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作者 : 楼笙笙

只可惜,并不是每个晚上都该阮沅当值,也不是每个她当值的晚上都能留下来。

俩人的事情一直偷偷模模的,没有公开,这简直比一般的办公室恋情更加隐秘,因为在这皇宫里,皇帝几乎没有半点隐私可言,他们要防范所有人的眼睛,因为那天晚上除了泉子几乎没人知道,更别提记入彤史里。

宗恪抱怨说这简直像做贼,做贼也没这么辛苦的。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册封阮沅呢?那样不就堂堂正正了么?

但是阮沅不肯。

“都说了,不晋封我为嫔妃,下旨还没俩礼拜你就反悔,出尔反尔多不好。”

她这么一说,宗恪也没辙了。

事实上,他也感觉到阮沅的抗拒:她不愿意位列后宫嫔妃中,而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有那道密旨。一个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性,自我感太强,不可能那么容易的安于后宫嫔妃制度。

而且除此之外,他们也遇到了更大的阻碍。

宗恪和阮沅在一起的事,很快就被宗恒察觉,他非常诧异

“怎么可能”他差点叫起来,“阮沅她不是明明……”

宗恪掀起眼皮,看看他:“嗯,阮沅不是明明被散了七魄么?为什么现在七魄又长了回来?”

宗恒定了定神,他说:“皇兄,这件事有蹊跷。这一定不对”

“你怀疑她现在体内的不是正常七魄?”

“……是。”

宗恪放下笔,看了弟弟一眼,“你刚才也看见阮沅笑了,那样子,有哪一点不正常?”

宗恒答不上来,刚才他进书房时,眼看着阮沅与他的皇兄调笑,因为是他来,所以那两个都没迅速收敛,只是阮沅脸一红,推了宗恪一下,示意他在人跟前要注意形象。

俩人那样子看起来,和他所见过的任何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没有一点区别。

“可是,这不对。”宗恒坚持道,“崔门主明明取出了阮沅的七魄,七魄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自行生长出来?”

宗恪冷冷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暗自庆幸。”

宗恒一怔

“……阮沅这次能逃过劫难,自行复原,这也许是老天爷给你的一个机会。”他盯着堂弟,“她现在恢复得很好,走运的人其实是你,宗恒,你最好记住:我没有因为你的擅作主张而降罪于你,只是因为阮沅信里的嘱托。你欠了她的情。”

宗恒沉默,他知道宗恪说得是真的,那个傍晚,他跪在宗恪的床前,听见的那些惩罚,并不是说说而已,宗恪完全有可能把它们全部变成事实。

但是就这样败退了,这绝对不是赵王宗恒的性格,他从来就不是被君主的威严给吓退的那种人。

“可是陛下,这与常理不合。”他倔强地抬起头来,迎着宗恪刀锋般的目光

“那么,怎样才与常理合?你要眼看着阮沅是个木头,是个石头,你才安心?”

宗恪的声音刺耳冰冷,如极寒雪风刮过不毛之地。

宗恒咬了咬牙:“至少她现在这样就不合常理,皇兄,难道就因为她又能说笑了,皇兄就一点都不想再往深里追问了么?”

“你说得没错,我不想再往深里追问了。”宗恪说,“不管阮沅是什么原因恢复的,我都不想再去探寻了,现在她能这样好好的,我已经非常满意了,我不想做什么画蛇添足的事。我现在没事,我和她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我不想凭空又生出些是非来。”

“可是陛下万一这里面有什么诡计,那怎么办”

“诡计?”

宗恒心中咯噔一下

他知道他说错了,如今宗恪心里的阮沅,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外人了,他已经把阮沅纳入到最信任的范围内了,一旦阮沅跨越了这条界线,那就是“他的人”了,按照宗恪的性格,他会为了维护阮沅,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甚至不惜得罪任何人。

“赵王,当初是你瞒着朕,取了阮沅的七魄来填补朕的魂魄,到如今,你又懊悔了?又觉得不对劲了?又要全盘打散、从头再来?你以为朕是什么?你掌心里的玩物?”

宗恒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臣不敢,臣是说,一切,都得稳妥才好。”

“那么,你想怎么做?”

