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不是简单活 第四章 王爷来碗桂圆粥

作者 : 绿光

翌日,谈瑞秋同样进了主屋寝房,而秦文略看起来脸色是苍白了些,但精神多了,一种出于皇族的傲然气质难以掩饰,看她的目光一样高傲,一样视她为空气。理论上,她应该要生气,可事实上,她还挺开心的。

当然,绝不是她天生有被虐倾向,而是他的淡漠意味着他的精神状态是稳定的,似他似乎忘了昨儿个的激动,忘了曾经将她误认为所爱,看着她时,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心里有种古怪又陌生的感觉,但随即被她抛到一边。

听说秦文略撤了早膳,只喝了一碗汤药,任凭苏嬷嬷和徐贲好说歹说就是连口饭都不肯吃。她也想劝劝,可想想,她是什么身分,与他有多熟识,照料他长大的苏嬷嬷和徐贲都劝不动他了,她算老几?

注视着他,总觉得他魂魄像是已经出窍,不知道飞到哪边去了,又或者是他放纵着魂魄离去。

他醒着,却跟死了没两样,仿佛是一种慢性自杀,她想漠视,于是拖延着进主屋的脚步,可偏偏又漠视不了,尽避假装没瞧见,但他那万念倶灰的神情却总是在她眼前出现。

到了第三天时,她终于忍受不住了!

“玉露,动作快点。”她没好气地从镜中瞪着偷偷打哈欠的玉露。

玉露眨了眨泪花,很可怜地皱起眉头,专心地替她编着发。“小姐,才寅正而已,天色都还没亮,小姐到底是要上哪去?”

“我要去厨房。”

“小姐饿啦?”

谈瑞秋嘴角抖了两下。“我看起来像是个馋鬼吗?”她在主屋那里被伺候得多好呀,一顿膳食里必定有六菜一汤一羹外加两碟糕饼,通常她只吃七分饱,可近来秦文略绝食,害得她被苏嬷嬷眸底的泪逼得硬把桌面扫空,天晓得她吃得胃都疼了!

她不愿再过这种日子,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那家伙把东西给吞下去!昨儿个御医请脉时,她请教过御医了,记下了几味适合他的药材,然后和胡娘子商量要怎么弄些清淡有味的药膳,准备今天大显身手。

“不然咧?”玉露嘴上问着,手上可没闲着。

“反正你动作快点就是。”谈瑞秋没好气地道。

玉露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加快手上的动作,再依她的吩咐将脸上的粉涂得更厚一点,待一切准备妥当时,文嬷嬷适巧进了房。

“小姐今日起得这么早,是有什么事?”文嬷嬷诧问着。

“没什么事,只是要去主屋那头而已。”谈瑞秋噙笑说着,只是没说得那般仔细,省得文嬷嬷胡思乱想。

见谈瑞秋不似昨日的为难拖延,反倒是一早就准备妥当,像是恨不得能早一点进主屋寝房伺候似的,文嬷嬷不禁沉着脸警告,“小姐可别忘了己身任务。”

谈瑞秋闻言,不禁笑了笑。“嬷嬷,我谨记本分,今日要早些去,是因为徐大管事昨儿个说了,虽然听雨那件事终究没能查个水落石出,但确实是府里的下人暗中使绊子,所以要我端出正主身分出来整治府内罢了。”

这事两天前徐贲就跟她说了,之所以没教徐贲给逼出话,是因为遭逼供的下人竟在徐贲动手之前就莫名被毒死了,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人心里急了,怕真被查出个底,所以提前动手了。

想来,不管是哪个高门大院都会有相同的问题呢,只是手段干不干净、俐不俐落之分罢了。

“不过就是个丫鬟,犯得着小姐这般大费周章?”文嬷嬷压根不信她的说法,甚至怀疑她打算鸠占鹊巢。

“嬷嬷,这话不是这么说的。”谈瑞秋十足的耐性,亲热地拉着文嬷嬷到一旁锦榻坐下。“嬷嬷要知道,受罚的是三姊姊身边的听雨,这事要是不能在府里立下威信,届时三姊姊进府不就要教人以为是颗软柿子,任人捏圆揉扁。”

文嬷嬷注视她良久,像是要看穿她似的,可偏偏她笑吟吟的,那双水眸澄净明亮,像是不染半点心机。

“听雨该怎么发落就不劳小姐烦心了,倒是老爷那边有消息了。”

“喔,老爷怎么说?”她有些意外却没彰显在脸上。

七王爷府守卫森严,出入的人都必须登记在册,就连她的陪房想要自由出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也正因为如此,这事才会拖这么久。

“老爷的意思是要小姐想个法子回府。”

谈瑞秋想了下,问:“嬷嬷觉得我该想什么理由去跟王爷说较妥?”

