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为君顾 第四回夜色沉沉破梦惊影 陆氏祠堂隐藏天机

作者 : 冰雪蓝琪儿

推开门望望垂下的星空,四周除了繁茂的花草,什么都没有,那里传来的箫声?木槿心下疑惑,便出了屋子,顺着箫声的方向走去。寻了半日,方才在一丛竹林下找到一路鹅卵小径,穿过这道木栅栏,宛若游龙般的长廊映在眼前,月光下的波光粼粼不已,这般景致,竟会在祠堂内出现,令她甚为惊叹。

沿着抄手游廊走去,看那静影沉璧,逐月千里,锦鲤睡觉,新荷下卧着鸳鸯。珠帘浮动,蔷薇满院生香,铜铃叮当作响,便是沉醉了一方池塘。

木棚上的藤萝轻轻浅浅,她轻抚这些淡淡的花儿,想起了在宫里时的日子。那个时候,自己跟着丽妃住在雪清宫,雪清宫的后院种着大片大片桃花色的蔷薇,夹杂着细细的木槿,缠绕着一株株碧玉般的藤萝,在炎炎夏日里,生出幽幽凉意。时过境迁,一把大火付之一炬,不知当年的蔷薇还在?

=.==许久,才见莲香提着食盒从一旁走了出来,待那抹茜青色的身影逐渐消失,木槿才悄悄地踏过碧草堤,穿过小石桥,来到这座神秘的房子前。与别处不同,这里四周环绕着水塘,有许多的莲蓬,而且只有一座小桥,将这座小房子孤立了起来。难怪陆府的后院会有这幽深的湖水,原来通到了这里。

石拱桥影下,芙蕖幽幽,转过一侧的暗香,木槿只看到了木格窗里那个孤独的背影,像是一个男子。可是怪了,她用舌尖润了润食指,轻轻捅破窗纸,向里面偷眼看去,却只是看到了一个邤长的背影,背对着自己,可惜看不到正面,木槿有些失望,正欲离去,那名男子忽而转过头,深邃的眼睛中透漏着些许哀怨。

木槿看得清楚,他身着宝蓝色窄袖对襟长袍,衣襟和袖口处绣有银白色绲边,腰间系着一块白色的羊脂玉,乌黑的发丝用镂空碧玉冠束起,显得气质如此高贵,不同常人。只是木槿感到奇怪,祠堂内怎会有这样的人?祠堂内的正厅上立的那个太祖皇帝的牌位又作何解释?难怪自己刚来陆府时,刘氏不让任何人出入祠堂,原来就是这个。

彼时屋里那道靛青色的珠帘随着烛火的熄灭而落下帷幕,已是四更天了,她只怕是被人发现,遂迈着小碎步从小桥上出了院子。花木滴着水珠,泛着波光,月色隐没,西山沉沉。

虹日迷蒙,幻影香凝,早莺乱啼柳枝,四月暮春唤醒一季落花。

落花和泥,碾做香尘,车辚辚马萧萧,醉和青杏朦胧秋千篱笆。

篱落疏疏,日长蝴蝶,青梅如豆羞涩,柳丝盈盈泼墨江南月下。

沁雪懒懒的起身,看到花影正在钩挂珠帘,打开纱窗,便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花影回过头,看到沁雪起了身,笑着说道:“还早呢,少女乃女乃怎么不多睡会儿?”沁雪走到窗前,看那落了一地的花儿,自语:“昨儿必是下了一夜的雨,可怜了这些花儿。”花影笑着:“少女乃女乃这是感时伤春,等过了雨季,就不会如此了。”“怎的不见瑾儿?”沁雪环顾四周,问着。“瑾儿姐姐只怕是昨儿没睡好,方才奴婢过去的时候,她还正在睡觉呢,要不要奴婢把姐姐唤醒?”“让她睡吧。”沁雪摆摆手,道:“棠梨园的花儿不知怎样了呢,我想去看看。”

听说沁雪要进园子,花影忙从衣柜里拿出件杏黄色披风,说:“才刚下过雨,外面风凉,少女乃女乃还是穿上这个要紧。”沁雪接过披风,绾了挽蓬松松的发髻,随手往发鬓间插了一根珍珠发簪,信步走出了屋子,花影紧随其后,沁雪回过头说:“我想自己到园子里走走,你只管忙自己的。”