宗恒犹豫良久,才道:“将阮沅送去楚州,请崔氏的耆老来检查,如果经由崔门一族判断,此人的魂魄正常无害,那么……”

他突然停住,因为宗恒看见,宗恪那双浓黑的眼睛里,闪过一道血红的光

宗恒打了个哆嗦

跟在宗恪身边这么多年,他再明白不过,那是要杀人的迹象上一次他看见宗恪这样,还是很多年前,那次宗恪亲手斩杀了一个太监,因为那人受了元萦玉的嘱托,放走了秦子涧。

“你把阮沅当成了什么?之前她给你解的难、为我做的牺牲,现在在你眼睛里,已经一文不值了么?她当初接受散魄术,等于自动去送死,她这么做,可不是为了如今被你当成嫌疑犯、接受审查”

屋子里,死寂一片

良久,宗恒才听见宗恪的声音:“此事,不要再提。你下去吧。”

宗恒无法,只好躬身退出了房间。

阮沅并不知道宗恪兄弟之间的争吵,但她感觉到,宗恪最近对弟弟的态度不太好。

“你是怎么了?看见宗恒来,也不给个好脸,”她说,“干嘛啊?还在气他瞒着你给我散魄的事?”

宗恪哼了一声,没吭声。

“算了,他是你弟弟,为你着想、会那么做,很自然的。”阮沅笑道,“他没有私心,你也不该怪罪他。”

宗恪看看她,苦笑起来:“我说,你怎么这么圣母?你要还为他说话?你都不知道他……”

他说到这儿,卡住了。

“他怎么了?”阮沅好奇。

宗恪摇摇头:“原先我以为,宗恒和周太傅那些人不一样,他应该有通情达理之处,没那么刻板,现在想来大概我错了,没有私心又怎样?没有私心就能罔顾他人意愿了么?这些自作主张的忠臣才不管你是怎么想,只一心奔着社稷大义去,我最讨厌这样了”

阮沅扑哧笑起来。

说什么“最讨厌”之类的话,宗恪这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君王。

于是她故意说:“那好,那大家就全都不要脑子,就全都像你这个皇帝一样,任性胡来,那这朝堂之上成什么样了?”

“我没有让他们不要脑子呀”宗恪无辜地说,“我也没有任性胡来,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满口大义,我讨厌那个就不能说点带着人情味的话么?”

阮沅更笑了:“你要听什么人情味的话?难道臣子们上朝禀事,都不能说道理、说正经事?那你叫他们说什么好?和老婆吵架了,来你这儿抱怨么?昨晚家里遭小偷了,跑你这儿哭诉么?”

宗恪也笑:“真要那样反倒好了,我也不用再一个个提防他们、叫镇抚司的四处探查了,既然大家全都说真心话,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虽然肯定会被吵得头晕。”

阮沅快要笑翻:“那你就不是皇帝了,成妇联主任了。”

宗恪把她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很认真地问:“妇联主任想问问,今晚,你回哪儿睡。”

阮沅脸一热:“回我自己的屋。”

“啊?”宗恪不乐意了,“又回你自己的屋?这都连着三天了”

“可是晚上沉樱要过来送东西啊,她中午和我打了招呼的,说晚上吃过饭过来。”

“她送什么啊?”

“鞋样呗。”

“且叫她明天再送”宗恪蛮不讲理地说,“今晚你不许回你那屋”

阮沅哭笑不得:“都说好了……”

“难道我比你的鞋样还重要?”

阮沅更苦笑:“瞎说什么?明天吧,好不好?”

宗恪只抱着她,不出声。良久,他才低声说:“要这样下去多久?”

阮沅说不出话来。她低下头来,脸贴着宗恪的头发,轻轻磨蹭。

“阿沅,就算事情公开也不要紧的。”宗恪抬起头来,“干什么要卡在别人的眼睛里呢?我们不要去管她们,我们过我们的,那些人怎么看怎么想,阿沅,你别去在乎。”

他的神情那么倔强那么任性,像孩童一样真诚而坚决,有一种不顾一切的蛮横的力量。

本来想说“可我没法不在乎”,可是看宗恪这样子,阮沅的心软下来了。

“再让我想想,好么?”她低声说,“让我……再考虑考虑。”

就因为宗恪这样说,阮沅也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并没有为将来的生活做好打算。她只是想要爱情,她心里所做的全部打算,也只是到“得到这个人”为止,至于再多的,阮沅自己也没有认真考虑过。

如果是在从前的世界里,那就很好办了,别人怎么生活,自己也怎么生活,喜欢的话就在一起,相处得不错,对未来有了信心,结婚也是个很好的选择,社会的主流会给予这种生活足够的鼓励,他们也不必担心什么。

可是现在不行了,这个帝王专制社会的主流,可不会给他们的私人生活任何鼓励,而只会给他们设置重重限制。

除非他们内心足够强大,在这个到处插满了反向标的世界里,也要坚持活出自己来,毫不畏惧。

也许那样,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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