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红梨压海棠 卷四 江湖篇 第两百七十节 紫荆之情

作者 : 东方梨

春天和暖,吹动人的心弦。

自从风千情来到慕容山庄,李墨白也不再出去揭通缉榜,整日就窝在慕容山庄内。然后,哪怕风千情就住在他的隔壁,李墨白都不曾去看望一眼。

风千情的院中栽植着数株紫荆花,花小而密,花形似是兰花状,连味道都与兰花相似。那万紫千红繁花似锦,灿若锦霞,从墙头冒出,一直蔓延到这边的院落来。

光看着,便觉得热闹不已。

李墨白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花朵,往往能失了半刻神去。

“这紫荆花有什么好看,不如看这边的木棉,花大艳丽,无比妖娆。”这个时候,萧清阳就会扁着嘴,略带不满的碎念。

在萧清阳的心中,除了红色,其他的眼色都只是陪衬。

李墨白勾起嘴角,似乎想要微笑,看起来却依然无比冰冷,“这紫荆花,是师父的最爱。师父在世时,常说这紫荆花通人性。哪一家的紫荆花开的越好,说明这一家人的感情越好。”

“真的吗?”。萧清阳撇嘴,不置可否。在皇宫里面,集结了天下百花的那座御花园,这紫荆花开得一样很好。可是,在皇宫中会有感情吗?皇宫中的人,集结他们的,只有利益,何来感情?

“在我们从小生长的那个地方,师父种了许多的紫荆花,每到春天的时候,紫荆花开得热闹。这个时候,师父就会欢颜大笑,说这花开得越好,我与千情的感情也就越好。因为,紫荆花代表亲情,尤其是指兄弟之情。”李墨白依然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幽深的黑眸光芒闪烁,“只是师父不知道,我跟千情闹别扭甚至打架的时候,都不会让他看到。”

“公子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难得见李墨白陷入回忆,萧清阳便顺着他的话头问下去。

“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李墨白轻声的回答。然后,他的话头刚落,就愣住了。

萧清阳猛然上前一步,将李墨白的手圈在自己的手心,嘴角含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在清阳看来,公子才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公子的师父,像公子一般温柔吗?”。

李墨白愣了愣,缓缓的摇头,“师父,比我要温柔不知道多少倍。而我,也不是温柔的人。”

“不。”萧清阳却坚定的摇头,抬起右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公子就是很温柔的人,我的心,一直这样告诉我。”

“九月姑娘,与风公子是什么关系?”萧清阳好奇道。

风千情重伤自己,只能躺在床上养伤,而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九月在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即使是贴身丫鬟,也不可能做到如她这般。

而那个对谁都高傲不已的风千情,也唯有在面对李墨白与九月的时候,才会流露出那么一丝丝的真心。

就是这一丝真心,让一直被风千情无视甚至漠视的萧清阳懊恼不已。

那天,风千情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狠狠摔倒在地,这个仇,萧清阳一直牢牢的记在心里。如果不能让磨去风千情身上的傲气,对自己俯首称臣,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而对九月,李墨白也不像平时那般清冷。

他们师兄弟二人,对这个怯弱小姑娘的关心,谁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九月,是千情未过门的妻子。”

未过门的妻子?萧清阳有些惊讶,虽然风千情对九月的态度与对待他人稍有不同,可是怎么都不会是对待自己娘子的态度呀?

“大公子,方便让我进去吗?”。就在这时,九月细微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见李墨白点头,九月步态翩跹的走了进来,春风柔和,吹动着她手中捧着的那张画纸。待到李墨白的眼前,九月恭敬的弯腰伸手。“这是二公子送给您的。”

李墨白伸手接过来,画纸上是两簇浅紫色的紫荆花,花呈半开状态,含羞带笑,紧紧的相依在一起。墨迹还未干,显然是刚刚画好,然而那紧密的细小花朵,无论从颜色还是色泽,都几可乱真。尤其是那超然世俗立在枝头的傲气,更是有一种睥睨众生的感觉。

“一点都不好看。”萧清阳冷哼一声,对着九月有礼貌的施礼,“能将画具借我用一下吗?”。

对于萧清阳刻意表现出来的恶意,九月没有表现丝毫的不满,“稍等一下,我去问问二公子。”

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大堆的东西缓慢的走了进来。

萧清阳冷哼一声,将所有的东西在眼前陈列铺展开,微抬头颅,眼神半眯,仔细的看着头顶上方的木棉。

片刻时间,手中的毛笔如同自己会动一般,在洁白的宣纸上慢慢的轻描着、晕染着。一株高大雄壮的木棉,很快就跃然纸上。

那硕大如碗的红色花朵,即使从空中飘落,仍然保持着原状,一路上缠缠绵绵,旋转而下。看着这幅红色为主的画,竟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极为美丽。

