是想就晾着这敬敏柔长公主算了,谁稀罕跟她交拜天地,又有谁稀罕她那张妖艳的脸呢。

等到玉妍跟他说定了只是做挂明儿夫妻以后,褚三爷对这个女子略略有了些个朦朦胧胧的兴致,直至几次尝试着靠近她让她断然拒绝以后,褚三爷那股子不服输的心思是真正就让激发起来,他偏偏就想征服这个女子,让她眼里心里都有自己,让她像江氏一样如同菟丝子一般缠着自己,巴结着自己。

江氏的身子已有四个月了,渐渐有些显怀了。这一日江氏说肚子疼痛,在床榻之上打滚儿,丫头们将褚慎铭请回来时已是将近午时了。见江氏苍白着一张脸,褚慎铭当即就怒了,“怎么没人去请大夫?贵姨娘如此疼痛,哪个去回了国公夫人了没有?”

丫头们忙说国公夫人今日带着姑娘们踏青去了,府里能做主的只有长公主在。褚慎铭听了更是大怒,问怎么不去回禀给长公主知晓?丫头们又回禀说是到了长公主的花溪苑门口,守门的内侍说长公主正在酿桃花酒,等闲不叫人打搅。

扔下了江明薇,褚慎铭迈着大步气冲冲地就冲向了花溪苑。到了门口,内侍们果然说是长公主在酿桃花酒。褚慎铭一挥手把两个内侍一下子都推搡开了,踢了门就入了内。

经过了九曲小径,又走了一段雕花回廊,过了一个凉亭,又转过一座假山,褚慎铭听见不远处有嘻嘻哈哈的欢笑声儿。一个清脆的声音就打那片桃花林中传出来,“姑娘,这桃花酒若是酿好了,今年冬天咱们可就有好酒品了”

“你这丫头,当真是个嘴馋的,哪里就能那么快酿好了桃花酒?这酒呀,书上的古方说要埋在地底下一十八载呢,叫做女儿红,是有人家儿生了女儿以后酿好了等着女儿一十八岁出阁之时才喝的呢,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女儿红。”

丫头们应和了一声儿,那长公主周氏招呼了一声儿,“赶紧着,将这桃花儿都收起来,莫要使它们落入了尘埃中质本高洁之物,酿做了桃花酒倒也不屈枉了它们。”

一时之间那桃林之中又洒满了银铃般的笑声儿,只听见一个丫头笑着说,“姑娘啊连太后都说您是极伶俐的,可若是这话叫太后娘娘听见了,可不是要笑话您是个痴人了么?那花瓣儿落入了泥淖,可不是最最常见的事儿,偏您这会儿倒怜香惜玉起来。”

“哼”褚慎铭听见长公主周氏笑着哼了一声儿,“你这促狭的丫头连太后娘娘也编排出来了。世人皆要笑我痴,偏我今日就要痴了。这花儿粉女敕晶莹,原本是生在枝头的清洁之物,那泥土虽是它的根本,却泥泞不堪,不光是污了这花儿,怕是这花儿落入了泥淖中连呼吸都不能顺畅呢。你们哪一个又是忍心的呢?这花呀,就好比女子,便是入了酒也莫要入了泥。酒能得人品尝,泥里也就是让人践踏罢了。实在是可惜了的。”

不晓得为何,褚慎铭听见了这长公主的话,一下子满腔的怒火倏地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他呆立在桃花林不远处发了一会儿呆,自觉着无趣,转身又提步急匆匆地出了公主的寝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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