“就说老太太身子有恙,今日要是回不去,最晚明儿个得回府。”

谈瑞秋顺从地点了点头。“这法子好,说是祖母病了总不好不让我回府才是。”她脸上噙笑,心底却是寒透了一片。

她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得离开王府,非在今日想出个对策不可,要不她一回谈府,恐怕会落得其他庶姊妹的下场。

答允了进主屋便跟王爷提这事,文嬷嬷才放下了心。

前往厨房的路上,玉露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小姐,这下该怎么办?”这事已经迫在眉睫,不是小姐能再用船到桥头自然直就混过去的。

谈瑞秋沉着眉眼,好半晌才道:“看着办。”

说真的,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当初想,也许能想个法子从王府逃出去,可王府的守卫森严,再加上文嬷嬷和王嬷嬷轮流值夜,守得滴水不漏,她只要一踏出房门就会被拦下,还能逃哪去?

如今就要回谈府了……她内心恐惧不安,却是无计可施。

进了厨房,厨房里的大厨和几位厨娘早就已经热了灶等候着,胡娘子就站在一旁,指再桌面搁的数种食材药材。

谈瑞秋尽避心烦意乱,但还是打起精神,想着御医曾提过的药材,搭配她自个儿尝过旳一些药膳料理,开始指挥大厨动手。

“读,这几道菜不会太素了吗?而且都是一些汤汤水水。”胡娘子不好意思说这些汤汤水水的压根不管饱呀。

“胡娘子,御医说了,与其用大鱼大肉给王爷养身子,倒不如备些素菜,况且煲成汤,这精华都在汤里,又好入口,省得王爷一见满桌菜肴便教人撤下。”谈瑞秋朝她噙笑。“不过还是你想得周到,咱们弄点饺子和肉食,只是在里头掺点药膳,省得一桌素菜汤让王爷瞧都不肯瞧一眼。”

喏,想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除了适时配合之外,还得要记得偶尔夸奖。

“哪儿的话,还是娘娘较有见解,不过这时节的蔬果并不多,最多就是莱菔,总不能要王爷餐餐吃这味吧。”胡娘子心知她是给自己几分体面,并不会因此就托大忘了分寸。

“差人去问问有无什么山菜野菜类的。”谈瑞秋说着,见厨娘已经快刀砍了莱菔,赶忙阻止。“等等等等,我要留的是叶子不是根,别把叶子给丢了。”

厨娘赶忙停下动作:“让王爷吃叶子,这……”

“御医这回开的药里有蔘类,莱菔会化气,这初生的叶子倒还不碍事,根部留下,腌成辣干,改日王爷要是换了药帖时,再给王爷下饭。”莱菔指的就是白萝卜,一想起腌辣的萝卜干,她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她径自想着,压根没发现厨房里一双双眼都盯着她,还是玉露偷偷踢她一脚,她才回神,见胡娘子一脸为难,她不禁问:“怎么了,不成吗?”

“怎会不成呢,只是王爷金贵,让他吃这些民间粗食……”

“王爷再金贵也是个人,如今是想法子让王爷想吃才重要,要是不合王爷的胃口,总不可能强要王爷进食,对不?”

