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不是简单活 第十四章 鸿门宴的意外收获

作者 : 绿光

和亲王生辰大寿,正午开始已有马车陆陆续续地停在和亲王府外,待秦文略带着安羽入府时,已是接近掌灯时分。

“待会苏嬷嬷和胡娘子会带着你去找些相熟的妃子夫人,用过膳后看出戏,咱们也就准备可以回府了。”

“嗯。”她应了声,却见他将系在腰上的令牌递给她。“这是?”

“以防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不对劲的,你就差人把令牌交给守在马车的徐贲,他会知道怎么安排。”

安羽眉头一皱,总觉得今晚这场寿宴教她莫名的胆战心惊。

“别又胡思乱想了,小心折腾了肚里的孩子。”秦文略打趣道,轻柔地扶着她下马车,而苏嬷嬷和胡娘子已经在马车外候着。

秦文略手中拿了个木匣当贺礼,一手挽着她进亲王府,迎上前来的是和亲王的三子儿媳平郡王妃。

秦文略在她耳边说了声,便上前问候。“见过平郡王妃。”

“这可难得了,都不知道多久没瞧见七王爷了,老亲王可总是日夜盼着你呢。”平郡王妃有些福态,面白玉润,整个人就像是笑弥勒似的。“这位就是七王妃啰。”

“见过平郡王妃。”安羽向前一步福了福身。

平郡王妃眯起眼打量着她,就见她水眸润亮含喜,鼻秀唇俏,活月兑月兑就是个小美人胚子。“真是讨喜的孩子,教人一见就喜欢呢。”

安羽噙笑道:“哪里比得上平郡王妃,这般热情照应小辈的好长辈,王爷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哪个漂亮姊姊呢。”

这句话完全戳中了平郡王妃的心,立刻热切地挽着她的手。“走,待会就坐在我身边,我跟大伙好好地介绍你,我跟你说,有几个适合走动,有几个点个头就行,走吧。”

“多谢平郡王妃。”安羽也热情地贴着她走。

“王爷,这看起来似乎是不需要咱们跟着呢。”苏嬷嬷不禁打趣道。

“跟着吧,凡事小心。”待她们应了声,秦文略脸上笑意渐褪,大步直朝主屋而去。

和亲王作寿,几乎是所有的皇亲贵族都到了,虽然是男女分席,但还是开了八座厅才有法子装下所有的人。

安羽在平郡王妃的带领之下,认识了不少王妃夫人,甚至还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千金嫡女,她这过目不忘的脑袋都快要承载不住瞬间记载的流量,险些当机。

幸好,这寿宴开得早,酉初就开桌了,她就坐在平郡王妃和永定侯夫人身边,听着女眷吃喝之间聊些朝中八卦,谈些谁家闺女待嫁,朝中又有几个尚未娶妻的年轻官员,完全展现了女人天生八卦的能耐。

安羽只能说,这儿真是平和,完全嗅不出半点朝中的阴谋阳谋。

吃吃喝喝过了,亲王府主屋前广场上的戏台已经准备开演,女眷相邀着要前往看戏,安羽才刚起身,却被隔壁的平郡王妃碰了下,教桌上的汤汤水水溅湿了衣裳。

“唉呀,真是对不住。”平郡王妃见状,忙唤着丫鬟,“翠凝,赶紧带七王妃到西厢小院换件裙子。”

“不用了,其实只是溅到一点点。”安羽不甚在意地道。

“这怎么成,席间全都是皇亲贵族,衣衫不净可是会引人侧目,也显得我这东家太不懂得待客之道,赶紧去换下,我给你留个看戏的好位子。”平郡王妃相当强势,召来丫鬟便推着她往外走,先领着其他女眷去看戏。

安羽没辙,只能跟着那名为翠凝的丫鬟走,胡娘子和苏嬷嬷皆跟在她身后。

走着小径避开了热闹的前院,过了一道垂花拱门,迎面而来竟是一列的丫鬟,手中都端着膳食,见她们急步而来,安羽赶紧避开一旁,就在丫鬟走过身侧的瞬间,她突觉有一个力道将她往旁一推,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时,双手已经反射性地回抓,抓到推她的那只手,无奈重心抓不回的仍然往旁坠落,扑通一声,她才惊觉自己掉进井中。

苏嬷嬷被挤开在另一侧,听见声响,忙问:“月盈,发生什么事了?”

