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红楼 第二卷 贾府春秋 第四十八章 捉奸

作者 : 荆钗布裙

喜儿见他跟了进来,探头向外张了张,便轻轻掩了门。

一进屋,陈三明觉得不太对劲儿,屋里屋外瞅了瞅,道:“怎么就喜姑娘一个人在家?丫头一个没有?”

喜儿若无其事地说道:“就一个死丫头,贪玩儿,见我这里没什么事,大概就跑到那边玩去了。”

“喜姑娘是好性儿,待人好”,陈三明脸上带笑应酬了一句,见喜儿只是笑吟吟地瞅着自己,却又不说话,没来由的心里有些发毛,只得勉强笑道:“不知道喜姑娘叫我来说什么事儿?我前头还有些事要忙……”

喜儿从桌上小碟里拈了几颗瓜子悠闲地磕着,冲凤姐的院子那边努了努嘴,待笑不笑地瞅着陈三明道:“又吃闭门羹了吧?。”

陈三明心里一跳,连忙正色道:“喜姑娘说什么?”

喜儿悠长地叹了口气,将瓜子皮随意扔在地上,用脚拢成一堆儿,垂着眼皮轻声道:“我是见她三番两次这样冷落陈三哥,很替三哥报不平……拿人不当人,只供她耍着玩,她算个什么东西?哼”

陈三明既惊且惧,板着脸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听不懂。这话听起来可是大不敬,喜姑娘跟我说说也就算了,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但是千万别跟别人说去,二女乃女乃听见了还能饶得了你?”

喜儿听了这话,猛然间笑得花枝乱颤,用手指着陈三明,笑骂道:“什么什么?倒成了你不出卖我了?你还真会往别人身上推呢。我才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就吓成这怂样儿了你钻二女乃女乃被窝时怎么不害怕呢?”

陈三明吓得面如土色,脸都绿了,指着喜儿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胡说……你疯了……”

喜儿收了笑容,冷笑一声,“白陪着人家玩儿了这么久,什么好处都没落着;现如今人家玩够了,象扔块破抹布一样把你扔了,你还替人家说话呢,真是个窝囊废”

陈三明面皮紫涨,两眼充血,紧攥着拳头象要打人一样,样子十分可怖。可是迸了半晌,却将拳头松开,只死死盯着喜儿,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把我叫到这儿来到底想干嘛?”

喜儿淡淡一笑,从桌上端了碗茶递到陈三明手上,道:“自然是想帮着陈三哥拿回你应该得到的东西。”

“我应该得到什么?”

“比如……咱们府里的总买办什么的,弄好了没准儿还能弄个总管当当——那不是你该得到的吗?。”喜儿春风和煦地笑着。

陈三明的喉节急速耸动了两下,眼睛里闪现过一抹异样的光彩,脸上阴晴不定地瞅着喜儿,似乎在琢磨她这话的可靠性。

喜儿深深地笑道:“甭琢磨了,我既然把钻被窝的话都说出来了,自然有我知道的路子。你只说你觉得我刚才说的话怎么样?”

“你准备怎么做?”沉默了好半天,陈三明终于问了出来。

喜儿闲闲地剔着指甲,气定神闲地吐出两个字:“捉奸。”

“什么?”陈三明惊跳起来,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着。

“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有别人知道,去捉奸的就我一个人”,喜儿笑着拍了拍陈三明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你跟二女乃女乃好自然也是有贪图的,现在你什么都没捞着不说,她乐呵够了现在连门都不让你进了,难道你心里不恨?你甘心?”

一句话戳了陈三明的肺,他迸得脸红脖子粗,老羞成怒地切齿恨道:“今儿是平儿那死蹄子拿着鸡毛当令箭,二女乃女乃并没有不让我进门……”

“关平儿什么事?你少说她”喜儿脸一板:“若不是二女乃女乃让她轰你,她一个丫头敢做这个主?你别自作多情了,人家早厌烦你了,你还做梦呢。我跟你说,你若不趁着现在她对你还有点余情,抓紧时间捣腾点好处,再过一阵,只怕屁都凉了。”

陈三明低头寻思了半日,迟疑地说道:“你为什么这么热心?这……恐怕不好吧?万一闹大了,咱们谁都没好日子过……”

喜儿不耐烦地说道:“因为她对我欺压太甚,我不服,不过找个机会打打她的锐气罢了;你也能趁此机会要挟她一下子,咱们各取所需。你放心,到时候按着她的头叫她按手印画押,她一辈子的把柄就在咱们手里了,到时候你想在咱们府里呼风唤雨还不凭你一句话?”见陈三明犹自沉吟不决,进而说道:“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你现在不干这一票,等她过几日彻底对你冷下来,你再也约不出她来的时候,只怕会后悔死你你放心,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知,再不会出差错的。”

陈三明低了半日头,终于将牙一咬,道:“好她不仁,我不义,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说,咱们怎么干?”

