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为君顾 三十九回摆家宴笑语对凄凉报恩情辛夷订婚事

作者 : 冰雪蓝琪儿

自从未央和安逸云回了宫后,园子里清净了不少。刘氏也不喜欢这个未央,遂是聪敏,却刁蛮任性,不懂礼数。因为文远与沁雪分开许久,便住在关雎楼里,刘氏安排含笑住在雪吟住过的鹃花楼中。

每每倚坐在高楼独望,那大片大片干枯的枝桠,在风雪中战栗,却仍有顽强的杜鹃花的新芽儿,偷偷绽放。这眼前的棠梨园,到了初春,必是一片繁芜。含笑却看到不到关雎楼,只是隐约看到一角屋檐,琉璃瓦片。

不明白婆婆为何将自己安排在这处无人看管的鹃花楼,她不喜欢这里,却也无奈。这日,风云暗淡,夏竹见含笑又坐在廊檐下,便道:“现在还在二月里,天这么冷,姑娘可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那含笑淡淡的说道:“你也看见了,府里没有一个人给过我好脸色,这么下去,真是无趣儿。”夏竹说道:“其实这样也好,我们落个清静。”含笑笑了:“人家的丫鬟都是给主子出主意的,你可倒好,有你这么安慰主子的么?”

夏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姑娘心里不好受,可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再过十几日,又是姑娘的寿诞,谁又晓得会怎样呢……”“那是他们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也必会来庆贺的。”含笑这样安慰这自己。

二月二十七,每年的这个时候,府里都会为自己办生辰,热闹非凡。如今这府里的人为了给陆辛夷做寿,忙得不可开交。可谁知道,十七天后是自己的好日子呢?罢了,不要求那么多了,如夏竹所言,还是清静些好。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夏竹下楼去开门,原是落樱。落樱掸了掸身上的雪,道:“夫人有事儿找你们姑娘,快跟了我去。”这丫鬟口里所言不是“三少女乃女乃”,而是叫含笑为“姑娘,”可见府里的人并不承认含笑的地位。

走在湿滑的路面,含笑想着刘氏凝重的脸,心里有些害怕。一不小心,滑了一跤,扶着夏竹起身,竟是崴住了脚脖子。本以为不重,刚一迈步,竟是生疼生疼。夏竹对落樱说道:“只求姐姐去搬了轿子出来,我们姑娘的脚崴了……”

落樱看了一眼,便冷笑道:“哪里就那么娇女敕?三少女乃女乃病了几次,夫人唤她去的时候,她还是自己走着去的……再说了,府里可没那么多轿子,都是给主子女乃女乃用的,你也不过是个偏房,我们二少女乃女乃和三少女乃女乃还没用上,你怎么就用上了?”

夏竹很是气愤,含笑示意她不要顶嘴,笑着对落樱说道:“姐姐说的是,我们还是快走吧……”一步一步挪着,含笑疼痛不已,却也是咬着牙,扶着夏竹,拼尽了全身的气力往前走。

迈过了高高的门槛儿,打起了门帘,强撑着进了内室。刘氏看到含笑痛苦的模样儿,问道:“这是怎么了?不原来见我么?”含笑笑道:“不是……含笑给婆婆行礼……”

不是厌恶含笑,刘氏只是怕含笑是朝廷派来的细作,明着说什么赐婚,竟也不在乎偏房,嫁了过来。若真是细作,那府里的一举一动,岂不都在朝廷的掌握之中?还有贺香兰被掳进大牢,交代什么前朝的事儿,这些消息不都是身边之人才说出去的么,雪吟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又来了个周含笑,行事温婉,刘氏只是放着她,所以才将她令派住处的。这次见她,是想探探她的口风。含笑立了许久,脚脖处钻心的疼。她不禁“哎呦”一声叫了出来,歪坐在了地上。

恰好文远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也顾不得什么,忙上前去扶起了含笑,关切的问道:“没事儿吧?”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文远,自己的夫君。含笑满面通红,心儿砰砰乱跳。

也是巧合,沁雪也走了进来,看到文远搂着含笑,心儿,瞬间如蜂蜇般疼痛。含笑知趣儿的从文远怀里抽身出来,笑着对沁雪行礼:“姐姐身上可大好了?”沁雪板着面孔,没有理会。