“嬷嬷,不好了,娘娘掉进井里了!”

胡娘子一嚷,几个端膳的丫鬟全都停下,面面相觑,压根不知道发生何事。

“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将七王妃给救起,快呀!”苏嬷嬷推开丫鬟,按在井缘往下瞧,只见底下暗得什么都看不见。

翠凝赶忙差了丫鬟去找小厮,胡娘子则赶紧跑到前院。

“娘娘,你要撑住,你要撑住!”苏嬷嬷声嘶力竭地喊着。

突地,底下传来细微的声响,“嬷嬷,我没事。”

“娘娘!”苏嬷嬷喜出望外地喊着,只见翠凝已经提了灯笼往底下一照,果真瞧见安羽浮在井水里。

井水并没有想象中的深,安羽看来还能踩在底部似的。

“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翠凝松了口气道。

苏嬷嬷一放松,险些腿软在井边。

不一会,胡娘子已经将秦文略给找来,他铁青着脸往井里一瞧,脸色才稍稍缓和。

“安羽,我将桶子抛下,你抓紧了桶子和上头的绳索,我将你拉起来。”桶子一抛,安羽接住了桶子,照他的吩咐抓紧,才一下子功夫便将她给拉出水井。“你没事吧?”压根不管她浑身湿透,秦文略紧拥着她。

“没事,这井不深,底下好像迭着什么东西,我的脚一伸直还能踩着底呢。”安羽被他搂得浑身发痛,知道他担心自己,不禁打趣道:“说不准底下迭的是金砖,要不一般井哪有这么浅?”

秦文略一楞,跟丫鬟借了灯笼往底下一照,果真瞧见井的深处仿佛有些反光。

“七王爷,七王妃浑身都湿透了,还是先到西厢小院换下衣裳吧。”翠凝见安羽浑身湿透,担心极了。

秦文略回神,应了声,干脆抱起安羽跟着翠凝走。

“放下我,我没事。”她顶多是吓了一跳。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沉声问。

“就……大概是这条小径小,方巧前头有丫鬟急着端菜上桌,所以就擦撞了吧。”安羽语带保留,不敢道出她觉得是有人故意推她一把,可问题是她觉得实在不合理,她未与人交恶,为何针对她实在教人想不透。

谈家现在都自顾不暇了,哪可能还派人对付她。

秦文略沉默不语,后头苏嬷嬷和胡娘子急步跟着,一进了西厢小院,翠凝先找了布巾,再赶忙去找合适的衣物,秦文略就站在门外,突地听见里头传来安羽的尖叫声,他回头就踹门而入,尖锐的刀刃迎面劈来,他不假思索地踢开,抽出腰间佩剑应敌,边喊着,“带王妃走,快!”

然而想走岂是那般容易,门口也涌入数名黑衣刺客,房里一阵黑影交错,苏嬷嬷以身护主,胡娘子则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秦文略单打独斗,却压根不见落下风,他出剑凌厉,毫不留情,边应敌边往里头退,一脚踹翻了红梨木圆桌阻隔刺客向前,单手抄起安羽将人推进了夹间,回身腰间挨了一剑,胡娘子吓得大叫。

安羽想推开夹间的门查看,但又怕自己会累及秦文略,只能握住双手贴在门上等着,直到外头的骚动像是平息了,听见胡娘子喊着王爷,她才推门一瞧,就见秦文略拄着剑,一手捂着侧腰。

“王爷,你没事吧?”她直瞪着他按在腰上的手早已被血染红。

“没事。”秦文略吸了口气,打量着她。“你没事吧?”

“我怎会有事。”安羽赶忙搀着他到床边坐下,想要查探他的伤势,却遭他阻止。

秦文略哑声道:“拿我的令牌给徐贲,快。”

安羽二话不说地摘下令牌交给胡娘子。“月盈,麻烦你了,动作要快!”

