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粉美人 第九章 英俊校尉帮揽客

作者 : 阳光晴子

董惠雯出阁后,翌日,倪芳菲也跟着搬出去,几辆马车,还有丫鬟、小厮、嬷嬷,俨然就是当日入京时浩浩荡荡的阵仗,要不引人侧目也难,这几日倪家的动静早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街上百姓们都在围观议论。

这些议论的诸多耳语也传入倪家,小倪氏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心情更坏。

什么叫后娘厌恶,容不下倪芳菲?到底是谁不敬长辈,又是谁不懂进退礼数?还传了什么小掌柜的事,原本就是董惠雯要挖给倪家大姑娘的洞,但老天爷开眼,让她自作自受,倪芳菲不敢再待在倪府,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更狠毒的,说她这后娘是怎么样,就能教出董惠雯那样的女儿……

“好了,闭嘴!别再说了。”小倪氏狠拍桌面,要回来禀报的何嬷嬷闭嘴,再揉着发疼的额际,“老爷呢?”

“管事有来报,说老爷交代要跟几个友人到魏州书院,要几日后才会回,那时夫人还在床上,没敢吵您。”何嬷嬷小心翼翼的说着。

哼,根本是逃离这流言,但能逃多久?

见小倪氏沉着脸,何嬷嬷又开口,“夫人要不要让老爷回来时,去看看大姑娘的宅子,虽然彼此有芥蒂,但总是得演场戏让外头看看,不让人看笑话不是?”

何必演?丈夫从来就是耳根子软的人,那日还沉重的对着倪芳菲道:“要是有什么事,送个口信来,等你安顿好,我也会过去看的,看你一切都好我才放心。”

想到那一幕父女情深,她是皮笑肉不笑。

她摇摇头,看了又能怎么办?倪芳菲身后还有一个金吾校尉,听说买的那栋位在东林大道上的大宅子也是透过他买下的,怎么这两人会走得这么近?

另一头,一直被小倪氏惦记的倪芳菲,则正在打量这座气派豪华的大宅子。

地段佳,右后方是各家宅邸,但前方及左边都是卖高价的金饰珠宝、绸缎坊及古董的店家,所以,停在前的也多是高门大户的马车。

至于这栋大宅子,目前就只有她这个主子,奴仆也只有从江南庄子带上来的几人,所以,她先让这些人安置好,自己再在小莲跟海棠的陪同下,来到她所居的主院。

因为前屋主也是做生意的,为区分内外,内院跟前面的店铺间做了围墙,与店铺间只有一个门可以出入,但主院在另一侧也开了门,方便出入,这让主院拥有绝对的隐私。

购置这座宅邸,全是由季睿麟出面洽谈,但相关契约一张也没落下的让她亲眼瞧过后,他才签约的。

午后时分,季睿麟也过来看看,她带着笑意迎着他进到她的院子里。

小莲殷勤的送上茶水,即识相的跟海棠一起退出屋外,但耳朵竖得直直的,还将门刻意留个缝,方便偷窥,海棠看在眼里却是默许,毕竟小莲有句话说对了,校尉哪里不好?这是京城,主子与倪府已与分家无异,有个男人——还是校尉这样的男人照应着,主子也轻松些嘛。

季睿麟的确温柔贴心,喝了口茶,先问一切都好?再问,可需要总管小厨丫鬟,不然这座宅邸太冷清了,他也能介绍人,他又叨念的问了许多细节。

最终,倪芳菲实在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不明白的人还以为要开店的人是他呢。

她谢谢他替她想这么多,操这么多的心,但有些事,其实她没跟他坦承。

季蜜麟见她突然变得一脸严肃,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她双手握着杯子,轻轻转动,抬眸看他。

她无法把自己的所有事向他坦承,但有一些她也没打算对他隐瞒。

于是,她嘴唇微启,开始说起一些事。

像是她其实在调香上极有天赋,回倪家后不碰香料是不愿展露才华,引来另一种算计,再者,爹跟二娘认定她不懂调香,只想她出嫁,麻烦小很多,她也好应付,其实从庄子回来后,她就有在京城开店的打算,所以,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可以帮她做事,一切都可以化暗为明。

她说完这些,屋内安静片刻。

他知道她还是隐瞒了某些事,像是那庄子很偏僻,她如何找来那么多人?还有,算算年纪,她到庄子独住时年纪还很小,是从何处找人教授她有关调香的一切?

