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 第九章

作者 : 四方宇

桐家老宅,太婆院落内,一道清冷逸挺的身形,负手而立,一双沉凝的眼,虽是抬首望着以太极设下的“岳川阵法”,在那高绝的神态中,却像是睥睨着眼前万物。

半月峰的峭崖耸拔高矗,顶峰上一座古雅院落,崖侧边一道清泉潺潺落下另一道半月状的小湖,澄蓝透澈的水面仅有一株含苞的紫红色荷花。

“有形而无威的阵,万般心思尽藏其中,一朵红荷含苞未畅,水中冰焰张扬出的,真是能伤人的爪子吗?百年过去了,我竟还能看到你为等我而设的阵法。”

不停徐送而来的风,拂扬他的发与衣袂,拂动他衣物上的轻珠脆响,缕缕清风,似萦回着幽幽低怅。

“我难清楚你当年离开我的决定,其中心思与真意究竟为何?但我明白,就算我与这天下为敌,无人敢对我上前一步,也唯你杜巧兮敢走近我,我不懂,你的情既不曾断,何以选择离开?”

当年她的离去,让还是年少轻狂的他,焦急的千里寻人,但巧兮不再见他,他在屋阁外守了三天三夜,只想问为什么?最后她命人送给他一个锦盒,盒中一条琴弦与一张纸签。

“‘天年后,阴阳相隔诉心衷,一缕芳魂叙故情’是你最后留给我的话,甚至告诉我,与我尘世的最后一面,将是当年相遇的模样。”

袁牧飞缓缓阖上眼,心中已有所感悟,不禁长声一叹。

“我不懂既是天年后,又为何会是当年相遇的模样,如今,我懂了。”

再次睁开的眼,深锁这岳川阵,须臾,袁牧飞转身离开,四周风徐已成风回,不停的回绕在他身畔,摇动身旁林木,似是故人倾语,却难阻他离去的脚步。

“你的心一如当年,我的心却已不复过往。你该清楚,我向来不喜成为他人掌中棋,岳川阵法我为你一添新貌吧!”

离去的身形,轻然一扬袖,却是力透无匹浩气,顿时,下方半月状的小湖掀涛,湖内冰焰瞬然拔空而起,倾湖而尽!

冰蓝水涛冲飞半空,再落下,竟成一道水色巨龙,攀住空的另外半月巨峰,龙首俯睨下方,狞瞠的眼,像在警告每一个靠近的人。

太婆院落内已不见剑仙身形,围着院落的咒力荼墙像感应到不凡的玄力,墙身竟现扭曲,哀鸣着腾动的声。

清冷的身形再出现,已然是太婆院落外,入宅时天气尚算晴朗,此刻已成昏暗的大雨滂沱,碎白的纸片飞洒,四周呈现水光镜影,彷如进入另一个阵法空间,数道重踩的声,踏着惊人的划一步伐而来。

爷师公和十丈业师领着莲业赎魂者,神情威凛肃杀,虚空隐见两道淡白弦光,分别刺入两人脑中,随着碎纸盘旋,虚空飘着音曲奇律,像在操控这两个领头者。

“三星落阵,第三阵……嗯。”袁牧飞眉目微敛,径自沉思。

“阻莲天贯日之人,红莲渡罪业——”

爷师公和十丈业师同时拿出红莲,袁牧飞朝他们迈步而去,那道清绝逸挺的身形和他们甫错身便不见踪影。

下一刻,骤雨忽停、漫飞纸片消失,当莲业赎魂者都躺下后,爷师公和十丈业师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溢血,不知何时被锐气封喉,跟地上的莲业赎魂者一样,彻底死亡!

“人……消失了?”

“云涛剑仙走了吗?”

柳怀君和贺雪侬看着两座棋盘呈现的散乱与诡异,只见雾海从两处石盘上溢散开,已感觉不到阵内有任何人的行踪。

远尘山居前,矗立的还珠舞情,在四周一股云涛汇涌中,剑柄一颤,随即像拔尘而起,冲飞宅院深处,同时,高阁内,面对远尘山居这座棋局石盘的铜镜,镜内忽射出数道云涛气芒,还珠舞情冲飞而出,同时吐芒般化出一把云海雾剑——

“仙子姑娘?!”

