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豹何时了 第十八章

作者 : 童遥

体型差距甚大的黑豹与餍魅蚺,难分轩轾的缠斗不休,蠕扭的蚺躯破岩断木,几次险要擒捆住黑豹,幸而黑豹善用体型小的优势,在灵巧闪避时更是不断以利牙锐爪攻击蚺躯。

即便心被他伤得彻底,可当他有了危险,她依旧是第一个冲出来挡在前头的,她可以为他死、为他奋不顾身,只因为把他看得比自己重要,这就是她给他的爱,单纯,直接,却比谁都执着。

终于体悟的罗修武心中涨满感动,然而眼前以黑豹之姿与餍魅蚺浴血搏命的阳黧却让他揪紧了心。浑身剧痛让他连想站起来助它一臂之力都办不到,看到黑豹因闪避不及而被蚺躯捆缠时,他急中生智地拾起颗尖石,相中了目标使劲投掷出去。

尖石不偏不倚地砸中餍魅蚺左眼,趁着它一时辨位不明,吃痛地扭着长躯时,重获自由的黑豹跃上了树,眼神锐利的扫视过餍魅蚺后,便朝下方的罗修武看去。

无须言语,光一个眼神交会,相知相属的默契便让罗修武再抓起颗尖石,朝背对着自己的蚺首掷砸。

餍魅蚺一个扭转,强而有力的下颚大大裂开,疾杀而至地袭向罗修武。电光石火之际,黑豹从树梢间扑袭,狠绝地朝蚺颈三寸处咬住,疾冲的力道将餍魅蚺狠狠地撞离罗修武身前。

双重剧痛让餍魅蚺完全失控,狂躁地扭动挣扎,然而死命咬着其致命弱点的黑豹,却是以四肢抓抱着粗壮蚺躯,尽露的锐爪深入蚺躯,奋力箝制。

片刻过后,骇人的巨蚺终于停止扭动,彻底死透的躯体再无起伏,黑豹这才松了酸疼的牙关,满头污血的低低粗喘。

“小黑炭,你、你没事吧?”担忧的声嗓,将黑豹从血战方歇的倦累中唤回,霍地记起那让它豁命相护的人。

见它缓缓朝自己走来,罗修武忍不住伸出了手,焦急地想确认它是否平安,可黑豹却在临到面前时停下了脚步,“小黑炭,快过来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事。”

真想扑上去呀……可身上全是餍魅蚺的毒血,扑上去还得了!低啐了声,黑豹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看到黑豹奔离,罗修武急忙撑起身想追上去,可内创颇重的身子却在几步踉跄后便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的身影从眼前消失,心下一阵难受。

难怪她要走了,一片真心得不到回报,在豁命救他后若还不走,那才真是傻了。

当罗修武自觉活该他此生无伴,难以谅解地痛恨起自己时,浑身湿透的黑豹却走了回来,甩了甩身后便踱到他身畔,有些不解的歪着头看他。

“小黑炭……”粗鲁地将它揽进怀里,罗修武开口的声音几近哽咽,“我还以为你真丢下我了……答应我,再也不要从我身边跑走了,好吗?”

不过是去洗掉一身污血,你是在紧张什么呀?虽是有些受不了他的婆妈,可黑豹仍是纵容地任他搓揉着耳朵,担忧地将它上上下下模了个遍,直到它从那不安的抚触中察觉到他的内伤。

黑豹连忙将脑袋从他胸前抬起,举起前掌抵着宽厚的肩,探舌朝那袒露的结实胸肌舌忝去。

“小黑炭,别闹,我刚被那蚺摔下,还疼着呢。”软柔的舌忝舐没真的触痛伤处,倒是那叫人酥麻的刺痒感让罗修武有些心猿意马,尤其知道了它便是阳黧后,更是难掩臊意地推阻着,“黧儿,快别舌忝了,跟我说说你何以能成人形,又为何从不对我明说?”

