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原来是个宝(下) 第三十章 乱点鸳鸯谱

作者 : 千寻

钟凌快步往二楼方向走,在楼梯间遇到从楼上下来的卢清华,她老早从丫头们的嘴巴里知道上官肇澧、徐伍辉和钟凌的三角关系。

卢清华发现钟凌眉间的不自在,她直觉拍拍女儿的肩膀,低声说道:“别太在意,过去的就放它过去,焉知下一个男人不会更好?徐伍辉没福气,是他的损失,咱们要大气,别与他置气,摆出钟家女儿的气度,教他明白自己错失什么。”

她说完两手握拳,对钟凌摆出加油的姿势。

钟凌蒙了,因为这话、这动作……熟悉得让她想哭,会……是吗?收回酸气,她问:“阿静呢?”

“那个重色轻娘的小子?不知道带青儿去了哪里。”卢清华浅笑,这里的孩子还真早熟啊!她继续下楼,但踩了两层阶梯后,想到什么似的又转头提醒,“如果应付不过来,喊一声,别忘记,你是有娘撑腰的!”

有娘撑腰?这句话很温暖,钟凌点点头,深吸气,抬高下巴,两手握拳,对自己喊两声“加油”,摆出钟家女儿的“气度”,往楼上走。

气氛和她想象中不同,站在门口,她居然发现澧哥哥居然和徐伍辉有说有笑?!

不对吧,前任与现任狭路相逢,不是应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是什么态度?难道她不重要、她只是路人甲?果真兄弟如手足,女友如衣服?

耳朵听着两人讨论朝堂问题,眼睛看见两人之间有说不出的麻吉,很好、相当好,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恋人吧?一直以来她都只是烟幕弹而已,过去她是甲方烟幕,现在是乙方烟幕,目的都只是为了掩饰两人之间超乎寻常的“同性友谊”?

没关系,烟幕弹也分等级,她这个人缺点不多,唯有在爱情里很好胜而已,她只喜欢当第一,不做老二。

撂下狠话,勾起笑脸,她伸出两根食指,把自己的嘴角再往上挑个几分,前脚才刚跨进厅堂里,银铃笑声同时响起——

“徐大哥,怎么有空过来?我还以为你最近要筹办婚事,很忙呢。”她上前帮徐伍辉添茶水,再把几盘甜点往他桌前推去。

瞬间,气氛降到冰点,上官肇澧因为她对徐伍辉的过度热情寒下脸。

这丫头想做什么?是谁说的,遇到伍辉是碰见荒年,弄得颗粒无收,怎地?想降下一场倾盆大雨,再努力一把?

徐伍辉也因为她的热络感到加倍羞惭,他呐呐道:“婚礼的事有礼部筹办,我不忙。”

“这样啊,那我可不可以请徐大哥帮个忙?”

她的口气甜到让上官肇澧想把她抓到外面,修理一顿,他的手在桌子下方握紧双拳,可钟凌不知死活,继续用糖渍人。

“阿芳要我帮什么忙?”徐伍辉不是傻子,嗅得出气氛诡异,但人都来了,该说的话还是得找机会说。

“同礼部的大人们说说项呗,把婚宴里的甜食零嘴给咱们唐轩包了行不行?徐大哥,看在过去的『交情』分上,说几句好话吧!”

交情?!听见这两个字,上官肇澧的脸更冷,钟凌几乎可以听见他手的骨节处传来的“喀啦”声响。

徐伍辉望望上官肇澧,再看看钟凌,心里有几分明白。其实早在肇澧还是贺瘸子的时候,他便察觉肇澧对阿芳有意,那时自己还担心阿芳被他捷足先登。

后来两人之间的事进行得顺利,让他暗地感激老天帮忙,让他通过父母亲那关,谁知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到头来只是一场梦,梦醒,他们依旧有缘无分。

他不想娶公主,但身不由己。

四皇子介绍他与七公主结识的时候,她做男儿打扮,公主脸上颇有几分英气,他当真以为她是男子。

殿试中,皇上取他为探花郎,那夜公主携酒前来,与他贺喜狂欢,两人饮酒作诗、谈论朝堂大事,七公主是个有见识才情的女子,两人相谈甚欢,酒越喝越多,胡里胡涂便同榻而眠。

隔天,心急的宫女、太监找来,他才晓得自己做出什么蠢事,孤男寡女共度一夜,他能不娶七公主?这不是为功名仕途,而是为了徐家上下十几条性命,他不敢赌。

即便有再多的说词,他都对不起阿芳,对不起他从小就喜欢的丫头。

“阿芳,七公主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不求你谅解,只希望你能够过得更好。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日后有任何困难尽避来找我,我会倾全力帮助,不过……”他再次看看上官肇澧和钟凌,苦笑,“有世子爷在,你大概用不上我……阿芳,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是你的徐大哥,糖果零食的事我会告诉礼部一声。”

