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两小医女 第三章 多事惹祸上身

作者 : 绿光

马车飞快地行驶在官道上,直往默林县郊外的柳家宗祠而去,祠外安置的是柳家人的祖坟。

马车停在祠堂外,守祠堂的柳家人看了眼,随即退下,驾马车的男人还来不及跃下,马车里的男人已先行下了车,手里捧着自悦来客栈带来的几样热食和一瓶酒,徐步走在坟间小径,犹如识途老马停在一处新坟前,压根无需人带路。

“侯爷,等等等等……”还来不及喊,男人已经席地坐在新坟前。

“别烦侯爷了。”他的同僚一把勾着他往回走。

“易水,这布巾好歹也能充当席子,侯爷就这般席地而坐,这……”

“颜奎,侯爷想跟九姑娘说话,你少烦人了。”

颜奎抱着手中的布巾,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侯爷到底是怎么想的,九姑娘有什么好?我压根不喜欢九姑娘那个人,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怀着企图接近侯爷的。”

可侯爷偏是情深意重,当年九姑娘葬在这儿,侯爷一路从京城相送,去年忌日来了,还特地差人备食谱准备九姑娘喜欢的菜色给客栈张罗着,今年手头上有事务待办,还是硬挤出时间来,他真是搞不懂侯爷。

“你当侯爷不知情吗?”易水瞇起细长美目,二话不说地将他揪走。

颜奎继续喳呼着,威镇侯花世泽充耳不闻,径自打开油纸包,将菜摆在坟前,随即拿起小酒壶就口浅啜。

“柳九,来福近来病了,没法子带牠来,没人给妳试毒,我就姑且替妳试吧,妳这丫头,没人试毒妳是不肯吃的。”说着,他扳开了芙蓉糕,尝着他向来不青睐的甜味,又打开一小瓮的五彩羹,浅啜了口,最后再尝了口炙烧鱼片,过了半刻钟,他懒懒地看向墓碑。“行了,可以尝了。”

回应他的,是呼啸而过的正月寒风。

他压根不以为意,独自饮着酒,静静地看着坟头,直到天色渐暗,他搁下了空酒壶,轻抚着碑石。

“柳九,妳说,只要纳妳为妾,只要能让妳离开柳家,妳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妳说,这一生一世只为我而活,没有我的允许,妳哪儿都不去……我允了妳,妳却骗了我。”

轻抚的手在碑石上缓缓地紧握成拳,像是在隐忍什么。

“妳这个骗子,为了活下去,妳隐藏真性情,骗着旁人扮演知书达礼的院使千金,骗着自己哪怕心都空了只要填满就好,也骗了我,教我以为这不过是场交易……如果只是一场交易,为何至今我还忘不了妳?”花世泽沙哑低喃着,寒风刮起了他的发,俊魅的侧脸满是怨念。

当初是他看中她能替自己办事,是他答应了她的交易,可最终案情未厘清,她已香消玉殒,他连行凶之人也没逮着,教他怎能不怨。

“到底还要多久,我才能忘了妳?”他问着,回应他的依旧是萧瑟的寂然。

还要多少年,才能抹去这种生不如死的心痛?

如果那天他听见声响前往查看,是不是还来得及救她?如果……他不是天性淡漠,他就会查看,可正因为他根本不睬其他事物,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也才会在她离去后,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她,教他伤得如此重,痛得如此深。

“侯爷,时候不早了,再不走恐怕会赶不及城门关。”几步之外的颜奎低声提醒着。

花世泽微微殷红的眸直瞅着碑石,直到天色不见五指,他才徐缓起身。

回程的路上,马车急驰着,可惜到了重阳城门前,城门早已关上,颜奎不得已出示了令牌才让城门重开。

重阳城里无宵禁,夜市集正热络着,大街堵得比白天时还严重,好不容易来到悦来客栈,里头竟挤得水泄不通,热闹得压根看不出已是二更天。

颜奎彻底无言,将马车交给了客栈的小二后,便与花世泽和易水入内,话都还没跟掌柜的搭上,里头阵阵的嘈杂声,教他不禁偷偷地往后觑了花世泽一眼。

老天,已经这么晚了,为何还是吵翻天?

