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为君顾 第八回木槿保命委身为妾 沁雪孤苦血泪啼痕

作者 : 冰雪蓝琪儿

白驹过隙,日子稍纵即逝,那文远与沁雪出双入对,相敬如宾,刘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虽说是不中意的媳妇儿,不过到底是过了年岁的人,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准备为小孙子添置衣物了。至于雪吟那边儿,也是时候准备了。

木槿这里,算是嫁给了文远,简单的婚礼,也是备了好久。暗夜里的那双眼睛,看到大红盖头下的木槿,袅娜的身姿,自语道:“原是打着这个如意算盘,难怪这些日子不来祠堂了。”厅堂里,沁雪搀扶着文远准备回新房去,可是文远摆摆手,醉意朦胧的看着沁雪,道:“还是你服侍的好些……”沁雪知道,这是一个形式而已,便吩咐花影去告诉木槿,早些睡下。

刺眼的红色,在木槿眼里,像是跳动的血液,又好似宫苑里那千顷血色梅林,娇艳欲滴。“姐姐不用等了,少爷跟少女乃女乃回房去了。”花影带来的话让木槿紧()绷着的心儿顷刻间放松了下来。外面夜色正浓,木槿轻叹一口气,准备熄了烛火睡下,无奈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穿了件外衣,随后便轻手轻脚的迈出了房门。

水雾朦胧,空濛亦幻。下雨了,丝丝润泽着大地,发出沙沙的声音,好似春蚕纺纱,又似凄婉的乐声,绵长哀怨,惹人泪下。雨丝落在湖面上,荡涤出圈圈涟漪,浅浅的模样儿,煞是好看,偶尔会有一两片花瓣飘落其上,宛若一只兰舟,载着满船愁怨,不知飘向何方。

在星星点点的雨夜里缓步前行,脚步却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一处凉亭,木槿抬头,上面用漆黑色字迹写着“望月亭”,笔墨酣畅淋漓,快意自如。风儿拂过她的发丝,和着四角垂下的白色珠帘,木槿才发现这座亭子竟然是昨夜和苏公子饮酒的地方,似乎还有他的气息,那么清雅。“算了,如今这婚礼一过,他必然知晓,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她苦笑着,然后叹口气回身离去。

“三姨娘不回房休息么?”是安夜辰,冰冷的眼神似乎要洞穿木槿的心房,她咽下泪水,道:“公子不也没睡?”他淡然道:“我的事情,似乎还轮不到一个丫鬟来问。”木槿心中忽然之间,像是被剜了一个口子,钻心的疼,便垂手辞别:“奴婢退下了。”就在这须臾片刻,木槿的手腕被他紧紧地抓着,回过头的瞬间,四目相对,“告诉我你的名字。”命令的口吻让她不容抗拒,她垂下眼睛,答道:“奴婢名叫木槿……”“看着我。”他扬起她的下巴,眼眸深邃:“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明白么?”

又是这句话,木槿很清楚安夜辰的性格,总是让人捉模不透,所以她只是低着头,摆弄着裙角,不肯说出一句话来。“不要忘了你的命是我给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先我离开。”不过是上次自己险些被刘氏关到柴房中这件事儿,却被他看得如此重要,自己不是一个玩偶。“公子不好奇奴婢的来历?”木槿忽而一句话,问的他云里雾绕,她不想一辈子被人摆弄。

“奴婢可是清楚公子的来历,”她娓娓道来,“公子出身皇室贵胄,乃人中龙凤,因着某种机缘而来到陆府……”“你还知道什么?”果不其然,安夜辰的脸色忽而变得苍白起来,厉声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木槿唬了一跳,不过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说道:“公子知道的事情,奴婢都知道……或者说,应该是皇太子殿下……”

风卷残云,雷声嘶吼,电闪雷鸣。天色一下子被雷电照耀的如同白昼,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衣袖下的十指交握,指尖深深扎入肉中。“我就说过,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会关心我的起居来?哼!到底是我看错了人……”“你应该知道,这府里除了你之外都是二夫人的人……”“啪!”一个耳光印在木槿的脸颊上,紧接着是冷冷的话语传入耳内:“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永远都不要!”言罢拂袖而去。

木槿此刻早已泪流满面,瘫坐在地上,湿漉漉的草地洇透了衣裙,大雨随即倾盆而下,淋湿了她的思绪。“对不起,对不起……”如果让刘氏知道自己和安夜辰在一起的话,那么刘氏是不会放过他,与其让他恨自己,不如先保住他的命。

