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本
一栋日式建筑内，有着一身武士气质的菅野义行，白发整齐地束成一把系于颈后，他目光犀利不悦地直视下属。
菅野义行问：“还没有悠子的下落吗？”
男人以正座姿态磕首于前。男人有一张俊秀的面貌，只可惜眼神给人一种阴沉的违和感。
“已确定悠子人在台湾，三个月前在D.T.B的监视器画面发现貌似悠子的人，这几个月调查下来，确认是悠子没错。”
菅野义行执杖的手沉沉敲地，盛怒道：“立刻把悠子给我带回来！”
又是台湾，他的妻子秋月临死前也是心心念念想回家乡再看一眼……众多孙儿中，就属悠子长得最像他的妻子秋月。
悠子的双亲，他排行第三的儿子，在悠子很小的时候，因飞机失事不幸罹难，所以悠子是由他的妻子秋月一手带大的孙女。
悠子跟他并不亲，也许是他对悠子严厉了点，悠子比较亲近秋月。悠子时常嚷嚷着想去看看女乃女乃的故乡，甚至想定居在那儿。
当初日本占领台湾，他与秋月的婚姻，是在单方面强迫下完成的婚礼，台湾人的传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秋月也替他生了三名子嗣，直到日本撤离台湾，秋月便也随他回到日本。
对他而言，秋月是他最爱的女人，这是无庸置疑的。他一直担心有一天秋月若回到台湾就不会再回来他身边，因此他一直不让秋月回台湾。秋月思乡心切，年复一年，终于病倒了，当他愿意带秋月回家乡时，秋月的身体已经虚弱得不能承受长途飞行的折腾，没过多久，秋月便病逝了。他一直不懂秋詌uo厣涎酆罅魈实睦崴??烤故前??故嵌运?暮蓿棵康笨醋懦さ猛ねび窳⒃椒⑾袂镌碌挠谱樱?ソサ兀??谛牡木栏鹨苍谟谱涌?实男θ菹孪?簟Ⅻbr />
悠子天资聪颖，直觉与敏锐度也比一般孩子出众，他身居高位，悠子便是他在日本右派的暗棋。他清楚悠子不爱官场上的明争暗斗，所以她偶尔离家他也装作没看见，但这次是非常严重的逃家行为，他无法再睁一只眼闭一眼。
更何况还是逃到台湾去，想与秋月一样吗？到死都想离开他身边！
菅野义行站起身，虽然容貌已老，但从岁月的轮廓中依稀能见当年的他是一位多么挺拔的男人。
菅野义行下令道：“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我要见到悠子！”
乐悠悠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
她愣愣的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好奇怪，她的房间不是这样子……环顾四周后，她才发觉原来自己在医院。
乐悠悠转动颈部，视线往下方移动几寸，立刻被床边的一颗人头吓了一跳，她倒吸了一口气，待心跳平稳后，她才将趴在床边睡着的游若雷看清楚。
乐悠悠总算将借放在周公家的神智全部摆回岗位，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眸，凝视趴在床边游若雷的后脑勺，她的眼瞳越发晶亮，唇角也忍不住微微扬高。
想不到这种只有在偶像剧才会出现的场景，也会发生在她身上。虽然是偶像剧公式老哏，但是如果有机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她也是一百万分乐意，尝尝当偶像剧女主角的感觉。
噢，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是继续深情款款凝视男主角的睡颜？还是依偎在男主角的脸庞？
也不对，游若雷此刻是后脑勺正对着她，她根本看不到他的睡颜。
不行不行，这个偶像剧画面派不上用场。乐悠悠连忙将脑里的幻想画面挥掉。
啊，还有一个公式老哏！乐悠悠双眼再度放亮。
她可以伸出手抚模男主角的头发、或者发漩之类的。
向来想到就立刻去做，绝对行动派的乐悠悠，她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及肩卷发，再用指尖把眼屎清理干净，抿了抿嘴唇，让嘴唇看起来有丰润感。
乐悠悠挪动身躯小心翼翼地靠近游若雷，采不惊醒他的姿势，她的手臂伸长出去，正要接触到游若雷的头发时，他恰好将头转向面对她，他的额头上印了袖扣的压痕，而且……他还流口水——
乐悠悠看到游若雷这副睡得像死猪的模样，简直都要崩溃了。
偶像剧都是骗人的！
是谁说男主角睡觉的样子像天使一样天真无邪？
她眼前这个睡到流口水的男主角才是现实！
长得再帅的人，睡觉睡到半张脸口水痕的，怎么也帅不起来！
老天……祢怎能这样打碎少女心——