“娘娘说的是。”胡娘子噙笑点点头,使个眼色,厨娘和大厨随即开始熬煮秦文略的早膳,回头又赶紧拿出已经泡了一晚的红豆。“娘娘,昨儿个我照娘娘的吩咐泡了红豆,不知娘娘这是要——”

“咱们弄点桂圆粥吧。”谈瑞秋笑道。

管他明天会怎样,至少今天要让自己过得快乐一点!不管秦文略吃不吃,她自己倒是想吃得要命,非要好好品尝许久未沾的好味道不可。

近卯正时,汤汤水水也熬得差不多了,谈瑞秋便要丫鬟们先端两样进主屋寝房。

寝房里,徐贲随侍在侧,正在给秦文略梳洗。

一股药膳味飘来,秦文略如往常淡漠,似是没什么反应,谈瑞秋并不在意,让丫鬟把汤盅搁下,亲自替他舀了一小碗的开脾汤。

“王爷,近来天气转凉了,一早醒来喝点热汤对身子不错。”

“拿走。”一闻味道,他随即嫌弃地转开脸。

谈瑞秋不意外,只好把碗往桌面一搁。这汤是御医开的方子,取名为开脾汤,顾名思义,御医也认为王爷现在的问题并非是伤或病,而是心情抑郁,导致脾胃不开,所以才会开了这汤药方子。

打一开始,她就认定这汤肯定不得秦文略青睐,因为连她都觉得闻起来头晕,一点想喝的冲动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她今儿个才会特地准备了四五种煲汤,就不信他一样都不肯尝。

“王爷,这道六神汤尝尝吧。”里头除了四神还添了党蔘和排骨、猪肠,味道温和又开脾,这时节喝最好。

秦文略睨了眼她手上的汤碗,示意徐贲接过手,喂了三口,他便示意停住。

谈瑞秋微扬起眉,三口……嗯,这是很好的开头,至少他肯喝。

一会,丫鬟逐一端上了山药茯苓包子、白术红枣饼、枸杞蟹肉羹、白果芡实元宝、当归川芎鱼汤等等,满满地摆了一桌,但每份的分量都不多。

谈瑞秋负责添,徐贲负责喂,谈瑞秋还偷偷打量,暗自记下有哪一份他多吃了一口,直到一轮全都尝过,发现后头四五道他是连尝都不尝的。

嗯……根本就是个偏食的男人啊!

等到胡娘子帮她把一盅桂圆粥给端进门时,苏嬷嬷也跟在后头进门,对她满是赞赏的微笑。

然而,秦文略像是已忍受到极限,沉声道:“全都撤下。”

胡娘子闻言,不禁看了谈瑞秋一眼。

谈瑞秋不甚在意地道:“胡娘子,将桂圆粥留下,其他的撤下,至于厨房里剩的就赏给厨娘和丫鬟们,当是慰劳她们一大早的忙碌吧。”

“多谢娘娘。”胡娘子代替其他丫鬟们道谢,丫鬟们乐得动作飞快地收拾桌面,跟着胡娘子一并退下。

“嬷嬷,要不要尝尝桂圆粥?”俨然当秦文略不存在,谈瑞秋招呼着苏嬷嬷。“这道甜粥可是我的私房菜,不过早上我是指点大厨做的。”

说真的,像那种大灶,别说要熬煮什么了,光是要升火就够她累的了。

“桂圆粥?”

“嗯,本来是要让王爷尝尝的,但他吃不下了,那就咱们一道尝吧。”闻这味道,和她记忆中的差不多,照理说吃起来也不会差到哪去。

苏嬷嬷瞧她舀了碗递来,诚惶诚恐地接下,余光瞥见秦文略竟朝这头望来,便端着碗走到床边。“王爷,要不要尝尝?”

秦文略直盯着那碗琥珀色的桂圆粥,一会便伸出了手,苏嬷嬷见状赶忙递上调羹。

谈瑞秋有些意外他竟然肯尝,而且还是一口接一口,她暗暗数着,到最后索性不数了,因为他已经吃完了一小碗。

啐,根本还饿着嘛!

苏嬷嬷见状,喜出望外地问:“王爷要不要再来一碗?”要她如何不心喜,这可是王爷清醒以来,吃得最多的一次了。

“不了。”他把碗递过。

谈瑞秋动手舀了一碗吃着,桂圆特有的甜润在舌尖泛开,接着是大枣和黄耆的香气在口腔里打转,搭配着圆糯米Q软的口感,教她直笑眯了眼。

苏嬷嬷站在一旁,就见秦文略直盯着谈瑞秋,那目光有几分打量和疑惑,没有任何不耐和嫌弃,苏嬷嬷立刻朝徐贲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悄悄地退出房门外。

谈瑞秋不疑有他,反正通常这时分他们都会退出房门外,待会再有人送汤药,秦文略喝完就准备入睡。同样的程序每日不断重复,她不觉得有何不妥,不过想起文嬷嬷的交代,她不禁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跟他开口。