但他不想追问,也不会找人去探查,她现在对他有几分信任就跟他说几分私事,他等着,等着有一天,她全然的信任他,告诉他有关她的所有故事。

很神奇的,见季睿麟深邃黑眸定定的看着自己,倪芳菲竟然能了解他知悉了什么又明白了什么,了解他全心等着她的所有信任……这算是一种心灵契合?

“你现可以放手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替你高兴,我也想帮忙。”他目光热切,“什么事都可以,只要我能的,从早到晚,任倪姑娘差遣。”

“你没事做吗?”她忍不住又笑了。

“前阵子替太子处理事情耗上几个月,正好太子让我放长假,偶尔有些事情,吩咐安排人去办就好,一点也不忙的。”他急急的说着,就怕她不答应。

小莲跟海棠偷看在眼里,两人无声笑得暖昧,校尉如此献殷勤,姑娘若还不清楚人家的心意,实在太迟钝了。

见她还是没点头,季睿麟抱拳作揖,半开玩笑的道:“若是我付钱预买香坊的香品一年份,是否倪姑娘可以勉强答应?”

她绽开一抹笑,笑靥如花娇美,“很多事都有人帮手,我真不知有什么事需要校尉帮忙,这样吧,你有空就过来,看到什么能帮就帮?”

这不就是允诺他自在来去?季睿麟顿时喜形于色,“好,就这么说定了。”

接下来的日子,季睿麟天天往“毓秀坊”来。

毓秀坊就是倪芳菲香坊的店名,他每回来,待一个时辰,跟着倪芳菲看着她与木工讨论内容,又见几家供应香料材料的店家送上货品,她仔细一一检视,还有没几日就陆续来到大宅里报到的男男女女,那些人对她分外恭敬,有几个较为老成的男女,对香料及香材认识更多,但她也是个中高手,一种香品,几人嗅了一嗅,就知成分。

他能帮的忙少之又少,但季睿麟还是像他家要开店铺,两天就过来看上一回,甚至不忘拜托到校尉府活动筋骨的那些交好的武将勋贵,一旦新店开张,可得让家中女眷到倪芳菲的店铺走走逛逛,添点人气。

众人应了却笑着揶揄他是枯木逢春、顽石点头了,还说,他如果天天往门口一站,店铺肯定门庭若市。

不过这些调侃之话,他还真放在心上,每天出入毓秀坊时都刻意招摇,引人注意,帮敏秀坊吸引更多目光。

夏季,京城的气候变得闷热些,宽敞大道上的高大路树,也不时传出吧唧的蝉鸣,阳光照射下,将翠绿树荫打得亮闪,刺目得很。

京城大街上原本就繁华,人车来来去去,老百姓们知道季睿麟老往这边来,人潮更多了,至于那些根本就是等着见他的女子,不分年龄,看到玉树临风又英姿勃勃的他,眼神痴迷又炽热,而这些过去多少会干扰他心绪的目光,他如今觉得无所谓。

万众瞩目,这人却没任何感觉,明明是祸水,却没有半点当祸水的自觉,倪芳菲每每想起他做的事都觉得好笑。

只是,时间来到炎夏,阳光毒辣,大多数人都不爱出门,季睿麟倒耿直,也不畏烈阳,往往步行而来,吸引更多路人张望。

到了店铺,他额上都是汗,不少姑娘脸红红的拿着绣帕要给他拭汗,他一律摇头,但若见到她,那双黑眸就格外璀亮。

他的行为已经持续一段时日,众人都知道他是为了她而来,成为众女们妒忌的对象,她是有点开心又有更多的忐忑,香坊的生意以女客为主啊,她会不会把重要客人得罪光了?但他一片赤诚,她又怎么推辞?心里更有说不上的不舍。

倪芳菲每每将他请到店内后方的雅室,请他喝杯冰茶,就这么说一回——

“校尉真的不必天天过来的。”

他嘴角扬起,“无妨,我刚好有事要经过这里。”

“每一天?”她喝了一口冰镇的酸梅汤,抬眸看他,他看来晒得更黑了。

“对。”他很认真的点点头,但一说完,又有些心虚的干笑两声,校尉府与这里反方向,连太子府,甚至皇宫都不在这一条路上。

站在一旁伺侯的小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校尉在主子面前真像只呆头鹅呢,而且呆的不只他一个,还有一个只看得到海棠的。

小莲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叶闳仁跟海棠身上。他虽没像校尉来得勤快,但也是三天两头来一趟,前天还直接问主子“海棠有许人吗”?

