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归 正文 084勤学习

作者 : 清江水

李崇跋先生探亲归来,此时此刻正端坐仁德院左侧的厢房中。仁德院中两侧的厢房一直空置,有时会放些书籍之类。慕仁考虑到慕文晴等人年龄不大,若是再弄一个院落出来学习,要是管不住自己,李崇跋这等宿儒定然会恼怒,不如就放在书房旁边,有小厮在院落门口守着。他白天要去府衙,也不会打扰到他办理公务,一举数得,于是就把左侧厢房清理了出来,左侧通往书房的地方用屏风之类架开,绝了几个小家伙跑去书房捣乱的途径。

巧香最后对着慕文晴左看右看,一缕发丝都不准凌乱,简直比慕文晴自己还紧张。慕文晴嘴里嘀咕“皇帝不急太监急”,这话她当然不敢大声说出口,巧香也没听明白,自然行为不受影响。

慕文晴被巧香摆弄了半晌,忍不住道:“若是迟到了,只怕会比这头发丝没弄好要麻烦多了。”

巧香这才停了手里的事儿,赶紧催促道:“二娘子,夫人上次送过来的文房四宝可带齐了么?”

慕文晴头痛道:“父亲大人定然会有准备,这些是阿娘让我在房中自己练习所用。”歙砚若是拿去练习,李崇跋看到了肯定了解它的价值,纵然他不会心生贪念,却也会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没这个必要。

主仆两人快步往书房方向而去,经过厅堂的时候,少不得又被燕夫人左右叮咛。

看看时间紧凑,两人迅速往前,又在回廊拐角处如上次一般,遇到了慕文月和慕文芊,不过今日还多了个慕羽凡。

慕文晴停下脚步,微笑看向迎面而来的几人。

慕羽凡脸色不是太好,嘴还嘟着,眉梢眼角有些郁闷神色。他一抬眼见到了慕文晴,霎时开心跳道:“阿姊。”想要跑过来慕文晴这边,却看了眼慕文月,又停了下来,仍旧等了慕文月一起。

慕文晴一直淡淡的微笑,似乎就不曾见慕羽凡的动作。

“阿姊,阿弟,阿妹,你们来了。”慕文晴转过脸,又看向另一边走来的慕文芊。

四人汇合。慕文月今日淡红裙装,慕文晴仍旧一袭淡黄,慕文芊似乎千年不变的淡绿,三者在一起,春风都被带出了颜色。慕羽凡又回复了开心,叽叽喳喳道:“阿姊,听阿爷说李先生很博学,也很严厉,我有些害怕他打手板子。”

慕文晴笑道:“你只要听先生的话,他怎会打你手板?莫非,你想调皮捣蛋?”

慕羽凡赶紧摆手道:“不敢不敢,打了手板,就吃不了糖炒栗子了。”

几人都笑了起来。

慕文晴转向慕文月轻笑道:“阿弟煞是可爱,真让我羡慕,我若是能有这样一个嫡亲的弟弟,那就好了。”

慕文月也温柔笑道:“阿弟不也就是阿妹的亲阿弟么?阿妹何出此言,如此见外,倒让阿弟听见了不开心。”

慕文晴笑道:“说得也是,若每日里都能如前两日般,起床就能见到阿弟,倒是一件人间美事。”

慕文月脸色微变,不再说话。

慕文芊在两人身旁,低着头,如同李七娘一般,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慕羽凡跟在三人身后,如同小跟班。慕文晴等人的三个丫鬟紧随,只隔着五六尺的距离。

那日邵娘子回来之后,就把身边的雪衣收了房,慕仁的兴趣果然被勾起,这两日都宿在邵娘子的醇香园。而邵娘子那日还带回了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唤作湘衣,暂时就顶了雪衣的位置。只等雪衣以后如同玉香一般有了单独院落搬出去后,正式成为邵娘子的大丫鬟。

对于邵娘子这一举动,燕夫人自然是不动声色。至少慕文晴没看出她有什么黯然神伤。

听闻第二日钱四娘就去了邵娘子院落,去的时候笑容满面,回来的时候满面笑容。李七娘一直沉默,这慕府中就如同没有她的存在,所有人的争风吃醋,明争暗斗,都与她无关,她只一心照顾慕文芊和云娘子的慕羽丁。

反而对此事反应最大的要数云娘子和玉香龚四娘了。才第二日,云娘子就憋不住了,跑到燕夫人处诉苦,被燕夫人一顿抢白,讪讪回去。玉香只欲言又止,却见燕夫人也是对此事爱理不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慕文晴只当看戏,她最关心的事情还是云香如何了。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让她颇为惆怅,云香在狱中自杀,最后只说此事全是她一人所为,就连落香都只是从犯,被她蒙蔽。

自从听了落香说起那些事情,她就有了心里准备,在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的时候,还是让她一阵感慨。

不过要说这个事情也不是全无半点用处,倒是让慕文晴无端端生出了一种豪情: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更无穷

