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掀起,桂子的甜香味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一位身着鸦青色直裰的年轻男子引着一位五旬左右的男人进来。
年轻男子正是李的独子李青源。
他身量高挑,五官周正,气质儒雅,双眸炯炯有神。
紧锁的眉宇之间虽有担忧之色,却无颓丧萎靡之态。
他看起来一切正常。
只要李恢复健康,他会重绽笑脸。
齐妙松了口气。
李青源和沈氏相识,忙上前见礼。
齐妙装作不识他,在沈氏引荐之下,客气的和他见寒暄了两句。
那位五旬男人正是孙太医。
孙太医对着李轻点了下头,而后用帕子盖住她的手腕。
他半眯着眼睛,轻捋着颌下短须为李诊脉。
稍顷,李青源紧张的问,“孙太医,我母亲脉息如何?”
“还是微弱得很,我来重新开个方子。”孙太医说道。
“有劳孙太医。”李青源忙道了谢。
丫鬟拿来笔墨,孙太医提笔很快写了方子。
齐妙站在一旁瞧着。
他先前开的方子也在她手中,只是此次方中加重了黄柏的用量。
李青源再次道了谢,并准备让人去抓药。
“此方不能让李服用,否则会出大问题。”齐妙出声阻止。
黄柏长于清下焦湿热,李眼下下焦冷如冰窟,加重黄柏的分量,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所有人都看向齐妙。
“妙儿!”沈氏忙起身拉了下她的胳膊,轻轻摇头。
“娘,我是认真的,这些药真的不能再让李服用了,会有性命之忧的。”齐妙郑重的说道。
李青源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方子。
方子被人否定,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最不爽的当数孙太医了。
行医几十年,可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
心里恼火,面上笑得温和,他问齐妙,“这本是救人之方,怎么在姑娘眼中倒成了害人的,还请姑娘说个明白,让老朽心服口服。”
齐妙要是七八十岁的郎中,孙太医心中可能会好受一点。
毕竟对方年长,经验丰富点。
齐妙也不客气,应道,“药若不对症,再好的方子都是虎狼之药。李乃是虚症,可太医您开的方子却是针对热症。”
“胡说八道,李乃是数脉,不是热症又是什么?”孙太医敛了笑容斥道。
他认为齐妙完全不懂医,根本就是来找茬。
“孙太医,人如果虚弱得厉害,元气大虚,这脉也是数的呀,可不能因是数脉就认为绝对是热症。”齐妙毫不客气的反击。
稍顿,她续道,“李从生病至今十几日,所有大夫开的方子皆是苦寒泄火之药,若真是热症,李的病早该好了,不会危重至此。
“李现在肾经里冷若冰窟,阳气升腾,全聚于上焦,故现在咽喉肿痛难忍,全是肾阴虚的缘故。”
大家都没有。
他们看齐妙的眼神是复杂的。
没人十来岁的孩子会治病,但听她一番言论,却又不像胡编乱造。
沈氏则有些惊喜。
“一派胡言,李病未愈的原因,乃是药的分量不够。”孙太医犹自辩解着。
李青源垂眸思量着齐妙所言。
母亲病了十几日,所有大夫皆说母亲体内有热,苦寒之药不知服了多少,按理说早该痊愈才是,不会越喝越严重。
越想越认为齐妙说得有道理。
他抬头看向张妈妈,又看了看孙太医。
张妈妈意会,对孙太医道,“太医请随老奴去前厅用茶。”
李青源拱手道,“太医请先去,晚辈随后就到。”
孙太医看着齐妙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太医请慢走。”齐妙微微一笑,不介意他的态度。
送走孙太医,李青源看向齐妙,试探着问,“不知五会不会开方子?”
