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得止不住地颤抖,耳边却是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只有我自己渐渐变得微弱的心跳声。
“咚—咚—”我感受着它带有节律的跳动,好似它在告诉我,我还活着。
我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上一次八月十五也是这样生不如死的滋味,我却在八月十六就将这痛抛却在脑后,遗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我难受成这个样子,我的神智竟然还是清醒的。我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我能够感受到的滋味只有寒冷,我全身四肢动也不能动,但我的头脑却可以清楚的思索着一切。
甚至如果我愿意,我现如今倒是有时间好好想想那无头鬼的案子,破绽到底是什么。
黄明燕,你说我为了你,操心这案子操心到这个程度。你若是知道,记不记我的恩情?
上个月就是你将我救过来的,现如今我都已经跟你拜堂了,做了你的娘子,你也肯定会救我,对吗?
你说我这后半生倘若每隔一个月就蛊毒发作怎么成,现在你还年轻,还能运功帮我,可是等你老了,没力气运功的时候怎么办?
若是有朝一日,我因为这蛊毒比你先走,我也不希望你续弦,再娶下一个女人。我特别自私对不对,你曾经的亡妻一定也像我这么想过。
可是人死了以后哪儿能决定得了活着的人做什么?我不怕你再娶他人,我怕的是再也没有一个女人会像我一样爱你,仅仅是看到你的第一眼,便决定此生不离不弃。
我知道你长相俊逸,又是大明国赫赫有名的燕王殿下,无论你到了什么年岁,身边都不会缺女人。但是黄明燕,你可知道这世上并非每一个人都相信情爱,更不会是每一个人都将情爱看得比性命还重。也许这辈子你遇上我,是一种负累,但天下不会有什么人比我更爱你了。有人说,爱人至深,就是愿意为了他去死。可我只想说,我爱你至深,所以我愿意为了你,在这大明国都,更好的活下来。
有的时候,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不是吗?
这些话我永远也不会对你讲,因为我知道你并没有耐心听我讲完。纵然你听了,也不过是碍于我邻国郡主的身份,不好拒绝罢了。我已经在婚姻嫁娶一事上对你强人所难,别的事儿上,我不该再去苛求你什么。
只是,黄明燕,还有件事儿,我此刻倒是很想对你说。这都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帮我运功取暖呢?越来越冷了,我的身子已经要冻僵了,就如同整个人浑身赤.luo地站在雪地之上,你到底在等什么?
不过是运功而已嘛,又不是你我大婚,不需要选什么黄道吉日,良辰吉时,你直接做不就好了?
可是我的喉咙早已被棉絮堵住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我拼尽全力地想要大喊,整个人却如同被魇住一般,怕是连呜咽声也没人听得到。
这下糟了,我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毫无办法吗?
都怪我这个人太过心慈手软,为什么当初偏要听信黄明燕的劝说,先为了大局来大明国联姻呢?我若是当初直接从乐洲赶往西岳,去拿阴阳楼找千秋雪拿到借蛊的办法,我现在哪至于还遭这个罪?你说现如今我倒是牺牲自己,成全大局了。你再看看那燕京城的百姓,还不是因为一起无中生有的“无头鬼”案子,搞得民心动荡。
要我说,传出这鬼怪传说的人可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吗?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跑了几千里路,又是坐船,又是骑马才赶到了这个异乡之地,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终生幸福,就是为了换来百姓心安,天下太平。他可倒好,直接用这几句话便将我这么多的牺牲全毁掉了,敢跟我楼素素过不去,他真以为我是个好说话的善主?就冲这点,我也非要找出那个传播谣言的“真凶”来,不把他的嘴巴撕烂,我名字倒着写。
我正想着这事儿,忽然身体里涌现了一阵暖流,我心头一喜,黄明燕终于出手了。
要不说么,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夫君罩着我,否则性命攸关,谁会管你是死是活?