话还当着海棠的面前问,海棠的个性原本就别扭,面色绯红又不悦的怒道:“干你何事?”

“我爹跟我爷爷限我年底前要讨老婆,不然,就给我五个通房丫鬟,怎么不干你的事?”他说得理直气壮。

那天,海棠转身就走,但叶闳仁也执拗了,天天来找,看来这会儿也是在谈那件事吧,瞧海棠脸色还是很臭啊。

院子里,海棠好想咬人,瞪着叶闳仁。她知道自己并不讨厌他,他是个直率而洒月兑的男人,但她也很清楚她是丫头,而他是御前带刀侍卫,还是将军府的嫡三公子,两人怎匹配?

“我家没门第之见,你答应就行。”叶闳仁彷佛能读出她的心思。

好听话谁不会说?也许叶闳仁不在乎,他家的其它人未必不会,而且他自己无法不介意,“我不想答应,但谢谢叶大人厚爱……”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嚷嚷声,“你们敢挡?我是你们东家的二妹妹。”

又来了!海棠超想翻白眼。

这段日子,董惠芳实在闹得凶,她站的位置就在唯一能进出前院店铺及后半主院的门口,前院有不少在装潢及备材的工人及伙计,还有好奇观看的老百姓,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守门的两名小厮在无可奈何下,一人急急进了院子,要询问倪芳菲的意思。

这阵子,董惠芳老是厚着脸皮的往这儿来,又不识相的在倪芳菲与一些重要管事及伙计讨论开店事项时,硬是杵在一旁不肯离去,倪芳菲才对她下了禁令,不许她再踏进内院一步,可这会儿,她非要硬闯啊。

叶闳仁也知道这件事,看到小厮匆匆进了屋,一会儿,小厮又匆匆出来,季睿麟跟倪芳菲也随即步出,海棠立即走到倪芳菲的后面,小莲则朝她贼贼一笑。

倪芳菲也听到董惠芳在前面的叫嚣声,但她不怎么在乎,而是看着叶闳仁问,“她没答应?”

“姑娘!”海棠忍不住叫了出来。

叶闳仁笑了笑,自信十足的拍拍胸脯,“无妨,再接再厉。”

倪芳菲微微一笑,回头看了涨红脸的海棠,她早跟她谈过,她可以决定自己的婚姻,至于门第之见,只要有心,总能克服,就看她自己想不想得透了。

她再回头,示意小厮让董惠芳进内院。

不一会儿,董惠芳带着丫鬟进来,一见到院里这几人,尤其是季睿麟也在,她眼睛一亮,但又想到刚刚的跋扈叫嚣,心里顿时把倪芳菲骂个没完,都是倪芳菲不让她进门,害她在外面叫嚣,形象毁了大半!

不过,她显现在脸上的是万分委屈,身子一福,再柔声开口,“校尉大人,让您看笑话了,我刚刚被那些奴才气坏了才叫嚷的,我想来帮帮大姊姊的忙,可不管我怎么说,他们都不让我进来。”

季睿麟只点头,但目光还是看着倪芳菲,他们刚刚的谈话被董惠芳打断了。

见他又没理自己,董惠芳心里气了,她天天往这里来,不就是为了看他,可他呢?只有在看向倪芳菲时,眼中才会散发出熠熠光芒。

“校尉大人,你帮我跟大姊姊说嘛,母亲是母亲,二姊姊是二姊姊,她们跟大姊姊都不亲,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大姊姊,希望能帮她一些忙,我可从小就在元香斋来去,耳濡目染下多少懂些经营之道,我真的想尽点自己的力量。”她娇柔又真诚的说着,奈何,那双频频着爱慕的眼眸出卖了她。

没订亲的姑娘主动对一名男子表现得殷勤热络,未免太不矜持,但她似乎不在乎,再者,对倪芳菲这个同父异母的长姊,总是一张假惺惺的笑脸,装出姊妹情深的样子,叶闳仁每每见到她,只想反胃摇头。

倪芳菲好无言,董惠芳是当她不存在?还要季睿麟跟她说?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需要。”倪芳菲马上回答,她又不是疯了,将将董惠芳放在身边。

闻言,董惠芳的色差点黑了,这是当众打脸,其它人则差点笑出声来,就连季睿麟也是含笑看着倪芳菲,董惠芳见状更是嫉妒愤恨,不懂他为何就只看见倪芳菲?