白驹过隙,日子如流水般飞过。二十初十,阳光很好,映照着白雪覆盖的琉璃瓦,宛若鳞片闪闪。梅林的梅花竞相开放,香气弥漫整个东府。家宴定在园子东南角的棠梨园,这里景致又好,登上高楼,还可看紫菱洲那片荷塘,以及那梅林,真是个绝佳的好地方。

早有丫鬟备下了桌椅,软榻,瓜果茶水,刘氏扶着落樱,同三娘、凤尾,还有沁雪、木槿,以及绿妍的等人说笑着往棠梨园走去。一路的梅花幽香,一路的惬意风光,木槿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廊上楼梯宽大平稳,前些日子便有丫鬟来扫雪,那积雪已尽数融化,楼梯上很干净。登上石阶,拂过湘帘,举目四望。绿水悠悠,梅花点点,万里晴空。刘氏指着那紫菱洲,笑道:“本想在哪儿的,可是落樱说天冷,湖边寒气重。”

凤尾笑着说道:“那是落樱关心夫人……蔷薇没有来么?”落樱答道:“你也知道,她的腿……”凤尾指着绿妍说道:“你看四姑娘都来了,你去跟她说说,让她也来,不然一个人呆着,很无趣的。”

这时,采薇扶着蔷薇走了过来,笑道:“我们来得迟了些……”说着,又对凤尾说道:“我是劝了姐姐好久,她才肯来的。”凤尾笑道:“就当是来玩玩儿,你若不来,我正打算着去请你呢。你只管坐在椅子上,我来服侍你。”

蔷薇起身,笑了:“你若是来服侍我,你们女乃女乃可怎么办?”本来府里的人最是厌恶蔷薇的,说她仗势欺人,尤其是膳食坊里的人。后来蔷薇的腿被雪吟打残后,凤尾便有些可怜她。

到底也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凤尾爱怜的抚着蔷薇的头,说道:“真是苦了你了……”怎能不苦?为了仇恨,潜伏在刘氏身边,对昔日的姐妹们痛下毒手,恶言相向。后来也算是恶有恶报,自己的腿残了,只有日日呆在内室,不再出门。

幸而姐妹们念着旧情,对自己还算是好的。三娘走过来,咧着嘴笑道:“我说凤尾这丫头怎么不来给我倒茶呢?原是躲到这儿偷懒来了!”凤尾笑道:“我预备着服侍蔷薇,女乃女乃可就使唤不动我了……”

那三娘“啧啧”了两声,一把拉过采薇,说道:“这采薇我是要定了……采薇,跟我走,我哪里可是有你爱吃的点心……”采薇唯有跟着三娘走了,凤尾对蔷薇说道:“放心,女乃女乃只是让她帮帮忙,不会难为她的。”

这时,远处传来小丫鬟的声音:“五姑娘来了。”众人向那楼梯口望去,只见辛夷一头乌发,用枣红色丝带,在脑后松松系着。鬓角处攒着一朵洁白的玉兰花,一身素净的白棉裙,上面用金红色丝线绣着点点玉兰,打扮得宛若仙子下凡。

小萝第一个跑上前去,挽过辛夷的手臂,赞道:“这哪里是凡间的女子?分明是天宫的仙女!”一句话,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辛夷的脸儿,红的像是熟透的番茄。这时候,只听见桃夭喊道:“快看!园子里的玉兰花儿开了……”

随着桃夭手指的方向,辛夷站在廊上一角,望向自己的玉兰苑,果真,那干枯的枝桠上缀着星星点点的女敕芽,隐约可以看得见,其间隐藏着的白色花蕾。桃夭笑着说道:“可是要恭喜五姑娘了,如今还未开春儿,玉兰花就提前开放,这不是好兆头么?”说得辛夷心里乐开了花。

一旁的海棠说道:“司苑房里的花儿还没开,这玉兰苑里的花儿就开了,可见却是好兆头呢。”石榴也点头道:“虽说玉兰苑的位置靠南,可如今才只初十,就开的这么好,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再说今儿也是辛夷的及笄之日,”刘氏笑道:“这花儿开的正是时候。”说着,让落樱拿出那件镂空玉兰雕花簪子,亲手插在辛夷的发鬓间,说道:“我们的辛夷终是长大了……”

