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手下的触感传来一阵震动,先是一声闷笑,继而是断断续续的笑,然后连成一片,对着天空,放肆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凤雪倾捂着心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楚眼里的水渍还不曾干,此刻,她不明所以,有点傻傻地看着凤雪倾。
他笑够了,垂头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我骗你的。”
下一刻,云楚的表情有些冷,她转过身子,不去理会他。
“阿楚?”
“别和我说话,我讨厌你!”她为他紧张成这副样子,他居然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我只是想看看你为我紧张的样子。”凤雪倾将她的脸掰回来,“你会为我紧张,我很高兴。”他是真的很高兴,白皙的脸上还残余着一抹红晕,眼神的光就如七彩琉璃那般绚烂多彩。
云楚看着他,依旧有点呆,忽而想起当初有人用这样的一段话评价过眼前的人——
公子如玉,品属寒玉。
君子如水,高山雪水。
此乃晋华四皇子,凤雪倾。
他给人的感觉是冷的,高傲的,沉寂的,可眼前的人,此刻眉眼弯弯,笑如星灿,少了疏离感的人,也是他。
凤雪倾偏头认真地凝视着她,“不过——你真的不想离开尚京?”
闻言,云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绞着袖口,有些慌乱,“嗯,现在还不想走。”
“无碍,”凤雪倾模模她的头,“竹苑永远在那里等你。”
云楚的身形一颤,就差那么一点,她抑制了内心的感动。
闲看竹林影飘摇,淡酒清茶煮风华。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
“雪倾。”
“嗯?”
云楚抬起头,不敢看太阳的万丈光芒,“晚上一起看月亮吧。”
凤雪倾唇角一勾,不同于之前的大笑,而是犹如冰冷的雪地忽然春回,水暖花开,“好。”
……
盆景红梅点点,白梅缀雪,忽然,凤倾阑抬手,掐掉了一只梅花。
“赏月?”他冷笑,“可惜今晚是阴天。”
跪在下面的人此刻只觉得如沐春风的气氛刹那间变成冰天雪地,明明他刚刚汇报的时候凤爷还好好的,怎么一说完“云楚邀请凤雪倾今晚赏月”气氛就变了呢?这两个人都赏了好几晚的月亮了。
凤倾阑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某个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下属,闲闲地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那黑衣人好似火烧了**,立刻跳起来,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凤倾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盯着手边的盆景,一下一下地拔着花瓣。
“您最近似乎心情不太好。”长孙弄月从外面进来,显然刚才那一幕他已经看到了,他穿了件金丝勾勒的棉袍,额前几丝发丝黏着,显然是紧急赶过来的。
凤倾阑见此,嫌弃地推开盆景,随后,整个人歪歪斜斜地坐在榻上,以手托腮,“你不是被我卖了吗?怎么回来了?哪来的银子给自己赎身了的”
长孙弄月的脸有一刹那的扭曲,他向来以乐师的身份出入各大歌坊妓院,在平常人眼里没背景没地位,被转手送人也正常。对方所指的卖,自然是他被萧燕候凤紫看上,直接拖入侯府的事情。
说实话,卖身钱他是一分也没收到,全进凤倾阑的口袋里。
这事也不算什么,身在红尘飘,哪能不被卖!可是怎么从某人嘴里说出来就少了一份旖旎,多了一点潦倒呢?
果然是因为情场失意,看谁都不顺眼!
长孙弄月向来脾气好,也不生气,“我人来了,自然是有事情的,最近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你不打算插手吗?”。
“你指的哪一件事?”
“……”装傻的人是很无耻的,“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洛家那件事。”这一次,是真的闹得太大了,洛家,是三大家族最鼎盛的,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洛长安废了,洛静宁傻了,洛安宁如今很可能被废去太子妃的位置,若不是碍于洛家的强硬和凤雪倾证明自己不曾在寝宫,恐怕凤曜早动手了。
凤倾阑剥了个葡萄,放在嘴里嚼,漫不经心地说,“你想如何?”
长孙弄月看这势头有些急了,他一直觉得凤倾阑这个人是在意凤紫的,不然也不会将自己派到凤紫身边,“此事难道你不准备插手?”
“那小子做事向来肆无忌惮,这样子,以后要怎么办?”凤倾阑轻叹,“也该给他一点教训了。”
“但现在合适吗?”。长孙弄月瞪大眼睛,“如果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萧燕候以前的为人,是会被活剥了的。”
“皇上还在那个位置上呢,他一定会活的好好的,大不了——生不如死。”
“……”长孙弄月无语地瞪着他,你一定是因为他欺负你徒弟的事情报复他,不要否认,一定是的!