“大姊姊这么说真可笑,那么校尉大人更不该日日出入吧?男女有别,人言可畏啊,大姊姊最好有些分寸才好,免得影响到闺誉。”她没好气的说。

没想到,这一席话马上惹到季睿麟,“谁敢胡说,我马上抓进牢里,以毁谤罪来论。”

她难过的看着他,“我这也是在为大姊姊着想,闺誉是女子……”

季睿麟黑眸半眯,“就是你在外胡说!”

董惠芳见他竟然怒了,急着否认,“我没有,我只是——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我走了。”

她愈说眼眶愈红,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就跑了,陪同的丫鬟连忙行个礼,赶紧追出去。

主仆一坐进马车,董惠芳就透过车窗,看着工匠仍在忙碌装潢的店面,气呼呼的喊着,“还不走?”

马车随即答答而行,她抿唇轻哼,她不平、嫉妒却什么也不能做……她不由得攥紧衣袖。

季睿麟是京城出名的美男子,自身有功名,还有出身漕运大商的强大背景,倾慕他的人可不只皇室贵女,不知多少富商千金也视他为乘龙快婿,但他从来不多看一眼,如今倪芳菲离开倪家出门自立,他却大刺刺的处处帮忙她,外头早在传说他看上倪芳菲。

回到倪家后,董惠芳一进院子,小倪氏也过来了。

小倪氏对倪芳菲开香坊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本来嘛,连品香都不会的人怎么可能经营好一座香坊?但随着季睿麟不时前往关注,她也有点担心起来,他跟太子交好谁不知道?万一他请太子从官家作坊找人来帮那丫头,也有可能跟元香斋成为劲敌,元香斋在沐芳轩的竞争下,已经岌岌可危了啊。

小倪氏甫坐下,就听到小女儿气呼呼的说着倪芳菲的不顾亲情等埋怨话,又见她说到季睿麟时的小女儿娇态,顿时火了。“够了,你对他的爱慕,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你别再出去丢脸了。”

“我又没表现出格,大姊姊抛头露面做生意不说,我可听到了,日后,他们的生意连青楼女子的也要做呢。”董惠芳说起来是一脸不屑。

小倪氏皱眉,“真的吗?”

其实元香斋也有做这方面的生意,只是碍于皇室贵族的观感,卖的比较隐讳,但认真说来,多的是大手笔豪客一掷千金捧着那些青楼女子,若是花魁,个个花大笔银子买香粉,想都不想呢。

董惠芳用力点点头,但她在意的只有季睿麟,“娘,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喜欢校尉,而且,他背后是经营江南漕运、家财万贯的季家啊,如果我能成为他的人,大姊姊肯定伤心吧,还能替二姊姊出口气,而且能捞到许多银两啊。”

董惠芳一向比董惠雯有心机得多,知道小倪氏对倪芳菲的不喜,她所提的每件事也都让小悦氏心动不已。

若真的有季睿麟那样的女婿,就是拥有好几座的金山银矿……小倪氏听着听着,竟然认真的思考起来。

季睿麟就是个令人垂诞三尺的香饽饽,对他上心的女子实在太多,庭羽公主若不是在北靖候府伤了心,让太子劝着去了避暑别庄散心,恐怕也早早冲到倪芳菲那儿去叫嚣了。

但在温庆侯府,季慧吟的耳朵可没清静过,林倩雨日日难过的说着季睿麟的事。

林倩雨也远远的看过倪芳菲,知道她是美丽的女子,虽是皇商之女,但元香斋这两年商誉直往下掉,外头有人在传,今年皇商资格可能也会被沐芳轩取代,还有前阵子,董惠雯,也就是倪芳菲同父异母大妹的丑事,林倩雨都一清二楚。

季慧吟是内宅妇人,这些事自然也都听到了,好奇侄子看上的女子究竟如何,只是近日她婆婆身体微恙,她身为媳妇得伺候在侧,根本没法子外出,瞧林倩雨说着落泪,她也无计可施。