不知道客房离得够不够远,毕竟侯爷是个很浅眠的人呀……

“三位爷真是对不起,今儿个客栈里事多,人多嘴杂,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又没法子赶客人,还请海涵。”掌柜的一见颜奎脸色,再见他身后的爷儿一身上等绫罗,外头罩了件裘毛大氅,那打扮一看就知道是打京城来的尊贵人家,肯定是不喜这样的嘈杂声。“小的给三位留了两间上房,离食堂远,这儿再吵也听不见的。”

颜奎松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

掌柜的招来小二领路,才刚踏上楼梯,就听见有人砸了一地破瓷声,颜奎和易水随即戒备地一前一后护着侯爷,目光一致地朝声音来源望去,就见一个男人隔桌对着一名小泵娘咆哮。

“妳如果真是领神谕救世的仙姑,妳倒是说说呀,为何我会走到今日的地步!”

面对男人的怒气,裘化真真的是万分无奈。

就不能让她好好吃顿饭吗?到底知不知道她为了救人,已经饿过一顿了。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在食堂用膳,但更不可能为了避开他人的眼光,特地开间厢房用膳。

那些钱都是她费尽心思攒来的,哪能随意挥霍。

想着,不禁委屈地看向身旁的小清,可天晓得右边位子何时变成了书生,害她吓得当场站起。

“怎么,站起来要跟我理论吗?妳倒是说呀,爷正等着!”

眼前的男人又一阵咆哮,裘化真很悲伤地抹去喷在她脸上的口水,暗暗地瞪了笑得很乐的书生一眼,吐了口气后,她用最真诚的表情抬眼看着高她一个头的男人,打量起他的五官。

“这位爷天生刑克,从小怙恃俱丧,娶妻克妻,生子克子,又嗜赌饮酒成性,一无所成之外,近来身虚体弱,月复痛难遏,冷汗不止……”

“是谁跟妳说的?”男人凶狠吼道,怒目看向四周。

身旁的人莫不噤声,倒不是被男人给吓的,而是裘化真说得十足十的准确,吓得有人都想跪地膜拜她了。

“有谁能跟我说来着?”在这儿她又跟谁熟识了?况且他又不是个大人物,城里会流传他的蜚短流长不成?“不管怎样,身子有不适就找大夫,还有,虽说是天生刑克,但所谓娶妻克妻,不单指你天生克妻,而是你嗜酒嗜赌,说不准妻儿都是教你给卖的,就好比站在你身边的那位……”

说着,煞有其事地朝他身旁比了比,一旁的人莫不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都给爷闭嘴!”男人狼狈吼道,惊惧地看着身旁,却瞥见食堂里众人窃窃私语,羞恼地快步离开。

裘化真无奈叹口气。到底是要怎样?一会要她说,现在又要她闭嘴,给不给人活?但不管怎样,她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用膳了。

“化真,妳怎么会说得这么准?难不成妳真的……”

吃了口馒头,裘化真懒懒地看着小清疑惑却又好奇的表情,抿了抿嘴用气音道:“小清,医卜本一家,医者望闻问切一如卜者察言观色,人的面相体态能显出暗藏病症,亦能读出其性,由此推测再顺便赌一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任由他人公论,就这么简单。”

最重要的是,不管有没有猜准,在话语道出时,看对方的反应就知道该怎么修正方向,而且最好是挑最重的话说,顺便吓吓对方,如此让对方离席还她清静才是最要紧的。

用膳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尤其这家的馒头很好吃,搭着串烧牛肉片简直是人生一大享受。想来,要不是赖大老爷捎回这客栈的伙食教她吃上了瘾,昨儿个她也不会特地出门品尝,也不会凑巧救了个商贾,更不会莫名其妙被人寻衅,但不管怎样,啊——好好吃啊,死都瞑目了……

我呸!死什么死,晦气晦气,那话当她没说!