忽来的变化,柳怀君和贺雪侬惊魂未定,便见云海雾剑绕飞室内一圏,随即像被什么吸引般,冲向朝雨丹,棋师、音女大惊!

只见一把虚无之剑,在朝雨丹一声惊愕中,穿过她的心口,再和还珠舞情一同飞出窗外,朝雨丹踉跄起身,随即蹲跪在地的撝住心口,难掩全身颤抖,棋师、音女忙上前探看,却见她抬头,眸子颤动。

“他来了!”

话一落,忽见半空惊泄巨涛大雾,浓浓云海倾没“月瑶丹琼”。

月瑶丹琼像置身云海中,袁牧飞看着眼前这座烟灿缭绕的美丽园子,眸瞳深沉。

此时,园内山石忽现奇象,四周造景的山林、异石开始移动,玄音、曲音,忽像海潮刷洗一切尘世浊浪般,从四面八方,借着云海翻腾,音似水瀑倾涛,强烈的音波更如乱石崩云,山林、奇石移位入阵,随着每一道玄律阻他步伐!

“音灵入术,此法消失江湖已久,没想今日会再次见到。”袁牧飞眉宇微扬。

“阁下纵拥无匹之力,礼法也该自重,擅闯民宅,有欠身分。”一个男子声从楼阁内传来。

“无人能对我当令棋者,更遑论敢视我如棋子,天下礼法,不过脚下尘泥。”云涛剑仙冷然一哼,轻描一掌,竟是撼摇整座月瑶丹琼,雄浑威劲贯破阵法,他不曾停下步伐,直往前方楼阁而行。

““远尘山居”一对莲天贯日,不曾料得阁下也入桐家老宅,三地行一阵,三星落阵本意对擅入者,阵法既相引,令棋者与棋子,也由得阁下解释。”另一个女子声传来,振振有词道:“一个撼动江湖的传说,真要恃强擅闯,逼人至绝,纵非对手,也定然力拚一搏。”

此时,云涛化剑的还珠舞情飞绕四周云海后,回到袁牧飞手中,云海剑刃在他掌中烟散,剑柄回到他腰际成一道环在腰边的扣饰,看着在掌中未散尽的云气化成白色霜寒,他的眉目微微触挑。

“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贺……兰。”楼阁内,朝雨丹一双美目蓄蕴盘算,沉声以应。

“记得七十多年前,东棋奕局测天地玄机、南弦纵律御世间灵音;以棋观天下化阵,以音入灵玄幻术,奕局以柳姓为头角,纵律以贺家为翘楚,两相结合,其能力曾名动一时,后因一方的走偏,棋与音都失了灵性,如今一会后人,也是一份奇缘。”

这些话让一旁的音女和棋师都睁大了眼,当今武林,奕局、纵律的过往几被遗忘,因为只曾绚烂于一瞬,已无人可以说得出其关键渊源,不愧是活了近二甲子的云涛剑仙。

“剑仙见识果然渊博,先人确实一如阁下所言。”棋师以后生之辈开口“在下东棋奕局柳怀君,今日之阵为着莲天贯日,还请前辈包容后生晚辈的不懂事。”

“我只想知道,设下三星落阵,还有引术入书画,借你们棋、音排阵的人,在哪?”

楼阁内似是一默。

“棋音虽能结合成威力,但转为阵法尚需有引导棋音的玄能异术,此人在哪?”云涛剑仙再次问。

“不在此。”方才的“贺兰姑娘”像是沉思后回应。“咫尺姑娘为救一位女子往东南方而行。”

“咫尺姑娘?!”这个名字让袁牧飞瞳眸一亮。“她要救的女子可知是何人?”