笨蛋,我现在是兽形要怎么说人话啦,兽语你又听得懂吗?喷嗤了声,黑豹作势欲咬那推阻的手,凶恶地瞪了罗修武一眼,便又低下头专注地为他转疗。

“你呀,还真是只霸道又爱撒娇的豹。”宠溺地揉了揉豹头,罗修武失笑,却又抑不住沸腾的情绪,“知道你就是黧儿,我真的很高兴……曾经我以为这辈子注定孤单到老了,直到你的出现……”

最好我现在是在跟你撒娇啦!心里虽是顶嘴般的吠嚷着,可黑豹却是抬起头,像是回应他的告白般,亲昵地舌忝了舌忝他的唇瓣。

微微低首,罗修武爱怜地亲吻着豹额,“可你也够调皮了,怎么就什么都不说,光看着我慌。”

我要能说,用得着这么委屈吗?黑豹终于停下舌忝舐,静静地望着罗修武,豁命厮杀及因转疗而过度承受的疲累让它不由得软了身,无力地趴卧在他腿上,让那近似**的揉模,温柔地熨平它的忐忑不安。

罗修武隐隐察觉原本伤及肺腑的内创似被抽离,这才忽然想起数年前那次相遇,那时的伤也是在它不停的舌忝舐下好了大半,于是无须猜想,他便确认除了能变成人,它绝对还身负异能。

“黧儿,不论你是人是豹,未来都由我保护你,再不让你受委屈,再不让你寂寞地追着,你可还愿留在我身边?”

黑豹不吱声,耳朵警戒地竖直,湿润的鼻头嗅动了下,便从罗修武腿上爬了起来,隔着几步看了他一眼,随即迈步前行。

“黧儿,你要去哪?”见状,罗修武赶紧追了上去,以为被拒绝的心思让他开口追嚷:“若你真不愿意,我不会强求的,只是你真不能再给我个机会吗?”

我当然会留在你身边,但我可没把握能在接着出现的一群巨蚺中护你周全呀。罗修武的话让黑豹又想翻白眼了,可回头想想他不是兽,自然难以察觉暗处里蠢蠢欲动的恶类爬虫,于是它稍稍顿了脚步。

慌忙追上的罗修武,吊着的一颗心在见到黑豹停在前头等待时终于放落,从那近乎顽固却又似是嗔怨的眼神中,他才明白它并不是要丢下他,而是急着要带他离开。

见罗修武跟上后,黑豹旋即转身前行,敏捷的身形灵巧地领着他穿过崎岖险径,遇上难以攀登的岩山时,它甚至让他踩着背攀上去,再以兽的优势先到了上头,咬来藤蔓抛给他,好让他能轻松登顶。

山里的夜晚总是来得早,才日暮时分便已一片暗寂,善于夜视的豹眼轻易便瞧见在入山处扎营的援兵,许是终于能妥妥当当地放下心,突如其来的昏眩让黑豹在一个跃奔时竟失了足,乏力地瘫在地上低喘。

“黧儿!”匆匆赶至的罗修武连忙蹲低身将它抱在怀里,原该充满力道的兽躯此刻瘫软得让他一阵心惊,而那隐在月复部的白月牙更是在突然闪烁后便渐渐消失,揽在怀中的豹体也逐渐化为人形。

“黧儿、黧儿,你没事吧?”变化来得突然,罗修武一时慌了手脚。

费劲睁开双眼,阳黧伸手模着他紧绷的脸庞,“我没事……战苍鹰带来了援军,你安全了。”

“黧儿,振作点,我要你也没事才行。”都什么时候了,还光牵挂着他,罗修武气恼地直想摇她肩膀要她清醒一点,自私的想想自个儿就好。

“真是霸道呵……你、会带我回家吧……”像是被抽离般的一股力量,无形地从体内冲出,让阳黧意识渐失,终至昏迷。

“黧儿,撑着,我这就带你回家。”坚定的许下承诺,罗修武抱起她,快步朝出山口前行。

京城,太尉府里的敛风楼内,罗修武坐在榻畔,轻柔地抚着包覆在大掌里的柔荑,略显冰冷的温度让他眉心紧拧。

从北狱归来至今已过数日,阳黧几乎都处在睡睡醒醒的状态,按常理来说,休憩后精神应当更好,可她却是越睡越樵悴,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找了几位名医来,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是“身子骨弱了点,多休息便无大碍”,简直有说跟没说一样,让罗修武又急又气偏又束手无策。

“唔……修武。”掩在卷翘睫毛下的瞳眸轻轻掀起,一声软弱低喃逸出。

“黧儿,你醒了。”见阳黧清醒,罗修武忙不迭地扶她靠坐,动作轻柔地像捧着珍宝似的,出口的话语却将他的紧张表露无遗。“身子有没有哪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痛?睡了一天饿不饿?”