院子里的木槿花开了,娇艳欲滴,宛若珍珠。又好像是绛紫色的云霞上镶着丝丝缕缕的柔情,不过在木槿看来,那是自己的眼泪,风中悲伤的泪水。是心太累,她倚在纱窗前,看着水雾朦胧的夜,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次日清晨,雨歇风住。花影起身路过木槿的房间,见里面房门打开,还以为木槿早就起来了,便冲着里屋喊道:“姐姐起身了么?”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动静,花影想起上次木槿目光呆滞的模样儿,再加上这次刘氏将她许配给三少爷为妾室,便担心她会有什么事儿,索性进了屋子。

桌案上的红烛泪水已尽,倒让花影想起了李义山的那句“蜡炬成灰泪始干”。她正要进里屋去,却在一处角落找到了木槿。瘦小的身子蜷缩在一团儿,头发湿漉漉的,想来昨儿晚上必是出去了。“姐姐,姐姐……”她轻轻推了推木槿的肩膀,轻声唤道:“是我,花影来看你了。”朦胧中,木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睁看眼睛看去,却是花影无疑。便上前扑到她的怀里一阵痛哭。花影搂着她安慰道:“知道你心里委屈,所以就来看你了……”

木槿哭了,这是第一次,木槿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哭。以前在宫里,跟着丽妃娘娘,不管心里有多委屈,不管谁欺负了自己,都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如今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哭的肝肠寸断。“想想你刚进府的时候,那么坚强,就是夫人也怕你三分,你还敢跟三少爷理论……大约,这便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命罢……”花影说的没错,自己不论在哪里,哪怕是宫里,到了年龄,自会被人遣散出去,即便是嫁人,也只是人家的小妾而已。其实每个人的身份贵贱早已注定,预料到的不过是未来的命运。

“你跑去哪里了?我找了半日,也不见你人影……快跟我回关雎楼去,三少女乃女乃正找你呢……”桃夭匆匆忙忙的拉起花影就要走,木槿看着桃夭的面色紧张,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连连起身问道:“我家姑娘怎么了?”桃夭咬了咬嘴唇,不肯说出一句话来:“花影,少女乃女乃还等着你呢……”“姑娘到底怎么了?”木槿抓着桃夭的手:“快告诉我!”“少女乃女乃她……吐血了……”桃夭的声音那么遥远。

桃花色的纱帐上,绣着寸寸鹅黄色的花蕊,随意的挂在钩帘后。睡榻上的沁雪面容憔悴,嘴唇毫无血色,文远坐在一旁紧紧地握着沁雪的手,沉默不语。木槿看着如此情景,心里疼痛不已。昔日在宫里,没有服侍好丽妃,如今亦没有服侍好姑娘,自己真是无颜愧见丽妃。“大夫怎么说?”木槿见此情景,只好转身问桃夭。桃夭摇头,为难的道:“大夫说……”

木槿拉着桃夭来到长廊上,问着:“大夫究竟怎么说?你只管告诉我,就算是天上的雪莲,我木槿也能将它取来!”桃夭摆手:“若还真是雪莲就好了,可是大夫说,咱们少女乃女乃查不出病因,所以就没法子用药。”“什么叫查不出病因?什么叫没法子用药?你难道没对夫人说么?”桃夭见木槿一脸焦急,心里也多些烦躁:“这就是夫人给派进府里的大夫,还是杭城最好的大夫……”

怎么可能查不出病因?木槿立在原地,无法呼吸。“不要责怪桃夭了。”文远从房里走出来,说道:“先时是禀告了母亲,这大夫也说雪儿的病不妨事儿,你若不放心,就进去看看吧……”木槿匆匆跑到里屋,看着安然睡着的沁雪,哭着说:“姑娘,我是瑾儿,我是你的瑾儿啊!……你快些睁开眼,看看我……”她伏在沁雪身边痛哭不止,忽然听到了微弱的声音传来:“傻丫头……我自然知道是你……”木槿抬头,喜得无法形容:“姑娘醒了?……少爷,少爷,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听见木槿的声音,文远和桃夭也跑了进来。文远见昏睡了一夜的沁雪醒了过来,忙将她扶起身,搂在怀里:“真是吓死我了雪儿,我还以为你……”沁雪此时心里欢喜不已,自己的夫君终于在乎自己了,她感动的泪流满面。忽而喉间一阵翻涌,抑制不住的痛楚,竟是吐到地上一片血迹来。“雪儿,雪儿……”沁雪只觉万物模糊不已,却仍然笑着说道:“没事儿,怕是急火攻心,睡会儿就没事儿了……”说着歪在文远怀里沉沉睡去。

桃夭叹口气道:“依我看,还是禀明了夫人,再找一个大夫,不然少女乃女乃这病……”“不会的!”木槿喊道,“姑娘在家时从未如此,必是……”她忽然想到了半个月以前莲香浮尸荷塘上的场景,到至今也是不了了之,那个幕后黑手必是刘氏了,定是如此,沁雪每日服药,只是不知谁在管理姑娘的药膳。她平息了心绪,道:“桃夭,你和花影好生照顾姑娘,我去向夫人说说姑娘的病情。”说罢便疾步离开了房间。

