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红楼 第二卷 贾府春秋 第一二五章 求助

作者 : 荆钗布裙

院墙很高,即使有镂空的那部分也高过眉际,平儿用力踮着脚尖也只能勉强从空隙中看到院里一星半点的树木和屋顶的飞檐。

而且,一片黑睃睃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平儿回过头来向四处望了望,瞥见不远处有一块青石,她连忙走过去,弯下腰,两手合抱,将那块石头用力挪到院墙下面。

两个轿夫站在一丈开外,傻愣愣地地看着平儿,彼此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终于还是没吭声。平儿也顾不上理他们,只自顾自一脚蹬上了石头,将脸贴在镂空处,尽力睁大眼睛向内望去。

黑咕隆咚一片,只能影影绰绰看见高大的树木立在浓黑的夜幕中,连一点声响都听不见,整个院落象是已经沉沉睡去。对,这里应该是后花园,如果有人,也不会住在这边……

平儿沉默了一会,从石头上下来,径直走到那两个轿夫面前,沉声道:“你们谁会爬树?”

两个精壮的汉子惊诧地张大了嘴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方有一个毕恭毕敬地应道:“树我倒是会爬,就不知道大小姐要做什么?”

平儿镇定地说:“爬到树上去,替我看看这院子里有人住没有?”

那人便闭住了嘴不响,半天方期期艾艾地说道:“这……这不行的吧?万一让人瞧见,还不得……那还不得把咱当成贼拿了去呢?”

平儿不言语,只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随手递到那人手里,缓声道:“不过让你瞧一眼罢了,又不是打家劫舍,谁敢拿你?”

那人不承想爬个树就有一两银子的赚头,不禁满心欢喜;况且再一寻思:这轿子是大司马府的人雇的,这个小姑娘说话行事又是那样干脆利落,说不准就是哪房太太身边得脸的大丫头,倒也不好得罪了,于是便立刻挤出一脸笑,连连说道:“是,是,姑娘说的对,那我就替姑娘瞧瞧去?”

院墙外正有一颗两丈来高的歪脖老槐,那轿夫抬头向树上瞅了瞅,便甩掉布鞋,在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便两臂伸开搂住树干,弓着身子慢慢爬了上去。

那轿夫虽已值壮年,却端的是身手矫健,不消一盏茶的工夫,已经直达树顶。他手搭凉棚,向院内极目远眺了一会,便用手拢住嘴,向树下低声叫道:“大姑娘,这院子里好象没人住啊?黑灯瞎火的……”

平儿一阵失望,却仍是不甘心,立刻仰头道:“你再仔细瞧瞧,地方大,别漏了……你眼神好不好啊?”

那轿夫忽然“咦”了一声,很高兴地说:“紧东边有点亮光,好象有人——那边是个偏院吧?”

平儿的一颗心咚咚狂跳起来,极力镇定地说道:“是么?你再仔细瞧瞧,到底是哪一进院子?能看见人?”

那轿夫使劲揉了揉眼睛,极力分辨了一会,迟疑地说道:“好象是……第二进院子进去,靠东手有个小偏院,有一间屋子里有点亮光……”

“你确定有亮光?”平儿盯着他问了一句。

那轿夫又仔细看了一会,肯定地点头道:“有不过有没有人就看不清了,离得实在太远……”

已经够了。

平儿让那轿夫从树上下来,也没说什么,便坐上轿,让他们原路返回。

轿子一路颠簸,平儿的思绪越来越清晰。屋里有光,说明有人;然而大门却从外面上着锁,说明里头的人不是看房子的下人,而是被人锁在这里头的;然而从早到晚却又悄无声息,听不见求救的声音,说明有人在里头看守着……

是这样吧?

平儿纹丝不动地坐在轿中,脸上神情异常冷峻。虽然心情沉郁已极,思路却无比清晰起来。

她真希望立刻把那把大铁锁砸掉,一脚踹进门去,把分别了半年的那个人营救出来;她急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立刻,马上但她不能。连赖尚荣那样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被困在里头都出不来,可知里头看守他的爪牙一定不少,就凭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谈何破门而入,谈何救人?救人不成,恐怕两个人就一同陷入险境了。

难道,这一次只能求助于屠光远了吗?平儿怔怔地想着,虽然万分纠结不愿,可是,似乎没有更稳妥的办法了……

回到家,依旧是从后角门进去,闩了门,蹑手蹑脚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才要叩门,便听吱呀一声,春喜已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姑娘回来啦”,春喜脸上的焦灼还未散尽,已露出一个开心的笑脸,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

