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天下 第九章 当年的真相

作者 : 浅草茉莉

阴奢走进之前住的落日宫,这次回来,有蓦魏在,父皇怎还可能让她住在简陋的冷宫里,她已移到符合公主身分的苏明宫,可落日宫毕竟是她住了多年的地方,本没想过会再回鸣陆的,既然回来了,就忍不住回旧居看看。

“这就是您过去住的地方?”陪着她过来的晴惠姑姑皱眉,鸣陆的帝后也太苛待人了,竟让女儿住在这样破落的地方。

她晓得晴惠姑姑是在为自己抱不平,轻笑道:“这里没什么不好,平常不会有人来打搅,很安静的。”

“但这里实在……”晴惠姑姑说着话,发现主子坐下后神思似乎就远游了,不知在想什么,她不敢打扰主子的思绪,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阴奢想着她为何会下定决心离开鸣陆,就是因为那个梦,梦中的老妪告诉自己,她命设在西方,朝那儿去,将凤还巢,当初她并不相信,只是想藉此理由给自己勇气寻找新生活,然而她确实有了新际遇,她遇见了蓦魏……

“奴婢们四处找人,大公主果然在此,想必是住不惯苏明宫,还是习惯落日宫的破床吧?”一名年纪稍长的大宫女带着两名小爆女走了进来,大宫女冲着沉思的阴奢讽笑道。

这人是吕后身边的大宫女摇夏,在宫里的地位仅次于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大太监朱寿,她之前仗着吕后之势,没有少欺负过阴奢。

阴奢收回思绪,蹙眉看着摇夏。“你……”

摇夏无礼的抢白道:“大公主若习惯睡这里,回头奴婢就奏请皇后娘娘让您搬回落日宫,如何?”

阴奢晓得摇夏不尊她惯了,也懒得计较,本想算了,问她找自己做什么就好,可是晴惠姑姑已经步上前。

她上下瞟了摇夏几眼,教训道:“有你这样做奴婢的吗?若在我大禧,敢这么同主子说话,早就让主子剥皮喂狗了!”

“你说什么?!”摇夏哪想得到大禧的人敢在鸣陆皇宫呛她这地头蛇。

晴惠姑姑神情高傲,冷眼看她。“原来你还聋了,鸣陆皇宫连聋子都收留了。”

摇夏气炸了。“你一个大禧宫女,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嚣张?!”

“我即便是大禧的人,但女主子是鸣陆的大公主,为什么不能嚣张?”晴惠姑姑反问道。

摇夏气极冷笑。“你若以为仗着大公主能让你为所欲为,那就太蠢了!这里是鸣陆,不是大禧,即使她有你家主子撑腰,让咱们皇后娘娘与二公主吃了亏,但那只是暂时的,谁也改变不了她是蛇女公主的事实,一个蛇女在鸣陆即便是公主也……”

啪!

摇夏无预警的被晴惠姑姑狠赏了一耳光,错愕得一时忘了该怎么反应,她身边的两个小爆女见状同样惊得不知所措。

阴奢也对晴惠姑姑会动手感到讶异,这才想起之前晴惠姑姑也毫不客气的打过丽珠,接着又记起蓦魏告诉过她,晴惠姑姑做事通情达理、知道进退,让她尽避留人,她倏然明白他的意思了,晴惠姑姑不是一般宫女,她可是吸足东宫傲气养大的,谁能在她面前放肆,谁又能对她的主子不敬,那是找死。

摇夏虽然也是养在吕后身边,可吕后那气度养出的人岂是个料,有的只是蛇鼠的胆气,没有丝毫皇家出来的锐气。

摇夏回神后,恼羞成怒要打回去,晴惠姑姑一把抓住她挥来的手。“你可能忘了你们皇后娘娘是怎么被禁足的,你主子尚且这个下场了,你一个奴婢口无遮拦到这个地步不是一个巴掌就能了结,我要将你送去殿下面前,让殿下将你交给鸣陆陛下处置。”

摇夏这才想起主子吃瘪就是因为当众提起阴奢是蛇女之事,自己若让大禧太子送去皇上那儿,那下场还能好吗?她登时白了脸。“我……我不去见你们殿下……”

“那可由不得你。”

摇夏用力甩开晴惠姑姑的箝制,带着两名小爆女转身就逃。

晴惠姑姑眉一挑,正要去将人抓回来,摇夏三人已让几个太监给绑了回来,朱寿随后走了进来。

“朱公公!”整个鸣陆皇宫阴奢最想见的人就是朱寿,可是她回来后并不见他在父皇身边伺候,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病了,她本想去探望,可是听说他病得不轻,早已不见客,这才忍着没立即去找他,但心里却十分挂念他的病况,这会儿见他出现,她马上关切的先问:“你的病可已经好多了?”