简短说过来意,他起身,向上官肇澧拱手道别后离去。

徐伍辉一走,屋里剩下钟凌和上官肇澧,两人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肯先开口。

钟凌气呼呼地拿杯子倒茶,仰头一口喝下。

她拿的是他的杯子,不是伍辉的,这个动作让上官肇澧的脸色稍霁。

钟凌偷瞄他一眼,见他还是沉默,生气!再拿起叉子,叉一块蛋糕塞进嘴里,用力嚼几下,明明是松软香甜、遇到口水即化的蛋糕,可她那副表情好像咬的是山东大饼。

不过,她用的还是他的叉子,不是伍辉的,上官肇澧心里头的火气又灭下三分,只剩下一点文火在那边窜着。

火不大,开口就没那么难了。

他冷着脸问她,“你很在乎和伍辉之间的交情,嗯?”

从头到尾,他最纠结这两个字,他也不是个大气男子。

哈!她就在等这个开头,他起了头,她就能够开火炮轰!

“在乎的是你吧?你们之间的交情才是好到难分难舍吧,昨天晚上是谁说要拿一堆功劳向皇上交换让我出一口气的?原来只是嘴巴说说,心里没有半点诚意。”

要不是考虑文化隔阂,她还想问问谁是一号?谁是零号?

“谁说我没有诚意?”这话太冤枉人,她的哪件事他不是摆在第一位?若非不愿意对她自私,依他的本事伍辉有机会当她的未婚夫婿?想都别想!

“我没上来之前,是谁和他相谈甚欢?是谁和他气氛融洽?是谁和他谈起朝堂大事一副英雄所见略同、与我心有戚戚焉、惺惺相惜的哥俩好模样?

“是你自己说喜欢我的,既然喜欢我,你和他,一个前任、一个现任,照理说两人相见就算没有分外眼红,至少要气氛诡谲、暗潮汹涌,为什么你们好得像兄弟?

“什么叫作喜欢,什么叫**?我告诉你,组成它们的主要元素除了幸福感、快乐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叫作『嫉妒』,你、上官肇澧、完全没有!”

她气急败坏,一串话狂飙出来,她情绪激动,手势、动作样样来,和贾伯斯的演讲有得拚,只差没有投影机。

上官肇澧终于明白了她在闹哪一出了,微微一笑,最后那点儿文火消失无踪。

他站起身,一把拉过她,纳进自己怀里。

他不是现代人,不晓得阻止女人聒噪最好、最迅速有效的方法,便是把她推到墙上,来一个疯狂的法式热吻,他只会紧紧把她压在自己的胸口上,让她倾听自己的心跳声。

有没有效?有啦!虽然比法式热吻差一点,但她在胡乱捶他几下背,再骂个七、八句后,慢慢闭上了嘴巴。

都说男女之间应该是互补的,她闭嘴,他便张开嘴。

“皇上并没有留我到御书房说话,肇阳悄悄告诉我,皇帝已经秘密处置了安佑秋和庄皇后,眼下太子虽然在宁禧宫里侍疾,但不久之后东宫之位即将易主。既然没有我的事,退朝后我打算回府把阿静带出来,却不料伍辉在宫外等我。

“我们一起用的饭,他很沮丧,他说不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那次你回秀水村,与徐大娘口角的事他也知道了,他对你深感抱歉。他说了很多你们小时候的事,说他真心喜欢你,也说当初对你的承诺绝对不是敷衍,可惜有缘无分。

“伍辉还告诉我,他很早就知道我喜欢你,只是敌不过你们之间的青梅竹马感情,他认真提醒我,你对侍妾的看法,并且希望我能够承诺,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在他对我讲出这番话之后,你认为,我还能够对他翻脸?还能朝他鼻子揍一拳?”