但是渐渐的,这暖流变得异样起来,它在我的身体里乱窜,像是要侵占我身体内的每一个角落。而后,这暖流变得越来越烫,已经到了灼烧的程度。
又是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我心里的笑意稍纵即逝。
我咬着牙熬着,却再也没有心思胡思乱想什么,我不停地对自己重复着,别慌,上次也是这样的,过一会就好了。
但我欺骗不了自己,上一次并不是这样的。八月十五那天晚上,我是先感觉到一阵灼烧,而后才是暖流入体,那滋味很舒服,继而我便可以清醒过来了。
而今天,这一切全然不对。
渐渐的,我已经无法再称这股真气为暖流,它变成了一股会烧人的火苗,好像要我把我整个人都烧焦。撕心裂肺的疼,这比起那冻僵的滋味,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要了,我不要这暖流了,快住手啊。
我疼得流出了眼泪,黄明燕似乎却并没有收手的意思。
唉,我想若是自己还有机会睁开眼睛,一定可以给人讲讲日后还需注意火源,千万要离那些容易点燃的柴火堆,玉米地远一些。否则大火烧身的滋味,真不是人能熬过来的啊。
终于挺不住,我大吼了一声,却觉得我的灵魂在离开体外,如同上次一般,窜了出去。
这次又要飘荡去哪儿呢?不过到底是不用承受那火噬之苦了啊,就算魂魄离开身体又有什么不能接受?如若是这一次我又能回到家中,看一眼母亲,也好。
但是事态的发展似乎并不由我控制,我的面前只有森森云雾,还有漫无边际的凄凉之感。
前方有一白衣男子的身影,看着背影面熟得很,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理我。
没办法,我只好绕到他身前去看他的长相,那五官精致,额头正中生着一颗红痣,待我看清之后心头一喜,大声道:“楚任羽,你怎么在这儿啊?”
楚任羽的表情很奇怪,冷淡而麻木的表情,看到我却装成看不到,径自走开了。
我得罪你了吗?你就不理我。我冷哼一声,跟上了他。
他走进了一间大殿,上书“阎王”二字,进去之后,四下无人,他便跪在殿内正中道:“阴司大人在上,下官有要事禀奏。”
“喂,楚任羽,你别在这儿吓唬人啊。你以为立块牌子,写个阎王殿我就信你啊?今儿个凤十一跟我说什么‘无头鬼’我都没信,你以为你编一句阎王老儿我就能信了吗?咱们开玩笑可有个度,你别什么话都乱讲。”我望着这阴森森的地方有点害怕,再加上楚任羽口中讲的奇奇怪怪的内容,我更觉得不大对劲儿,连忙大着胆子对他训斥道。
他一如既往没有理会我,好像压根就看不到我一样。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可能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的,而是他真的看不见我。八月十五那天,我的魂魄也飘荡出体内,回到了南楚楼府,可是我喊了娘许多声,她也看不到我,听不到我。我好像此刻仅仅是一缕幽魂,没有任何人能够瞧见我。
“有事便奏。”四处响起一声洪亮的声音,却不知此声打哪儿来,出自何人之后。正应了那句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我吓得打了个寒颤,伸手紧紧抓住楚任羽的袖子,可是袖子却连被抓的痕迹也没有。
现在我算是彻底清楚了,我就是一缕魂魄,跟空气似的,看不见,抓不着,却也这么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我只得放弃,老老实实站在楚任羽身后。
“阴司大人,您可还记得年前批过一只女鬼重生归往民间?这女鬼重生之后恰逢七月十五,阴门大开,她的魂魄跟另一位女鬼的魂魄交错,出了乱子。现如今,她的魂魄既不在三界之内,亦不在五行之中,不可归属我阴曹管辖。”楚任羽一本正经地念叨着,在我看来就像是个恐怖的笑话。
他这是跟谁说话呢,还女鬼,还阴门大开。什么三界内,五行中,他以为又是在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吗?真扯。
“阴司大人,那我们该对这女鬼的魂魄如何处置?”楚任羽显然没有得到他要的答案,于是又追问了一句。
许久,这四面又响起了那个洪亮的男声,“且随她去吧,纵然此刻不归阴曹管辖,早晚是要回来的。世间万物,上至神仙,下至鬼畜,都有自己的定数。此时逃月兑命格,乃是她的定数。躲得过阴曹,躲不过人心,不怕她不回来再历轮回。”
“是,下官知道了。”楚任羽还跪在地上,那腰板挺得特别直。
“无常,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心思,别拿虚无的轮回太当真,你该知道自己不属于阳间。”说完了这句话后,那被楚任羽称之为“阴司大人”的声音便再也不曾响起了。
这是阴曹地府?那我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