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逆日记 第六十五章.偏殿群臣话短长

作者 : 慕橘

东方毅面色自若,实则暗自捏紧了瓷瓶,再度猜度起苏幕遮的话中意来:清热解毒?老少咸宜?且一瓶明显不够,还要再吃。这算什么,威胁吗?零零碎碎的手段,上不了台面。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苏幕遮一眼,似有惋惜,而后淡淡问道:“多谢赐药,药费几何?”

“看着给吧。”

苏幕遮没有客气的推却,开玩笑嘛,她本来就是来敲银子的,当然能敲多少是多少了,总不能到手的银子都要往外扔吧。

东方你给多少,全看你爹在你心里值多少了。

不过东方毅的大方还是让苏幕遮吃了一惊,那么些金叶子带在身上也不觉得坠得慌,为何不换成票子呢?方便又安全。

苏幕遮好整以暇的道了声谢,将那些晃眼的物事收藏妥当。

东方毅的目光又移回到苏幕遮挎着的排笼上,状似无异地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身上常挂着的可是凤箫?我倒不知你还善于此道,真是多才多艺啊。”

苏幕遮把玩着她的排笼,漫不经心地答道:“你既然问了,我就不自谦了。我不止会吹凤箫,还会弹琴、打鼓、拉弦子,不过都是皮毛,日子无聊,用来打发时间的,上不了台面。”

一来一往,一问一答,在外人听来,真好似是在天马行空地闲聊,想到什么说什么,没个方向。

但东方毅自己心知肚明,他问的这些话没有一句是废话。

苏万儿为东方赟解了毒又下了毒。

这消息初听荒谬。但将军府得知后并没有放松警惕,就像对待任何一个来源不明的情报一样,一方面阻止损失扩大——请大夫为东方赟诊治,另一方面查明来源——派人去打听这消息究竟是从哪里漏出来的。

那些被请进府的大夫一个个都有些模不着头脑,府里的人也不直说将军到底哪里不适,只让他们把平安脉,使得他们没病也要诌出些恙来,又留了调养的方子,一个个将“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发挥到了极致。

而据出外探听的人回报,消息已经传了小半个城。但说法不一。

有人说。将军原本就没中毒,假意中毒是别有用心。

也有人说,为将军诊治的大夫其实根本不会解毒,只是为了能活命。装装样子罢了。谁知道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竟就把将军治好了。

还有人说,将军是被人寻仇,那仇家心狠手辣。之所以下毒解毒又下毒,是力图要让将军死去活来,不得好死。

而这消息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甲是听乙说的,乙从丙那儿得知的,而丙又表示是甲透露的。绕来绕去,绕成了圈子,找不到源头。

故此,东方赟下令派人盯着笑笑帮的动静,同时要求东方毅前来试探一番,务必弄清对方的目的。

于是东方毅请了苏幕遮赴宴,两人貌似只是做些不咸不淡的交谈,没有一字一句涉及到这个传言。可实际上,东方的问话句句有所指,苏幕遮也四两拨千斤地回了话。她的面色很是坦然,这是因为她原本讲的就都是实话,或者说大部分都是实话。

她确实关心朝廷对帮众的安置。

她确实做了清热解毒的药。

她确实会吹凤箫弹月琴拉弦子。

至于她没说的那些话,那就不得而知了。

…………

庄严无比地皇宫深处,一处偏殿里,皇帝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的面前站了数位朝中大员,不仅有最近炙手可热的林诺,也有大病初愈的东方赟。这不是正式的朝会,陛下的身体一向不好,上朝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他的精神但凡好些,都会招几个大臣来这偏殿叙话。

偏殿地方不大,随便谁说句话都能清楚的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能被皇上召见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在朝里少说也是模爬滚打十几年的人精。皇上心情不好,故而没人愿意说话,殿里面的大臣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四周围静的连咽唾沫的声音都能听的见。

皇帝今日身着梁州华锦的便服,腰间扎着一条盘龙带,身形瘦弱,不大的便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晃荡。他坐在椅中,双目微眯,一副疲乏之态,哪里有帝王睥睨天下的气势。

“林卿,神仙水一案查的怎么样了?”皇帝轻声问道。

林诺站在左手边的最后一位,闻言出列行了一礼道:“回禀陛下,老臣接手后,分别调查审讯数人,已有了些微线索,俱已录在昨日呈给陛下的折子中了。”

皇帝的唇角微微一翘说道:“林卿接手此案也不过短短时间,就有如此结果,朕心甚慰,看座。”

小太监搬了一个绣墩过来,林诺也不多言就坐了上去。偏殿众臣面面相觑,各自心忖道:这礼遇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唉,谁让人家是两朝臣子,打先帝在时就侍奉在侧,基本上算是看着本为太子的皇上长大的。

可话说回来,这满朝堂又不是只有林诺他一人是两朝臣子,远的不说,东方大人与他同期。况且还有如今的尚书仆射陆元常陆大人呢,无论品秩还是年纪都比林诺要大的多,也没有这殊荣啊。

皇上接着说道:“陆爱卿,前些日子,中书舍人唐继德上书弹劾你称,官员多有贪墨,久治神仙水不利,甚至私下吸食上瘾者众多,都是因为你治国无能,要你归老菟裘注1呢。还开出个方子说要对笑笑帮派专人进行管制,这事爱卿意下如何啊。”

“老臣无能,愿乞老还乡。”白须白发的陆元常颤巍巍地迈出一步,跪了下去。

“是你无能还是朕无能啊,这是在指桑骂槐呢,你听不出来吗,治他个诽谤朝廷之罪。”皇上说着说着干脆又闭上了眼睛。

东方赟突然站了出来道:“古人有谏帝云:‘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自古上书不激切,不能动人主之心,所谓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唯陛下裁察,何况唐大人所谋未必无用啊。”

皇上蓦地睁开眼睛,目光射向出言的东方赟,厉声训斥道,“东方赟,你因着中毒将养了一月有余,而今外面居然有些传言,说你本没中毒,朕倒要问问,你到底有没有中毒!”

天子一怒,满屋更静。

(女主日记102,七月念五补记,谁不知一句假话要佐以三句真话,才是撒谎的真谛)(未完待续。)

PS:注1菟裘:古邑名,后世指代告老归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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