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姑娘不妨直说。”赵掌柜转过头，和气地对柳曼笑着，光秃秃的脑袋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地油亮耀眼。
“我暂时无法一口气拿出三百一十两的银子，想与赵掌柜商量一下，是否可以允许我分期付款。”眼看快要走出铺子，外面的人正伸着头往里面瞅着，柳曼顿住了脚步，一脸沉静地对赵掌柜道。
“分期付款？”赵掌柜的虽没有听过这个词，却从柳曼无法一口气拿出所有银子的话中隐约能够明白，不免有些不情愿，摇了摇头道，“老夫很想与姑娘做成这笔买卖，可姑娘既拿不出银子，老夫只能深感遗憾了。”
“什么？没有银子还大言不惭地在这儿要买铺子？”黄老板倒是耳尖，听到赵老板说柳曼拿不出银子，立刻大声地讥笑。一时之间，围观的人便又议论起来，撇着嘴的人越发多了。
“赵掌柜，看在咱俩以前好歹有过交情的份上，我还是勉为其难帮你收下这个烂摊子吧。”黄老板腆着个肚子，对着柳曼抛去了一个鄙视的笑容，眼珠一转，对着赵老板道，“不过，你也知道，我最近手头也不怎么宽裕，可能一时只能拿出二百九十两的银子来了。”
“你这才是趁火打劫。”赵掌柜怎能不明白黄老板这是想压价，气得抹了一把光秃秃的头顶，眼珠子瞪得溜圆。都说这黄老板是个生意场上的老狐狸，不讲德行。以前还不觉得，今日一看，果不其然。才转身的功夫，他就想压掉二十两银子。
“可风，你认识那断臂的女子？”一位玉冠束发的锦衣男子缓步踱到人群后，顺着静立在人群之后的秦可风的目光扫视了几眼柳曼的侧影，好奇地问道。
“大皇子？”秦可风一愣，退后一步对着身旁的玉面俊男躬身拱手，笑着道，“曾有过一面之缘，大皇子怎么也来这儿了？”
黄老板趁机压价的行为，对柳曼来说是有利无害的。不过他那嘲讽鄙视的眼神却让人很不舒服，柳曼亦看不怪他趁机谋利的嘴脸，白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道：“都说商场如战场，今日黄老板所为，真让我觉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正巧路过这儿，见你站在这儿许久，便过来看看。”柳曼的话令慕容云惜不由得把目光再次投向她，嘴里却随意地对秦可风道，“他们在干什么？为何这么多人围在这儿？”
“呵，是这家书屋欲要转让，有几人想买，大家便过来看热闹。”秦可风也看向人群里，见慕容云惜似乎有要看下去的意思，便小声地与他讲着。
“赵掌柜，”隔着人群，柳曼并未察觉到外面的两道目光，淡淡地扫过黄老板微红的面容，转身对着赵掌柜真诚地道，“我只能拿出七十两现银，剩下的二百四十两银子需分期兑付才行。若您觉得能接受我们便往下谈，若您觉得为难，我也只得作罢。不过我想，如果您不急着要银子的话，不妨答应。因为您只要仔细地算一笔帐，便会觉得很划得来。”
“姑娘不妨说说。”赵掌柜的虽然不情愿，但黄老板肆意压价的嘴脸让他看着很难受，倒真心想听听柳曼是如何打算的。
“二百四十两银子，我可以分月按时还您。就算我每月只还二十四两，也只需十个月便能还清。可我假若帮你把所有的书都卖出，所得到的银子，与二百四十两银子放入钱庄中十个月所得到的利银相比，能多出几何，相信您比我心里更有数吧。”柳曼略一思索，把心中的想法清清楚楚地讲与赵老板听。
欠罗子俊的银子还没还，再加上那一晚的事，她不好意思再问他开口借那么一大笔银子。但她真的很想把这处铺子买下来，而把那些书卖出，便是她谈判的最大筹码。再加上黄老板有意压价，她觉得自己的希望越来越大了。
赵掌柜不用掐指算心里也清楚，那些书若能卖出，少说也能多得到五六十两银子。他是等着要钱，却也没那么急，十个月等不了，一些时日还是能拖的。看这姑娘说话的气度与自信神情，倒像是有些本事的。若是她能把那些书全部卖出，再加上她买下铺子定然也要做买卖，生意做得好的话，指不定时日不长便能还上。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若是她万一还不上，那自己卖了铺子还不跟没卖一样么。
“哈哈，一个牙还没长全的黄毛丫头讲的话你也信哪。”见赵掌柜的仍在犹豫，黄老板又在一旁冷言冷语，“我说赵掌柜，人心难测，别到头来你一个经商多年的老人，被一个黄毛丫头给耍了。到时可是又吃亏又丢脸面哪。卖给我虽然价钱低些，可那都是真金白银立马兑现的，可不比这样冒险强么？”