“不够甜。”

“咦?”她疑惑地侧眼望去,意会后,便道:“好,明日我要他们再加点甜。”

秦文略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随便你。”

那就随便我啰!谈瑞秋咬着调羹,无声地哼哼两声。根本就还想尝的嘛!口味跟她老公还真相似,挺嗜甜的。

看在他和她老公部分相似的分上,她就对他好一点,反正能对他好的时间也不多了。

“王爷。”犹豫半晌,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秦文略睨她一眼,等着下文。

谈瑞秋将调羹摆好,正想着怎么开口,外头突地响起苏嬷嬷的声音,“娘娘,宫中内侍来了!”

话到嘴边,谈瑞秋只好暂时咽下,起身对着秦文略道:“我去瞧瞧。”

秦文略不语,待她离开后,目光定定地注视那盅桂圆粥,思绪飘得极远,远到他神智都快要恍惚起来。

应该是梦。嬷嬷说,他只是作了一场梦,他也认为那一切不过是场黄粱梦,可是此刻他却尝到了梦中的味道……梦境怎会有味道?但如果连味道都不会有,他又怎会为了一场梦而心痛得无以复加?

在那遥远的梦中,有他的妻子和孩子,是芸娘的转世,以掌心的红痣为凭借,他与她再次相遇相守,只可惜梦太短,幸福转眼消逝,清醒之后,只有延续的痛苦,失去芸娘的现实。

如果那不是梦,又会是什么?

他怎么也想不通,愈是深思愈是混乱,混乱到他快要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真实,哪边才是梦……

“王爷,皇上差礼部尚书和宗人府送来了娘娘的金册和龟钮。”徐贲进房难掩兴奋的嚷嚷,打断了他的思绪。

秦文略眉头皱起,恼他扰了清静,却又疑惑皇上为何要大费周章地送来金册和龟钮。

从他清醒以来,他便知道他多了位冲喜正妃,但他懒得细想皇上安排的用意,如今这场戏到底是要作给谁看?就算是册封,也该是等他伤愈,压根没必要急于一时。

抬眼,瞧见徐贲将铜质髹金的金册摆在柜上,而她端着碗药进房,垂敛的长睫掩去她的眸光,他读不出她的思绪,也懒得睬她的想法。

徐贲见他神色淡漠,挠了挠鼻子,想起苏嬷嬷的吩咐,多让两人单独相处,于是祝贺过谈瑞秋后便退出房门外。

谈瑞秋走到秦文略跟前坐下,将药碗递了上去。“王爷,该喝药了。”她想不通皇上在这当头正式册封王妃的用意,但这消息一出,文嬷嬷必然会想尽办法在今晚之前就将她送回谈府,她却是半点应对之策皆无。

“不喝。”

谈瑞秋楞了下,眉头皱起。“不喝药身子怎会好?”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时阴时晴,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人哄不成,她也有自个儿的事要烦好不好。

“我好与不好,又与你何干?”

尖锐的回答犹如一把火,瞬间烧上谈瑞秋的脑门。“是不关我的事,但就算是你,也没有资格糟蹋自己。”

这世上那么多人挣着想活,岂容他这般奢侈地挥霍生命!他不想活,可她很想活,哪怕这里没有她的老公和孩子,但她还是必须努力地战到最后一刻,因为她不想莫名其妙地任由人操控生死。

“你在说什么?”秦文略微眯起眼,眸色危险而冷厉。

“你不想活,可这府里多少人得仰赖着你而活?失去所爱,你的痛我能体会,但不是失去所爱就非得要死要活地闹!”她豁出去了,一反平日的温驯顺从,硬生生地与他杠上。

“给本王住口!”秦文略脸色铁青地吼道。

“偏不!你上过战场,无常随行,一个不经心便是阴阳两隔,有多少将士再回不了京,而你撑着一口气回来,如今还奇迹般的睡醒,这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老天赏赐,你凭什么还一心求死?!有多少人想活却活不了,你不过失去所爱有什么好消沉的,再爱一个不就好了!”就算无法再爱,也要拚着一口气活下去。

“大胆!本王要你住口了你还说!”