此刻的棠梨园里,杜鹃花瓣儿落了一地,随着那含香渠流向府外,好像波光点点的星辰。火红色的海棠犹如褪色的红烛,花叶上的露珠儿仿若蜡烛上的残泪,还有早已凋零的梨花,铺落小径深处的暗香,这雨后的棠梨园。

“珠帘新挂空山,玉露虚晃木栏。可怜四月吐芬芳,舞尽一池香妍。”沁雪轻抚一支海棠,低声赋了一首小诗。“你可真是好兴致!”她回头,看到的又是自己的夫君陆文远,一袭天青色的长衫趁着肤色白皙的文远,让沁雪想起了雨后的天空。她不想理会文远的话语,便转身打算离去。不料文远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微微一笑,道:“先别忙着走,我和你之间……似乎还没有好好谈过呢……”

沁雪如水的瞳眸望着文远俊逸的面庞,不知怎的竟然点头答应了。随着文远的脚步,来到棠梨园中的风雅亭里,不过她还是心有疑惑,不知这文远有何用意。文远见她一直站着,遂笑着说道:“站着作甚?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你不用想太多了。”沁雪将脸移向别处,道:“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少爷聊天!”言罢拂袖而去。文远立时站起身,说着:“我已同母亲商议过了,下月初七就迎她过门。”

声音不大,却是戳到了沁雪的心房。她的脚步停了一停,本想在说些什么,无奈还是压抑住心中的委屈,匆匆出了园子,文远却看得清晰,有一滴清泪摔在风雅亭中,透明如琥珀,千年难解相思情。

鸳鸯瓦冷,锦屏生香。栀子微澜,旧雨惆怅。蕉叶棠梨盘踞老树根,枯藤栖噪鸦,竹琵琶,冷月下,霜花透鲛纱。昏黄暗夜,风凉,泪碎。

细细的雨丝网住了春天,却网不住暮春的心醉。木槿由于夜里睡得晚些,所以不免多睡了会子,这就到了午后。花影晃着自己的肩膀,焦急地说道:“姐姐快醒醒!姐姐……”木槿揉着惺忪的睡眼,见是花影,懒散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花影急急地说:“早都过了午时!……三少女乃女乃在屋里哭呢……”木槿一听沁雪受了委屈,忙忙的从床上跳起,穿上一件绛紫色的百蝶薄纱,边随花影往关雎楼走去,边说道:“怎么不叫我呢?姑娘究竟是怎么了?”“我也不知,方才备了茶水,就只看见少女乃女乃的眼圈儿红红的……”

抽抽噎噎的泪水冲不断这样的委屈,“我已同母亲商议过了,下月初七就迎她过门。”……他的话语一直回荡在耳畔,让她的心儿不断滴着鲜血。“咳咳……”她越想越痛,不觉得咳嗽了起来。木槿忙上前去拍着她的肩膀,轻声说:“姑娘若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有瑾儿呢……”沁雪抬头,看到木槿站在自己面前,泪水早已冲出眼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姑娘若还是这么哭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木槿安慰道,沁雪拉着木槿的手,问:“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木槿看到,沁雪的瞳眸里不再清澈,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

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晚。好不容易服侍沁雪睡下,木槿才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中拿着那块带血的手帕,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在帕子上绣着一枝妖娆的梅树,沁雪没看出自己吐出了血,吃了药便静静地躺下了。

来到浣洗房,木槿将那块帕子和被汗珠浸湿的衣服揉在木盆里,然后撒下皂角,预备浆洗,这时浣洗房里的桑梓抱着一叠衣服从侧门走了出来,见是木槿,遂笑着问道:“姐姐这么晚了还要浆洗么?”木槿看那桑梓,一身茉莉色长裙,乌黑的青丝由一根琥珀发簪绾着,姿容俏丽,可爱万分。便微微笑着:“姑娘身子不大好,睡下的衣服全都湿了,我才拿来预备洗呢。”

桑梓蹲子,道:“不必劳烦姐姐了,这本就是我们浣洗房的职责,姐姐给我好了。”说着夺过了木盆,木槿笑着道谢道:“真是谢谢妹妹了。”桑梓笑着说:“姐姐真是客气,下次若还有这种活计,姐姐只管交给我就是了,或者随便派一个小丫鬟。”木槿道:“那就烦劳妹妹,我明儿再来取。”“不用,”桑梓说,“明儿早晨我让小萝送去。”谢过桑梓后,木槿才从浣洗房走出来。