见原本便有些迟疑的赵掌柜经黄老板一说，神情越发有些犹疑，柳曼只得又道：“这个赵掌柜放心，我若有一次迟了超过三天没还给您约定的银两，以前还的银子便全当送您了，您可直接把这铺子再转手卖于别人。”
“这女子好大的口气啊，她真的能做到？”慕容云惜盯着始终侧着身子对着这边的柳曼，捏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或许……应该能吧。”秦可风怀疑之中又夹杂着信任，想起那一日柳曼细致敏锐的观察力与她画出来的异于常人的迅速风靡的画，眼中的笃定之色不由加深。
“这……”柳曼笃定的语气与绝好的条件让赵掌柜放下了心中的顾忌，虽有些迟疑，闪亮的双眼却告诉旁人，他准备答应下来了。
“哼，你这黄毛丫头，是存心与老子抢买卖是吧。”一旁的黄老板却突然指着柳曼的鼻子开骂，“你没钱还跑来坏老子的好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本来都谈好了的，眼看着以最低的价钱买下了这家铺子，最后关头竟让这黄毛丫头给坏了事，真是气死他了。
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围观的众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秦可风的眉头皱了皱，本来与慕容云惜岿然不动地立在原地，因为众人的后退，倒反立到了人群之前。
柳曼也没想到黄老板没谈成生意会这样恼羞成怒，对上他快要指到自己鼻子上的手指，她心里有些气愤，却又不想与他硬碰硬，惹下不必要的麻烦。一抬眼正好看到立在人群之前静静看着自己的秦可风，她微点了点头，立即眉头一舒。
陡然对上柳曼清澈似水却泛着沉静光芒的眸子，慕容云惜捏着下巴的手一顿，眼中的光芒更盛。
“原来这便是黄老板的经商之道啊。”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柳曼浅然一笑，用手轻轻地拨开黄老板指向自己的手指，“听闻天子脚下，世人更遵纪守法、言行得当。你却当着这么多人特别是秦大人的面如此作为，不觉得太猖狂了吗？”。
“秦大人，”面色一冷，柳曼甩开黄老板的手，转身走到秦可风面前，轻轻一福，故意大声道，“我们又碰面了。”
黄老板敢当众这么说话，想必也是仗着自己有些靠山的。但她也不傻，正巧有秦可风这座大靠山在此，她倒不妨靠一靠。从上一次的接触来看，秦可风应该是个很温和正直的人，再加之她上次多少对他破案有点帮助，他对自己印象也不错，想必就算不帮忙也不会说破。
“是啊，又碰面了。”秦可风温和一笑，“柳姑娘想买下这家铺子？”
“嗯，正在谈。”柳曼扫了一眼秦可风身旁穿着华贵神情间与慕容云祈、慕容云恪似乎有几分相似却紧紧盯着自己的男子一眼，眉头不经意地蹙了蹙，故意装作没有看见般移开目光，看了立马变得敛眉垂眸的黄老板一眼，轻轻一笑，“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与赵掌柜谈成吧。假若小店有幸开成，秦大人若是路过，不妨进来坐坐。”
“一定，我还想从柳姑娘这儿再买些上次那样奇特的画呢。”秦可风状似无意地扫了黄老板一眼，仍是一脸的温和笑容。黄老板却觉得额头上冒起了汗珠，手心里也湿湿的。
“你那‘猫鼠图’就是她画的？”慕容云惜闻言插了一句，双眼一亮，忍不住对着柳曼又一次细细打量了起来。那毫不掩饰的目光，令柳曼觉得微微有些不自在，步子移了移，便想找个地方避一避。
“哎哟，今儿个这题名书屋可是蓬荜生辉啊，竟连大皇子和秦侍郎都来光顾了。”莲容及时地从人群中走出，不着痕迹地走到慕容云惜面前，挡住了他紧盯在柳曼身上的目光，“大皇子和秦大人，别来无恙啊。”
直到慕容云惜收回目光，莲容才半蹲子，对着两人屈膝行礼。待慕容云惜挥了挥手，她转而又笑对着柳曼嗔怪道：“柳姑娘，你是罗公子的朋友，便是我莲姑的朋友，想买这间铺子与我说一声不就成了，何需亲自跑来呢。我与赵掌柜的怎么着也算是邻居，他怎么着也不能不给我莲姑一些面子啊。”
“那是，那是。我与柳姑娘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赵掌柜的见柳曼又与秦可风相识，又是有名的罗少当家的朋友，哪里还会顾忌她还不上银子，就只差主动找她签契约啦。
他身旁的黄老板更是冷汗直，暗暗咋舌。幸亏刚才他只是指了一下她的鼻子，若是一时意气动了手的话，此时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