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雨润在小巷子里哭，百里幽面无表情看杀戮，忽然对周十二招招手。
“这里你武功最高，你多带几个人，给我去杀安雨润。”百里幽道，“她必定离这里不远，以清剿流寇之名，除了她！”
“这里都这样了，她怎么可能还在！”周十二不信。
“乔雨润是那种输了也要尽力为自己扳回一盘的人。”百里幽说，“她一定会留到最后，想办法抓我在此次事件中的把柄，你去。”
周十二没有再问，相处这么久，他现在也不得不承认，百里幽是他见过的，除了他主子之外，判断力最强最准确的人。
“哪需要那么多人，这里还要人帮忙，我一个人够了。”
他蒙上脸，掠了出去，双臂张开，黑夜中如一只嗜血蝙蝠般，掠过高高的夜空。
百里幽目光转向当前战场。
（）
随即她道：“我要你们准备的辣椒水呢？”
苏沙带人立即搬来一个大桶，盖子还没揭，已经有一股辛辣的气息冲上来，刺得人眼泪汪汪。
她身边几个下人，拿着粗毛竹做的简易水龙，将这些辣椒水往里面灌。
苏沙还带了一个炉子，炉子上有烧红的烙铁，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不明白这时候百里幽搞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
院子里此刻纷乱更甚，死的人越来越多，流出的粘腻的鲜血渐渐在地面上积了厚厚一摊，脚踩上去发出呱哒呱哒的响声。探子们被沉默的杀气和杀戮逼得近乎崩溃，在逃逃不掉，爬墙也爬不了，求饶也无用之后，终于有人在生死之前，忘记乔安雨润再三的告诫，蓦然将外头的乱七八糟袍子一月兑，尖声大叫，“误会！误会！我们不是龙莽岭——”
“泼水！闭眼！”
百里幽的低沉有力的声音立即响起。
“哧哧！”护卫扳动水龙的简易活塞，一股股淡红色水箭，向着黄衣卫探子们喷出。
红色辣椒水漫天喷射，落在那些人头上、脸上、大张着的嘴中。
空气里立即充满那些辣辣的因子，所有人都开始咳嗽，揉眼睛，好在百里幽事先警告，这边的人都没什么损伤。
黄衣卫探子们则倒霉了，他们首当其冲，喉咙里冲进辣椒水，刺痛火辣，哪里还能讲得出话来？眼睛也无法睁开，一阵疯狂乱撞，很多人直接撞到了一边士兵的钢刀上。
即将揭露的身份，自然永远也无法揭露。
那边一直在等里头大叫的安雨润，还在吩咐车夫，“他们一喊出身份，上府兵必然不听百里幽命令立即停手，到时候有些人会有机会逃出来，你赶紧接应，只要跑出一个人做证人，这场仗我们就没输！”
车夫沉重地点了点头。
然而两人屏息凝神等待了很久，也没等到预想到的呼叫和逃生，那处院子里依然只有砍杀声，只有剑尖入肉的声音，那处墙头，依然站立着百里幽的人，一刀一个。
“怎么会……怎么会……”安雨润脸色灰白，喃喃自语。
两人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神里看见恐惧——拖得越长对自己越不利，何况以他们对黄衣卫探子的了解，他们怎么可能不求生？
除非……
车夫的眼神忽然瞪大了。
安雨润的眼睛却眯了起来。
她在对面车夫的瞳仁里，看见一条黑色人影，如夜色中的巨大蝙蝠，横空渡越，悄然无声，正向她飞来。
周十二找到安雨润的那一刻，院子里的杀戮已经告一段落。
一百多人，全数留在了百里幽的后院，地上横七竖八全是尸体，无一活口。
其余人，哪怕是百里幽这边的人，都被这样决然的杀戮，惊得心腔发紧，不能言语。
每个人都只敢用眼角斜觑着百里幽，像是怕多看一眼，就会被她的杀气刺着自己的眼睛。
一战结束，上府兵按照惯例，上前清点尸体，打扫战场。
他们被百里幽的人拦住。
“各位兄弟辛苦，”霍元笑得爽朗，语气却坚决，“接下来的事儿，便交给我们吧。”
此刻百里幽已经下令，所有上墙头的襄阳府兵丁全部下来，散入各处街巷巡查余孽，戒严全城。
院子中只剩了四百上府兵和百里幽的人。
然后上府兵就僵硬了在那里。
他们看见百里幽的人，提着刀，走过每具尸体，根本不揭开他们的面巾，直接将他们的脸砍烂，也砍烂，后面跟着一个人，拎着烙铁，顺手在他们腿上，烙一个印子。
“嗤啦”之声连响，焦糊臭味渐渐掩盖了血气，上府兵士兵们愕然睁大眼睛，不知道这是要搞哪一出。
