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妻不下堂 第一卷 173、不战

作者 : 恒见桃花

米兰卿手指扳着城墙,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梁熠毫不留情射出的那枝箭。他听见了鲜血汩汩流动的声音,他看得见那抹血红染透了素言的白衣,他似乎闻到了让人作呕的腥味。

他探着半个身子,伸手要去抓住些什么。温热的风从指缝间流走,那似乎是素言发出的最后一叹。

他刚走,才转身回来,素言已经不再。

前一刻她还伏在他肩头哭泣,这一刻她已经香消玉殒。

似乎昨天她还俏生生的跟在他身后,口口声声的叫着他“大哥”,怎么今天她就只能以费家妇的名义,替费家人背上这无辜的罪名,为他们去死呢?

梁熠回身,正撞上米兰卿,看不惯他的像个女人一样苍白着脸,面目无神,种种做态都不像个男人,心里有气,啪一声将弓摔到地上,问:“米兰卿,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朕挺起腰板来,别做出寻死觅活之态来,让这许多人拉着你。”

米兰卿一震,回过神来直瞪着梁熠,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对素言?”能把一个向来以守礼敬上为重的文弱书生逼的对皇上直呼“你”,梁熠自己觉得很有本事,因此说话便带了些不逊:“怎么,你还想跟朕寻仇?”

我就是亲手射杀了你妹妹,有种你就上来也杀了我?

看着有恃无恐的梁熠,米兰卿就觉得心口一热,脑子发胀,失了理智,忽然抢前一步,几乎要月兑口而出说“是”。

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都有兄弟姐妹,他不能因为他们兄弟相隙就把这仇恨转嫁到别人头上吧?

冰凉的剑抵在米兰卿的脖颈,侍卫们呼喝:“米大人,你要做什么?”

“我,我要……”米兰卿急红了眼睛。他要做什么?他现在又能做什么?

梁熠挥手,侍卫们将刀剑撤回,米兰卿的脖颈上还是留下了一道血痕。他不觉得疼,温暖湿滑粘稠的液体顺着脖颈往上漫延,他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梁熠站到他面前,极轻极柔的问他:“兰卿,你当真这么喜欢你妹妹?”

“是。”

“为了他,你什么都可以牺牲?”梁熠就是一只老虎,米兰卿不过是一只小白兔,无所不用其极想要诱哄出另一种答案。

米兰卿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你怀疑我的真心?”梁熠根本没诚意,当初他就说过要用自己一身功名来换素言的自由。

梁熠蓦的一笑。他的眸中光华晶灿,夺人双目,闪的米兰卿下意识的一别眼。

只有他可以笑的这么狂妄。

梁熠的笑戛然而止,薄唇吐出一行字:“你去陪她吧。”

米兰卿的瞳孔蓦的一缩。

梁熠浑似没看见,也不征求他的意见,只是下了这么一道结论。不是爱吗?不是愿意牺牲一切吗?那就把你的命和她的命搭在一起,黄泉路上做个伴吧。他很乐意成全这对相亲相爱的兄妹。

没人对这个冷血的命令表示疑问,两个侍卫二话不说,将米兰卿扛在肩头,请求梁熠:“皇上,如何处置?”

梁熠唇角噙笑,道:“你们两个人,一人将米卿扔下城墙,一人割断米素言的绳子……务必要同时落地,否则,你们两个就一起下去陪他们吧。”

闻者一片哗然。

两侍卫也面露片刻惊惶,彼此对视一眼,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人群被冲开一条路,两侍卫大步走到墙垛处,朝下望了望,衡量了一下距离,其中一个便点点头,将肩上的米兰卿稍微扶正了姿势,双臂使劲,嘿一声大喊,将米兰卿摔了下去。

一片惊叫声、哭泣声、哀号声……

扑通——竟真的只有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盛夏的骄阳肆无忌惮的向大地散发着灼热,连风都怯了这种强势,渐渐的缩回了头。

一缕烟尘缓缓的平复,回归,终于归入了平静。

没有人声,或者说,人声的喧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因此就只剩下了一片死静。

费耀谦下马,徒步走到米兰卿和米素言近前,僵直的站着,眼神漠然成一片腥红的死寂。

许多往事纷至沓来,那是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中间夹杂着少女银铃一样的笑声。只是那少年人越走越近,近到可以触模了时,费耀谦才发现四个人中有一个是自己。

却那样的淡漠疏离,像陌生人。连最爱说笑的吴世庭都只白着一张脸,像是戴着冰冷的面具,绕过他,径直往前。

费耀谦伸出手去挽留。他们三个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朋友,自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直都亲密无间。

仿佛是谁仰头看他,低低的道:“费耀谦,我的理想就是三间茅屋,嫁一良人,一双儿女……你说要过要替我实现的,可别食言……”

她为什么不哭呢?