这一日,屋内的灯仍点至深夜,她在婆婆房里忙进忙出,眉头深锁。

倪芳菲与睿麟比起来,家世是稍微低了些,尤其这些年倪家是每况愈下,但只要睿麟喜欢,确定倪芳菲人品不错,她倒也愿意让他们成对,只是,庭羽公主就比较难办了。

罢了,她不敢得罪跋扈的公主,夫家这边也都是人情,她还是把正主儿找来问清楚好。

于是隔了两三天,她派人送了口信,请季睿麟过来侯府一趟。

林倩雨倒是消息灵通,连忙抓紧时间,在季慧吟耳边说些忧心又挑拨的话,就是要让她不喜倪芳菲,因为她私下派人在外面打听倪芳菲,得到的都是她很有能力,也很有魄力的答案,听说倪芳菲一手规划毓秀坊,有模有样且指挥若定,这等女子一旦成了校尉府的当家主母,哪有她林倩雨的位置?

所以,她尽挑些不好的传闻讲给季慧吟听,让她愈听愈不放心。

由于季慧吟鲜少打扰季睿麟,有空也是她到校尉府去看他,因此季睿麟以为姑母找他是有要事,第二天午后,季睿麟就来了一趟温庆侯府,没想到,姑母找他竟是要说倪芳菲的事。

厅堂内,季慧吟看着侄子,试探的问:“你对倪姑娘上了心?有想与她成亲吗?”

到如今季睿麟也明白自己对她的确上了心,其实他没什么可帮忙的,但他还是每天去毓秀坊,他只想看着她,看她做喜欢的事,脸上的专注及笑意都让他看得着迷,但她对他还是很平常,没有其他女人看到他时的倾慕或动心的眼神,而他却一日日更加眷恋那淡淡萦绕在鼻尖的兰花香。

“姑母想太多了,我还没想到成亲的事。”他说。

“是吗?”她可大大松了口气。

他蹙眉,不解姑母为何是这种反应,她不是一心想他成家?

“但我对她的印象的确极好。”

她的心又高高提起,再想到林倩雨跟她提的事,忍不住沉下脸色,“不是姑母多话,可是倪姑娘也太厉害了,从庄子回京后,她的大妹妹就闹了事,好好一个皇商嫡女成了小商户的妾,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秘辛才奇怪,而且,家里才出了事,她却毅然决然的搬出倪府,几乎不与家人往来,又大张旗鼓的开起香坊,倪家的百年香坊就在同一条街上,那是她家的老铺子啊,她还是倪家女儿吗?这样的女子个性太强势,且不顾亲情、不在乎传承,哪有贤妻良母之质,你别再跟她走太近,要小心她。”

季睿麟抿紧薄唇,怎么也没想到姑母会说出这么一长串批评倪芳菲的话,他想说出她在合知县公堂上救他一事,让姑母明白她的良善,但又想到她曾私下请求他隐瞒,毕竟有能引蝶的香粉之事在京城传开后,她的生活定当不平静,而且那款香她并无配方,只是偶然得到,若事情传开来,怕会惊动好香的皇上或一些皇亲贵胄,届时,是福是祸不知。

更棘手的是,若提及公堂及采花贼一事,恐怕会让姑母更不喜她,姑母最重闺誉……

见他沉思不语,季慧吟忍不住又开口,“一个聪明有城府的女人,勾心斗角起来绝不输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的官员,姑母只是要你多点心眼,别让人算计了去。”

说来季家人口简单,没什么嫡庶妻妾相争之事,而季睿麟的心思又都在练武上,哪懂得大户人家后宅的丑陋阴私,从倪芳菲的每件传闻看来,无论内情为何,她绝不会是个单纯的女子。

“她是个好姑娘。”季睿麟只能板着脸强调。

季慧吟蹙眉,看来他是真的上心了,这样事情就有点儿难办。

她思忖一下,折衷的提议道:“这么吧,姑母找个时间去看看她,女人看女人,比你这男人看得准多。”

季睿麟对倪芳菲有信心,相信姑母亲眼见到她会喜欢她,心情顿时又好了。

他随即向季慧吟告辞,步出厅堂时,林倩雨眼中难掩欣喜的迎面而来,面露娇羞的朝他行礼,他却仅是点个头,越过她离开。

林倩雨忍着心里的失落,走进厅里。

季慧吟一见到她,就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眉头紧皱的将刚刚跟侄子的对大略说了说,再摇摇头,轻叹一声,“这事可真难办了。”

稍后,林倩雨回到自己的院子,神情愈发凝重,她脑海里浮现那一日在街上看到的倪芳菲,一袭简单的月白色裙服,美若天仙,但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那份从容与沉静的气度,好像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慌张。

相较之下,天天到毓秀坊却被阻止进入内院的董惠芳就逊色多了,打着倪芳菲妹妹的旗号,骄傲的在尚未营业的店铺前颐指气使的,要来看的客人别急着来,对装潢店内的工匠也呼来喝去。

想到这,林倩雨心念陡地一动,连忙叫来道,小交代几句话,“快去!”