游若雷眉头抽动了一下，霍地抬起头来。这瞬间像丧尸般复活的可怕动作，简直把乐悠悠吓得脸都发青了。
游若雷睁开眼，眉头紧锁，这刚睡醒的模样，简直像是斧头帮要出来砍人的凶狠气势。
接着游若雷又有惊人之举，他二话不说爬上病床，乐悠悠吓得缩到一旁去，紧张问：“Bo、ss、ss……你、你要做什么？”
游若雷把她推到一边去，“过去一点。”
乐悠悠不明所以的移动身体，让出大半床位，然后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游若雷直接在病床上躺平。
乐悠悠不敢置信的说：“Boss……这是我的病床耶。”
游若雷铁臂一揽，她整个人被卷进了他的怀里，乐悠悠两眼呆了又呆。现在是什么状况？她趴在游若雷宽厚的胸膛上。
这副胸膛居然躺起来比枕头还要舒服，而且还热呼呼的，外带心跳节拍器一组。
游若雷拍拍她的肩膀，梦呓道：“不要吵，睡觉。”
乐悠悠蹭了蹭脸下这副高级胸枕，蹭了几下后，忽然又觉得不太对劲，她抬头问：“Boss，你知道你现在抱的人是谁吗？”
“女人啊，难道是男人吗？”游若雷再度把乐悠悠的脸压下贴在自个儿的胸脯上。
“不是，我是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睡觉就睡觉，怎么问题这么多，乐悠悠。”
游若雷似乎被吵得受不了，他一个大转身，长腿横跨，以无尾熊姿势把乐悠悠圈在怀中。
算你识相，要是喊出来什么婉君的，她就立刻把他踹下床。乐悠悠窝在他的怀抱中笑得可得意了。
隔天一早，护理师送来预订好的医院早餐，敲门后，她推开门进去就见到单人床上挤了两个人。
当敲门声响起时，警觉性很高的游若雷立刻清醒。
护理师端着早餐放在一旁的桌上，转头对游若雷苦口婆心的说：“先生，医院是让病人休养的地方，不是用来增进情趣的。”
游若雷被护理师一席话教训得脑袋一懵，低头看着身旁的乐悠悠，就见她一双腿**在外，然后……裤子卷在病床尾。
护理师气呼呼的瞪着他。
游若雷急着想解释，“小姐，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别误会我们……”
护理师显然不想多听他解释，只道：“等等医师会过来巡房，在这之前请你们二位衣着整齐。等医师看诊无碍后，这位小姐中午前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护理师离开后，游若雷才把睡得像头死猪的乐悠悠摇醒。
“乐悠悠，你为什么睡觉不穿裤子？”
以为发生阪神大地震的乐悠悠，瞬间清醒，抱着游若雷，大喊：“快趴下！地震来了，我们要找掩护！”
“震你个头啦！”
“什么？不是发生地震吗？”
乐悠悠傻傻地望着游若雷眉心皱褶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乐悠悠，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睡觉不穿裤子？”游若雷双臂环胸，一人坐床头，乐悠悠跪坐在床尾。
乐悠悠简直莫名其妙，“奇怪，谁规定睡觉一定要穿裤子？睡觉不穿裤子才舒服，Boss你不知道吗？”
“胡说，这是个人卫生问题，睡觉不准月兑裤子睡觉！”
“不要！我喜欢月兑裤子睡觉，有时太热我还会干脆什么都不穿。”
“乐悠悠——”游若雷语气上扬。
乐悠悠不甘示弱的反击回去，“我睡觉穿不穿裤子关Boss什么事？Boss又不是我的男朋友，未免也管太多了吧？”
“我怎么不是你的男朋友？”游若雷被乐悠悠杀伤力十足的一句话，瞬间杀得力道减了一半，讲到最后还有点委屈。
乐悠悠下巴抬高，哼道：“Boss，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男朋友了？我这当事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游若雷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乐悠悠，你见过哪间公司的老板会亲自下厨做给助理吃的吗？”
乐悠悠眉峰一挑，歪头道：“好像没听过。”
游若雷继续逼近她，嗓音彷佛有一股魔力。
“你还见过有哪家公司的老板会在加班的时候还带助理去逛夜市吃消夜吗？”
乐悠悠委屈地嘟起嘴，怎么觉得游若雷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她呢。“呃……呵呵……好像也没听过耶……”
游若雷简直要暴青筋了，他用力捏住乐悠悠两颊苹果肌，怒吼：“你还见过哪间公司的老板被助理性骚扰，助理到现在都还没被老板炒鱿鱼的！”