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真是太小气了!
凤倾阑转眼看向他,若有所思,“听说你进了侯府一直处于伶人的位置?”
“嗯。”说到这个长孙弄月叹了口气,“凤紫表面看似顽劣不堪,实则警觉性非常人所能比拟,他一直不信任我,再加上织姬在他身边,我不好贸然出手。”
“那此事便是你的一个机会。”
“嗯?”
凤倾阑的瞳孔赤红如血,倒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太子凤曜为娶怜郡主,害洛家并嫁祸于萧燕候,不仅除去了两个对手,顺带还空出了太子妃的位置。”
长孙弄月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加上二皇子失踪那件事,皇上肯定会信的。”
凤倾阑懒懒地说,“就算没有那件事,他也会信的。”凤紫于凤融九……哼!“不过此刻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若敢提前……”他似笑非笑,目光粹了毒。
“属下知道。”长孙弄月不敢大意,老老实实地答应,“这一次,凤雪倾下手可真狠,连着除去两个眼中钉,一点把柄都没有留下。”
“若是我,只会比他更狠……不过也好,省了很多事。”凤倾阑垂头把玩着头发,“倒是没辜负我对他的期望。”
“……”长孙弄月有些看不真切,他和花千错与凤止不一样,那两个人是常伴在他的身边的,但他不是,所以他更加真真切切地看着这个男人对她的徒弟,绝非仅仅是利用之情,还有——男女之爱。
“凤爷想清楚了吗?如果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嗯?你指什么?”
长孙弄月不敢去看他那双愈加凌厉的眼神,其实在所有人的眼里,凤倾阑虽然可怕,因为他实在太聪明了,在他的面前你什么都别想藏住,可他却又是亲和的,很多时候你没大没小他也不会介意,但绝非是善良,而是懒惰造成的弊端。
但当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在告诉你不要说下去了,这是长孙弄月第一次忤逆他,甚至是有人第一次忤逆他,“凤爷你有多少自信,认为云楚眼里心里只会有你?论讨好一个女子,只要你们想做,谁也不逊于谁,凤雪倾是什么样的人,他那么高傲,怎么会屑于做那些栽赃嫁祸的事情,可是他还是做了,他是抱着决心去得到她的。爱情里是没有永恒的,您不要忘了,‘恨’和‘爱’都有一个‘心’,‘爱’的心却比‘恨’完整。”
“……”凤倾阑忽而发出一声轻笑,“弄月这般看得透,莫非是受过情伤?”
长孙弄月那严肃的表情彻底垮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凤爷!”
凤倾阑神色漠然,眼神毫无焦距,“这世上,我可以得到任何一个人,可唯独不能得到她,可若说这个世上我会爱上一个人,我却只能爱上她,我输给的不是缘分,不是命运,而是时间,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情已深,缘非浅,奈何时间短,从他认识她到一个终点,所经过的光阴,都短得让人不知足。
这是第一次,凤倾阑在世家人面前原原本本地说出自己的心意,他太清楚,若在这些人面前说出他心属云楚,就算是从小到大的花千错,也不会放过她。可唯有长孙弄月不同,他是忠于世家的,又是绝顶聪明的。
“这才是你为她下绝杀令的原因?”表面上,似乎在告诉所有人谁都不能动云楚,因为杀云楚的人,只能是他自己,却没人看出来这个绝杀令中包含了太多的放心,只是那些人过于以为自己了解凤倾阑,才忽略了这些事实。
“……她出嫁那天,您怎么办?”
“……她的嫁衣准备好了吗?”。
这不是重点吧,“她似乎正在为此为难。”
“如此……”凤倾阑闭上眼睛,轻轻地笑了,“我知道她的女红不行。”绣个帕子也就算了,绣嫁衣却是够呛,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她出嫁,即使新郎不是他,他也希望他穿着他准备的嫁衣。
潜意识里,还是想气一气凤雪倾的。
凤倾阑越是这般长孙弄月就愈加不放心,凤倾阑虽不同于他们这些凡人,但也不是神,每一件事情藏在心里总有一天会统统爆发出来的,可唯有他,没有爆发与发泄的权力。
一个人,怎么能将自己委屈到这种地步?
“弄月,她还有多久成婚?”
“三个月。”
“三个月啊……”凤倾阑歪着头,语气意味深长,“足够我给她准备一份大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