约莫两刻钟,该名丫鬟就急急回来了,“她在,倪姑娘则出门一会儿了。”

她眼睛一亮,太好了,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她连忙起身,前去找季慧吟。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日就去看看倪姑娘吧?不然,要是季大哥跑去通风报信,那可看不准了。”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建议。

季慧吟想了想,让丫鬟再到婆婆的院子去看看,得知婆婆睡得安稳,便点头了。

两人随即乘坐马车前往毓秀坊,林倩雨知道她做的事有风险,但是她想赌上一赌,赌赢了,季慧吟就能拦住季睿麟跟倪芳菲的婚事,而她的动作只要再快一点,早早成为他的人,到时候,就算季慧吟发现自己认错人,倪芳菲最后还是嫁了季睿麟,她也已占了一个位置。

季慧吟不知她存了坏心思,当马车来到毓秀坊所在的那条路路口,果然看到不少女子站在店门外偷偷的往里看。

好巧不巧,董惠芳就绷着一张俏脸儿从店内走出来,一见这些跟她抢季睿麟的女子,又想到她今天已跟他错过,被人挡在内脘的门外,她顿时没好气的指着那些女子“铺子还没开门迎客,里面还在做事呢,你们可不可以别来添麻烦?”

那几个姑娘敢站在这里都不是脸皮薄的,一个个也回嘴。

季慧吟乘的马本离门口还有点距离,她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却可以看到从店内走出来,那名长相出色的女子一会儿怒,一会儿神色刻薄,怎么看都令人心生不喜。

“那就是倪姑娘。”林倩雨不防的开口。

是她!季慧吟的眉头都皱起来了,侄子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女子?样貌是出色,但那脾气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这会儿竟然还要打起来?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急急出来,向门外几个姑娘又是拱手作揖的,几个姑娘才忿忿离去,她又见“倪芳菲”怒骂那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只是低着头任着她骂。

她真的看不下去了,脸色愈来愈难看。

“舅母,你要不要下车?近一点去看看,还是说上几句话?”林倩雨看着她的脸色,知道她是不喜至极了。

“光这样看就倒尽胃口,还看什么?走吧。”季慧吟沉着脸摇摇头,只是头疼了,她得好好想想要怎么跟侄子说,侄子不可能喜欢这样张狂的女子吧,难道倪芳菲在他面前根本就是故意装另一个样子?一定是的!她的城府果然深沉,居然骗过侄子。

林倩雨强忍着心里的喜悦,见董惠芳也离开了,她让马车走了。

马车离去后不久,另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下车的就是倪芳菲,全然不知自己的名声被破坏了。

这段日子她忙得脚不沾地,天天晚睡不说,东方渐露鱼肚白,她就要起床,小莲跟海棠要有多担心就有多担心。

但开店要做的前置工作太多,店铺装潢要请示,相关人员一个个抵京,要安排入住,货物及昋材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往毓秀坊里送,还要增建一座暖房来种槙珍贵高价的花材,她像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值得安慰的是,毓秀坊的里里外外已慢慢有个样子了。

终于,倪芳菲等人日夜忙忙碌碌,万事皆备,在一个黄道吉日下,摆出香案,备下丰盛的佳肴,上至主事下至伙计一字排开恭敬的燃香祭神,最后在响彻云霄的鞭炮声中,毓秀坊正式开张。

店面的门厅极宽,店内窗明净又不失风雅,一座座木架上摆放各种香品,分门别类,像是以花为主的香露,就有铃兰、茉莉花、樱花、菊花、水仙、罗兰、牡丹、杜鹃、玖瑰、紫丁香等。

年约四旬的朱管事全权处理店内的事宜,倪芳菲退居幕后,除非有特殊客人,她才会出面招待。

所以,店一开张后,她反而清闲许多,窝在主院里,主院里有她专属的调香室,海棠也跟着她,小莲则不时的穿梭在内外院,向她报告外面的来客情形,说客人川流不息,没有一个没掏银子。