胡娘子吓得满脸是泪,用力地抹干后,接过令牌就往外跑。

“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羽低声问,掀开他的衣袍,就见腰侧被划开了一个口子,她从房里找出衣料撕成条状,绑在他的伤口上。“我觉得不太对劲,平郡王妃莫名地推了桌,溅湿我一身,吩咐人非要带我到西厢小院换衣裙,而那叫翠凝的丫鬟到现在也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被杀了还是跑了……王爷,你有事瞒我!”

秦文略额上微覆薄汗。“我以为应该是会找我动手,没想到竟是对你下手,真的是我失策了。”

“所以你明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

“是鸿门宴,但也是宫变的绝佳时机。”

“二王爷要造反?!”安羽诧道。

“可不是,亲王寿宴是他的绝佳时机,因为我必须出席,而这也是他让亲二王派的人动手除去我的好时机。”秦文略见她气得说不出话,一脸歉疚地抚着她的脸。“我不敢留你一人在府里,只好将你带在身边,岂料竟会是如此。”

他必须制造让有心人起兵造反的契机,于此同时也会将自己引入险境,而他自私,宁可将她带在身边共患难,也不愿将她独自丢在王府里,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你竟敢瞒着我?!”

“抱歉,让你受到惊吓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教安羽光火。“你以为我到底在生什么气?我受到惊吓又如何,我气的是你不先把事情告诉我,你让我无从帮你!”要是早知道有这些事,她会有所防备,不会累及他。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不让我担心,却是让我受怕,要是这个局是和亲王布的,咱们现在还能往哪逃?”最可怕的是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到底该往哪里逃。

“放心,我在外头布了两卫兵马,暂时待在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秦文略往她肩头一靠。

“远水救得了近火吗?”

“那把远水不是拿来救近火的。”

“不然呢?”

话才落,外头便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齐齐地朝这小院而来。

秦文略让苏嬷嬷将一身狼狈的安羽带进夹间换套衣裳,独自坐在床上恭候众人到来。

“秦文略,你这是在做什么,胆敢调兵包围亲王府!”一进门劈头就怒斥的正是平郡王,双眼直瞪着他。

秦文略噙笑道:“郡王怎会知道我在这儿?”

平郡王顿了下。“有丫鬟通报,我当然知道你就在这儿!”

秦文略轻点着头,目光落在地上的断肢残干。“平郡王果真是好胆识,竟能视若无睹这些尸首。”

平郡王瞥了眼底下,撇了撇唇道:“我怎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是你在朝中树敌,将贼人给引进了亲王府吧?”

“也许,很抱歉给亲王府带来麻烦。”他煞有其事地说着。

“不管那些,先将外头的兵马给撤了,否则明日我告到皇上面前,告你擅调兵马,视同造反。”

“郡王不用担心,那些兵马不过是为了保护我。”

“你真以为那些兵马保护得了你?”平郡王哼笑了声,一弹指,身后蓦地聚集了一票黑衣人。

秦文略不禁笑眯了眼。“就说了,就算我得罪了人,想取我的性命也不需要跟进亲王府,只是郡王找的刺客实在不怎么样,好歹也找些大内高手,要不交手起来怎么教人尽兴呢。”

“你就尽避笑吧。”平郡王说着,突地不远处传来爆炸般的声响,他抬头朝皇宫的方向望去,喜笑颜开地道:“众人皆说七王爷文武双全,依我看来也不怎么样,你再擅谋用计,也想不到二王爷会在今晚发动宫变,如今他已经进宫了,明儿个帝位就要易主了!”

“你真的认为打进宫的是二王爷?”秦文略好笑问。

“什么意思?”

“其实昨儿个四哥也跟我借了一点兵马,我大概拨了两卫的人给他,他兴冲冲的,就等着今晚和二哥一战,你说,谁会赢?”

“你疯了,你竟伙同四王爷造反?!”

秦文略不禁放声大笑。“亲王府上下都能帮着二哥要除去我,为什么我就不能借兵给四哥?”

“你!”

秦文略蓦地站起,怒喝一声,“应多闻,还不将刺杀本王的乱臣贼子拿下!”