朱寿脸色极差,病容明显。“回大公主,奴才这病时好时坏,大概是好不全了,之前不让人探是怕病容难看,会吓着了人,但……咳咳……听闻大公主回宫,饶是样子再见不得人,也得……咳咳……来看看大公主,因为奴才怕大公主嫁到大禧后,奴才再无缘见您了,咳咳……”他边说边咳得厉害。

阴奢红了眼眶,起身快步来到他面前,替他拍着背顺气。“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找人给你瞧瞧。”

“奴才这是旧疾,再治也这样了,大公主不必为奴才多费心,倒是您……咳咳……摇夏这奴婢没规矩,您的人教训得好!”他指着被架住的摇夏骂道。

“朱公公,您可是咱们鸣陆的人,怎么反倒帮起外人来?!”摇夏不甘心的道。

“还不给咱家闭嘴!大公主不是鸣陆人吗?你这话说出去是讨打!”

“大公主……饶了奴婢们吧……奴婢们并没有冒犯您……”摇夏身边的两个小爆女见连朱公公都没帮摇夏,瞧摇夏这次肯定惨了,马上见风转舵的求饶。

“你们两个没用的蹄子,他们不敢拿咱们怎么样的,咱们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提大公主过去的,若没回去复命,谁能交代?”摇夏还不知死活,有恃无恐的说。

晴惠姑姑冷冷一笑。“你们皇后娘娘找不到你,尽避来向咱们殿下要人,殿下不会扣着人不放,自会将尸首交给皇后娘娘带回去安葬的。”

“你……你们敢对鸣陆的人动私刑?!”摇夏大惊。

“我们殿下最忌以下犯上,你偏犯了殿下的大忌,这事殿下只要向你们陛下说一声,你这条小命还能保住吗?”

摇夏一听,腿不软都不行,自己只是个宫女,冒犯了大禧太子,就是皇后也不可能保她,更别说陛下会怎么处置她了,八成会将她直接送去给大禧太子随便他折腾了。

两个小太监原本架着她,见她瘫了,扛不住人,只好随她瘫到地上去,朱寿与晴惠姑姑见她这副模样都不免摇摇头,恶人无胆就是在说她吧。

阴奢也叹口气,人善被欺这道理她懂,从前只是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活着,可在蓦魏的“谆谆教诲”下,她已明白委曲求全只会让人得寸进尺,并不会让人适可而止,有的时候还是得给这些人一点教训,才能让他们明白做人的道理。

“大公主……饶命啊……”两名小爆女眼见摇夏吓得瘫软,担心自己也要遭殃,急着再为自己求饶。

“别吵了,你们平日没少跟着摇夏四处狐假虎威,大公主若要罚你们也是活该,在受罚前先说清楚皇后娘娘找大公主过去要做什么?”朱寿忍住不咳,板着脸问。

其中一名小爆女连忙回道:“皇后娘娘被禁足,但听闻除了被禁足的二公主外,大禧太子将所有公主都找去苏明宫了,皇后娘娘不解用意,急着请大公主过去问问是怎么冋事。”

“蓦魏将妹妹们找去苏明宫,这事我怎么不知道?”阴奢讶然的看向晴惠姑姑。

“殿下不过是想认识公主的手足罢了,您不必多想。”晴惠姑姑面不改色的说。

阴奢哪能不多想,某人并不是什么爱屋及乌、和善可亲之人,她忍不住替妹妹们捏把冷汗,想了想,她对朱寿吩咐道:“朱公公,摇夏和这两个宫女就交给你处置了,我回苏明宫瞧瞧状况。”丢下话后她便匆匆离去。

朱寿让两名跟班小爆女下去领罚,给她们一点教训,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这般嚣张,至于摇夏,她可是个“关键人物”,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阴奢才刚踏进苏明宫,就感受到气氛不对,似乎有一股恐怖的死寂感。

她先朝殿内几个妹妹们望去,她们一个个表情惊恐,有几个已经眼眶泛泪,要哭却不敢哭。

她突然听见一道窸窣声,立即往蓦魏的方向看去,他的坐姿与表情未变,可身旁的草万金正急急忙忙把什么东西往怀里塞,她快步走过去,朝草万金伸出手掌。

“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草万金一脸尴尬,为难的看向主子,让主子救救命。

“她要瞧就瞧,这样也好,省得本宫隔靴搔痒不够痛快。”某人摆摆手后,唇边浮起一抹惬意的笑容。

草万金得了主子的话,这才敢拿出藏在怀里的一张纸交给阴奢。

她接过一瞧,眼儿登时瞪大。“这是……”

“回大公主,这是名单。”草万金道。

“我知道是名单,但这些名单与事迹是怎么来的?”