还有,米兰卿一向都宠溺她的,这会却如同死硬的铁板一块,再没有了一点温度。

那个昨日还交臂相握的朋友,今天就和自己成了永诀。是谁的错?又是谁开的玩笑?将他们远远的扯走了,也带走了他在这世间的牵念。

夫妻、朋友、亲人,三者只余其一。

费耀谦从没像现在这样深刻理解了自己。他不是压抑天性的人,而是压根就没有天性的人。

人生经历惨痛如斯,总会有血或泪。

他一样也无。

甚至,心脏依然有力的怦怦跳着,血液依然汩汩的在经脉里流动着,他的思绪没有什么起伏,看着这两个曾经耳鬓厮磨的人,就如同看着两个不熟悉的陌生人。

他没有伤心,没有难过,没有悲痛等哪怕任何一点负面情绪。

真是奇怪。

他甚至听见了身后军队里发出来的鸣金收兵的声音,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附和着:王爷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再对抗下去,梁熠不费一兵一卒,足以动乱军心。大敌当前,军心为本,岂能让梁熠得逞?

费耀谦便觉得自己的手脚似乎自动自发的转身、上马、拨笼缰绳,朝着那一片黑压压的队伍冲过去。

这才是他的归属,这里才是他大施拳脚的地方,这里才是他一展雄心抱负的地方。

可是……

另外一个声音虚弱无力的诘问着:为什么一定要帮助四王爷起兵,满足他的一己私利夺得江山,才算是他费耀谦这一生可以称道的功业?

战乱四起,生灵荼炭,尸横遍野,民不聊生,这分明有违他的初衷。他希望的,他想愿的,也不过是百姓安居乐业,住有居,食有余,衣蔽寒……

费耀谦的马已经冲到了军队之前,与梁轩直直的打了个照面。

梁轩脸上一反常态的堆满笑意:“费卿,你果然不负本王。”

费耀谦的马冲劲太足,似乎嫌这距离太短,才刚刚跑起来,他还不愿意就此收住马缰。刹那间已经到了梁轩跟前,近到可以看清他的眉眼、五官,以及那笑里的安慰和隐藏的不露形迹的得意。

他是该得意的,弹指间可以召集十万军队,挥手间便有忠心的部下追随,威武不屈,换成是谁也会这么畅快的得意。

梁轩见费耀谦来势迅急,下意识的拨转了马头躲开他无礼的横冲直撞,正要喝斥,却听费耀谦道:“我不负卿,卿却负了天下百姓。”

梁轩看向费耀谦。他还是那样肃着一张脸,眼神中没有波澜,那句话就像从不知名的地方发声,而不是他说的。

不过是刹那间,眼前寒光一闪,梁轩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划过他的脖颈,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便眼睁睁的看着天在上,地在下,万物都倒换了位置。

马上的梁轩挥舞着手臂,高高举起却盲无目的,举到一半,颓然落下,无头的身子失去平衡,在马背上摇晃了摇晃,扑通一声栽于马下。

地上,他满是血的脸扭曲成一团,睁着死白的大眼,唇齿微动,似乎在质问着什么。

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映眼前的剧变。

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费大人就将四王爷一剑斩于马下了呢?

这困惑太突然,太强烈,以至于没人意识到这件事本身意味着什么,也没人跳出来索要费耀谦的性命替他们的主子报仇,于是就眼睁睁的,近乎戏剧性的看着费耀谦拨马回驰。

城门大开,千军万马带着滚滚烟尘,将费耀谦的身影包围,他们所踏之处,山丘亦能夷为平地,如下山猛虎,如月兑笼狡兔,迅不可挡的将这所谓的十万大军尽皆收纳在包围圈中。弓箭搭弦,对准了他们的心口。

梁熠就那样闲散的站在前头,淡然的道:“群龙无首,你们当何去何从?”

哗然遽乱,却已经于事无补,大变之后,立刻身家性命成了最为重要的问题。为首的几名首领面面相觑,纷纷下马扔下兵器,磕头纳首:“恳请吾皇万岁开恩……”

雷一样的声音随之而来:“恳请吾皇万岁开恩……”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选择了臣服。

梁熠轻蔑的笑一闪而过,扬了扬手臂,道:“都是梁轩居心叵测,意欲谋反,与尔等无干,恕——无罪。”

……………………………………

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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