和风徐徐,拂过辛夷的青丝,发鬓上的簪子亦闪动,甚是好看。小萝知道,这辛夷在五岁的时候,跟着去奉天寺上香。不想一个人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路。最后还是一个陆含煦的好友乔冠南给救了回去。

为了报答乔家的这份恩情,两人便指月复为婚。这便就定下了辛夷,当时两人还互赠了一块翡翠玉佩,作为信物。如今陆含煦不在人世,可是信物还在,当年的诺言还在。

每每拿出那块儿玉佩,刘氏就会想起陆含煦临终前对自己的交代,一定要完成这门亲事。刘氏也曾对三娘说过,三娘只是说到辛夷及笄时再定。现下正是个好时候,玉兰花开,春日就快要到了。

眼见着辛夷微微泛红的脸颊,木槿问道:“这个乔家究竟怎样?”三娘说道:“这都十四五年了,哪里还知道什么情形呢。”采薇笑道:“夫人早就着我去打听了……那乔家如今在京都做官儿,是什么左拾遗。”

这确实木槿不知的,她并未听说过朝中官员有姓乔的。“原本在河北沧州是一个小小的县丞,只因直言敢谏,文章写的又好,经过宰相韩志航的推荐,这才一步一步进了朝廷。”采薇如数家珍道,“而且还有两个公子,听闻皆是年轻俊美,少年英才,一个姑娘也是诗词书画,样样精通。”

想了许久,木槿才想起,太祖皇帝曾经说过,有一个县丞文笔极好,只是言辞犀利。太祖皇帝不愿听忠言,那乔冠南才无用武之地。直到太宗皇帝登基,大肆屠杀前朝之人,乔冠南本着江山社稷,写了一篇檄文,太宗皇帝很喜欢,再加上韩宰相的推荐,便平步青云了。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人家还会不会记得。采薇却笑着说道:“不必担心,我已经送了书信给京都,相信很快就有消息的。”这采薇的话音刚落,外面便有陆管家进来,说从京都来了信函。

众人惊喜,刘氏拆开看着,笑意绽开面容之上。三娘道:“还真让采薇说准了!今儿可是三喜临门……又是辛夷的生辰,又是及笄礼,又是她的婚期,那玉兰花儿开的真是时候!”众人也都喜笑颜开。

木槿问道:“婚期在什么时候?”刘氏说道:“信上只是说桃花盛开的时候,像是四月吧。”小萝拍手笑道:“可真是巧了……苏姑娘也是四月的婚期,到时候咱们府上双喜临门,今日可是要好好庆贺一番呢。”

说着便先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还将酒杯倒过来,让众人看看那空空的杯底,接着又倒了一杯酒,递到辛夷手边说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还不饮了这杯酒!”辛夷羞红了脸,推辞道:“你知道,我不会喝酒的……”

凤尾也上前,对辛夷道:“好姑娘,只饮一杯,不然我也喝了!”言罢仰脖咽入喉中,采薇见了,也道:“咱们也饮一杯,就当是提前祝贺五姑娘了……”木槿见状,笑着举起了酒杯,道:“我们这样,岂不是跟那些浪荡公子没什么?”

一旁的紫兰褪了木槿一把,笑了:“瑾儿姐姐,你这话说的,他们是浪荡公子,我们是醉酒女儿!”桃夭哈哈笑道:“什么醉酒女儿,紫兰,你回去可是要好好读读书了,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定然笑话你的!”

“女儿醉酒,这个词却是不好,”木槿沉吟道,“我们这样子像是女儿棠。”桃夭不解:“什么女儿棠?莫不是你知道我们不识字,故意唬我们的吧,哪里有这种海棠?你的说出个典故来。”

沉默了一会儿,木槿便道:“女儿棠又叫做西府海棠,生在咱们国土的北方,南方却很少见。”“而且她最忌潮湿的环境,”石榴说道,“一般花期都在四五月份,咱们府里也有一株,只是环境不适,开的也不大好。”

那桃夭又转过头问木槿:“我们为什么像是女儿棠?”木槿笑道:“你的脸那么红,定是偷喝了酒,好像是盛开的海棠,怎么不像?”桃夭模着自己因为饮酒发烫的脸颊,指着海棠说道:“她才是女儿棠呢……”

海棠微微笑道:“我的名字虽是海棠,可是却不是那个海棠,难道你叫桃夭,就一定是桃花么?”双颊泛红的桃夭,像是漫天的云彩,可爱万分。小萝笑道:“桃夭姐姐,你吃了多少酒,脸这么红?”

