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定许青鸾去 第一章 魂归何处

作者 : 姮珂

天册八年,秋。

天气在一场霜降之后真正凉了起来,寺院里的晨钟暮鼓日日不停,苏代在心里静静地数着日子,两个月了,她被关在这阴暗潮湿的柴房已经两个月了。

外头似是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从房檐上滴落,破窗被萧瑟的秋风吹得咣当作响,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霉烂腐朽的酸气,像一个暗无止境的深渊,不知何时是个头。酸臭的气味飘进她的鼻尖,胸口顿时一阵阵的恶心,她情不自禁的干呕了几声。

一滴冰凉的雨水从破败的房梁上滴落,正好打在苏代的头顶,她微微仰起脸,双唇早已干涸的起了厚厚的死皮,漏下的雨水恰好滴落在她口中,可杯水车薪,她还是渴得厉害,她被绑在一根厚重的木柱上,动弹不得。

身下是一堆发了霉的烂稻草,连绵不绝的阴雨从破顶的屋顶漏了下来,地上满是乌黑的积水。

她低眉瞧着身上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衣裙,那是一件朱红色百鸟朝凤八幅湘裙,金丝银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凤,尊贵无比。可如今早已破烂不堪,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两个月了,她被关在这里两个月了,她不知外头是否已经改朝换代,自从他死了之后,动乱便再也没有平息过。之后她便被带到这里来了,曾经风华绝代的脸也被烧红的赤铁烫出了一个又一个疤痕。

想到这里,她不由轻笑一声,这样丑陋可怖的她,他只怕更不会喜欢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了,她无神的双眸看向门外,外头炫目的白光刺得她不由闭上了双眸。

当她再睁开眼时,面前站了一个端丽冠绝的女子,只见她一袭暗金色九凤朝阳十二幅湘裙,三千青丝梳成端庄的高髻,头戴九尾凤冠,眸含讥诮的瞧着苏代。

只听那女子身旁的侍女大喝一声:“大胆,见了太后为何还不下跪!”

苏代轻笑一声:“太后?你居然成了太后?”

女子慢条斯理的轻抚着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缓慢的拨弄着:“是,哀家现如今是当朝最尊贵的女人,皇儿还小,尚不懂事,哀家便垂帘听政,这天下现如今都是哀家的。”

“一个心思比蛇蝎还恶毒的女人居然当了太后,还垂帘听政,真是天下之祸。”苏代瞧着女子满头珠翠,眉目间盛满了讥讽的笑意,“你就算是穿上太后的服制又如何?终究还是遮盖不了你肮脏的内心。”

女子忽然大笑,可紧拧的黛眉却透露了她内心的怒火,她一把挑起苏代的下巴,细长冰冷的甲套死死地勾住下巴,她眸中的恨意几乎如滔天的巨浪层层翻涌,“乞颜苏代,你算个什么东西!如今你就是哀家脚下的蝼蚁,哀家要你死,你就活不了!”

镂金的甲套缓缓扎进苏代下巴,鲜血一滴一滴自她下巴顺延滴落,她却笑得明媚,只是满脸蜿蜒扭曲的疤痕生生让她的笑容更显可怖,“那你便杀了我吧!”

“哀家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的。”鲜血染红了女子的镂金甲套,她嫌恶的放开了手,摘下甲套扔给身后的侍女,忽的,女子神秘一笑,“哀家要你生不如死!”

女子凝视着苏代丑陋可怖的脸,笑得开怀:“你这张脸不知迷惑了多少人!就连他也爱上了这张脸,啧啧,曾经倾国无双的草原第一美人现在却变成了一个面相丑陋的妖怪,真想让所有人都瞧瞧你现在的样子。”

“就算我现在再丑陋,也比不上你龌龊的内心。”苏代这样说着,可不知为何,胸口又传来一阵阵的恶心,如翻江倒海,她终是没忍住,干呕个不停。

“你这里的气味着实叫哀家恶心……”女子见苏代干呕,本是痛快地笑着,可她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厉声朝外面呵斥,“随行的太医何在?”

门外慌慌张张跑进一个年过不惑的男子,他哆哆嗦嗦的拱手行礼:“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快给哀家去瞧瞧那个贱人!”女子精致的妆容下竟有些慌张。

太医忙上前替苏代诊脉,不过多时,他便起身回话,声音颤抖不已:“回太后……娘娘的话,乞颜氏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

恍如一声惊雷,苏代顿时愣在了原处,她如爬虫一般可怖的脸上渐渐浮现一丝柔和,低声轻喃着:“我有他的孩子了……我有他的孩子了……”

“够了!”女子尖利的声音猛喝一声,她眸含恨意的一把扯过苏代的头发,咬牙切齿的狠声道:“你怎么可能怀了他的孩子!这个孩子便是你私通留下的野种!”