“这……”草万金再度看向老神在在喝着茶的主子。

“得,这名单上列出的是以前曾经欺负过你的人,要弄到手不难,有心就行了。”蓦魏哼笑一声,亲自解释,替草万金解围。

阴奢真不知他是怎么有本事弄来这份名单,不过查得可真仔细,就连她七岁那年被阴烟从后头推了一把,摔伤膝盖卧床一个月的事都查得出来,还有前年中秋,由于天候不良不见月亮,三妹迁怒于她,夜里到落日宫泼墨,说落日宫不祥遮月,要祛邪,害得她洗了一整晚才将黑墨清理干净。

想到这儿,阴奢记起刚进来时三妹用袖子遮着脸,该不会……她下意识朝三妹望去。

三妹似乎忍了很久,放下手,露出一张黑漆漆的黑墨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过当她看到蓦魏那冷峭的神情,马上止哭,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阴奢深吸一口气,这男人果然照着名单一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她又看向手中的名单,十四岁那年,她不小心撞了七妹一下,七妹就拿桌上的糕点往她身上砸……

她立刻抬头寻找七妹的身影,看了半天才在角落找到人,七妹的身子被淋了一身甜汤不说,还有蚂蚁爬上身,而七妹居然连动也不动,原来是早被吓到昏迷不醒了,因此被丢到角落去自生自灭,可想而知,待七妹醒来,全身的皮肤大概都让蚂蚁咬遍了,不知要痛痒几天才能好。

阴奢看向蓦魏,她未来的夫婿可真狠啊……她已经没勇气再看名单上还记录了什么,把名单还给了草万金。

“四公主!”蓦魏突然喊道。

四公主身子一颤,抖得不象话。

阴奢猛然想起四妹十二岁生辰时,她送了礼物过去,四妹却嫌她送的礼物秽气,当众砸毁不说,还骂她是狗娘养的……

“阴奢,过来瞧瞧吧。”蓦魏突然又笑着朝她招招手说。

“瞧……瞧什么?”阴奢有股不祥的预感,不由得心惊胆跳。

“今日是你四妹认狗为母的大日子,你可得好好观赏才行。”

“认狗为母?”她满脸错愕。

“嗯,草万金,将狗带上来。”蓦魏吩咐。

“欸!”草万金马上让人牵了条土色母狗出来。

四公主瞧了险些昏厥,哭着拒绝,“太过分了,我才不认狗做娘!”

蓦魏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眼神却是无比阴沉冰冷。“草万金!”

“奴才明白。”草万金立刻上前将拴着那条母狗的链子松开。

母狗被绑着时看不出凶狠,一松绑马上张牙舞爪的朝四公主扑去,吓得她七魂六魄四窜,抱头哭喊求饶道:“好好好,我认狗做娘,我愿意认狗做娘!”

草万金在主子的示意下,让人及时抓住母狗,不让它真往四公主身上扑去,不过它那龇牙咧嘴的模样还是够吓人的。

“那可不行,你是鸣陆的公主,若是认狗为娘,岂不污辱了鸣陆陛下与皇后?本宫怎会做出这样失敬的事,但你骂阴奢是狗娘养的是事实,当时不少人都听见了,这仔细说来,其实你辱的不是阴奢,而是你父皇,因为阴奢可是你父皇亲生的女儿啊!”蓦魏说完,笑得跟鬼见愁似的。

四公主张着嘴,想阖上却抖得怎么也阖不上,这句狗娘养的她当年不过是偶然听见太监私下笑骂,记上心头后对阴奢月兑口而出,哪知多年后竟然因此被算帐,要是父皇知道了……

她的身子抖个不停。“我错了……请你放过我吧……”

“阴奢,你说该怎么办好呢?”蓦魏瞳眸里的笑意已经无影无踪了,转而问向阴奢。

阴奢脑袋发凉,这家伙想做什么她已非常了解,说什么隔靴搔痒不痛快,背着她整人哪有亲眼见她自己对付欺负她的人好看,果然是顽劣之徒。

“四妹当初用词不当,确实有错,就……罚写《论语》、《诗经》各十遍好了。”她若不给个责罚某人是不会罢休的。

“辱骂鸣陆皇帝原来只须罚写《论语》、《诗经》各十遍,那谁都能辱骂皇帝了!”蓦魏嘲讽的啧声。

阴奢脸色一僵。“那……那再各多罚写十遍!”