倪芳菲的心情极好,她调了一种新香味,再回到屋子,海棠只从厨房端了一碗燕窝羹给她,主子近日太操劳,脸色略微泛白憔悴,得养养肌。

倪芳菲才喝完,小莲就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笑得眼儿弯弯,再指指后面,就见朱管事也眉开眼笑的走进来。

“姑娘,今天就有一位几乎买了半间店香品的贵客。”

她愣了愣,小莲则笑得贼兮分的,朱管事往旁一站,她就看到季睿麟挺拔的身影,不会吧?她诧异的瞪大了眼。

季睿麟跨进门槛,抱拳作揖,笑得俊朗,“只是为新店开张博个好彩头,日后毓秀坊定当财源滚滚。”

听这吉祥话,她心里暖,但是,一看到朱管事交给她的帐本及厚厚的一叠千两银票,她愣住了,他这买的都是高价香品,每一种都贵得咋舌,他也下得了手?

“校尉还是选用得上的吧,或是我替你选几样男子用的,不张扬,味道沉稳。”让她赚钱也不是这样,何况,他买的几乎都是女子用香。

季睿麟俊脸红红,他心里有别的打算啊,初初抵京时,他跟她要了她使用的香品,但她给了他另一种线香,现在她自己开店,总会卖她自己身上用的香吧?可是他又不能大刺刺的向掌柜询问买那一款,所以就搬空了大半的昂贵香品,想着这样总有她身上的那种香吧。

季睿麟这算盘却是打错了,那种香品还真的是她专属的,她亲自调香,已不在铺子里贩售,但她不知道他竟一直惦记,还是劝着他退掉大多数香品,季睿麟当然不愿意了。

“我买都买了,开店不让我买,这不让我没面子吗?”

“可你哪需要用这么多?一个男人,听说府里连个通房都没有——”

“我有很多下属,他们有妻有妾,不好来这儿买香品,都托我来买的。”他俊脸微红,说得有些结巴,一听就是临时找的借口。

她温柔的直视着他,他对她好,好得这么理直气壮,连谎话都说了,她到底在跟他执拗什么?

她莞尔一笑,“好吧,日后,你带来的客人,在店打折优待,但限额招待,不能这么大手笔的买,不然时时缺货,满足不了客人,也培养不了一批死忠的常客,这香坊可撑不了太久。”

怎么可能?只要有他在的一天,绝不会让这香坊倒店。

她看出他眼眸里的认真,她心里暖呼呼的,想也没想的,她月兑口而出:“再坐一会儿,待会儿一起用午膳。”

他眼睛熠熠闪动,这亮度可比窗处的日阳更亮了,离用餐前还有一段时间,她邀他到调香室。

季睿麟进去前,小莲还小小声的跟他透露个讯息,“那间房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去的喔。”弦外之音,他对姑娘很重要呢。

他的心热呼呼的,俊脸上几乎带着点稚气的傻笑,让海棠都不忍看,却又想笑。

季睿麟进屋,讶异于这窗明几净的大房间里,放置许多玻璃瓶,里面全是各种香料样品,还贴了品名,在另一边,更有许多花材及药材,而在金丝楠木的案上,有一只兽形香炉,香烟袅袅,一抹动人清香飘散在空中,奇妙的中和了各种香味。

窗台外,几朵玫瑰开得正妍,窗台内,书柜上方有许多关于花木、药材,以及如何调香、品香等书籍。

他跟着她走了一圈,发现这间屋子占地极广,房间一间连着一间,中间有走道连结,走出调香室,第二间房是她个人的研制处,她在这里找新香料,新配方,里面有些特别的设备,像是提炼花露的锅炉、烈酒,这些都是托人越洋从其它国度购置,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香料,都是绝品,用完了大概也仿制不出同样的香品来。

倪芳菲没说出口的是,这些都是大长公主派人为她寻来的,只为了调出公主记忆里的香,那是她的娘亲为公主调制的香品,如今,她离开庄子又在京城长住,她派人将这些香材运送过来,就是要为大长公主调香,定期的委人送回庄子。