陈三娘自那日吃醉了酒,直睡了两日方才醒来。她揉着酸痛的额头,懒懒的唤道:“凤尾,现在几时了?”凤尾见三娘醒了,说着:“少女乃女乃已经睡了两日,少爷早就回来了,正在同夫人说着话呢。”三娘这才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看我,尽顾着吃酒,就忘了这不是咱们府里。快给我些醒酒汤,咱们得梳洗了去见夫人,不知夫人要怎么说我呢!”说着下了床,坐在铜镜前细细梳着青丝,凤尾在一旁说道:“姨母今儿本来说要走,不过三少女乃女乃那边出了点儿事,所以才留下来没有走。”“三少女乃女乃怎么了?”“听说是吐血,后来请了大夫,也查不出什么,连药方都没法子下。”“看来咱们也得去看看……”

凤尾听了这话,道:“不如把那株千年首乌送去,不过这是少女乃女乃从娘家带来的,您都不舍得用呢……”三娘假意呵斥凤尾:“你这丫头,说得你家少女乃女乃那么坏!”凤尾又何曾不知,三娘的脾性时好时坏,自己跟了她多年,自然晓得。且二少爷文泽待自己甚好,有意纳自己为妾,无奈三娘不许,凤尾只好尽心服侍,文泽得不到凤尾,心里郁闷,所以总是纵酒于歌舞酒肆,三娘亦是苦闷,借酒浇愁。凤尾左右调停却无济于事,好在来到陆府,有这么多人陪着,心里宽慰不少。

关雎楼前,三娘带着凤尾赶到的时候,苏姨母和刘氏已经到了。“看来我来得有些迟了。”三娘说道,“我带了上好的千年首乌,还有一些补品,不知对弟妹有用与否?”说着让凤尾拿出一只盒子来:“三弟只管收好,然后让膳食坊炖好了让她多少吃些。”文远拜谢道:“二嫂真是见外,这上好的首乌还是自个儿留着用吧。”“你嫂子让你收着就收着,怎么这么多事儿?”这是文泽的声音,三娘也附和着说:“你哥哥说的没错儿,收下吧……凤尾,你随花影去送给膳食坊的豆蔻,让她炖了来。”花影这里接过药食就和凤尾退下了。

苏姨母道:“咱们在这儿只怕是雪儿休息不好呢,倒不如还是到外面去。”刘氏说:“你姨母说得不错。”遂扶着落樱来到了外间。“京都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让文远进京赋职。先前因为新婚在家小住三个月,如今期限到了,咱们也不好回绝。”文远听了刘氏的话语,道:“可是雪儿病着,我怎能离开呢?求求母亲,给我想个法子!”苏姨母倒是心里欢喜:“皇家的圣明,怎可违抗?何况这府里有这么多丫鬟照应,雪儿不会有事的。”

这里面的缘故,刘氏怎么会不知?之前文远不在府里的日子,所有的事物大小,全是苏子安一人帮忙,苏姨母是巴不得文远早些进京述职。“让我想想……”刘氏可不希望西府插手东府里的事情,再说万一西府发现皇太子隐匿在祠堂中,上报朝廷,陆家上下可是要灭九族的。“前日凤尾出去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皇榜,上面说选秀的日子到了,凡是各州县都要选出三十名女子进宫。”三娘快嘴道。

刘氏听了,忽而想起三年选秀的日子也是时候了,尽管现在当政的是太宗皇帝,已过而立之年。三娘继续说道:“若是咱们选出的姑娘模样儿好,被选上了,可以向天子说明把文远调回来,夫人你看如何?”刘氏点头:“就让玉簪去吧!”玉簪品行模样儿都是极好,进宫为妃指日可待。不想苏姨母急了:“绿妍有眼疾去不得,大家都知,五姑娘年岁小,可是也不能让我们家玉簪进宫去啊!”刘氏解释着:“进宫自是锦衣华食,若是得到天子的宠幸,咱们也跟着沾沾光,何尝不可?”苏子安道:“姨母这话不对,进了深宫,便是连面儿也见不着。”

“雪吟也可以。”苏姨母冒出一句让刘氏心寒的话,苏姨母知道,雪吟是刘氏的女儿,刘氏自然不舍。“既然如此,就让雪吟去吧。”刘氏竟然舍得,着实令苏姨母吃惊。其实刘氏怎么会不舍?她想让雪吟进宫去,给自己传递消息,用“枕边风”的力量,她才不管雪吟所嫁之人就是自己的叔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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