“你就这点出息?”男人再一次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

“那就再加罚她闭宫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一个月!”

“哼!”他不屑一笑。

“不然……她认狗做母不成,就收养狗吧,养个一……三……五只的狗在她宫里,天天与她共眠。”

“不要啊!我最讨厌动物了,还要和五只狗共眠,这不等于要我的命吗?”四公主惊慌失措的痛哭。

“原来你怕动物啊,那取消……”阴奢一时心软,但一听到男人不悦的哼声马上咬牙改口,“不取消,怕才叫做惩罚,这事就这么定了!”

要是她不够狠,这个男人绝对会更狠,她可是在救四妹。

“定什么定,别以为这样就够了,猫狗一家,五只狗再加五只猫,有了猫,该再来五笼老鼠,让猫捉老鼠。”蓦魏兴匆匆地说。

四公主的脸色越来越死白。

“殿下,也该为狗儿找鸡作伴才是,‘鸡飞狗跳’嘛。”草万金插嘴道。

某人赞许的拍桌。“这好,就再多养五只鸡。”

“那蛇鼠同笼,是否也该养蛇呢?”

“没错,再来五笼的蛇……”

突然间碰的一声,四公主两眼一翻,倒地了。

“四妹——”

一票人惊慌地扑上去察看,阴奢也赶上前去关心。

躺在地上的四公主突然又睁开眼,看到阴奢马上道:“大姊,我不敢了,死也不敢得罪您了……”说完,她又马上厥了过去。

此时众人看阴奢的眼神都带着敬畏了,再不敢有任何轻蔑。

摇夏让朱寿和晴惠姑姑押着进来了,由于朱寿身子不好走得慢,这会儿才到。

摇夏见昏了两位公主,其余的也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不禁豁出去的道:“殿下这样欺侮鸣陆的公主们,皇后娘娘不会善罢罢休的!”

蓦魏冷笑。“你倒提醒了本宫,鸣陆的皇后干的事才大,打铁趁热,这帐不如一并算算。”他吩咐站在门边的苏易,“苏易,快去请鸣陆陛下到皇后的宫里去吧!”

苏易点头,晓得主子玩开了,要个尽兴,这便去请阴弼了。

“您……您修理了一票公主,还要去找皇后娘娘麻烦,竟还敢将陛下请来?”摇夏心想这人将陛下的后宫妻女搅得天翻地覆,怎还敢见陛下?

“怎么不敢?这才有趣,不是吗?”蓦魏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双瞳也闪着诡奇的精芒。

阴奢想起名单上也有吕后的名字,打骂的小事就不提了,当年她落水差点丧命,获救后开始有了倾听鸟语的能力,她想,蓦魏要算的应该就是吕后推她落水这笔帐。

“母后已被父皇禁足,就当是为我报仇了,不行吗?”吕后毕竟是鸣陆的皇后,他总不好像整她妹妹们那样的整吕后。

蓦魏笑得很是邪佞,心肝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别说这么多,跟我来就是。”他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往皇后的寝宫而去。

众人有的想看热闹,有的想顺便向阴弼告御状,一大票人也跟在两人后头一起去了。

蓦魏拉着阴奢进到皇后寝宫时,吕后因为迟迟等不到摇夏将阴奢带来,正气得摔东西泄愤,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阴奢,却见蓦魏也一同现身,后头还跟着一大批人,不禁吓了一跳。

“这是做什么,怎么全来了?”由于即将联姻,皇上特意准许蓦魏到苏明宫走动的要求,但可没说其他地方他也能去,尤其他现在浩浩荡荡带着人来到她这儿,简直无礼至极,无奈他是皇上的贵客,她只得忍下怒气。

蓦魏没有回话,看着满地的花瓶碎片摇了摇头。“你这是自作孽,待会儿可怜了。”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在场没有人听得懂,吕后也是一头雾水。

“你这是什么意思?”阴奢忍不住问。

“等着瞧吧,她这叫自作自受。”

“这……你若因为母后曾害我落水的事要算帐,那就算了吧,母后应当不是故意的。”

蓦魏深沉一笑。“落水这件事我勉强可以算了,毕竟你也算因祸得福,老天给了你别人没有的能力,但有件事你若是知道了,恐怕不会再希望我放过她。”

吕后听他们提起多年前的旧事,心头一阵忐忑。那时她怎么看阴奢怎么碍眼,某次逮到机会就推她落水,想让她淹死,虽然这件事失败了,但应该无人知晓,他们是怎么查出来的?不过她的不安也仅仅片刻而已,她立即勾起微笑,阴奢又没死,且事隔多年,有什么好追究的?但她仍是不明白蓦魏说的因祸得福是什么意思?另外,蓦魏难道抓到她什么把柄,否则为何说阴奢不会放过她的鬼话?