连珠炮似的关心让阳黧很想笑,可他鹰眸下方的沉黯阴影、深瞳里的忧虑却让她感到不舍。“我没事,没哪疼也没哪痛,但我倒真有点饿了。”

听到她喊饿,罗修武立即让人将煨在炉上的粥送进来,端在手上一匙一匙地吹凉,再小心谨慎地将汤匙凑向她,“这几日你睡多食少,空月复胃虚,先喝些以药材熬的肉糜粥暖暖肚。”

“可是人家好想吃烤乳猪喔。”埋怨地咕哝了句,阳黧还是乖乖吞下他喂来的粥。

“听话,待你精神好些了,想吃什么都依你。”柔声低哄,罗修武又舀了匙粥喂过去。

“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喔,我要吃你亲手烤的鱼。”吞下含进嘴里的粥,阳黧一张俏脸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索讨。

“好,都依你。”曲指抹去女敕唇边的粥,罗修武虽是笑着,神情却仍显担忧,“吃完粥,我让人进宫请太医来给你看看。”

听到他又要找人给她看病,阳黧脸皴了起来,“不用麻烦了啦,就说了我没事嘛。”

“没事怎可能一闭眼便睡掉一天?还跟昏迷似地怎么都叫不醒。你知道你的气色看来多糟吗?”将见底的碗搁到桌上,罗修武又倒了杯蔘茶过来。

看他板着脸低声轻斥,明知他担心她,阳黧却还是忍不住低着头,小声咕哝:“可我是只兽呀,又不是人。”

闻言,罗修武怔忡了下,静默了片刻。就在阳黧以为他打消念头时,他却突然说了句,“要不,让专司照看战马的畜医来给你瞧瞧。”

正要滑过咽喉咽下的一口蔘茶,因这句话而硬生生梗住,让阳黧岔了气地抚着胸口猛咳,另一手还不忘气恼地朝罗修武猛槌,“咳咳……我是只豹耶,你让马医来给我看诊是怎样呀?我是豹、是豹!才不是马!”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你别激动,当心又伤着了。”大掌轻轻拍着她的背,罗修武心慌地安抚着。

嗔恼地瞅瞪了他一眼,顺平了气的阳黧终究还是无法忽视他的忧虑,轻叹一声,小身子软软地挨进结实胸膛,“我真的没事,你别这么担心。可能只是那天接连策动转疗异能,又与蚺蛇搏斗,太累了而已。”

“可是……”罗修武还想再说,几根青葱似的指头却捂住了他的嘴。

“就会担心我,可你知道你的憔悴我看了也很舍不得吗?瞧,胡碴子都冒出来了,你几天没好好休息了?”轻轻抚着刚毅的下巴,清澈圆眼酸涩地泛起薄雾。

“没见你恢复昔日的精神,我怎么能够安心?看你为了我将自己折腾成这般,我心好疼。”

“不疼不疼,我们谁也都别再心疼谁、担心谁、舍不得谁了,就这样厮守着便好了。”小脸埋进罗修武胸前,阳黧紧紧地圈抱着他精实腰身,“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黧儿。”低声轻唤,罗修武反手将她抱得更紧,那似要将她揉入身体里的强劲力道抱痛了她,却让他害怕失去的心绪不再浮躁,她的柔声承诺更是轻易抚平了他的不安。

耳边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阳黧双眼紧闭,将泪死死地锁在眼底。

虽然是反过来安抚他,然而她其实比谁都清楚,由她嘴里说出的这些话,不仅仅是因为不愿见他慌张无措,为了她眉心深锁的安慰话,更多的是她也在试图说服,甚至是欺骗自己。

身体是自个儿的,对于日渐耗弱的状况她当然感受得到,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猜想应该与她为了救他,在人前幻形又擅动转疗月兑不了干系。

怕是一定会有的,每一次短暂清醒后再合眼时,她都怕自己再没力气睁眼,再瞧不见那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时间在相依互偎的拥抱中仿若静止,直到老总管敲着门,颤颤地出声打断这一片温馨,“爷,皇上及丞相驾到,正在书房等您。”

低咒了声,罗修武再不甘愿也得放开怀中人儿,有些歉疚的开口:“黧儿,我去去就回,你别再睡下,回头我抱你去外头晒晒日。”

“两位哥哥一定是有要事才会亲自走这一遭,你甭挂心我,去忙吧。”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轻轻推开他的阳黧露出了让他安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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