他的嘴巴在她头顶开开阖阖,微微的轻震震得她的心微动,她喜欢他的声音,就像喜欢85%的浓巧克力,香醇温厚;她喜欢他的胸口,就像喜欢那个L型的大枕头,靠上了,便整个人轻松。

因为轻松,她的口气也软了,并且带上一点点的焦糖香。

“当然能,你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两家之所以能交换庚帖不是因为他比你强,更不是有监于什么青梅竹马情,而是因为你的退让。你可以说,谢谢你的关心,不需要你提醒,我和阿芳之间的沟通比你想象中的更密切,一夫一妻早就是我们之间共同的默契。你可以告诉他,需要你承诺的人,是我,不是他,你没有义务向他表白。你还可以告诉他,他的真心不值三两银,我才没放在眼里。”

“说不在意,你心里还是在意的,对不?所以你才那么生气。”

“错,没听清楚吗?我在意的是你的态度,何况你不是不知道,我是穿越女,我和他哪里来的青梅竹马情?”

上官肇澧失笑,对啊,怎么会忘记这个,青梅竹马是伍辉和钟子芳的事,而他爱的女人叫作钟凌。

“你说我的态度?说实话,我很矛盾,我感激他对你好、事事替你着想,却也嫉妒他对你好、为你着想。他说要亲自对你说声抱歉,所以我带他过来了,我没有存好心的,我故意让他亲眼看看,你是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因为他的变心而哀恸欲绝。”

钟凌心头的结这才打开,原来他宽容大度的后面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不过,她很喜欢。

她错了,还以为他不擅言词,其实他很能说,重点在于愿不愿意说。他讲的情话很自然、不刻意,却每句都深入她心底;他不讲我爱你,但让她清楚明白,他把自己疼进心里。

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对这样的男人不动心,所以啊,一颗心浮啊沉沉,她在爱情海里几乎要溺毙。

靠进他怀里,钟凌享受着他的温情,享受金贤重的,也享受爱情的丝丝甜蜜,可突然间,她想起什么似的,一把将他推开。

“怎么了?”上官肇澧不解地问。

“昨天太混乱,有几件事我忘记跟你说。”

见她紧张的模样,他笑了,怕什么,凡事有他顶着!

伸手,再次把她搂进怀里,“说吧!”

“我已经寄名在华恩公主的名下,变成安平王的嫡长女梁子芳。”

“这样很好,明天我就请皇上为安平王府的嫡长女和寿王世子赐婚。”

“恐怕没那么容易,如果华恩公主的运作没问题,我应该会嫁给二皇子。”她应该一路和老天爷唱反调到底的,怎么就轻易答应了这椿婚事?

“那就让公主再运作一次。”

“她肯吗?”

“放心,明天我上安平王府,和公主堂姑讲几句话,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瞧吧,就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再为难的事往他跟前讲上两句,他三下两下就处理得干干净净。

“没其他的事了吧?”

“有,不过不是我的麻烦,是你的。”

“我有什么麻烦?”

她挤眉弄眼,笑得满脸暧昧,回答,“梁雨欢心悦于你。”

“昨天我在唐轩碰上子芳了,多谢堂姑母这些日子的照料。”上官肇澧拱手道谢,一副“你照顾我的女人,我心怀感激”的态度。

华恩公主闻言,眉心蹙紧,莫非他这是在暗示……

不可以,芳儿是自己特地为二皇子准备的,前些日子进宫,她已经得到皇后的准信儿,待二皇子与芳儿成亲后,将立刻下懿旨让欢儿嫁入东宫,成为太子侧妃。

太子妃膝下只有一女,生产时又伤了身子,御医曾道,想要再怀上孩子,几无可能。而欢儿长期以来身子都让御医悉心调理着,若能一举得男……可不是每个太子妃都能当上皇后的。

所以肇澧的非分之想绝对不行!她只有一个女儿,就算用她的命去争,也要为欢儿争得一个光明前程。

微抬下巴,华恩公主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说道:“我听你堂姑父说,芳儿在秀水村时和你是邻居,长久以来,芳儿得你照顾颇多,你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妹,往后,我们芳儿还得劳你多方照顾。”

话没挑明讲,但已经把他们的关系定位在“兄妹”上头。

上官肇澧闻言并不紧张,还是保持着一张笑脸。“堂姑母说得是,我与子芳是从小到大的交情,自然希望她过得好,听说堂姑母正为她说亲,还请堂姑母别忙了,肇澧正要请旨请求皇上赐婚。倒是雨欢表妹……”

她本想插话,说芳儿的亲事已定,待钦天监择定日子,就会嫁进二皇子府,可话还来不及出口,就被他那句欲言又止的“雨欢表妹”给勾了注意力。“雨欢怎么了?”