喜儿嘴角上扬,浅浅一笑,附耳对他窃窃私语了几句,陈三明边听边点头,片刻后便悄悄离开了喜儿的屋子。

等到王熙凤从贾母处回来,平儿瞅了个空便将如何把陈三明轰走的事跟她说了一遍。凤姐听了半天没吭声。

平儿道:“女乃女乃生气了?”

王熙凤顿了顿,笑道:“也好,前几日我已经不见他了,今儿你这么着,就算是彻底断了,我也省得舍不得了。”

平儿趁势道:“留着他在府里终不妥当,女乃女乃寻个由头把他远远打发到庄子上去才好,或是到南京去看房子。”

凤姐微一点头,叹了口气道:“没两天就过年了,过了这几天吧。”——

第二天,依旧是丰儿陪着凤姐往贾母那边伺候晚饭,平儿依旧在家给大姐儿做那没完工的针线活儿。

过了约模一个来时辰,丰儿独自回来了。

平儿问:“女乃女乃怎么没一道回来?”

丰儿道:“伺候完老太太的晚饭,女乃女乃说要往大*女乃那边看看兰哥儿去,叫我先回来了。”

平儿“唔”了一声,没有在意,继续埋头于手中的活计。

过了一刻钟的工夫,忽见素云走了来,进门便笑道:“我们女乃女乃明儿想带着兰哥儿回我们外老太太家看看去,叫我来跟二女乃女乃说一声,明儿好派车马。”

平儿惊诧地看着她道:“二女乃女乃不是在你们那里么?怎么倒又跑过来说?”

素云也愣了,说:“没有啊,二女乃女乃没上我们那边去啊?”

平儿有些纳闷,不知凤姐独自一人,一个丫头不带,会去了哪里。便把丰儿叫过来,问她来回路上可碰着哪位太太或姑娘了没有。丰儿想了一会,道:“太太和小姐们倒没见着,不过晚饭前,往老太太那儿去的路上,见着陈三哥了,停了轿跟女乃女乃说了两句什么话。”

平儿一听这名字心里便发堵,彼时素云已经去了,平儿闷闷地坐在炕上,再拿起针线来便有些无精打采。心里暗暗有些埋怨凤姐:昨儿才答应得好好的,今儿又这样;大概是怕自己知道了又要在她耳边聒噪,所以干脆撒了个谎,这会子想必是借着夜色跟那厮……

她一边心里暗恼,也只得对丰儿道:“我刚听见二爷回来了,你去准备热水吧。”

丰儿向外头张了张,道:“二爷回来转了一圈,在梨蕊姐姐屋里坐了一下子,好象又出去了。”

平儿又是微微有些诧异,便停了针,疑惑地说道:“又出去了?这么晚了还去哪儿?也没听见大老爷那边叫呀。”顿了顿,道:“你到喜儿那边瞧瞧去,看二爷在那边没有。”

丰儿应了一声出去了,平儿拿起针,恍恍惚惚地也不知扎到哪里去了,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似的,说不出来的异样之感。

须臾,丰儿回来了,道:“奇了,喜儿姐姐也不在。”

平儿脸上神色一变,只愣怔了片刻,便脸色煞白,低低地叫了一声:“坏了”立刻抛下手中活计跳下炕,一阵风般往院子外头冲去。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陈三明在王熙凤这边院墙外的那条夹道里抱着肩膀不住地跺着脚,只一炷香的工夫便冻得手脚麻木了。好容易才等到那扇窄窄的木门无声地被推开,王熙凤急匆匆走了进来。

陈三明慌忙迎了上去。

这晚的月光十分晦暗,王熙凤身上系的一袭暗红色的锦缎披风,也被浓浓的夜色晕染成一团漆黑,连五官轮廓也看不分明。

她在陈三明面前站定,语调急促地低声道:“你那会说有急事找我,到底什么事?快说,我得马上走。”

陈三明往她进来的那道门瞅了一眼,便将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作出极哀怨的样子,颤声道:“我若不这么说,你是不是再也不准备见我了?你不知道,我,我有多想你……说着,便伸出双臂,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嘴唇便压了上去。

王熙凤急忙将他用力一推,皱了眉低声斥道:“要死了,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动手动脚的?快说什么事?你二爷马上就要回院子里来了。”

陈三明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女乃女乃厌烦我了,我也不想再给女乃女乃添麻烦,我准备明儿就回老家去,所以今晚上特来跟女乃女乃辞行的。想不到女乃女乃竟然这样绝情……”

“你明儿要走?”王熙凤一愣,那双推阻他的手不由得就垂了下来,声音也不由自主和缓了下来,叹了口气道:“要走,也等过完年再说吧。”

陈三明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已经决定了。只是,只是心里舍不得女乃女乃……”说着那声音竟哽咽了起来,一双手臂又环上了王熙凤的腰,嘴唇复又压了上来。

这一回,王熙凤没有躲。

突然间,夹道那头一声爆喝,犹如平地里起了一声炸雷:“不要脸的奸夫yin妇,竟敢背着我在这里苟合?”随着这声怒喝,贾琏已如离弦之箭般直冲了过来。

陈三明登时吓傻在当地。他一时没有想明白,明明说好的由喜儿来捉奸,当场逼着王熙凤写下悔过文书,怎么贾琏会突然冒了出来?