虽然不明白缘由，但这些百战沙场，见惯生死的老兵们，忽然也觉得恐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有人胆大点，跟着人家身后去看，百里幽的人也不避讳他们，上府兵看见那些烙印，清晰刻着歪歪扭扭的“龙虎”两字。
一瞬间恍然大悟。
士兵们在佩服，尤祥辰却怔在那里。
很明显把爱理由知道对方是谁，所以一个活口都没留，一句询问都没有。
而他现在，也隐约猜出对方是什么人了。
为什么要砍烂？
黄衣卫！
第一侦缉部门，百里幽竟然就这样，一起杀了？
尤祥辰险些伸手捂住胸口，他决定以后离这女人远点，再远点。
不过他也暗暗庆幸，在这种情况下，百里幽的处理虽然狠辣，却真的是最好的办法，如此，百里幽和他才一点罪责都没有，黄衣卫吃了哑巴亏要怎么和百里幽斗是他们的事，最起码上府可以置身事外了。
“有劳诸位兄弟。”百里幽淡淡注视着打扫战场的手下，对尤祥辰道，“诸位连夜赶来，助我剿清盗匪，这情分，百里幽记下了，日后上府大营但有吩咐，尽管说。”
“百里大人客气。”尤祥辰立即抱拳，“这是我等份内应为，既然此间善后不需要我等，那么我等便先回营复命了。”
“好。”百里幽露出一抹淡淡笑意，忽然想起什么，道，“说起来，我有个弟弟也在你们上府大营，原先是个佰长，现在想必已经升职，尤校尉日后轮调回营，还请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现在一点也不敢得罪她的尤祥辰立即道，“令弟是哪位？回营后少不得要请见一下，大家日后也好互相帮衬。”
“他是我义弟，叫萧静之。”百里幽说到这个名字，神情微微温软。
尤祥辰却愣了愣，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怎么？”她问。眉头微微皱起。
尤祥辰心惊于她的敏锐，犹豫了一下，才轻轻道，“前几日我在我们全营通报公文上，看见他的名字，他出了一点事，百里大人不知道吗？”。
百里幽本来专心看着那边收拾战场，霍然回首。
她的眼神如此犀利，惊得尤祥辰退后一步。百里幽已经追问：“通报？什么样的通报？”
“通报他不遵将令，擅自出营，违反军规，责八十军棍之后再逐出上府大营，先发往军事都督府，由于他坚决不愿被遣返，最终被发配至……”尤祥辰又犹豫了一下。
百里幽上前一步。
“……天历军罪囚营……”
这下连旁边的苏沙都霍然回头。
“怎么可能！”百里幽霍然抬手，似要抓住尤祥辰的肩膀，随即放下手，冷然道，“不可能！他出营虽有错，但过不掩功，你们的边帅曾经表态，要为他请功的！”
“话是这么说……”尤祥辰道，“可是听说他得罪了贵人……”
“谁？”百里幽想，是国舅吗？
“听说他刺杀玄王殿下……”
百里幽身体一僵，连瞳孔都在瞬间放大。
她好像终于因为震惊太过而失语，尤祥辰诧异地看着她，心想这个如铁如石的女子，那样的大场面之前都不动声色，怎么现在会为这句话失态？
苏沙却立即忍不住反驳，“不可能！”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尤祥辰呐呐道，“据说咱们大营是要给他请功的，被玄王殿下拦了，王爷说他擅自出营，还带兵闯营，军营之中绝对不允许这等无视法纪者存在，要予以处罚，萧兄弟年轻气盛，当即将王爷……从高楼上推了下去……”
百里幽手臂霍然又是一抬，然后定住了。
她的动作似乎也是在推，要把这个难以置信的可怕的消息给推出去。
尤祥辰忽然觉得压抑，地上的那些血，像是瞬间蔓延到了他的鼻端。
他竟然因此不敢，很久之后，才听见百里幽极慢极慢地道：“然后？”
她问得越简单，他越觉得压抑，急忙道：“听说王爷受了点轻伤，之后勃然大怒，当即以萧兄弟刺杀朝廷重臣、违背军纪之名问罪，责打八十军棍，押送都督府，后面的事，我便不知道了……”
百里幽雕像般地立着，血色模糊的月光射下来，她的半边脸颊青白。
“在下告辞。”尤祥辰不敢再留，急忙一躬，带着自己的士兵匆匆离开。
本文来自看書网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