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三章

作者 : 楼笙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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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秋季,就在这漫长的沉默和低气压中度过了,事情过去,一切恢复原样,姜啸之照常去警局上班,萧铮照常忙着他的基金和股票,厉婷婷也照常上她的班。

但是,她感觉到自己的一些变化,从海边回来,经过这么大的事情,人总是会受到冲击,这很正常。但厉婷婷能明显感到,冲击,并不仅仅是施茜的死造成的。

她依然记得那个荒唐的晚上,虽然药物使得记忆不太清晰,但她还是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尽管姜啸之一遍遍安慰她,向她解释她是无辜的,她不用背负什么罪孽。但是他话语的效用并不明显。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事后,再寻找多少借口也抹不干净。

厉婷婷发觉,自己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啸之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敢向以前那样直冲冲的和他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而且,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药效过去之后,她要抱着姜啸之哭。

如果当时换做别人,她还会这么做么?她会抱着井遥哭么?会抱着萧铮、游麟他们哭么?恐怕不会。

是因为那是姜啸之,她才会那么做。

想了好久,她想不出缘由,也没法再想下去,最后厉婷婷决定暂时不想了,她该去找个朋友,分散一下注意力。

她头一个想到的朋友,就是已经恢复了友谊的程菱薇。某天下午,厉婷婷给她去了电话,问她有无空出来吃饭。

“今天?正好有空,最近天凉了,我的要求不高,一顿牛肉火锅就可以了。”

厉婷婷忍不住笑:“你这家伙,到时候牛肉都归你,我吃白菜——这你满足了吧?”

“啊?为啥吃素?你念经了?”

“是啊,念减肥经。”厉婷婷说到这儿,停了停,“还有,别把秦子涧叫来。”

那边发出一阵笑声:“不会。而且也叫不来,他都不搭理我了,放心,他可不像重视你那么重视我。”

厉婷婷不知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半晌,她才低声道:“死丫头,那到时候见吧。”

俩人约在某个周三下班后,地点是一家她们都很熟悉的日式餐厅,厉婷婷照例带了“保镖”,是今天“轮值”的游迅。程菱薇到得早,在围炉边上朝着他们招了招手,她笑盈盈道:“怎么?还带了个帅哥?”

“没有。”厉婷婷淡淡道,“锦衣卫的。”

她说完,又转头对游迅说:“自己找张桌子,想吃什么随便点,等会儿我来买单。我们女人要说点话。”

游迅乖巧的点点头,自觉找了张离她们稍微远一些的角落桌子坐下。

看他离开,厉婷婷才松了口气。

程菱薇扭头又仔细瞧了瞧游迅:“谁啊?游迅?”

厉婷婷微有点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程菱薇笑了笑:“之前,王爷曾经仔细调查过你身边这几个锦衣卫,当时我好奇,看了一眼照片。”

厉婷婷这才醒悟,程菱薇说的是元晟。

“这么说,你和他们来往很密切?”

程菱薇摇摇头:“我叔叔和他们来往密切,我没有。就是碰上了打个招呼,叔叔不高兴我掺和进这些事,说,和咱们武林人无关。”

服务小姐过来给她们倒茶,又把菜单递过来。

厉婷婷默默喝了口茶,点头道:“也是。不掺和的好。”

程菱薇点了火锅,又问厉婷婷想吃什么,她要了一份女乃汁烤菜。

放下菜单,她凑近瞅了瞅程菱薇:“脸上怎么了?”

程菱薇左脸颧骨下面一块乌青,左边腮帮也有点肿。她顺手模了模,嘻嘻一笑:“被人打的。”

“啊?被谁打的?”

“不知道。”

厉婷婷摇摇头,从她认识程菱薇开始,这女人就三五不时受伤,每次问她是怎么伤的,回答全都是这句:“不知道。”

后来厉婷婷觉得这是人家不肯说,既然不肯说,自己又何必一定要问明白呢?

等服务小姐离去,程菱薇才小声说:“我还以为你再不肯见我了。”

厉婷婷苦笑:“我干嘛不肯见你?就为了秦子涧那件事?”