“你至少也要想想,你这般消沉颓丧,爱你的人心有多痛,你要让芸娘连走也不安心吗?”

“住口!”想也没想的,秦文略抓起花架上的玉瓷杯就朝她砸去。

啪的一声,那就砸在她的额上,她一个震惊,随即感觉一股热液从额间淌下,猩红的血半遮过她的视线。

秦文略楞了下,没想到真会砸中她,想起身看她的伤势,但一思及她的放肆,他的手紧扣在床缘不动。

“你如果不想活,就让我活吧,我很想活。”谈瑞秋哼了声,脚步踉跄,缓缓地朝外走去。

“小姐……小姐!”门一开,玉露被吓得尖叫。

“小声点,带我回房上药,别惊动其他人。”谈瑞秋淡声道。

对秦文略,她很失望,但是她不得不说他砸得好,这么一来,回谈府的事就必须暂缓,而且她有段时日可以不用再见秦文略那个混蛋,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尽避谈瑞秋无心让苏嬷嬷担心,但她临时回了屏香苑,差人通知胡娘子过去照料,苏嬷嬷自然感觉有异,上门一趟,瞧见她的伤后,满脸愧疚,还是她劝了许久,才把苏嬷嬷给哄了回去。

而文嬷嬷一瞧见她额上的伤脸色都变了,当然,不是因为担心她,而是因为计划生变,还得想法子差人回谈府禀报一声。

一切都在谈瑞秋的预料之中,虽说是无心插柳,但能硬生出一段喘息的时间,又有何不可?她乐得在屏香苑养伤,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催她,真是进王府后最为惬意的一段时光。

可惜,幸福总是短暂的。

不到十天,王府的当家主子亲自造访了。

“小姐,动作快!”文嬷嬷一听到消息便亲自进房帮她打理。

“嬷嬷,没人额上受伤还上粉的,就照例戴面纱好了。”一见文嬷嬷拿了一盒脂粉过来,谈瑞秋吓得赶忙阻止。

先前苏嬷嬷来时她都是戴面纱,没必要因为秦文略来就特地要她扮艺妓吧。

“可是……”

“小姐好了没,王爷已经走上廊了。”王嬷嬷冲进房里,打断了文嬷嬷未竟的话。

事已至此,文嬷嬷只能吩咐玉露赶紧替谈瑞秋稍作打理再戴上面纱,回头又问了丫鬟茶点等等是否备妥。

就在玉露替谈瑞秋编了双辫戴上面纱同时,秦文略适巧在徐贲的搀扶下进房,后头还跟着胡娘子、苏嬷嬷和几个小丫鬟,看起来阵仗倒也挺盛大的。

谈瑞秋本想要起身迎接,但苏嬷嬷已经早一步将她按下,让她坐在床上,看着徐贲拐了张椅子,让秦文略坐在床头的位置。

她暗暗打量着他,见他脸色苍白了点,气息有点乱,甚至还有点喘。真是为难他了,虽说从主屋到屏香苑,说远也不远,不过是绕过一座园子,过了两道门,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应该算是体力负荷的极限了。

不过,她并不同情他,因为她并没有邀请或请求他过来。

“其他人都退下。”才刚坐下,秦文略便粗哑地道。

文嬷嬷闻言,堆着笑脸上前。“这怎么好呢?王爷与娘娘身上皆有伤,没个人在旁伺候着,要是有了闪失……”文嬷嬷话到最后,在秦文略冷鸷的目光瞪视下,自动化为无声,一股寒意从背脊爬起,教她脸皮子抖了两下,不敢再往下说。

“王爷想跟娘娘说些体己话,这么多人都凑在里头成何体统?”苏嬷嬷扬着笑意,却十分强硬地将房里所有下人都给请出房外。

谈瑞秋玩着发辫垂着眼,他这会前来该不会是打算向她正式道歉的吧。在谈家,谈老爷也曾在暴怒下打过太太和姨娘,但哪里需要老爷开口道歉,他是谈府的天啊,有听过老天会跟人道歉的吗?

谈瑞秋不自觉地掀唇冷哼,压根不在乎他抱伤前来所为哪桩,只是……他坐在那儿不吭一声,就这样盯着她瞧,很有趣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快要沉不住气时,才听他哑声道:“你没有为我准备桂圆粥。”

谈瑞秋顿了下,超有冲动想把枕头甩到他脸上。太多国骂说不出口,她努力地憋在心里,暗暗问候他。

真去他的,难不成她成了他的老妈子,还负责替他煮吃食不成?