夜凉风寒,湖水微澜。

石阶栏杆处,辛夷倚在那湖水畔,看着湖水中的月亮,缺了半边儿,不禁哀叹不已。桔梗拿了件厚厚的雪缎褂子披在她的身上,笑道:“姑娘可是在想那个乔公子么?”辛夷回过头,低声喝斥道:“尽会拿你家姑娘开心!”

云朵微软,点缀星空。桔梗说道:“姑娘可曾想过,老爷所定下的是那位公子?”这话倒是提醒了辛夷,采薇说过,乔家有两位公子。“应该是二公子吧,”辛夷说道,“大公子必然是娶过亲的,我应该是和二公子定的亲。”

谁想那桔梗吃了一惊,喊道:“若真是二公子么?”辛夷皱了皱眉,道:“二公子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桔梗忽然哽咽了,她偷偷问过采薇,大公子是娶了亲的,不过是一房小妾。

而那乔家的二公子却是个先天痴傻!生活不能自理,一切都有丫鬟来服侍,就连吃饭穿衣都不会!桔梗只当自己是听错了,可是采薇道:“当年定下的亲事,并未说明是那个公子,再说这种事情都是男方家做主的。”

想想也是,毕竟乔家也曾救过自家的姑娘。桔梗不再多言,思虑良久,也不敢将此事告诉辛夷,恐伤了她的心。辛夷晃着桔梗的胳膊,问道:“到底什么事儿?”桔梗断断续续的说道:“没事儿……我只是……只是舍不下姑娘……”

辛夷笑了:“你又糊涂了,没见三嫂嫁进府的时候,贴身丫鬟也带进来了不是?所以你也得跟着我去京都的。而且三哥和四哥都在那儿,会帮咱们的。”其实桔梗很想说出那乔家的实情,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月亮隐去东山,露出黑魆魆的山头儿,远处似乎又传来了凄凉的箫声。“姑娘,天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免得着凉。”辛夷笑道:“又不是你出嫁,看你一副伤心的样子……我还真是睡不着呢。”

天真的辛夷听了采薇说得话,想象着乔家二公子的模样儿,心里乐开了花儿。她巴望着早一天嫁出去,走出陆府。她可不想一辈子被刘氏所管制,她要去寻自己的一方天空。

待服侍辛夷睡下后,桔梗却怎么样睡不着。她一个人在园子里漫无目的的走着,想着是否要告诉辛夷。却不想迎面撞上一个人来,抬起头,却是木槿。木槿见桔梗神色有些不对,问了缘由。

先开始那桔梗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后来才道:“姑娘是要嫁给乔二公子么?”木槿摇摇头,道:“这也是门当户对的亲事,何况京都也来了消息,只是我也不知是那个公子。”

“我们姑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桔梗忽然叹道,“我要不要跟她说呢?”听着桔梗自语的口音,木槿便猜出其中的缘由。之前的苏玉簪是被逼着嫁给冯家做小妾,如今的陆辛夷是为了报恩,履行当年的诺言,才订下婚事的。

虽是身不由己的事情,然而却必须的去做。木槿想起自己曾经为了保命,而委身为陆文远的妾室。世间所有的一切,皆是身不由己啊!木槿说道:“你也不必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桔梗唯有连连叹息,问木槿道:“听闻苏姑娘是要嫁给冯家做小妾的,不知是什么时候。”木槿答道:“四月,跟你们姑娘一同出嫁。”“这倒是巧了,”桔梗道,“若都是害人家也便是双喜临门……我就瞧着今儿的玉兰开的不对……”

本是开在三月的玉兰花,却在二月提前开了,星星点点,缀于其中。倒还真的是不合时宜,开的是时候了,还好些,若不是时候,便又有异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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