“嗯……也不光。我估模着,你早晚得知道我是什么人,也早晚得知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然后知道我知道了又还装作不知道,等你真知道了……”

“贯口大师,您可以歇着了。”厉婷婷没好气地打断她。

程菱薇嘻嘻一笑:“公主恕罪。”

被这久违了的称呼给弄得一怔,厉婷婷垂下眼帘:“别这么喊我,早就不是了。”

“哦……”程菱薇想了想,“我忘了,该改口称皇后娘娘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厉婷婷叹息道,“知道就知道呗,用不着刻意改称呼。像你叔叔说的,反正你们武林人不掺合这些。”

她说到这儿,停了停,才又道:“之前,我以为你和你叔叔感情很好呢。”

“我和他感情是很好啊。”

厉婷婷有点吃惊,她抬头望着程菱薇:“是么?可我听说,是他把你……”

她的话没说完,服务生把火锅端上来,又把厉婷婷的女乃汁烤菜送到她跟前,轻声道:“请慢用。”

程菱薇拿起小勺,伸臂挖了一勺厉婷婷的女乃汁烤菜,填进嘴里。

她笑了笑:“是他把我带过来的,可我为此感谢他。不然,留在那个家里,我死得更快。”

厉婷婷说不出话来

“先声明一下,我这可不是斯德哥尔摩症哦。”程菱薇摇了摇小勺,“虽然表面上看,我是被我叔叔绑架到这边来的,可他对我从来就没有半点不好,这么些年,一直把我当亲生闺女看待。”

“是么……”

“先不提我的事儿了,说你自己。”程菱薇看看她,“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厉婷婷一愣,苦笑起来:“真不愧是做心理医生的。”

“不是所有的医生都能看出来,不过呢,我就有这个能耐。”程菱薇笑嘻嘻看她,“怎么?有了中意的男人了?”

“你啊,干嘛要往那方面想?”厉婷婷瞪了她一眼。

“咦?你和秦子涧撇清了,我好趁机下手啊”

厉婷婷差点被嘴里的烤菜给噎着

“什么下手?”厉婷婷盯着她,“什么意思?”

程菱薇不吭声,只把豆腐金针菇还有肉丸一股脑倒进火锅,火锅的炉子烧得很旺,白气被煮得一波一波的,温暖的食物香味儿弥漫在俩人之间,像一条细小的河流。

“就是字面的意思。”程菱薇没有笑,她放下手里的漏勺,“你要是觉得还不行,那我就再等等;你要是觉得无所谓了,那我就开始努力。”

厉婷婷吃惊万分地望着程菱薇:“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程菱薇摇摇头:“不是。这话我一早就想和你说了,我很喜欢他,要是背着你行动呢,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地道,毕竟咱们朋友一场。可当面和你说呢,又担心你反对……”

“我不反对。”厉婷婷马上说,“可是,你真喜欢他?”

“真的。”

厉婷婷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程菱薇,她心里这份吃惊,几乎难以言表。

该不会是……她还不知道吧?

这个荒谬的念头慢慢浮上厉婷婷的心头,她琢磨着自己该怎么开口,但前不久表妹的教训,依然历历在目:她不就是劝阮沅别去招惹宗恪,结果姐妹俩才翻的脸么?

眼下她没别的朋友了,只剩了程菱薇,她可不想再和程菱薇这唯一的挚友翻脸。

“我,没什么想法。”厉婷婷艰难地说,“我是说,菱薇,我只能回答你:我没意见。至于更多的……”

“没有更多的了。”程菱薇很高兴,“你不反对就行,之前我担心了一路呢。”

她垂下眼睛,脸上有些发红:“怕你还……还舍不得他。”

厉婷婷喉头不由哽住,她忽然觉得无比凄凉,甚至凄凉到让她想哭。

为什么世间竟有这么多荒诞的事情呢?

“怎么了?”尽管隔着火锅的白雾,程菱薇也发觉厉婷婷神色不对。

“没什么。”她赶紧摇头,哑声道,“只是没想到事情都……都变成了这样。”

“嗯,像转盘上的弹珠,对不对?前一刻还一格一格对得好好的,后一刻,转盘不知被谁一拨弄,珠子跟着弹飞,一下子,全都错了位。”

“可不是么。”厉婷婷胸口卡得难受,她抓着筷子,拼命收拾起思维,掩饰道,“你知道的,我那个表妹阿沅……”

“嗯,听说了,跟着宗恪进宫了。”程菱薇体贴地捞起一勺豆腐,放在厉婷婷碗里,“尝尝,牛肉都煮进去味儿了,这豆腐好吃——她没打算再回来?”

厉婷婷摇摇头:“不到走投无路,她不会转弯的。”

“嗯,和我一样。”程菱薇模了模头发,神情颇有些微妙,“我和她是一类人,没心没肺,都缺心眼。你生她的气了?”

“我生她什么气?”

“进宫,和你前任老公混在一块儿。”

厉婷婷苦笑,“什么前任老公?那个我不在乎。连你我都不会生气,更何况她。”

程菱薇松了口气。

“所以我才说,大家都错了位。”她眨眨眼睛,“宗恪那边,你肯定是不会再回头了;秦子涧,看样子你也不想再和他重续前缘了——婷婷,你是喜欢上谁了么?”