她本以为邵娘子也不过一介普通人家女儿,要摆平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想到竟然盘根错节查出了另外一些隐秘的事情。想到燕夫人的病情,燕家人的诅咒,以及她的两世为人,不由让她感慨沧桑。既然来了这一遭,再艰难困苦,再强大的敌人,都要忍耐,然后一一践踏,誓斗到底

慕文晴捏紧了拳头,觉得全身都是劲儿,她回头笑了笑道:“到仁德院了,我们快些进去,别让先生久等。”

上次禀报的两个小厮今日还在,他们一见慕文晴等人,也不用通传,就让他们直接进去。就并没有如同上次那样等了半天。

慕文晴一入内,即刻就发现有了改变。

慕仁的书房和左边厢房之间有高大屏风拦截,只能走右边的回廊。而左边的三间厢房,也经过了一番整理,前后两间似乎是个休息室。有茶水摆放桌面。还有几张塌几供人休息。而正中一间摆放了四张案几,案几之上文房四宝俱全。此时李崇跋先生正端坐四张案几之前,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看得滋滋有味,摇头晃脑,嘴里只道:“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就连慕文晴等人来了,听到了脚步声,李崇跋也是头也不抬。

“……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德不孤,必有邻……”

慕文晴并不言语,只乖乖站在门外,巧香自然一声不吭。

慕文月这番吸取了教训,眼神在翠喜身上淡淡一扫,翠喜明白,上一次的错误哪里敢再犯,只管住了眼耳口鼻不出声。慕羽凡此时也老实起来,乖乖随着三位阿姊慢慢等候。他只有个乳母,今日没让跟过来。

“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李崇跋读到这儿,拍着大腿道,“妙,妙啊每读一回,总能有不同体会,吾日三省吾身,世人只知不欲人加诸己身,却总加诸他人”他眉眼一扫,就见到了端端正正站在门口的慕文晴等人。

“咳咳,你们来了,进来吧”

几人已经等了盏茶功夫,听了这句话,神色一松,慕羽凡已经笑眯眯从慕文晴身后探出头来道:“李先生好。”

李崇跋模着胡须笑道:“莫非这就是慕羽凡大郎,果然聪明伶俐。”

慕羽凡笑着蹦跳出来,道:“李先生好厉害,刚才听先生读了很多东西,羽凡一点都听不懂啊”

李崇跋呵呵笑道:“等你识字了,这些东西,你自然就知道了,不可妄自菲薄。过来,寻了自己的座位,要上课了。”

慕羽凡笑眯眯第一个跑出来,就往四张案几而去。

慕文晴迟疑了下,还是遵循了礼数,福身道:“是,先生。”

慕文月和慕文芊也随着慕文晴行礼,慕羽凡走了两步,也回头等着慕文晴等人进门,四人看了下那案几,并没有写名字,慕文晴想了想,就在左边第一张坐下,慕文月愣了愣,就见慕文晴笑道:“阿姊,就按照年龄坐吧。阿姊就请用右边的第一张。”

慕文月正要开口,李崇跋已经模着山羊胡子笑道:“尊敬长者,嗯,颇有孔融让梨之风。”

慕文晴道:“先生过誉,阿姊比我大,自然是应该坐在第一张。”

李崇跋也道:“这般说法,倒也不错,慕文月是吧,你就坐在右手第一张。”

既然定好了前面,后面就好坐了,慕文芊坐在慕文月身后,慕羽凡在慕文晴身后。

李崇跋先生第一节课并没有多讲什么之乎者也,只教他们握笔拿笔,并且布置了作业,就是写十篇大楷。慕文晴和慕羽凡有些基础,慕羽凡也曾被慕仁教着学了不少时间,写得字也还能见人。相比之下,慕文月和慕文芊就稍微差了些。邵娘子纵然识字,却因为出身,必然比不上燕夫人博学,慕文月以前也少有接触毛笔,现在算是从头开始。

慕文晴着重注意了下慕文芊,发现她虽然喜爱画画,但是毛笔字儿写得很差。

临下课的时候,慕文晴又被李崇跋肯定了一番,慕文晴自然是知道自己斤两,活了两世人,若是拿这个和一个真正七岁的小女孩儿比,那就是活回头了。所以也就越发谦逊。

等到放学的时候,她看了眼有些失落的慕文月,突然有些了悟,这一幕多么熟悉。不过两人调转了个儿。当年她没从母亲去世的打击中调整好心境,只等到半年后才上学,半年时间,足以慕文月拉开她几条街那么远。

慕文晴当然不会好心去劝解慕文月,她巴不得此人永远自卑失落,只笑眯眯离开。

于是上午学习,下午自由掌握,如是两日。

慕文晴学习归来,就见燕夫人有请,慕文晴略一思索就想到了,前几日就说过的张明湖的事儿。

要见张明湖,那就必定要出门,要出门,就得找个藉口。

慕文晴还没想好找个什么藉口,哪知藉口就自动送上了眼前。

燕夫人手中拿着请柬,淡淡道:“过几日监察御史夫人生日,你父让我们好好装扮一番,备好礼物,到时不能失了署丞府的礼数。”

慕文晴道:“哪个监察御史?怎的不曾听过?”