就在平郡王呆楞的当下,应多闻从屋顶跃下,一剑挥过,站在平郡王身边的两名黑衣刺客无声无息倒下。

“来人,全数拿下!”应多闻一声令下,京卫随即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平郡王团团包围。

应多闻随即走进屋内,作揖。“下官来迟,王爷恕罪。”

“外头状况如何?”

“二王爷与四王爷交战于西泰门,两人皆亡,而四王爷领的京卫已经将二王爷的人马都制伏。”

“和本王猜想的相去不远。”横竖他们兄弟的命运,大抵就是这样吧,自相残杀,一直是皇族的宿命。垂眼忖了下,他才又启口道:“对了,待会派人清查亲王府的所有水井。”

“水井?”

“对,王妃意外落井,发现井底似乎迭有东西,你派人确定一下。”秦文略莞尔一笑,这大概算是今晚最意外的收获了。

翌日,秦世渊沉痛地替两位儿子收尸,封了两座王府,留下皇嗣,其余牵扯在内的皇亲贵族,凡是从水井里搜出银饼者,男者流放三千里,女者进入教司坊。

最终,各亲王、郡王府邸里找出的银饼约莫一百一十万两,一场由西北支援到朝政肃清的计谋,到此,可以算是告一段落。

“你呢?”安羽问着刚从外书房回来的秦文略。“你不是说你借兵给四王爷,皇上没有追究这件事吗?”

“这是他要的结果,哪怕他真要追究,也不过是重起轻放,光看他将应多闻升为京卫指挥就可知晓。”他虽是负伤告假在家休养,但想要知道朝中的消息压根不难,谢问一下朝就替他带来第一手的消息。“今日御医进府替咱俩都诊治过了,御医也猜得到我大约什么时候伤愈,届时皇上就会召我进宫,是赏是罚,到时候就知道了。”

“然后呢?”

“什么意思?”秦文略睨她一眼。

“皇上会怎么对付你?”那个脑袋不是很正常的父亲,怂恿煽动儿子们自相残杀,而会让他成为箭靶,那就意味着他早已和皇位绝缘,既然如此,天晓得那个抽风皇上接下来是不是要赏他一道墓碑?

“说真的,我心里没底,但我尽可能的照他的意思去做,我让他知道我很愿意当个棋子。”他不能随便一搏,因为他还有她,他必须走最正确的路,以确保可以让她无忧地在王府里生活。

“如果他还是不满足呢?”

“那咱们就逃吧,逃到天涯海角去。”

“好,咱们走吧,离开京城,我养你!”她知道他的财产都是朝廷俸禄,一旦不当王爷,他等同一无所有,但没关系,她有本事养他。

秦文略闻言,不禁低低笑开,轻柔地吻上她的唇。“那也得等你把孩子生下再走。”他不忍告诉她,没有皇上旨意,他是离不开京城的。

“还要很久呢。”她轻抚着还不见隆起的肚子。

他俯身,隔着衣料轻吻她的小肮,适巧门板被推开,苏嬷嬷见状又赶紧关上了门。

安羽急喊着,“嬷嬷,我饿了,别把我的午膳端走啊!”

苏嬷嬷赧着老脸,领着胡娘子和几个丫鬟将午膳端进门。

“嬷嬷其实也该好生歇着,昨儿个吓煞你了。”

“不打紧,只要王爷和娘娘无恙就好。”苏嬷嬷说着,不自禁朝秦文略叨念着。“王爷既是告假养伤就该好好地躺在床上,还见什么幕僚?”

见他乖乖听训,安羽不禁呵呵笑着。“是啊,有伤就要好好养着嘛。”

“好,我待会就陪你一道躺。”

“最好是。”她笑嘻嘻地道,伸手接过胡娘子递来的汤,却瞥见胡娘子袖子底下的手腕上有伤,而且像是……抓伤。她缓缓抬眼,笑问:“怎么手受伤了?”

胡娘子苦笑,还没开口,苏嬷嬷便已先替她答了。“无非是昨儿个混乱中受的伤,她呀也不说一声,就自个儿胡乱抹着药。”

“这怎么成,待会拿瓶玉清膏去。”

“月盈,还不谢过娘娘。”

胡娘子感激地道了谢,布好了菜后,便退到门外去。

安羽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饭菜,回想昨晚事情发生的一瞬间,眉头不禁微皱着。

当所有膳食都撤下,房里只余两人时,秦文略伸手抚着她额头淡淡的皱痕,问:“怎么了,瞧你一直都皱着眉。”

安羽皱了皱鼻子,想了一会才道:“你觉得月盈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和芸娘真的亲如姊妹吗?”