“嗯,我这儿正好有一方可治的病。”齐妙点头。
“那就有劳五。”李青源作揖道谢。
齐妙也不多言,走到桌旁提笔写方子。
方子很简单,只有六味药。
她放下笔看方子,有点后悔不该亲自动手写。
字迹不够清灵秀丽,不似女子所写。
前世她也苦练了好久的字,可怎么也练不好,后来就放弃了。
“李。”齐妙将方子递向李青源。
李青源接过方子认真看了起来。
虽不懂医理,但他能看出此方用药和以前的方子完全不同。
“李,熟地补精生血,用量大是希望能尽快将李肾阴补回来,而泽泻是泻肾经水湿,熟地补肾却不增加水湿,炙甘草利咽消肿。
牛膝味补肝肾,药性往下走,正对李下焦虚弱之症。附子和肉桂虽是补肾阳的,但用量都极微,能够把上焦的虚火给引下来,这叫引火归原。”
齐妙很耐心的解释方中每味药的用处。
李青源不住颔首。
“妙儿学过医呢。”炕上的李低声说道。
“嗯,在燕关随边先生学过几年。”齐妙应道。
在燕关真学过医。
不过她对医术并不感兴趣,懂得东西有限,更别提给人看病。
因学得差,就没告诉母亲。
而现在会诊脉断病,是陌生记忆里的东西,她用起来竟得心应手,毫无生疏的感觉。
“五说的可是鬼手神医边先生?”李青源眼睛一亮。
“正是。”齐妙点头。
提及边先生的名号,她是汗颜的。
若无陌生记忆,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受罪而束手无策。
齐妙又叮嘱,“李,药煎好之后,用凉水稍微冷却下再给李服用。李病情不能再耽搁,此药服下后,明日就会有效果,请李放心。”
她无比郑重的看着李青源。
希望他能她。
前世李御史娶徐氏为继室没过多久,李青源忽然疯了。
后来她听徐府的丫环私底下议论,说他是被徐氏害成那样的。
徐氏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才这样做的,不过后来徐氏也死得特别凄惨。
不管传言是否属实,不管徐氏下场如何,她都不要李青源变疯。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沈氏紧紧握着齐妙的手,担心的说道,“妙儿,那药方真的管用吗?事关人命,咱们可不能……”
齐妙安慰,“请娘放心,我并非胡闹,以前边先生治过和李差不多的病人,用得就是这个方子,立竿见影,十分有效呢。”
“妙儿,你随边先生学医一事,怎么也不对娘说。”沈氏嗔。
“娘,边先生的性格您知晓,我学得又不算好,哪儿敢四处宣扬啊。”齐妙吐着舌头解释。
边先生医术精湛,誉满大周,但他行踪飘忽不定,性格古怪,平生有三不治。
心情不好不治,非死人不治,相貌美者不治。
最后一条治引了不少传言,人们说他肯定相貌丑陋,妒忌貌美者。
他和外祖父沈放关系非同一般,故才收她为徒,一年中,见他的次数也不太多。
至于他是丑还是美,她也不知。
因每次见到他都是不同的面孔,不知哪张是真哪张是假。
“能做边先生的徒弟,这是莫大的荣幸,你外祖是真心疼爱你的。
妙儿你不管做什么娘都支持你,方才见你对医理说得头头是道,娘真的好开心,感觉我的妙儿长大了。”沈氏眼睛有些湿润。
“娘。”齐妙偎进母亲的怀中,娇憨的唤。
她现在担心李家人不敢用她的方子。
唉,真是笨,应该亲自动手煎药给李服用才对。
李家人碍于面子兴许不好意思拒绝呢。
不管了,明日再去瞧瞧,一定要让李服了此药。
齐妙暗暗打算,忽然想起一桩事,就问道,“娘,这次回来怎么没见到祖父?他外出了吗?”。
“祖父病了。”沈氏轻叹一口气,不想对女儿有所隐瞒。
“呀,祖父生病了,那我得去看看,回府后娘您带我去吧。”齐妙坐直身体。
“妙儿,你祖父不是普通的病……我们不能去。”沈氏面色变了几变,忙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