吕后皱眉,摆出一国皇后的态势喝道:“蓦魏,你也太放肆,竟敢到本后这里来胡闹,真当这是你大禧皇宫吗?!”

“本宫可不敢这样以为,只是想问问,十七年前您对聂妃娘娘做的事,不感到心虚吗?”蓦魏笑着问道。

听他提起聂妃,吕后的心猛地一突,但表面上仍力持镇定。“聂妃去世多年,你提她想做什么?本后又有什么好心虚的?!”

阴奢也不懂蓦魏在说什么,难不成吕后真对自己母妃做过什么?

蓦魏瞧着吕后,眼底是满满的嘲讽。“瞧您这态度,果然不心虚,那可能是因为良心被狗吞了吧。”

“你说什么?!”这个臭小子居然敢骂她?!

“我说您良心被狗吞了。”蓦魏皮笑肉不笑的故意再重复一遍。

“你——”吕后被他气得身子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蓦魏,你把话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事关母妃,阴奢沉色问。

他这才不再绕圈子,严肃认真的道:“当年你母妃因意外跌下床而早产,让你提早于蛇年出世,你父皇要杀你除祸,你母妃不得不以命换命的保住你,而你们母女所经历的这一切厄运,不是意外,根本是拜某个人所赐!”

阴奢听到这里已忍不住全身颤栗,当年母妃为保她自尽一事举国皆知,她虽留下命来,却也背负着母妃产下蛇女的悲愤,以及母妃因她而死的愧疚,然而这一切她原本都归咎于老天的安排,是要给她的磨练,可是听他的说法,根本是有人刻意所为,至于那个人是谁,她不用想也知道,她强忍着怒气瞪向吕后。

吕后眼神闪烁,气势瞬间弱了几分。“聂妃的死与本宫何干?你这样看着本宫做什么?”

“本宫还没说出这人是谁,又是如何造成她们母女厄运的重点,您怎么就这么急着否认?这岂不是欲盖弥彰吗?”蓦魏森冷的笑说。

吕后的表情更加心虚了。“本宫……”

阴奢紧握着双拳,激动的打断道:“蓦魏,请告诉我她究竟对我母妃做了什么?”

蓦魏轻叹了一口气,事实上他并不想勾起阴奢对聂妃牺牲自己换取她性命的伤痛,但真相必须揭露,为恶者得付出代价,如此才能让聂妃真正瞑目。

“草万金,这事儿是你查到的,就由你来说吧。”

“是,奴才这就禀告了。”草万金站出来。

他有个长才,那就是包打听,这也是当初春芸姝看中让他留在儿子身边的原因之一,他有本事将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陈年破事追根究底,蓦魏初遇阴奢时,之所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查出她鸣陆公主的真实身分,以及弄来一大串曾欺负过她的人的名单,全是他的功劳。

草万金微弯着腰,故作谦卑的朝吕后笑道:“十七年前皇后娘娘还只是个妃子,尚未受封册为皇后,当时的兄长是鸣陆的大将军,那一场战役大禧大败鸣陆,可吕将军第一时间并非将消息回报给鸣陆陛下,而是先送给了您,您便趁着前朝关注战况之际,去找聂妃娘娘假意要谈心,聂妃娘娘因怀有身孕容易疲累,您于是在裹妃娘娘熟睡之际支开其他下人,而后狠狠将她推下床,聂妃娘娘受到惊吓再加上身子遭受撞击因而早产,原该马年才出生的娃儿提早于蛇年出世,消息传至前朝后,紧接着再让人将战败的事送到,让聂妃娘娘担下产下蛇女祸延皇朝因而战败的恶名,逼得聂妃娘娘不得不血溅朝堂,自尽谢罪。”

吕后没想到当年干的好事被当众拆穿,她大惊怒斥,“你这奴才一派胡……”

“这事若是真的,你这贱人就该死!”早先听闻蓦魏来到皇后宫中的消息,阴弼刚好在草万金开口的同时到来,将草万金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怒不可抑。

聂妃是他心头最爱,当年她的死状他至今不能忘怀,每每想起就极端不忍,可若这一切全是吕后的阴谋,他绝不会饶恕她!

吕后乍见阴弼到来,魂飞天外,赶忙跪在他身前,拉着他的衣摆喊冤,“这事无凭无据,怎能仅凭一个大禧奴才所言就定臣妾的罪?臣妾无辜!”