“是一位在古洲遭莲天贯日重伤的女子,咫尺姑娘带此女往东南方寻尘灵草救人。”

“能回魂定灵的尘灵草!”袁牧飞双目沉眯。

楼阁内,以“贺兰”身分和剑仙对应的朝雨丹,声虽平静陈述,但那拢蹙的眉目与交握的柔荑,显见她的紧张,一旁观看的音女和棋师早已冷汗直淌,八十多年前,尘灵草确实在东南方,只是超过一甲子变动,现今已在西北方,这一点才复出江湖的云涛剑仙,应还不可能了解这么透澈。

仙子姑娘有意引云涛剑仙远离北方,但此计万一没瞒过,剑仙有只手掀涛,翻覆江湖的能力,仙子姑娘会连自己都赔上。

“莲天贯日对桐家别有意图,我与棋师受过咫尺姑娘的恩惠,因此在这段时间以纵律灵音关照桐家。”

“这位咫尺姑娘与桐家有何关系?”竟要守护桐家一切。

今生的云彤既然身怀圣女灵气与玄能,就与杜巧兮有关,这也是袁牧飞一感觉到北方微弱的涛气残息,就一行桐家老宅的原因,他推断,小倪之事定然与云彤有关,但今生的云彤到底是何身分?和桐家有何关系?

“她和桐家无关。与桐家有关的是咫尺姑娘的太师父,也是桐家太婆。桐家太婆留下的遗言,承她力量者,将守护桐家。”捏造一个关系,应该不容易被找到身分吧,但也不能将关系拉太远,否则不容易取信眼前的人。“咫尺姑娘的师父无法承太婆灵力,便由带着天赋而来的咫尺姑娘传承。”这之中可以参了一半的真实。柳怀君也一副坦言的跟着道:“不妨对剑仙前辈直言,我们与咫尺姑娘有主从关系,她离开北方时,就代她保护桐家,还请前辈看在桐家先人份上,谅情此回冒犯。”

当外边一片沉默,没有任何声音时,楼阁内,每个人心高悬着,屏息以应。

“你们的话,我会印证。”

话语像随着人远去,盘绕月瑶丹琼内的云雾散去,四周回复一片云朗风清。

“这回,云涛剑仙真的离开了吧?”音女憋了许久的气,终于吐出般道。

“他应该会往东南方找人了吧。”棋师也拭着额际冷汗。

“仙子姑娘,你还好吗?”

棋师、音女连忙检视位上的朝雨丹,她被从铜镜中射出的云气化刃贯身而过,让两人担心极了。

“我……没事。”方才惊险一刻,云涛气刃穿心,她身形一软的站不起身,却在感觉到袁牧飞到来时,似有一股力量汇转周身,瞬间让她恢复。

“说也奇怪,那道云刃像会认人,直往仙子姑娘那去,只是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杀伤力。”应该是让人暂时动弹不得,音女只能猜想。“剑仙或许猜测此宅内有圣女传人,因此手下留情。”

“引开他终非万全之策。”棋师已开始忧心,云涛剑仙不是可以愚弄之人,再出现无人能挡他怒焰。

“等他再到此园,也已人去楼空,就算他真去桐家询问,桐家也无人说得清了。”

朝雨丹已决定,对桐家上下一行四艺寄灵术,包括她从不施术的外婆和大娘,为了众人安危,她得出手了。

“四艺寄灵术对云涛剑仙真有用吗?”对上剑仙,棋师觉得谨慎些好。

“术不欺袁牧飞,法不过云涛之血,北岩圣女的阵法对他不会有用,但四艺寄灵术,是梦师父晚年为让我传承而创,此法不在她所立的誓言内,而我也不以圣女灵气对袁牧飞用出此法,或许尚可绊住他一段时间。”

“你这段时间为了袁小倪,以自己的血充盈她的元气,真气耗损太多,接下来莲天贯日将更有更极端的手段,整个桐家靠你保护,仙子姑娘该先保重自己。”

过去十多年,莲天贯日酝养实力,三圣座中,主座莲日据闻闭关未出,法末、轮天则未现世,才没将整个主力对上桐家,如今不同,三圣座同现世,报复先人之辱,得到上一代圣女残灵,定然是誓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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