他来不及细想,唯一的念头就是跑路,怎奈一双腿不争气,愣是象灌了铅般迈不开步子,而转瞬间,贾琏已冲到了近前。

王熙凤同样吓得七魂失了六魄,她本能地就推开了陈三明,提着裙子转身便跑,才跑了两步,便觉得披风被人一把抓住,她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低头便冲那只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贾琏吃痛,怪叫了一声,忙松了手,王熙凤没命地抽身就逃。贾琏既想着要追她,见陈三明已向相反方向逃去,又想着不能这厮跑了,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狼狈至极。

到底还是对奸夫的仇恨更大,一个箭步就上去,从后面一脚将陈三明踹翻在地,骑上去抡起拳头就朝他脸上头上一顿猛揍。一边揍,一边满嘴里骂道:“绿帽子戴到你二爷的头上来了?你个小王八羔子,看我今儿不把你黄子打出来”

就在这当口,黑暗中只听进口的门处一个细细的的声音低低地急促地提醒他:“二爷,先去捉跑的那个人”

贾琏猛然被提醒,站起身朝着地下的陈三明下死劲儿啐了口唾沫,又照着胸口狠狠踹了一脚,嘴里一边骂骂咧咧着,一边朝凤姐这边发足狂奔。

才奔出出口的门,猛不防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瞅,却是平儿。

平儿死死抓着贾琏,用身子挡住门口,怯怯地低叫道:“二爷往哪里去?二爷走慢些,小心绊摔了……”

贾琏这时哪里顾得上她,嘴里骂了声“滚”,一把将她推到一边。平儿却又欺身上前,拽住贾琏的袖子,道:“二爷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啊……”

贾琏气得眼前金星乱冒,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头也不回地大步往自已院里跑去。

王熙凤此时已跑回了院中,虽然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脸上却努力保持着镇定。心里已拿定了主意,只咬紧牙关给他来个死不认帐,反正他没有把自己当场按在床上,只能嘴硬到底了,否则还能有什么法子?

她才将头发拢了拢,贾琏已经一把甩开帘子冲了进来,上前就当胸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喝骂道:“死yin妇这回还有什么好说的?走,跟我见老太太去这回我一定要休了你”

王熙凤浑身哆嗦,脸上却作出惊恐的神色,道:“你在说什么?我才从老太太那儿回来,都不知道你在搞什么,你骂谁yin妇?”

这边一闹,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俱都围在屋外的廊上,人人面露惊疑之色,交头接耳猜测发生了何事。

贾琏见她居然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气得脸色铁青,吩咐一声:“来人,到二门上叫几个强壮的小子,到夹道里把她那奸夫陈三明给我绑过来”

不一时,那陈三明便如死狗般王花大绑着被几个小厮拖了进来,但见他满脸青紫,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一进门便有气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王熙凤两把抖乱了头发,撒泼打滚地不依,厉声叫道:“你莫要把脏水往我头上泼你说我和他通奸,证据呢?证据呢?我看是你外头有了野娘们,找不到理由休我,才这样陷害我”

贾琏气极反笑,一撩袍子坐在堂屋的椅上,便命人去请邢王二夫人,接着一脚踹在陈三明身上,道:“你说,你跟你女乃女乃谁先勾搭的谁?都是在哪儿睡的?你说实话,我兴许还能放过你;若跟我打半句马虎眼,我管保把你那牛黄狗宝掏出来喂狗。”又将手伸到王熙凤面前摊开,道:“你瞧这是什么?这是我刚才从你头上揪下来的,你还不承认么?你不承认没关系,一会太太们过来了,我还另有证人。”

王熙凤向他手里一瞧,却见他掌心托着一只光华璀璨的八宝攒珠钗,正是自己平常所佩戴之物,再一听他口中说到“证人”,忽然想起适才在夹道里恍惚听见一个女人在黑暗里低低说了句“二爷,先去捉住她”,当时因为吓得魂飞魄散,只顾逃命,未及细思。现在一回想,那声音可不就是喜儿的么?

这样一想,今天晚上的“捉奸”竟并非偶然,显然正是喜儿导的一出好戏。

想到这里,不由气得肝胆俱裂,再一想到邢王二夫人到了以后的不堪情景,再看到贾琏手中那钗,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晃晃地就往地上挫去。

正在这时,忽见一人款款走了进来,一径缓步走到贾琏面前,轻轻柔柔却又无比清晰地说道:“二爷,你认错了人了。天黑,你瞧得不真切。刚才在夹道里和陈三明私通的是我,不是二女乃女乃。”

王熙凤抬起失神的眼睛向面前这人望过去,但见她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裙,脸上无悲无喜,眼中无波无澜。

“梨蕊……”她的喉间哑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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