其他人早就议论纷纷,谁也没想到吕后会是这等毒妇。

“草公公,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证明吕后当年所为?”阴奢无比激切的问。

她相信草万金所言,但若是没有证据,她无法替母妃申冤。

“朱公公当年目睹一切,他就是最好的人证。”草万金指着刚踏进殿内的朱寿说。

朱寿虽是押着摇夏而来,但他却是让两个小太监扶着过来的,他拖着病体,脸色越发蜡黄。

“朱寿,你真看到皇后推聂妃下床?”阴弼吃惊质问。

朱寿推开扶着他的人,朝阴弼跪下。“奴才隐瞒了当年的真相,奴才……该死!”

阴弼瞪大眼怒斥,“枉朕这么信任你,你这老东西真骗了朕?!”

“咳……奴才辜负陛下的信任……”

“说,你到底瞒了朕什么!”阴弼气急败坏。

“奴才当日奉陛下之命,给孕中的聂妃娘娘送养身的汤药过去,走进裹妃娘娘的寝殿内却不见半个伺候的宫女,正觉得奇怪时,惊见皇后娘娘狠推熟睡的聂妃娘娘下床,见聂妃娘娘痛瘫在地上皇后娘娘这才快速离去,奴才因为对皇后娘娘的所作所为过于吃惊,一时惊吓躲了起来,直到皇后娘娘离去奴才才赶紧找御医抢救聂妃娘娘母女的命!”朱寿努力提气,让自己能够一口气说完。

吕后顿感冷水浇背,她以为连聂妃也不知道推她的人是谁,没想到居然有人亲眼目睹事情经过。

“朱公公怎能诬蔑皇后娘娘,若真是皇后娘娘推聂妃娘娘下床的,为何当初你不禀报,现在才提?”摇夏是吕后的心月复,吕后推聂妃时她也在场,这会儿连忙替主子找活路。

“咳咳……那是因为聂妃娘娘不让说。”

“朱寿,本宫若是害聂妃之人,她怎会不让你说,你这是想诓谁?!”过去的狠毒恶行被揭穿,吕后虽慌张,但在摇夏的提醒下很快冷静下来,附和质问。

朱寿病气缠身,强忍着不适回道:“聂妃娘娘说,不管她是不是遭人谋害,生下蛇女已是事实……鸣陆举国是容不下她们母女了,咬出您也不能改变她们母女的命运,咳咳……您虽不仁于她……她却对您还存着一丝姊妹情,不愿置您于死地……咳咳……她到死都没说出您做了什么,也要求奴才不可以说……

“如今大公主有了大禧太子依靠,奴才也就不用担心您会对大公主不利……咳咳……所以当草公公来请奴才出面作证时,奴才毫不考虑就答应了,盼望聂妃娘娘的冤情能有解开的一日,咳咳……陛下,奴才瞒了您这么久,奴才有罪,请陛下赐罪!”朱寿朝阴弼用力叩首,然而他重病在身,面色本就难看,这一叩把额头给磕破了,煞是吓人。

阴弼见状不禁楞住了。

阴奢赶紧上前拿出帕子替他止血,含泪道:“朱公公,你保重……”

朱寿愧疚的看着阴奢。“也请大公主原谅奴才,没能早日告诉您真相。”

她落下泪来,终于明白人人都避她如蛇蝎,为什么只有朱公公总是偷偷帮她,原来母妃被害之事他知情却苦不能言,见她成为人人唾弃的蛇女,他心生怜惜。“你虽没说什么,却是整个鸣陆皇宫里唯一真正对我好的人……”

“奴才其实有愧聂妃娘娘所托,根本没帮到您什么,要不然……您这几年也不会过得这么苦……咳咳……好在老天总算开眼,让您遇见了大禧太子殿下,奴才看得出殿下是真心待您,才愿意插手鸣陆内宫的事,为您母妃申冤……奴才……高兴您终于找到好夫婿,聂妃娘娘在天之灵也能欣慰了。”朱寿热泪盈眶。

“母妃……”说到冤死的母妃,阴奢忍不住恸哭。

蓦魏走过来搭住她颤抖的双肩。“别哭了,现在该哭的不是你,是某人。”

此话方落,就听见吕后的惨叫声,她被阴弼狠狠赏了一耳光。

“贱人!你真干了这种事!”阴弼怒火中烧。

吕后被打得扑跌在地,而地上正是她之前打碎的花瓶碎片,碎片刺进她的双手双脚,伤口渗着血,她痛得差点晕过去。

众人见了这情景,猛然想起蓦魏进殿时见这地上的碎片后说的话,他说她是自作孽,当时没人明白这话的意思,这会儿可就理解了,蓦魏早算准她会挨打,这些碎片正好加重她的惨状,这叫自作自受。

吕后忍着剧痛,搜肠刮肚找寻救自己的方法。“陛下怎……怎能凭朱寿一个人的证词就断定臣妾的罪?他也可能诬陷臣妾,毕竟他未入宫前就认识聂妃了,与聂妃交谊非常,两人私下经常见面,他定是怨臣妾抢了聂妃的皇后之位,便胡咬臣妾……陛下,臣妾伺候您这么久,您难道不相信臣妾,宁愿相信一个奴才吗?若是如此,臣妾不如死了算了!”