“你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安羽有些犹豫不决,毕竟这只是她的推测和想象,但要是不经查证说出口,就会变成污蔑。

“在我面前,你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叹了口气,安羽只好从孟寄兰的那封信说起,再带到昨晚落井的前一刻。“当然,这只是我在胡思乱想,凑巧连结在一块罢了。”其实,教她敲起警铃的,是因为当初苏芸娘死时,胡娘子是第一个发现者。

一切听起来都合情合理,矛头全都指向了孟寄兰开宴却背地里杀人,可如果将胡娘子与苏芸娘的交情拿开,就会觉得事情并不单纯。

秦文略听完,浓眉跟着深锁,教安羽不禁内疚了起来。“就说了,是我胡思乱想,你别跟着我起舞。”

“不,我心里也有个疙瘩,倒不如想个法子测测,要是你想岔也得还胡娘子一个清白,但如果真是她……她至少要告诉我为什么。”

“嗯……”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因为她想不透的也是这一点。

就算两人并非亲如手足,但要杀一个人必须有足够的动机。她想知道的是胡娘子的动机,想知道那会不会是旁人安插在王府里的眼线,哪怕可能危急七王府的皇亲重臣都被肃清了大半,但防患未然是必要的。

查清楚总是好的,心里放着疙瘩,只会让人愈来愈多疑。

阴霾的天候愈近黄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尤其走在前往小院的小径上,林木间更透着一股即将下雨的青草土味。

安羽无声地走着,走进那座角门附近的小院。院门不大,院落格局也是小巧取胜,正面三间房,上了廊,过中堂直入后院,后院里月季花正盛放着,有单瓣、重瓣,有小如樱桃,亦有大如手掌的,白的、粉的、黄的、红的、玫瑰红、艳桃红,就这般争奇斗艳地占据了后院每个角落,任由香气在夜色里幽雅地浮动着。

不知怎地,她竟有些恍惚。

闭了闭眼,往前走了几步,瞧见一座坟,而胡娘子就蹲在坟边拔着野草,一旁还搁了只木桶。她望向那些或艳开或含苞待放的月季花染上一片湿润,一丛丛充满生命力的往上延展着。

她想,这里的一草一木应该都是胡娘子亲手照料的,就连坟,也是她细心地除去杂草,才能让这座小花园如此地生气蓬勃。

她误会她了吗?是她不该再追究这件事吗?

正要回头,不慎踢到了一旁的小石,发出了声响,胡娘子猛地回头,那神情像是万分震愕恐惧,哪怕只是一闪而逝,却也教她捕捉得一清二楚。

“娘娘怎么会来到这里?”胡娘子赶忙起身,见她身后压根没人。“怎会连个丫鬟都没带在身边?”

安羽笑了笑,道出之前想好的说词。“王爷说这座小院里搁了把琴,所以我就来帮他取琴。”

“在琴房,我带娘娘过去。”

安羽点点头,跟在她的身后。琴房就位在三间房的右侧间,书架上摆了不少书画,更有不少琴谱,她正翻阅着,胡娘子已经将挂在墙上的琴取下。

“王爷偶尔会到这里弹琴,这琴我只要一得闲就会取下擦拭。”

安羽侧眼瞧着胡娘子若有所思地抱着琴,眉眼一沉,轻声道:“你为何要毒死我?”

胡娘子楞了下,像是疑惑自己听见什么。“娘娘,你说什么?”