“我哪有性骚扰！”乐悠悠娇嗔道。
“你这磨人精，总算罪行自招了！傍我说清楚，你的男朋友是谁？”
乐悠悠哀怨地瞪着他，“哪有这样的，这样就变成我的男朋友了……”
“怎么，你觉得很吃亏吗？”
“嗯……”乐悠悠眨眨眼，又点点头。
“乐悠悠，你根本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管啦，我要正式一点的。”
乐悠悠躺在病床上不断踢脚撒泼，将“这不是肯德基”的招牌广告动作诠释得淋漓尽致。
“你要正式一点是吧，”游若雷灿烂一笑，“没问题。”
他不知从那儿找来一支笔，“把你的手伸出来。”
乐悠悠乖乖交出自己的手，“这要做什么？”
只见游若雷在她的手掌心上写了一段话：
饿犬有主，请勿喂食。
乐悠悠注视自己的手掌心，看得一双眼都变成了斗鸡眼，她抬起脸问：“『饿犬有主，请勿喂食。』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懂是不是？”游若雷勾唇一笑。
乐悠悠捧着自己的手掌心看了又看，“饿犬……难不成是指我？”
“嗯哼。”游若雷眼底眉梢皆是笑意。
“这是哪门子的告白？一点都不浪漫！”
“游若雷，你好坏心眼！”
乐悠悠气得往前扑倒游若雷，“我要发你好人卡！”
“嗯咳！”
医生突兀的轻咳声，游若雷和乐悠悠双双转头看向病房门口，那儿站着来巡房的医师和护理师。
“两位热情如火，我完全能够明白，不过下次请选对场所好吗？”
游若雷和乐悠悠表情同时一僵。
游若雷顺利在中午前帮乐悠悠办理了出院手续，他开着自家休旅车准备从垦丁驶回台北。
乐悠悠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没头没尾的问：“Boss，你对台湾很熟吗？”
“现在不在公司，直接叫我名字吧。”
“叫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乐悠悠搔搔头，“若雷，你对台湾很熟吗？”
“我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你熟的定义是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台湾的每个城市你都去过吗？”
“台湾有五个大都会区，我都有去过，但一些比较偏乡的地方就没去过了。毕竟台湾的乡镇非常多，要全部走遍需要花上很多时间，而我呢，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我呀，其实我不是纯正台湾人……”
“这我早就看出来了。乐悠悠，你是日本人。”
乐悠悠讶异转头望着正在开车的游若雷。
“何时发现我不是台湾人？我哪里露馅了？”她捧颊，一脸不敢置信。
游若雷摇头失笑，“你那处处皆是破绽的演技，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过关，不可能。光是你的口音，太明显不过了。”
乐悠悠皱了皱鼻子，“哼，是你运气好。不过呢，也没完全猜对，我可是中日混血。”
游若雷话题一转，“你方才问我对台湾熟不熟，是打算要做什么事吗？”
乐悠悠抓着耳旁的卷发现着，难得提起了自己的事情，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点雨后潮湿的氛围。
“我的双亲……很早就不在了，我是由女乃女乃和爷爷一手带大。我从小就和女乃女乃感情好，女乃女乃是台湾人，我常听女乃女乃提起台湾，说台湾有多好多棒，女乃女乃很想念故乡台湾。”
“你的女乃女乃嫁到日本后，没回来故乡探望亲人吗？”
乐悠悠沮丧的摇头，“女乃女乃无法回台湾探亲，因为爷爷不允许。”
游若雷眉头皱了起来，轻声问：“然后呢？”
“女乃女乃……她在四年前去世了。”乐悠悠原本低沉的声音，忽然高亢了起来，她紧紧抓着膝盖，“整理女乃女乃遗物的时候，我看见一张夹在书里的黑白照片，那是一间三合院，大门前有一大家子排排站，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张照片里面一定有年轻模样的女乃女乃。我想去女乃女乃的故乡看看，一直都有这个想法！”
“那张照片你有带在身上吗？”
“有，我一直放在随身皮包里。”
“那好，等下到交流道休息站，让我看一下那张照片，说不定能知道你女乃女乃的故乡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