“雨欢表妹和太子走得太近。”

“他们也是一起长大的,自然走得近些。”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华恩公主轻嗤一声。

上官肇澧满脸悲怜地朝她望去,许久,一声叹息响起。

“此话,本不该由肇澧来讲,但子芳数次提及堂姑母于她有恩,自住进王府,堂姑母待子芳极为宽厚,便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光是为了这份恩德……”他欲言又止,半晌,方才下定决心似的,吐口气后道:“堂姑母可曾想过,肇澧此番与鲁国交战,战事本于四月告罄,为何迟迟到七月才班师返朝?”

华恩公主出自后宫,清楚前朝与后宫之间关系紧密,肇澧会在提起太子之后说起这件事,莫非朝廷局势有变?

“为何?”她没发觉,自己吐出这两个字时声音微颤,不自觉地站立起身。

“侄儿奉旨,领军到南方收拾一员大将——安佑秋。”

安佑秋!她知道他,当年母妃曾想将自己许配给他,但在知道他与皇后之间……后,她拒绝了。

如今的安佑秋已是手握重兵的大将,皇上为何要下旨收拾他,难道是……皇后与安佑秋……在庄家倒台……

隐约猜出什么,华恩公主的背脊上感到一股毛躁的热意和不安,剌剌地痒着,她猛然抬眉,望向上官肇澧。

微微颔首,暗示她臆测的事不错,他又道:“奉劝堂姑母这阵子别进宫,尤其是宁禧宫那里,有些浑水还是别淌才好,如果堂姑母真心想为雨欢表妹争取太子这门亲事,还是先缓缓吧,宫中情势不似堂姑母所想象的。”

这话讲得够清楚了,她再傻也猜出几分脉络。

所以是真的?曾有谣言,臣官私下密议,道太子平庸,而二皇子与四皇子深得帝心,颇受重用……

她错了吗?庄家倒台,皇上不动皇后,并非夫妻鹣鲽情深,而是时机未到?

“如今安佑秋……”

“他已遭秘密处决。”

秘密处决?!她站不住了,一个踉跄,摔坐在椅子上。

名将难求,处决一个握有五万兵权的大将军,那得是犯多大的罪?叛国?造反?篡位?

而皇上秘密处决他是想瞒着谁?皇后……吗?

心头一惊,她这才发现冷汗早已湿透衣衫,凉凉地贴在身上,透骨的寒。

她想起正在宁禧宫侍疾的太子,脑中灵光一闪,皇后的病是真病还是皇帝下旨的……

病?

抬起头,她急切地望向上官肇澧,“皇后真的是生病吗?”

不愧是从后宫出来的,华恩公主对那些手段的敏感程度教人佩服。轻浅一笑,他微微摇头。

庄皇后失眠多年,必须使用愉安香方能入睡。

愉安香无法治病,却会令人感到身心愉快,遗忘身体的不舒服,只是副作用相当大,它会令人五脏六腑慢慢破裂、出血,最后衰竭而亡。

过去庄皇后服用的燕窝里加入一味药,能抑制五脏六腑受伤时表现出来的病征,因此即便脏腑受损、病入膏肓,患者亦不知不觉。

安佑秋之事揭发后,那味药从燕窝里头消失,长时间使用安愉香的庄皇后中毒已深,而病征没有药力压制,便排山倒海的爆发出来。

腑脏受损,全身的疼痛教人难以忍受,御医无药可治,庄皇后只能使用更多的愉安香,求得短暂舒服。如此恶性循环,中毒越深,直到药石罔效。

华恩公主颤巍巍地问道:“皇后还会好吗?”

上官肇澧几不可辨地摇了下头,瞬间,华恩公主脸色惨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华恩公主是个明白人。上官肇澧这才提起来意,“还请堂姑母派人请子芳过来,父亲等着我带她回府。”

华恩公主吞下喉间哽咽,强抑心中恐惧,差一点点,自己就害了欢儿终身。

激动微敛,她正要唤人去请钟凌,这时候管事快步走进厅里,他身后领着一名太监。

来人是小顺子,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一见到上官肇澧,他来不及向华恩公主行礼,便急急对他说:“世子爷,皇上派人到处找你,你快些进宫吧!”

“发生什么事?”

“四皇子遭刺客刺杀,伤势严重!”

“该死!是狗急跳墙吗?”