“我说……月盈,你为什么要毒死我?”那般轻柔的嗓音伴随着震天价响的雷鸣,吓得胡娘子松了手,琴掉落在地,腰折弦断。

她瞠圆了眼,闪电瞬地映亮了房里,吓得直往后退,轰的一声,雷声大作,雷鸣迭声而起,伴随着疾风骤雨,她跌坐在地,闭上眼哭喊着,“我不是故意的!芸娘,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安羽直睇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望向门外的秦文略和苏嬷嬷。

“为什么?”秦文略大步踏进房里,沉声质问着。

“月盈,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和芸娘情如姊妹,你怎能下得了手,还在我面前虚情假意?!”苏嬷嬷沉不住气地冲上前抓着她。

胡娘子张眼,见秦文略已逼到面前,还有紧抓着自己的苏嬷嬷,她惊惧不安的好像现在才看见安羽。

“我……我是被逼的……那时,宫里有个贵人托了楚尚宫来探我,给了我一包药,她说贵人不希望芸娘肚子里的孩子出世,要我照办,我不肯……她说如果我不照办,便要毁我全家,要我三思……我托了人回家探望我的家人,才知晓我爹爹莫名其妙在街上与人争执被打死,我怕,我怕如果我不照做,我的兄长姊妹也会出事,可我谁也不能说……”胡娘子声泪倶下地哭喊着。“所以,我怂恿着孟侧妃开小宴,趁着苏嬷嬷在厨房忙着时,来到芸娘这儿,在她的晚膳里下了药,我想那应该只是打胎药,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毒,我真的不知道!”

“你为何不跟本王说?!”秦文略怒吼着,一拳击在桌上,裂出了条缝。

“我不敢说!芸娘死后我就更不敢说了!我怕我毒死芸娘的事会被发现,所以才会把事都推到孟侧妃开小宴……”

“所以当娘娘开始查这事你就担忧了,趁乱将娘娘推进井里?”

胡娘子跪伏在地。“是我的错,我怕王爷发现,我怕嬷嬷发现……”向来冷静自持的她竟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每天都到坟前请求芸娘的原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秦文略冷肃着眉眼,一把揪起她的发,冷声道:“本王问你,你是否与二王爷一派有所瓜葛?”

“没有,奴婢没有!奴婢不知道昨晚会发生那些事!”

“本王再问你,宫中那位贵人是谁?”他如果没记错,楚尚宫是六尚首席,与皇后最为亲近。

胡娘子抖着唇,好半晌才道:“楚尚宫说……是皇上。”

安羽闻言,不禁瞪大了眼。

“不可能!”秦文略想也不想地道。

“奴婢不知道,可是当初楚尚宫是这么说的。”

秦文略将她推开,胸口剧烈起伏着,安羽赶忙安抚着他,紧握着他的手。

好一会,秦文略才哑声道:“嬷嬷,将她带走,本王不想再见到她。”

“是。”

“王爷,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不要赶我走!”胡娘子喊得声嘶力竭,可苏嬷嬷已经差了几个粗使婆子进屋拉人。

门外雷声轰轰作响,吞没了胡娘子的呼喊声,安羽将秦文略拉到一旁坐下,看着外头的风雨,她不禁有点后悔,也许她不应该硬要去揭开事实的真相,让意外揭开的案外案成了痛击他的利器。

如果真的是皇上下令,那么就真的太伤他了。是他拿战功去求的恩典,是皇上允许的,然而却在背地里惹出一尸两命……如果这真的是真相,真相就太伤人了,她怕他无法释怀。

“苏秦,宫中传话真真假假,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半晌,她才枕在他的肩头上喃着。

“我知道。”

静静的,谁也没有再开口,等到雨停了,两人才牵着手回到主屋寝房,安静的用过膳,相拥入睡。

这一晚,秦文略作了一个梦,梦见小院里的月季花全都雕零了。

就在他惊醒时,宫中传来旨意——

“王爷,来的是皇上身边的黄公公,要王爷与娘娘一道进宫,王爷进毓泰殿,而娘娘前往坤宁宫,说是皇后娘娘要祝贺娘娘有喜。”因为秦文略在养伤,徐贲代接了旨意,神色惴惴不安地将旨意一字不漏地说着。

秦文略垂敛长睫,半晌才道:“徐贲,拿本王腰牌,让应多闻调派所有的京卫兵马,封住皇宫八大宫门。”

“……王爷?”

“去!”

徐贲犹豫了会,终究拿了腰牌离开。秦文略沉着眉眼不语,但凡要伤害他的妻他的儿之人,不管是谁,一律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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