“王爷想吃什么,吩咐厨房便是。”厨房里布置的人手,照日夜轮值算起来,约莫有三十来个,绝对够堵他那张嘴。

“太甜。”

谈瑞秋眼角抽了下。“那就教他们糖放少一点。”

“味道不对。”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吸了口气,匀了怒气之后,才开口,“王爷今日前来想说的就是这些?”去他的味道不对!煮法都一样,添加的食材不变,不都一样!

她知道了,他今日特地上门是来找碴的,既是如此,她还干么跟他客气,何必在他面前扮柔顺。

“是。”秦文略淡淡地看她一眼。

这一句是恁地简短有力,犹如一把利刃,瞬间削断了谈瑞秋的理智线,于是她在被子底下狠狠地朝他比出中指。

她知道身为淑女不应该这么做,但人在被逼迫到某种程度,在生死恐惧与茫然未来的夹缝中求生存太久,真的会教人性情大变。

秦文略当然没瞧见她被子底下的动作,眸色不变地注视着她,总觉得她看似温柔的水眸似乎正漾着火花,而她的额头还缠着布巾,看不出口子收得如何。

有点扛不住他的目光打量,谈瑞秋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既然王爷想问的是这些,也已经问完了,我也回答完了,王爷也该早点回去歇息,往后没什么事,差苏嬷嬷通报一声便成,不需要亲自前来,要是折腾了金贵身子,我可赔不起。”

秦文略见她水眸里像是燃着火焰,不禁勾斜了唇角。“倒是挺精神的,不像嬷嬷说的病恹恹。”

谈瑞秋顿了下,这才明白原来是苏嬷嬷从中牵线。一开始她就觉得苏嬷嬷老是有意无意地凑合她和秦文略,还故意说出秦文略的过往赚她同情,没想到她都被秦文略打伤了,苏嬷嬷还是没放弃……是真的很期待她哪日死在秦文略手中不成。

“我已经好多了,王爷不需要挂心,早点回去歇息。”去去去,少烦人了,少见他,她就觉得清静多了。

她是多难得拥有如此奢侈的平静生活,就不能多给她几日,当是给她的赔偿?

“我很抱歉。”

谈瑞秋呆了下,傻楞的抬眼,嗯……她是不是听错了?

“我无意伤你,那日实在是被你的话给激得失去理智。”他顿了下,像是在斟酌用字。

“但不管怎样,我伤了你就是不对,今儿个来,任你怎么动手都成,算是一报还一报,我绝不还手。”

“……我可以拿武器吗?”她绝不会用手打,搞得他疼她也疼。

秦文略像是被她不按牌理出牌的话给怔住,一会低低笑开。“成,你想要拿什么武器?”

这下子换谈瑞秋怔住,因为这是她头一次见到他笑,而他的笑仿佛是春日煦阳,融化了那千年冰雪,脸上线条柔和,不再长满了刺,褪去了杀伐气息,宛如破云而出的静月,径自辉煌。

像是察觉她的注视,秦文略敛去了笑。

谈瑞秋不禁暗骂他太小气,竟连笑容都不分享,撇了撇嘴道:“说笑的,王爷有伤在身,我可不希望王爷伤上加伤,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十个谈家都不够赔。”

“你不肯动手,这笔帐该怎么算?”

当与她是亲兄弟得明算帐不成?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她一副奸商嘴脸地道:“不如这样吧,王爷把自己押给我。”

“什么意思?”

“王爷不想活,可我偏要王爷活,所以王爷先把命押给我,除非我死,否则墨就不准死。”她这个人向来是大人大量,不会真的与他一般见识,况且他是真的知错认错,她要是不接受他的道歉和赔偿,可就显得她小鼻子小眼睛了。

秦文略微眯起眼,一会掀唇笑得自嘲。“又是谁跟你说我不想活?”

“好吧,也许不是不想活,但总是万念倶灰吧。”也许他不是真的厌世,但他是真的懒得活。“可是我必须奉劝王爷一句话,想活的人很多,却不见得活得下来,能活的人,怎能不努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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