“我谁也没喜欢上。”厉婷婷悻悻道,“我一个人,落得清静。”

“真不像。”程菱薇摇摇头,“都说了你有心事。再说,又何必非得要什么清静?有人喜欢这又不是坏事。”

“我,受够了。”厉婷婷慢慢地说,她拿勺子舀了汤,小心翼翼盛在碗里,“前面两个悲剧得还不够么,再来第三个?”

程菱薇抿嘴一笑,她拿筷子细细挑着煮熟的金针菇:“那不是你的错,婷婷,那真不是你的错。你和秦子涧压根就还没开始,不过是因为双方父母的意思有了婚约,之后时事动荡,又被迫不断撞到了一起——哦哦,抱歉,我不是说你们不合适,我是说,你们刚好错过了深入彼此人生的机会,这种事很微妙的,不在那个阶段就是不行。”

厉婷婷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嗯,听起来像是狡猾的有私心的劝说。”程菱薇笑了,“只是,现在就算你们想深入彼此的人生,恐怕也办不到了。”

厉婷婷没出声。

“至于宗恪,唉,原谅我说话太直接,你和他的那段婚姻完全是儿戏。此人看来根本还是个孩子,这么一来,迫使你在他面前也无法长大。”程菱薇咬着嘴唇,想了半晌,才又道,“但事实上你们都不是小时候的自己了,回也回不去了,你又不肯下力气重新经营这段婚姻,促使它发生质变。那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还是,离婚吧。”

厉婷婷扑哧笑出来。

“我真希望宗恪此刻坐在这儿,聆听你的教诲。”

“那他一定会拿刀把我砍了的,”程菱薇耸耸肩,“虽然都想做帝王师,但这代价太大了。”

“你怎么不去写婚恋宝典呢?”厉婷婷哼了一声,“到时候你会比陆琪更红的。”

“我没那个能耐指导天下苍生,我只关心我自己,以及周围这有限的几个人。”程菱薇放下勺子,伸过来,握住厉婷婷的手,“不用总记着前车之鉴,那玩意儿靠不住的。每时每刻,世界都在变化,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下一秒自己吃什么——”

“我知道。”厉婷婷低头咬住鱼丸,“我吃鱼丸。”

程菱薇笑起来:“我是说,别真的放弃了,喜欢上谁又不是大罪。婷婷,你如今的心结,难道是害怕自己的喜欢又变成一场罪孽?”

厉婷婷低头咬着鱼丸,她忽然明白,她今天为什么要来找程菱薇了。

菱薇说得没错,她是喜欢上谁了。

只可惜她如今的喜欢,恰恰是一桩弥天大罪。

那晚吃过晚餐,俩人分手,程菱薇回到自己家里,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等了一分钟的待机铃声,那边竟然奇迹般接了电话。

“喂喂?秦子涧,有没有想我?”

这是程菱薇惯用的开场白,对此秦子涧的回答也永远是一样的:“想啊,想得都想不起来了,小姐贵姓?”

然后程菱薇就会大笑,这种开场白和说相声无异。

“昨晚为什么不接电话呢?”程菱薇问,“你关机了。”

“嗯,我在工作。”秦子涧说,“工作时间,我不开机。”

“那前天晚上也没开机。”

“前天晚上我去看电影了,电影院不让开机。”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开机呢?”

“现在就在开机。”秦子涧不耐烦了,“没事我挂了。”

“其实,我今天和萦玉去吃饭了的。”程菱薇慢吞吞地说。

果然,那边不响了,电话并未挂断。

“我和她说起你了的。”她继续说,“我说我打算追求你,萦玉同意了。”

“你这么说的么?”秦子涧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冰冰的。

“是的。”程菱薇依然无所畏惧,没被他吓住。

“程小姐,你非常无聊。”

“不为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程菱薇叹了口气,“咱们见见面,成么?”

“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其实我觉得,萦玉好像有心上人了。”

这一个炸弹一样的信息,让听筒那边再次没了声响。

“不过,我也不知道是谁。”程菱薇停了停,“你很难过么?”

“我为什么要难过?”秦子涧淡淡道,“事情过去了。她往后的人生,和我已经没有关联了。”

程菱薇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在沙发里坐下来,缩进沙发深处,望着窗外的阴雨。

“我想见见你。”她停了停,“我家水管坏了。”

那边,在短暂沉默之后,说:“又在骗我,是吧?”

程菱薇笑起来。

这是程菱薇最常用的由头,因为最开始,秦子涧会为了程卓峰和元晟的嘱托,去程菱薇家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水管堵了,电线坏了,房屋漏水……后来,任何事情都成了程菱薇找他的理由,但是这些坏掉的东西,经常在秦子涧到达的那一刻,奇迹般恢复正常。

“那你明天过来吧,顺便去参观我上班。”秦子涧突然说,“我在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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