她活着正好呢,好不容易给自己补了肉,养出几分小泵娘含苞待放的美,未来她还有大好人生要过呢。

裘化真大口咬着牛肉片,眼角余光瞥见大片阴影覆盖她的桌面,小清还来不及出声示警,她已经反应奇快地朝左侧闪了过去,耳边传来男人闷哼的声响,和物品铿锵的落地声,回头见小清瞪大了眼,秀丽水眸满是错愕,她也抬眼望去,这一看,不自觉直了眼。

偷袭者被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擒住了手腕。

男人眉目如画,尤其是那双眼出奇的美,却又异常的冷,更像是毒,会诱着人上瘾,可怕的是,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然后,她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看见男人慢条斯理地转动偷袭者的手腕,极尽折磨且毫不留情地将手腕转到变形,转到他再也哀嚎不出任何声音。

食堂里,鸦雀无声。

冷俊男人松开了手,压根不管倒地的偷袭者不住地抽搐着,强大的气场逼使周遭的人恨不得消失。

这个男人很危险。裘化真比谁都清楚,可她就是转不开眼。

倒也不是因为男人邪魅迷人,而是……她见过他!虽然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但她对这张脸有印象!

“侯爷!”

示警的唤声一起,她的余光瞥见那倒地的偷袭者不死心的换手捡起地上的匕首朝男人刺来,而男人动也没动,在她吓得微闭起眼的同时,两个男人出现在他身旁,轻而易举地撂倒了偷袭者,动作快得教人几乎看不清楚。

她定睛一瞧,其中一个男人她是有印象的。

“侯爷。”易水低声唤道,等着下令。

“把人带出去。”花世泽淡声说,径自在桌前入座。

“是。”易水话落,随即单手拖着倒地不起的偷袭者往外走,孔武有力的模样和那张偏阴柔的俊脸完全不搭。

颜奎就站在花世泽身后,敛笑的浓眉大眼利如刃,瞪得裘化真浑身不自在。

她做了什么要人瞪着自己瞧的事来着?又不是她要这个男人来救她的……啊,对了,她被救了呢。

好半晌,裘化真才启口道:“多谢这位爷出手相救。”虽然一阵兵荒马乱,但她脑袋还算清楚,明白是她方才把话说得太重,逼得人家想从背后捅她一刀,她会反省,下次少说一点。

“妳……真看得见鬼魂?”花世泽平静无波地问。

他话一问出口,颜奎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是神棍啊,怎么侯爷明明不信江湖术士,却每每遇到江湖术士就要凑前一问?

方才明明就要上楼了,偏偏话听到一半,侯爷又折返了。

裘化真早已练就以不变应万变的应对功夫,继续吃着已经凉透的馒头,反问一句。“不知阁下是——”如果没听错,他后头的男人是唤他侯爷的。

一个身分如此尊贵的人,为何她竟对他有印象?

“只管回答我的问题。”男人的口吻依旧平淡。

“看得见,看不见又如何?”裘化真垂着睫,吃着馒头配着牛肉片,哪怕已经饿惨了,可天生的好教养就是教她吃得优雅又慢条斯理。

这真是桩麻烦事!她本以为只是暂时充当神棍混口饭吃,如今却搞得自己不当神棍都不行!明明她是凭着真本事救人,偏偏大伙就硬喊她仙姑,要不就是有人出口寻衅……她何苦把自己搞得两面不是人?

话说她在赖家也赖得够久了,不想当神棍就得准备离开,但要走,又该往哪去?昨儿个适巧救了个人,那人伤势严重,至今未醒,怕是这几天都走不了人,而眼前这个人……她抬眼稍稍打量了他一番,不禁暗叹是个天之骄子。

别说那一身行头,光瞧他的面相就知道他出身肯定尊贵,可惜面冷心也冷,硬生生糟蹋那张好皮相。

不过,这样的人找上江湖术士到底是想做什么?

一个心冷至无情的人,可不是能随便唬骗的,一个不经意,她的下场肯定会比被拖出去的那个男人还要惨。

可是,她记得他的脸……是不是该接近他,寻回她失去的记忆?也许她还有家人,也许家里还有惦记她的人,或许多接近他,她就能找回记忆,这个想法让她心动极了。

因为,她实在不想再当神棍了!