“就是前几日告老还乡的监察御史宋明公,你自然是不曾听过,今日,就带着你和几位姐妹去成衣店看看,春来也该重新做几套衣衫,只这几日恐怕来不及,就暂且买件现成的顶着先。”燕夫人淡淡道。

慕文晴捂嘴道:“出门么?阿娘可一起去?”

燕夫人明白慕文晴意思,淡淡道:“我自然是要去的,若不然只剩你们几个小的,那怎么得了。”

慕文晴急道:“阿娘,这样不好吧,您身子还不曾好……”

燕夫人已经止住了慕文晴要说的话,只道:“我也不去他处,成衣店就在附近,带着你们几个去去就回。”

慕文晴咬咬唇,就见燕夫人已经默不作声的把那玉佩摆放在桌面,推了过来。

慕文晴伸手拿起,小心翼翼把它放在了袖口中,低着头道:“约在哪里?”

燕夫人道:“燕国公府邸附近的福来客栈。等会儿守福和守宁会同你一起去。”

慕文晴点点头,正要起身离开,只听燕夫人轻叹道:“晴儿,这般危险的事情,却也为难你了。”

慕文晴回转头微笑道:“富贵险中求,阿娘没有听过么?”

燕夫人闻言,也笑了笑道:“若有个万一,守福守宁定然会拼尽全力保护你离开,若你有个好歹,阿娘自然会去地府与你相会。”

慕文晴抿着唇没出声,只闷声点点头。

不知张明湖底细,为了以后,只能放手一回。她慕文晴既然死过一回,现在也不会吝惜这条小命。目睹了邵娘子的强大,她现在想做的事情就是,让自身更强大。借助外力刻不容缓。

上午学习,不好前往,下午时分,午饭之后大家都没有旁的事情,燕夫人把想法同慕仁告知了一番,慕仁温柔嘱咐燕夫人道:“燕娘身子不好,今日出门,实在是为难你了。可这事儿没有你却也完成不了,其他人我是不放心的,真是辛苦你了。”

燕夫人笑道:“为郎君分忧,这是妾身分内之事。一点都不辛苦。”

慕仁听了此言,心中微动,细看燕夫人,只见她明眸皓齿,笑容灿烂,鲜见得是真的很欢喜,不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一股幽香又是扑鼻而来,让他心神荡漾。

已经几日时间了模得着吃不着,慕仁心痒难耐,这两日虽有新人雪衣,也是美人一个,搂在怀里,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身子已经膨胀开来。

慕仁咽了下口水,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侧过脸,状似无意问道:“燕娘,今晚上我过来,可好?”

慕仁只感觉到手中的柔荑一僵,却半晌没有等来伊人回话,抬头看去,燕夫人已经红着脸低着头,这娇羞模样,像极了初初见她那阵。

慕仁半晌才回过神来,又问道:“可好?”有些紧张盯着她千娇百媚的脑袋。

燕夫人终于微微点了点头,慕仁霎时舒口气,好像是完成了许久难解的题目一般,霎时意气风发起来。

他站起身,笑道:“如此,燕娘,下午可别累着了,事情只管让下人去做,你呆在车中就好。”

燕夫人道:“燕娘省得,郎君慢走。”

慕仁出门,就见慕文晴同慕文月、慕文芊三人过来,他顿了顿,嘱咐道:“一阵听你们母亲大人的话,可不准让她劳神。”

慕文晴等三人齐齐道:“是。”

慕文月的眼神中已经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羡慕嫉妒。

“阿妹,父亲大人对母亲大人可真好。”

慕文晴轻描淡写笑道:“那是自然。”

慕文芊依旧一副万事不理模样。

一会儿功夫,兰香竹香就扶着燕夫人出了门来,里衫是平日里装束,只外面却披了一件宽大灰鼠皮斗篷,从头到脚都包裹住了。这天气已经暖和起来,这般打扮多少还是有些热,只燕夫人许久不曾出门,吹不得风,也只能这般。

兰香竹香扶着燕夫人在前慢慢行,慕文晴等人紧跟在后,慕羽凡没过来,监察御史夫人生日,本也不曾打算带慕羽凡去。

几人才出了燕园,走了没几步,就见一顶翠幄青釉小轿过来,几个小厮抬着,见了燕夫人,赶紧停了,嘴里道:“阿郎说了,夫人身子不好,就不要走出门口了,着我们抬了进来。”

燕夫人露出微笑,点头,上了轿子。

慕文晴等人就加快了脚步往前,出了慕府门口,果然见到几乘小轿在外面等候。

慕文晴上了第二乘,慕文月和慕文芊紧随其后,就这样,四乘小轿就往乌衣镇的成衣店方向而去。

行了一刻功夫,就见轿子停了下来,只听兰香在外面道:“夫人,成衣坊到了。”

慕文晴掀开轿帘,举目望去,只见一座雅致的阁楼出现在眼前,阁楼之上三个大字“成衣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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