吕后不仅狡辩还影射他与与聂妃有私情?!朱寿怒气攻心,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颤指着吕后。“您竟含血喷人……”然而他话都还没说完就断气了。

阴奢大惊,抱住他倒下的身子。“朱公公!”她悲愤的瞪着吕后。“枉我母妃到死都没想过要你偿命,可你却连她死了都不肯放过她,不但毁她名誉,还让朱公公含恨而亡,你辜负恩情,泯灭良心,欺人太甚!”

“本宫是冤枉的!你母妃是自己摔下床的,早产之事与本宫无关,朱寿这狗奴也不是含恨而亡,分明是羞愧而死,怪不得人!”吕后仍打死不承认。

阴奢气愤难当。“你简直丧尽天良!”

蓦魏的面容也极为阴沉,他低声一喝,“苏易,将人带上来!”

苏易将阴弼请来后,立即又出去了,刚回来就听闻主子叫唤,马上将一个人拖了进来。

吕后见那个人,双目暴凸。“大哥?!”

这人正是她的母家兄长吕长先,他此刻一脸的颓废灰败。“皇后娘娘……臣已经招出曾帮你对付聂妃之事了……”

闻言,吕后身子一晃,大汗涔涔地瘫坐下来,无力的问:“你为何承认?”

“你忘了,咱们吕家唯一的香火志儿,去年被派去大禧当质子,蓦魏以此要胁臣……”

由于当年交换质子时,阴弼尚无皇子,交涉之下才从皇后母家选定人送过去。

“就算他要胁你要杀志儿,你也不能不顾咱们的兄妹情,我若毁了,整个吕家又焉能存活?你那儿子一样活不了!你太愚蠢!”吕后愤声大骂。

吕长先面色如土。“臣知道吕家都靠你这皇后撑着脸面,才能在朝中稍有地位,但志儿是为兄的命根,蓦魏答应,臣若坦承当年事,便保志儿在大禧平安无忧……”

“你、你——”吕后险些吐血,但回头阴弼一个箭步往她肚子踹去,她真吐出一口血来,脸还直接扑向地上的花瓶碎片,登时划出好几道口子,怕是毁容了。

摇夏见主子模样惨烈,赶紧去扶;其他公主们则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贱人!”阴弼气得发抖。“朕记得当年你与聂妃情如姊妹,聂妃还不时在朕跟前说你的好,让朕分宠给你,可你竟是残害她的人,甚至连她死了还想把脏水往她身上泼!没错,朕就是信朱寿胜过你这狠毒的贱人!”

吕后自知连兄长都出来作证了,自己再无从辩解,是彻底的完了,她有些疯狂的仰头大笑。“姊妹?在后宫之中谁能真正做姊妹?她在您面前称赞臣妾,也不过要突显她的大器,让您对她更加疼惜,她才是阴险的女人!她连到死都在算计您,紧紧扣住您的心,臣妾虽做了皇后,可您心里永远觉得臣妾不如她!”

“你确实不如她,要不是她死了,也轮不到你做皇后!朕决定杀了你为聂妃报仇!”阴弼厉声道。

“陛下,您不能杀皇后啊,她可是为您生下太子的人!”摇夏赶紧说,担心吕后一死自己也难活。

阴弼只有一子,今年仅七岁,是吕后所生,吕后年色已衰,早失宠多年,全靠生下太子才能稳坐皇后之位,然而太子天生体弱多病,这阵子又染上怪病,已一个月没下床了。

阴弼顾忌太子的关系是有些动摇了,但对吕后谋害聂妃之事仍无法气消,他可以不杀她,但不能放过她,于是他怒声道:“念你生下太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刻废去皇后之位,打入冷宫,就算将来太子登基也不得赦免,你不用妄想做太后了!至于摇夏这贱婢,助纣为虐,一起进冷宫,老死不得出!”