“老爷没发现我出去了吧?”平儿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问。

“老爷倒没有,可是夫人过来了……”春喜脸上有一丝隐忧。但也只是隐忧而已。对于那位进门不久,娇娇弱弱,从来不曾打骂过下人,说话永远是轻声细语的小主母,春喜倒是不怎么害怕的,但她害怕主母会告诉老爷,那就坏了。

“夫人……”平儿皱着眉沉吟了片刻,脚步不停:“她说什么了没有?”

“夫人给姑娘送了两样点心过来,看样子是原想跟姑娘坐一会的。进了屋子见姑娘没在,我吓得浑身直哆嗦,夫人当时也没问什么,反倒说她的手帕子不见了,让跟着她的春草姐姐出去找一找。等春草姐姐出去了,夫人才问我,是不是姑娘出府去了?奴婢没法子,只好……”

春喜怕平儿发脾气,连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连声道:“不过夫人听说姑娘出去了,什么也没问,还是和颜悦色的样子,反倒叮嘱我不准跟人乱说,老爷跟前也不准漏出一个字去……依奴婢看,夫人倒是真心向着姑娘的……”

平儿脚步略停了一停。对王氏,她倒从来没怕过,即使知道了又能怎样?她无非是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而已。

卯时上朝,屠光远通常寅时三刻就会抵达午门外,所以每逢上朝的日子,他通常丑正时就会起床洗漱了。

平儿一夜未睡,赶在丑时二刻屠光远用早饭的时候悄然赶到了屠光远所居住的体仁居。

素云刚侍侯屠光远净完面,正看着婆子们将早饭端上桌。屠光远向来俭朴,早饭不过是一样清粥,四样下粥的小菜而已。此时他自己一边将卷着的袖子放下,一边在梨花木小炕桌边坐了,刚顺手拿起一张前日的邸报要看,忽见平儿也不要丫头通报,竟一路自己走了进来,倒吓了一跳。

“这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屠光远将宫门抄放到一边,定睛望着平儿,十分诧异。

“父亲,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您说……”平儿一边说,一边便望向素云。素云自然心领神会,忙笑道:“你们爷儿俩说话,我出去吩咐小子们备车,顺便叫婆子也给姑娘添一副碗筷来,姑娘就陪着老爷在这儿吃一口吧?”

平儿含笑点了点头,素云便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有什么事?说吧。”屠光远低头喝了一口粥,不急不徐地说道。

“那位充南县丞,本来应该调任别处的是不是?”平儿知道她父亲早上的时间不富裕,决定开门见山。

“是充南陈县令,本来升了青州知府,那位杨县丞便升了一级。谁知新任的县丞因故没有到任,要不然,至少那位陈县令会躲过这一劫”,屠光远说着话,探询地望着平儿:“你大半夜地跑来问我这个?怎么回事?”

“父亲可知道新任县丞是谁?因何故没有上任去?”平儿已决定不再遮掩。

“一个县丞而已,我怎么会知道他叫什么,那是吏部的事。听说是在上任途中病殁了。”屠光远将放下筷子,望着平儿的目光越发深邃起来,沉声道:“究竟怎么了?”

“不,他没死,他好端端地活着呢,只不过是被人囚禁在家中了”平儿一鼓作气地说道:“他就是赖尚荣,父亲知道的……”

“就是贾家那个管事的儿子?”屠光远面色微冷,眸中精光闪烁,一眨不眨地望着平儿,道:“你又是怎么的?”

“父亲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凤姑现在没别的法子,只能求父亲派人先去把他救出来,凤姑怕再晚一点,他的性命也有危险至于他为什么被关在那儿,女儿也不清楚,只能等他出来再……”

屠光远表情严肃,双眉紧皱,看得平儿浑身发毛,她怯怯地问了一声:“父亲……不肯?”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是说已经和那人没一点瓜葛了么?怎么还这么不清不楚的?为了一个男人,大清早的跑到我这里来,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屠光远的脸色越发黯沉。

“不,不是,女儿也只是听说……”平儿担心要坏事,不觉有点慌乱。

“那更胡闹了既非你亲眼所见,你凭什么说一个朝廷命官会被人囚禁?”屠光远黑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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