暮春时节,花落成阵,荫满未及盛夏。蝉儿嘶鸣,琉璃盏,瓦冷霜花荏苒醉。和着墨色如洗、寂寥空旷夜沉沉,花木深深。青石板,木栅栏,柔指纤纤绕。薄雾凉透衣襟,发鬓如丝,荷香脉脉。

不知怎的,在这寂静的夜,木槿忽而想到了他,宝蓝色长衫时不时浮现在脑海,还有那块儿温润的羊脂玉。“这个时候,他会做什么呢?”她的脚步不自觉的向着祠堂的方向走去。只是可惜,祠堂的门已经上了锁。望着高大的门框,木槿淡淡一笑,自语道:“许是我想太多了,他会做些什么?必是睡下了。”这样想着,便回身离去。“什么人?”是莲香的声音,木槿唬了一跳,忙躲在一棵苍松后,她看到莲香提着一个沉香木食盒,往自己这里走来。好在木槿眼疾手快,指尖弹出一枚小石子来,正中莲香的头部,昏倒的莲香被木槿拖到了古松后,然后自己从她身上拿出钥匙,提着食盒进了祠堂的后院。

风儿吹过,水纹起涟漪,波光粼粼,月影静逐千里。石桥月下,皆是片片新荷,荡漾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来到小屋前,木槿轻叩门扉,轻声说着:“公子,奴婢给您送饭来了。”“就放在门口吧。”如此冰冷的言语,让木槿的心好似沉入了万丈深渊。“夫人吩咐了,这是让膳食坊特特为公子准备的饭食,让奴婢亲送到屋里。”木槿继续说道,“那你就进来吧。”还以为他会拒绝,不曾想会这般轻松的进去。

青砖绿瓦间,粉黛萧墙里,袅袅青烟还在燃烧,时鲜瓜果鲜润无比,不过是同前厅一样,供着一方牌位,细细看去,靛蓝色的排位上写着:孤母王氏之牌位。右下角镌着一行小字:圣德七年腊月初七爱子安夜辰立。看到这里,木槿不禁呆住了。

安夜辰,这不是皇太子的名讳么?太祖皇帝惟一的子嗣,只不过他的母亲王贵嫔并不受宠罢了,好在因着安夜辰,太祖皇帝才将她封为从二品的贵嫔之位,赐了一座华美的宅子,然寒风萧萧,却也只是楼高孤影独望,坐看诗书古卷。还奢求什么?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太子,虽然由皇后抚养,不曾见得一面,亦欣喜万分。

是真的喜极而泣么?多少个孤寂的夜,木槿都会看到王贵嫔独自坐在昏暗的烛火下挑灯刺绣,那一针一线,不尽的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深深地爱。她见过她缝制的衣衫,那么细腻,那么用心,比不得宫中绣娘的手工,但木槿觉着,那是世上最好的刺绣,不仅仅是普通的料子,和那些毫无温度的针线。

不过顷刻间的灰飞烟灭,这场痴情恩怨也便作罢。叹息须臾之间,只剩下了这方牌位,本应该陪伴太祖皇帝左右,如今竟会蜷缩在这小小的祠堂里,连名姓都未曾留下。木槿轻轻地的叹息着,伸出手轻轻抚模牌位上的字迹,道:“贵嫔娘娘,还认得奴婢么?奴婢来看你了……”“怎的还不进来?”是他的声音,她忙缩回了手,平复了一下心境,然后低着头走进里间。

素净的帐幔隔着纱窗,投下如水的月光,映照在红色的楠木桌案上,趁着朱红的蜡烛,让木槿想起了冬月的红梅。“你不是莲香。”一句简单明了的话语,慌得木槿的手颤抖了一下,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堪。“公子,这是夫人备下的饭食……”她的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只是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本想着再问些什么,却只觉着脑子里都是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忽然,他用右手的食指指尖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用不带任何表情的言语说道:“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因为你只是一个丫鬟。”满怀期待的心一下子沉入了万丈深渊,她看到他的眸子里蕴藏着猜不透的心思,那么深邃,那么地,让人难以接近。

木槿轻轻一笑,道:“潇潇故人心已倦,鸢尾花开四月天。木槿丛生一夕艳,馥郁芬芳夜难眠。”他看到,木槿柳叶般的眉间处,有一粒小小的胭脂痣,好像雪海间的一株红梅。

轻柔的月薄如蝉翼,清澈的瞳眸里尽是似曾相识的困惑,可是他却在也不敢冒这个险了,为着自己,也为着将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位子,暂时躲避在这个祠堂,躲避在昔日皇后的石榴裙下,才会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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