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惊,提高了音量辩驳道:“我撒什么谎了?”
当一个人表情笃定,一脸认真的指责你撒谎的时候,任谁心里都会慌张的。人生在世,扪心自问,谁没说过谎?可是这些谎言既然说出了口,便是因为真相无法摆在明面上,任由他人知晓。所以这些谎言就成了秘密,你恨不得让它们腐化,直至消失。
江云一抿嘴唇,那表情像是藏着无数失落,“你根本不认识诸葛连城,凭借你的力气,也根本拽不动一具男尸,你的话里一直藏了一个男人,然而你却只字未提。”
我的表情微微放松,原来他指的是这事儿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碍于楚任羽的身份,不想徒增是非罢了。
“是,我是没有提起他。他便是此次陪同我来乐洲的人,一个朋友而已。”我觉得这事儿无需大惊小怪,若是江云能帮我救出他们三人,大可以将二人引荐一番。楚任羽那么喜欢跟江湖人士交朋友,如若能够结识这位名震四海的江前辈,他岂不是要开心上好一阵子?
我这人还真就是这么仗义,别看我刚跟他吵完架,可是真的有好事,也还是要想着他的。
江云的脸色并不曾因为我的解释而变得缓和,反而愈发难看起来,“你其实不必瞒我。我知道,纵然你失去记忆,心中也还是放不下他。他伤你如此,你却依然护他怜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江云的话让我听糊涂了,我跟楚任羽以前竟然真的相识?怪不得醒来时见到他便觉得那么眼熟。但他若是曾经伤我至深,那为什么再见我时,竟然毫不相识。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当我月兑口而出的那句,“我早说了我们是旧识”,他却是满脸诧异。那双眼睛仔细打量着我,却没有探寻到一点相识的气息。
这又该作何解释?
等等,我想起来了,江云昨晚上曾经对我说过我的这副容颜还是他替我改的,现在的我是楼素素。那便说明,曾经的我不是,难道我是顶替了楼素素之名?
“江大哥,你曾经帮我改过容颜是吗?曾经的我并非楼素素,对不对?”我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终于让我捋出了一点有关于当年失忆的头绪来,心底禁不住三分紧张,七分兴奋。
他叹了口气道:“是啊,我的确曾帮你改头换面,但你一直都是楼素素。既然你那么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我就告诉你一些也无妨。”
听他如此讲,我连忙一个劲儿点头。心中暗道:你快说吧,这些话我不知道等了多久,无数个日夜我辗转反侧,多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啊。
“你当年不过是脸上有伤,由我治好,故而结识了。所以你的容颜只是被我修复过,此外,再没什么其他的了。”江云缓缓说出口的话,竟然没有一个字是我想要听到的内容。
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躲闪了,我知道他说谎了,可正如我刚才所讲,人说谎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真相,我纵然此时一再纠缠,也没什么意义。
你怎么可能从别人的嘴里问出对方根本不想说出的话呢?执意问下去,得到的也只不过是另一个谎言罢了。
所以,不必苦苦追问,真相早晚会浮现出来,在它该出来的时候。
或者,我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追问另外的人。
毕竟知晓我当年失忆真相的人有许多,又不是只有一个江云。
“还以为我当年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故事,原来不过是脸上有伤。那江大哥当真是神来之手,现如今我脸上竟然丝毫看不出曾经留过伤痕。”我浅笑,努力装成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惜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只能医得好你脸上的伤,却医不好你心里的痛。你把手心摊开,让我看看你又是如何胡闹,留下了这么重的疤痕。”江云这么说着,转身从桌上的木匣子里取出了药瓶和刀片,看的我心头一惊。
那刀不是那日用来给总镖头的尸体改容时用的吗?现如今他又取它做什么?
“那个……”我紧张地直咽口水,见他望向我,顿了顿道:“江大哥,你拿这刀做什么?”
“当然是把你手心的痂刮下来啊,一看当时也没有个好郎中帮你医治,一个女孩子的手心哪儿能留下这么大一道疤痕。所幸你是在乐洲遇见我了,不然再拖下去,这疤痕指定是去不掉了。”江云说话间就要将那刀冲着我的手心划下来,我吓得连忙缩回手掌。
“江大哥,你能换把刀吗?”。我盯着那把刀,就想起了江云用它给总镖头的尸首整理遗容时的场景,连连摆手拒绝。
江云却是一脸疑惑,看看刀,又看看我,好半天似是猜中了个中缘由,大笑道:“你以为这刀跟昨日我给总镖头修容的是同一把?”