她原本姣好的五官微微扭曲,狰狞不已,“你可知古时对待私通贱妇的惩罚是什么麽?”

苏代强忍着头发被抓扯的疼痛,嗤笑一声:“我没有私通,这孩子就是他的。”

女子彻底被激怒了,狠狠地甩了苏代一耳光,整个人恍如炼狱来的修罗:“乞颜氏孤陋寡闻,你们还不告诉她!”

女子身后的侍女缓缓上前,唇角带着阴测测的笑意,声音压得极低,如暗夜里的乌鸦一般:“古时对私通女子的刑罚叫幽闭,何为幽闭呢?用木槌击妇人胸月复,直至一物坠而掩闭其牝户,只能便溺,而人道永废矣①。乞颜氏可能不知,何物坠落?即是孕宫。”

用木槌击打月复部,直至孕宫月兑落?苏代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双手不自觉的护住月复部,喃喃道:“你不能这样对我!”为何她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竟好像经历过一遍?

女子莞尔一笑,涂着朱红色的双唇恍如屏息而动的毒蛇:“哀家怎么不能这么对你?乞颜苏代,你现在才知道怕了?晚了!”

她最后两个字轻得恍如一阵烟,低不可闻,可苏代却听得真切,她连连后退,可双臂却被女子带来的太监死死抓住了,那太监手中的木棍仿佛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只叫她心口发疼。

手起,棍落,耳边是闷闷的棍棒声,小月复遭了一下又一下的重击,似是有一只手在她月复中死死的搅缠,她只感觉有什么顺着她的胯骨一点点的流失,温温热热的,强忍着月复部的疼痛,低眉往下看,原本污浊不堪的湘裙竟被染得红艳无比,像极了一树盛放的木棉花。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身下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月兑落,分崩离析的痛苦只叫她生不如死。

“乞颜氏,你也有今天!”女子的笑声在她耳边久久回旋。

心中堵着一口气,苏代有气无力的惨笑一声,眸中恨意凛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话还没说完,最后一口气噎在了唇边。

侍女忙上前探了探苏代的鼻息,低声道:“回太后,乞颜氏死了。”

女子嫌恶地睨了已是死尸的苏代,声音漠然:“烧了,哀家要她挫骨扬灰。”

苏代浮在半空中冷眼瞧着,不远处火光冲天,一堆木柴上躺着的是她的身体,纵使做了鬼,她还是能感受到心中滔天的恨意,忽然,一股强力的细流将她吸了进去,昏天黑地,她只觉得在细流中不知翻腾了多久,暗无止境的深渊如混沌未开的天地。

一望无际的草原一向是游牧民族的家乡,微风轻轻拂过,遍地的青草摇曳着纤弱的身姿。

如碧绦般的河流旁安扎着不少大帐,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其中一个大帐中跑出,面上带着欢喜的笑,向着其他大帐喊道:“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顿时,人们如潮水一般涌向女孩站着的大帐。

帐内,只见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正躺在床上,脸上带着迷茫的神色,可她真美,纵然只有七岁,却依然能从她眉眼间看出此女以后必能出落成绝色。

乌尤眸含热泪的抓着女孩的手,哭道:“阿木尔你可算醒了,额吉都快担心死了。”

苏代瞧见帐内挤了不少人,可任她怎么费力思索,她的脑海中竟像是被人剥离了所有记忆一般,一片空白。头疼得像是有人拿着木槌一下一下的敲击,等等,木槌?她好像在什么地方对木槌有印象,而且是极恐惧的印象。

“额吉?”她轻轻低喃一声。

乌尤一把将苏代抱在怀中,不停地哭着:“阿木尔,以后都不骑马了,以后都不骑了……”

就在此时,大帐的帘子被人撩起,走进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便是乌珠尔沁部族的孛日帖赤那大汗,生得虎背熊腰,高大力壮,满脸的络腮胡子,可苏代却透过他的眉眼看出浓浓的担忧,只听他说道:“阿木尔,你终于醒了!”

怎么都说她终于醒了?她睡了很久麽?想到这里她不由问了出来,回答她的是哭得梨花带雨的乌尤,“阿木尔,你驯马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你不记得了?你睡了整整三个月,阿木尔,以后都不骑马了好不好?”

骑马?她不由抬眸问道:“可我不怕马呀!”

孛日帖赤那哈哈大笑:“好!这才是我乌珠尔沁的公主!”

乌尤怔怔地瞧着苏代,却听她继续道:“可是额吉,我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注释:

①.幽闭:对女犯施行的宫刑,开始于中国奴隶社会时期,最早的记载见于《尚书·名刑》。这是少为人知的“技术”!明朝人王兆云在《碣石剩谈》中提到了此法的操作:“用木槌击妇人胸月复,即有一物坠而掩闭其牝户(pìnhù),只能便溺,而人道永废矣”,这就是通常所讲的“幽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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