她明明有一把好医术,可偏这重阳城就没有女坐馆大夫,累得她沦落成下流神棍,一想到往后得背着神棍之名度日,她就觉得委屈。

不管怎样,换个地方总是新的开始。忖着,偷觑了男人一眼,说服自己骗完最后一回,然后换个地方重新生活。

裘化真正暗自下定决心时,便听男人近乎冰冷地启口,“到底看不看得见?”

“看得见!”她没好气地应了声,顺便指指他身后的颜奎。“今儿个我遇见他时,他身边有个姑娘还托我捎话呢,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他。”

她这话说来压根不心虚,只因她确实是看得见。如果他要求的只是这一点,那么她就不算骗了。

花世泽眉头微扬,身后的颜奎随即低声道:“侯爷,这姑娘分明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她的话信不得。”

裘化真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我都代她捎话了,你竟然说我是招摇撞骗的神棍?”

“那好,妳说,要妳代为捎话的人是谁?”颜奎轻哼了声。

裘化真张了张嘴,真是无言了。“我怎会知道她是谁?难不成我还得先问过她姓名户籍不成?”就说嘛,何必浪费唇舌捎话,分明就是吃力不讨好还惹人嫌,简直莫名其妙了她。

“姑娘既然说不出那人是谁,这又怎能证实?”

“要是我能画出她的面貌呢?”

“那就等姑娘画出,便知真相。”

裘化真简直快气炸了,连馒头都不吃了。“好,就等我画出来,届时我再看你要怎么谢我!”

“在下等着。”颜奎撇嘴笑得寻衅。

裘化真见坐着的花世泽不再发话,索性起身。“告辞。”看来,她必须好好思索,要怎么亲近这个男人。

易水走回食堂,低声道:“侯爷,该歇息了。”

花世泽起身,跟着候在楼梯处的小二上楼,直到进了房才启口,“颜奎。”

“是。”

“那位姑娘对你说了什么?”

颜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正色道:“那时我上客栈买酒菜,她适巧从我身旁走过,她说,有人要我代为捎话,一切安好,勿念。”

身旁的易水不解地扬眉,便听花世泽又问:“什么意思?”

“小的也不明白却也不打算追问,因为那位姑娘尚未出现前,客栈里正对她议论纷纷,说什么她能隔空取药,将药塞进犯哮喘的病患嘴里,当场药到病除,又说什么按了按胸口,昏厥的妇人马上清醒……重阳城里的百姓几乎当她是仙姑了,只差没对她跪地膜拜,可依属下所见,不过是神棍之辈。”

“喔?”

“侯爷方才也瞧见了,她的态度轻慢,对方才那男人所言分明是虚实掺半,明显就是个骗徒。”

“我不在乎她是不是神棍,我只想知道她看不看得见鬼魂。”花世泽淡声道。

“侯爷……”

“你俩素不相识,她却兀自与你搭上话,非坑蒙拐骗,未贪图你的钱财,你认为她的居心为何?”花世泽反问。

颜奎不禁怔了下,但还是不死心地道:“也许她只是尚未找到机会下手罢了。”

“要是缺了机会,方才就是绝佳的机会,她低声下气都来不及了,岂会对你怒目相向?”

这话一出教颜奎顿住。这说法也通,但不知怎地他就是不肯不愿信了那姑娘。“侯爷,不管如何,我是不信她的,好端端的,我身边怎会有个姑娘要她代为捎话来着?”

倒不是他天性防备,而是他莫名地排斥神棍一类的人。

“……会是颜丽么?”静默的空档里,易水突地轻吐出一个人名。

蓦地,颜奎一双大眼微瞠,愣愣地看向易水。

太久没听人道出这个名字,而他是存心忘了这名字,才不会记得深镂在心间抹不去的痛。

房里一阵静默,没有人吭上一声,突地不远处传来碰撞声伴随着细微的求救声,颜奎尚不及反应,便见花世泽已经开门循声而去。

“侯爷!”颜奎喊了声,随即跟着花世泽身后狂奔。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不曾见过侯爷如此奔跑,这是好事,可一想到是为了那个假仙姑,他心里就是不舒坦。

侯爷向来就不是个好事之人,当年也正因为如此错过解救柳九的时机,从此耿耿于怀,如今不过是一丁点细微的声响,便教他不假思索而去。

与他并肩而行的易水睨了他一眼。“难道你不知道侯爷一直想再见柳九姑娘一面,一如你很想再见颜丽一面?”