我点头,难道不是吗,明明看起来一模一样,就连那刀柄上刻着的符号都是同一个。
江云将那刀递到我眼前,“这当然不会是同一把,与这一模一样的刀我有十余把,给你用的自然是新的。”
虽然江云这么说,可我还是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手心展开递给他,眼睛却一直盯着他刀柄上那稀奇古怪的符号看,这符号为什么看起来跟灰衣布衫人给我的瓷瓶底纹那么相似?这符号难不成也是西岳古字吗?
“素素,我跟你讲,这刀刮下去虽然疼,可是斩草除根,我保你上了药后没有疤痕。你且咬牙忍这一时,真要疼得厉害,你就喊出来,一会儿也就过去了。不过,当年你可是一点没喊疼,就硬生生的挺着。我这个下刀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你却满头冷汗没吭一声。也就是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这姑娘,真是不一般。”江云自顾自的念叨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坛酒来,倒在刀上,又狠狠甩了几下,便将刀对准了我的手心。
我颤抖着嘴唇,眼睛闭紧,完全不敢看那刀是如何将我手心的血痂片下来的。纵然是疤痕,那也是我手心活生生长的肉,就这么用刀刮下来,想想都知道会有多疼。
江云刚才将我好一番夸赞,说我当年有勇气,有魄力,有胆识,可这刀刮下去的一瞬,我便知道还是高估了自己。
我“啊”的一声大喊出来,一瞬间睁开双眼,却见手心鲜血直流。我自己都能听出这喊叫声比杀猪时的猪叫还难听,可是真的太疼了。都说十指连心,我想这手掌心就是心脏的位置吧。
这用刀划掌心,是不是就跟用刀刮心一样疼呢?
“你忍着些,我不能停下来,越慢越疼,血真留得多了,反倒是不好处置。”江云口里说着,手下却一点不曾停下。我疼出了眼泪,几度想要将手缩回来,可是他那只未曾握刀的左手却是紧紧板着我的手指,让我想要缩回也不行。
我真想说,何苦非要遭这个罪呢,不就是手心的一道疤么,别人又不注意。若真是觉得丑陋,怕人瞧看,我只要握着拳头不就好了。
“你别哭,眼泪要是滴到伤口里,我看到时候是谁遭罪。”江云低呵了一声,让我又要流出来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
江云口中的那个曾经的我,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不过是在手心刮上几刀,我便已经觉得是此生酷刑,那曾经他是在我脸上刮磨,我却一声不吭,难不成当年的我是个圣人,不知何为疼痛吗?
不知道,只是想想,就觉得那个我,令人感到陌生,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畏惧。
全然没有现在的我亲和可爱。
“好了么,我快要忍不住了,眼泪又要流出来了。”我半仰着头,口中抱怨着,觉得江云一代伸手,怎么到我伸手就这么慢呢。
手心一阵清凉,低头望去,那把令我恐惧的刀被他搁置在一旁,江云正拿着个瓷瓶往我手心倒着什么。
“这玩意儿跟你给总镖头使的是一种东西吗?”。虽然我见识了它有多么神奇,可是一想到这是给死人用的东西,我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抵触。
他放下手中瓷瓶,伸手弹我的脑门,道:“你这脑子里,一天天的都想什么呢?给你用的,自然是不一样的。别说死人,就算是活人,也没有第二个用过这些稀罕玩意儿。”
“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这些东西就是专门为我做的一样。那若是我手心没受伤呢?若是我今时不曾在乐洲见到你呢?你这些东西还不用了么。”我觉得他的话说得过于夸张,他是一个人皮画师哎,做这些东西改变人的容貌岂不是他的职责所在,怎么能说是为了我呢?
还有,若他真的是为了我,这么大的一个人情,我可不想还,我也没能力还。故而,说清的好。
哪知,江云一边找来布条帮我包扎,一边道:“若是你没受伤当然好,这些东西便静静腐烂掉就是了。它们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给你准备的,你总是毛手毛脚,谁知道会碰破哪里?你当年跟我说过一句话,不过你现今肯定是不记得了。你说‘这辈子我就要做个完美无瑕的人,别说疤痕,任何丑陋之处你都无法容忍它的存在,唯有如此,你才能达成所愿,成为天下最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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