季睿麟看着她愉悦的向他说明调制香膏的方法,是将分量配好的香料碾成粉末,在密炼后放入瓷罐密封窖藏,使用时用火熏,与香丸同为熏香的一种。

“不论哪一种香品,不只能悦己悦人,提振心情,也能增加魅力,只是在香味选择上,有人喜爱清幽淡雅,有的喜爱浓烈醇厚。”

季睿麟听着她侃侃而谈,眼光闪动,尽是笑意。

午间用膳时辰快到时,有人鼻子倒灵,主动过来了。

叶闳仁见季睿麟都能留下吃饭,他当然不客气,也大方跟着座,也不管海掌臭着一张脸去多拿副碗筷放到他面前。

用饭的偏厅里,叶闳仁见好友跟倪芳菲有说有笑,他不好受啊,想也不想的出卖好友,“倪姑娘,你别看睿麟天天只来你这儿悠转个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这其实也是他硬生生挤出来的时间……”

季睿麟马上瞪向他,再看着倪芳菲,“你别听闳仁胡说,我这段日子很闲。”

“唉哟,有些事做了,人家若不知道,你不就白做了?倪姑娘,他其实很忙……噢!”叶闳仁脸色大变,他的脚被人狠狠踩上一脚,痛得他眼泪差点迸出来。

“我真的不忙。”季睿麟看着倪芳菲笑得很无辜。

叶闳仁揉揉脚,再起身改坐到倪芳菲的右手边,免得又遭某人毒手,“对对对,他没事得很,前阵子,太后寿诞,皇宫多热闹,他胆子大,去晃一下,就走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太后本来要拿我跟他杀鸡儆猴的,她喜爱三殿下嘛,但太子厉害,联合几个重臣说起我跟睿麟有多优秀,让太后也不能说什么……”

“吃饭,就你话多。”季眯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菜不还没上吗。”他瞪他一眼。

前阵子太后寿诞,她虽然知道,却因忙着开店事宜,没多关注,此刻才知还有这样的危险,倪芳菲看着季睿麟,忧心地问:“你怎么都没提?”

“太后人老了,心眼还在,几个重臣说了些话,她就知道不该为难我们了,太子说了,后来太后还私找了三殿下,要他『谨守本分』。”他顿了一下又道,“朝堂之事,也不该对你说的。”

“也是。”她笑了。

但叶闳仁可不依了,“哪能不对你说啊?不说你怎么会知道,太子让他处理一些老臣见不得光的陈年往事,打算替皇上肃清朝堂,所以,咱们校尉大人必须把朝堂各部人事都彻底了解,才能布下天罗地网抓大鱼嘛,可是要看各部官员资料就要花不少功夫,而那些官员关系盘根错节,也不是吃素的,啊!唔!”

一盘盘的送上来了,英勇的校尉大人直接用筷子来了块肉,看进时机,筷子一晃,那块肉好巧不巧的就飞过桌子塞入叶闳仁的嘴,差点将他噎死了,他重重的呛咳好一会儿,才气呼呼的瞪向季睿麟,但这一看——

真过分!季睿麟变坏了,他重色轻友,看着倪芳菲的眼眸温柔如水,他这好友都快噎死了,他也没半丝愧疚。

季睿麟是真的高兴,这一桌菜色虽然简单,却有他喜欢的炖生肉、虾仁蛋等几样菜色,可见是倪芳菲特别吩咐的,他看向她的眼神才如此温柔。

她被看得脸有些红,“快趁热吃。”

“你最近瘦了点,也要多吃些,要忙的事还很多。”他一边说一边以公筷夹块肉到她碗里。

她眼里染上笑意,也拿了公筷夹了菜到他碗里,“谢谢,你也黑了不少,别老顶着烈日跑来,外面都在传我到底给了你多少酬劳,请得动校尉大人每日来呢。”

“我们是朋友,友谊无价。”

“亲兄弟都得明算帐,何况只是朋友。”没说出口的是,她也会不舍啊。

季睿麟像是意识到她的心情,俊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心里更是下定决定,要天天来,现在店铺开了,在外头站个两刻钟帮她揽客也好。

不请自来的某人有点哀怨,他是彻底被忽略了吗?算了,这两个人好像亲近许多了嘛,有来有往都是关心,但人比人,气死人啊。

叶闳仁不免哀怨的看着站在一旁的海棠,但她只看着她家主子,连一个眼光也舍不得给他,倒是小莲见他一副闺中怨妇的表情,紧抿着唇,肩膀不时的抖动,忍笑忍得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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