颜奎不由得停下脚步,半晌难以回神。颜丽,他的七妹,唯一的同母妹妹,从小体弱,是他捧在掌心里疼惜着的。若不是柳九医术高超,若不是柳九能一直延着小七的一口气,他对柳九一点好感皆无。

那年,柳九被淹死在宫中湖泊,同年,因无人为小七施针,小七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他没能赶上见最后一面,咽下了悔恨,之后如往常度日,但谁都不知每当他一人独处,他就忆起小七那总是苍白却又温柔的笑脸。

而她却说,有个姑娘要她代为捎话,说一切安好,勿念……

难道那个假仙姑真能看见什么?

二楼离楼梯口最远的一间房,里头一片狼籍,桌倒柜翻,地上还有着一滩滩怵目惊心的血迹。

掌柜的当场白了脸,心疼家具损失无处索赔。

而裘化真脸色比躺在床上的男人更苍白,几乎可以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要不是她正在作画,碰巧教她听见外头不寻常的脚步声,提早翻桌挡人兼放声尖叫,否则等那行人行动开始,她早就尸首分家了。

花世泽淡淡瞥了眼房内,目光落在裘化真脸上,思索一会便朝易水使了个眼色。

易水叫住了掌柜的。“掌柜的,这十两银子当是我家主子赔偿你的,顺便再替这儿的客人换间房。”

掌柜的正愁着,听他这么一说,随即眉开眼笑地道:“这事好办,小的马上处理。”

“不成,这人现在还动不得。”裘化真想也没想地道。

“为何?”花世泽淡问着。

“这人还昏迷不醒,而我正对他施针,现在要是动他,入针点一旦松动就会止不住血,气血不畅,他就活不了了。”

“施针?”花世泽走到床边,果真瞧见躺在床上的男人,从胸口一直到下月复,插上了不少银针,而左肩上的伤几乎划至胸口,可见伤势之重。他浓眉微扬,看了裘化真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为何不灸?”

“灸能补能泄,而此人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就怕补不足泄,故先止血顺气再配以药材,待清醒后再酌量而灸。”裘化真不假思索地道。

“姑娘医术不俗。”

“……医卜本一家,算不上什么。”其实她很想大声地说:我是大夫啊!可如果想得到他的信任,恐怕得暂时再当神棍。

想想,真呕!

“姑娘与这个男子又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只是很……”硬生生将倒霉两个字咽下,再启口,“昨儿个刚好在前往客栈的路上遇到这位身受重伤的公子,如今我暂住在城南赖府,不便带他进赖府,只好先将他安置在客栈里,不管怎地,总是得先医好他身上的伤。”

说来,她真的不是普通倒霉,昨儿个嘴馋得紧,哪怕已入夜还是坚持到客栈买馒头,谁知道半路上就遇到这位公子,不想救的,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只好想法子将他拖到客栈,让掌柜的差人将他给抬进房,连累她守了一晚,早上才回赖府睡了两个时辰,便又赶过来看他伤势是否稳定。

正因为如此,今儿个才会遇到他们主从三人。

“姑娘可与人结怨?”

“呃……”这个问题相当微妙啊,她不怎么确定。

“我明白了。”花世泽一贯淡然。

喂,你明白什么了?裘化真无声问着,见他主从三人站在一块,其中一人偷觑了她几眼。

看什么看,以为现在服软姿态低,她就会对他好声好气吗?错了,她是个记仇的人,怎么对她,她就以牙还牙!