这一株木棉,独立在纸上,孤芳自赏,却丝毫都不显寂寥,反而只显万分妖娆。

作画的时候,萧清阳的神色也是极为认真,眼神专注于宣纸,似乎整个世界就只有这白色宣纸是她所在意的东西。待到画成,才自得的微笑起来,那般优雅而自信的微笑。

花红如血,人比花娇。

“这幅画,送给你家公子。”萧清阳捻起墨迹未干的宣纸,递到九月的面前。

“需要九月传达什么吗?”。没有迟疑,没有惊讶,九月欣然接下。

“没有。”萧清阳欢快的摇头,自得的微笑。她想传达的,不过是木棉花之美而已。就算风千情不懂得欣赏,她也要告诉他,自己的画技在他之上。

这就是,赤luo果的挑战。

如此明显的示威,风千情又怎么会不明白?高傲自负如他,又岂会轻易服输?

片刻时间,便再次挥就一幅边幅广阔、怡然自得的春景图。春雨连绵,一艘木船飘然河上,带着冠巾的书生安然立在船头,傲然欣赏着眼前大好的风景。

一种站在高处,俯视天下苍生的感觉,隐隐现于这朦胧的春景之中。

九月再次将这幅画送到萧清阳的手上。是的,这次的画,是送给萧清阳。

萧清阳挑眉,微微一思索,旁若无人的提笔作画,满池妖艳的红荷便在宣纸上随着夏天的热风飘荡。夏夜的场景,妖冶的红荷随风弯腰,撞动湖中碧蓝的湖水,清晰的波纹一圈圈的荡漾开。

荷花本是超凡月兑俗、冰洁清雅之物,此画中却给人热情似火、姿态万千的错觉,那重重的波纹,更是有一种怡然自得的感觉。

亲眼看着萧清阳画出这幅夏日红荷,李墨白只能惊叹。

九月却依然淡然,低眉顺目,顺从的接过萧清阳的画,送到风千情的手上。

接过这幅画,风千情那满不在乎的神情才微微的收敛,只是嘴角却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拿起毛笔,对着宣纸再次一挥而就。

这次作画的时间,甚至比之前都要短上一截。当九月捧着风千情的第三幅画走到萧清阳的面前时,萧清阳真正的惊讶了起来。

接过这第三幅画,萧清阳才真正感慨起来。这幅画很简单,显然不如之前两幅画用心,但是却显现出一股独特的意境来。

画上的是一个狰狞的恶鬼,只用了寥寥数笔勾勒出简单的外形,着重部分,是这恶鬼的神情。恶鬼面色苍白,带着点点浅灰的色泽,显得脸部异常的瘦削,两眼没有光彩,头顶也光秃秃。只是,嘴角却挂着那么骄傲而自负的笑容。

那样自负的笑容,仿若十分自豪,自己是一个恶鬼。

如果只是这样,萧清阳对自己还是非常有信心,她仍然可以继续画下去。可是……当萧清阳将宣纸微微一偏,那恶鬼的神色却发生了一点变化,原本看似无神的眼角却陡然清润起来,竟似含着点点泪花。嘴角的笑容,也跟着凄然起来,自负的感觉却丝毫未减。

一幅画,两种截然不同的境界。

想要作画很容易,想画出一幅看上去美丽的画,也容易的很。难得,只是画的境界。

境界好,画才会有自己的生命。境界不好,或者没有表达出来,这幅画就不过是一副空壳而已。表面再过美丽,也没有灵魂。

而一边要画好,还要一边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境,对一般人来说,已经是很难。更别说,在画好的同时,表达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境。

这样的意境,萧清阳无法做到。不仅她做不到,她甚至相信,宫廷里面那些优秀的画师,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即使有人可以做到,那也绝对是头发斑白的老头子。

因为作得画多了,熟能生巧,加上积累下来的领悟,才能做到一画两境界的地步。

可是,风千情今年不过十四岁,就已经达到如此的造诣……就连一向被称之为天才的萧清阳,都不得不惊叹。

在众多皇子皇女中,刻苦加上些微天分,萧清阳一直都是很出色的人。琴棋书画,她无一不通,无一不精。母后一直以她为荣,她自己也经常因此沾沾自喜。

可是,此时才知道,在画画的天赋上,与风千情一比,她败得很彻底。

此时的萧清阳没有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承认自己不如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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