吕后面如死灰,再说不出半句话,摇夏也绝望了,进了冷宫暗无天日,这与死没什么两样了。

“还有你,吕长先,第一时间不将军情报与朕知情,竟是与废后同谋害死聂妃,你也该死!来人,将吕长先拖下去处死,吕家人在朝为官的也一律罢免,朕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吕家人!”阴弼再道。

吕长先白着脸,早明白自己没有活路了,吕家也玩完了,所幸志儿人在大禧,蓦魏承诺会保住儿子,吕家唯一香火能留命,已算庆幸。

阴奢流下泪来,母妃之冤终于大白,所有害她之人都受到惩罚,只是朱寿也死了,抱着他的尸体,她无限感伤。

殿上其他人包括公主们,还有赶来看热闹的其他妃嫔们,见吕后以及吕家倒了,没有半点同情,吕后善妒,待后宫妃嫔极为严苛,对旁人生的孩子更是极尽所能的打压,而今被废,幸灾乐祸的人多,至于吕家,靠着吕后生下太子,嚣张多年,早该有报应的。

“恭喜陛下清理了后宫与前朝的毒瘤。”蓦魏嘻皮笑脸的道喜。

阴弼恼怒至极,吕氏再毒也是他的女人,这小子却拿吕家的儿子做要胁,逼吕长先指证自己的妹妹,当着众人的面他虽然处置了吕氏这个贱人,但让人逼着这么做,多少心有不甘,再加上过来之前他就听说女儿们被蓦魏整得凄惨,自己的后宫妻女被个小子闹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偏偏自己还无法对他发作,只因他说的没错,后宫毒瘤丛生,他已在人前丢尽老脸,又还能多说什么?

“我昨日已让人通知你父皇,订下两国联姻的日期,日子就订在下个月中旬,你这就带着阴奢回去好好准备大婚!”阴弼恼恨蓦魏,急着要送走这个瘟神。

“本宫也有此打算,计划两日后启程。”蓦魏点点头说。

“如此甚好。”阴弼咬着牙道。

“对了,这趟本宫是随阴奢回来备嫁的,不知陛下嫁妆准备得如何了?可来得及让本宫带走?”蓦魏厚着脸皮又问。

阴弼咬牙切齿暗骂他混蛋。“自是准备好了,后日你可顺道带走,准备的东西不会让阴奢失面子的。”

“陛下这么说就错了,两国联姻,若嫁妆太轻,失面子的怎会是阴奢,而是陛下您呀!”蓦魏这是逼阴弼再割肉充面子。

阴弼火冒三丈,可他说得在理,这场联姻大家都在看,大女儿的嫁妆若是少了,显示鸣陆不富,丢脸的只会是自己。“知道了,回头朕会再让人准备,这样你可满意了?”他气得不得了,悔恨当初不该退了曾子昂的婚,将大女儿改嫁给蓦魏,这小子就跟他老子一样难缠而且讨人厌。

“那就多谢陛下了,不过本宫还有个请求。”蓦魏的厚脸皮是没有极限的。

“你还想做什么?!”阴弼忍无可忍的低咆。

“本宫想带阴烟走。”

“你说什么?!”阴弼吃惊。

阴奢也感到惊讶。“你要……阴烟?”

“是的,我要阴烟,若你父皇同意,我想让阴烟做陪嫁。”

“陪嫁……你怎能……”阴奢不敢相信他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阴奢,你身为太子妃,将来得统管东宫众多女人,你既要嫁给我,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若为此难受,就有失太子妃的体面和教养了。”蓦魏神情严肃的道。

阴奢的心阵阵抽痛,震惊不已。

“蓦魏,你一次要朕两个女儿,不觉得太贪心了吗?”阴弼不满的问。

蓦魏轻笑。“本宫喜欢阴奢的善良,但对阴烟的美貌也颇为欣赏,陛下同是男人,又怎会不理解男人的贪心呢?”

阴弼放声大笑。“懂,朕怎会不懂,当年朕喜欢聂妃,但也抗拒不了其他女子的美色,得,朕将阴烟给你!”他看向大女儿劝道:“阴奢,太子妃以后要做皇后的,皇后要母仪天下,你不应善妒,必须接纳阴烟才行。”

他说这话是对阴奢没半点爱护了,虽说他对聂妃念念不忘,但仍旧无法移情给一个蛇年出生的女儿,根深蒂固认为阴奢是祸星,对阴奢基本上没什么父女情,相较阴奢,阴烟更懂得他的野心,当初送阴烟去大禧就是要她拴住蓦魏的心,好助他拿下大禧的江山,如今蓦魏主动要她,自是正中下怀,他当然愿意奉送。

阴奢明白父皇的心思,自是不会在乎父皇怎么说,她真正不解的是蓦魏的态度,他是真看上阴烟的美貌了吗?若是这般,之前又何必整阴烟替她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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