哼了声,收回目光环顾屋里,她忍不住皱鼻。这血腥味呀,到底要多久才消散得了?无奈叹着,顺手拉起一张椅子,瞥见地上有个香囊,她拾起一闻,瞧着上头精致的凤凰绣纹竟被利刃划破。

一凤一凰的凤凰于飞……蓦地,她眼前晃过一幕,是一只玉上凤凰在她面前不住的晃动……

“侯爷,若是依进门时所见,那几个人并非正统练家子,而持刀者直往里而去,目标该是床上那个男人。”易水轻声道出他的看法,身后突地传出声响,他侧眼望去,就见裘化真险些跌坐在地。

易水无意伸出援手,却见自家侯爷从身旁闪过,正意外之际,只见侯爷拿走了她手中的香囊。

裘化真愣了下,抬眼望去,正巧对上花世泽那毫不掩饰的嫌恶之情。

现在是怎样?她做了什么惹他嫌的事了?

“几位爷,这儿要稍作打理,要不请三位爷先回房,我在隔壁另辟了一间房让姑娘暂歇。”掌柜的见小二找来几个杂工,忙不迭哈腰恭请。

花世泽率先走出房,颜奎和易水随即跟上。裘化真无奈叹口气,瞄了眼床上的男人,只得先到隔壁房歇息,哪知房门都还没掩上就被推开。

她无言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再见他大方地踏进她暂歇的房,只能万分不快地跟在他身后,然后抢先他一步坐下。

身分尊贵又怎样?要搞清楚,有求于人时该摆什么姿态。

颜奎想上前喝斥她,却被易水拦下,花世泽倒是不以为忤,在她面前坐下后,开门见山地道:“妳能否在我身边瞧见什么?”

“两个男人。”裘化真十分配合地道,见他那双漂亮的眸微瞇起,她随即指着他身后。“两个男人,没错啊。”

别认为她是在寻衅,她纯粹只是累了,懒得多维持表面功夫。

“我问的是,妳可有在我身边瞧见任何鬼魂?”花世泽目光冷了,嗓音更冷。

“没有。”她快人快语,完全不拖泥带水。

要问在场有几个鬼魂,她可以直接回答两个,而且就是她认识的那两个,就在门外;书生一脸看热闹的欠揍表情,小清则是退得远远的,瞧也不瞧门里一眼,不知为何,打从她见到这个家伙之后,就一直避得远远的。

“颜奎身旁呢?”

虽说她不知道颜奎是谁,但她猜是她今天搭话的那一个。“没有,她已经离开了,许是她只想交托那一句话,说完自然是归黄泉了。”

颜奎闻言,神色微变了下,却不允许自己提问,就怕自己着了道。要知道这些术士神棍最本事的就是掐住人心的弱点,人的心一有渴望,就让他们找到了缝隙,接下来就任他们宰割了。

“所以……流连在世的魂是因为有执念?”

裘化真发现他的脸色更沉了,便拿出几分精神探探他的底。“一般来说是如此,恨、怨、念、情等等都是执念,是亡者对生者最后的依恋,教魂魄离不开阳间,一旦解了执念,自然就会入黄泉。”

这是小清说的,肯定错不了。她边说边打量他的神情,在心里不断地反复推敲,猜想着他想找的是谁,想看的是谁,又是否与他手上的香囊有关。

凤凰于飞……那是女子赠与他的定情物吧,所以,他想找的应该是个姑娘家。

“妳认为,我想找的是谁?”

裘化真笑了笑,纤纤长指指着他手上的香囊。“凭着香囊,我会认为你想找的是个姑娘家。”这般简单的推论,反而显得她真诚,是吧。

反正,他是问看法,又不是问她能力。

“而她未跟在我身旁,意味着她已不在阳间?”

“……这倒也不一定,阁下是个阳气极足的人,怕是她想接近也不容易。”嗯,小清退得那么远,感觉那么害怕,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

“那么她还可能在哪里?”他冰冷的面容有着一丝渴望。

裘化真垂敛长睫,思索了下,谨慎启口。“那得先知道她是如何亡故。”人嘛,无缘无故想见鬼,要么是至亲,要么是没见上最后一面,未能见上最后一面,若非急病,那就是……遭人杀害。

她这一问,是在替自己铺路,毕竟总要模清底细,她才能拐得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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