上官肇澧飞快往外走,没忘记在华恩公主面前把这话题再添上一条尾巴。

华恩公主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揪紧衣襟,一双手抖得不成样儿。是庄皇后动的手吗?她已经知道皇上在她身上使手段,打算行最后一搏?

所以太子已经废了,成年的皇子中搬得上台面的只剩下……现在四皇子伤重,三皇子庸碌……

她低下的头再度抬了起来,口里轻轻吐出三个字——二皇子。

寿王府大厅,师祖、寿王、贺非、贺大娘、上官肇澧和钟凌围坐在大圆桌前。

师祖目光逐一扫去,特意在钟凌身上多留了数息,他不语,笑意却悄悄攀上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这丫头并非常人呐!

他终于明白,肇澧为什么能够逃过劫数,天命,这丫头是他的救赎。

发现师祖的眼光,钟凌朝他甜甜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位老爷爷有趣极了。

师祖朝她点头,把注意力转回上官肇澧身上。

“是太子动的手!”上官肇澧说。

上官绍无奈,他不同意兄弟之间为皇位相残,几次劝阻上官肇阳的行动,但太子实在令人失望,皇上是个城府极深、疑心病重的人,他的处境已经够险峻,此时一动不如一静,他偏挑这个时机点惹事,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不过……也好,换个太子,也许是天下万民的福气。

钟凌问:“他怎么还有心情做这件事?”不是在侍疾吗?皇后都生病了,他搞这出要找谁来帮他擦**?

“消息流传出去,皇后知道安佑秋是被肇阳抓回宫的,眼下她病得厉害,无法像过去那样谨慎缜密,也许是觉得孤立无援吧,她把这事告诉太子。

“太子本就是副激动性子,何况他与皇后母子情深,哪容得下别人欺负他的母后,偏偏皇后又觉得自己时日无多,竟将一手培植出来的势力交给太子。他有人可使,又有满肚子怨气,能不惹出一点事来?”

上官肇澧虽是一板一眼回答,钟凌却从他细微的表情里发现一丝得意。

“安佑秋被抓的事,不会是你们传出去的吧?”她用柯南的眼光望向他,而他抿唇微笑,证实了她的猜测。

上官绍看见,一个火大,手掌心往桌上用力拍去,“砰”的一下,震住满屋子百姓。

钟凌吐舌头。夭寿,和蔼可亲的王爷也会发脾气?!

她缩缩脖子,同情地朝上官肇澧瞥去一眼,三秒钟变俗辣。

“你们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小子!真以为你们私底下搞的小动作皇上都不知道?他可不是个睁眼瞎。你们、你们实在太不知道天高地厚!”

见寿王声若洪钟,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完全看不出来本人正在中风中,可见得干娘这医仙的名头不是随便叫的,几帖药下去精神见长。

“皇上要真有火眼金睛,怎会容庄党多年坐大?”上官肇澧直觉回应。

吓得钟凌缩成更小一团,他是以为中风和出麻疹一样,中风过一次就免疫,不会再中第二次吗?竟敢把话说得这么硬?!

她忧心忡忡地望向干娘,贺大娘朝她摇头,示意她放心。

上官绍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怒指他的鼻子。“你以为呢?实话告诉你,从庄德文助皇帝上位那天起,皇上便处处提防庄家,因为他们既有本事推皇帝上位,就有本事推别人坐上同一把椅子。

“皇上几次暗示庄德文急流勇退,可庄德文就是个商贾性子,他贪心野心大,狠狠赌上这么一把,怎么能半点油水不捞就引退?庄德文的固执早已惹恼了皇帝。

“可为什么多年以来,皇帝处处对庄家表现出宽容、和善、倚重,让所有人都以为庄党必定会引领风骚五十年?为什么对庄家的贪污结党、圈地扰民视而不见?那正是皇帝的手段——捧杀。

“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庄德文、庄进成的忠心?以为皇上不知道他们只是贪财?错,皇上都知道,可是庄家父子如此,庄家其他人未必如此,他们要权要势、要呼风唤雨、要坐大,还要天烨皇朝半壁江山,而这当中手段最狠、心最残戾的是谁?是庄皇后!

“庄皇后不是一般女人,多年来她培养一股为自己效忠的坚强势力,连皇上的八方楼都刨不出她的根。皇后身处后宫,却有本事笼络各方官员,她一个密令,御史就不敢不参谁,她的能耐远远比你们想象的厉害。

“你以为皇上为什么不像对待一般嫔妃那样处置皇后?明知道她在后宫为恶多年、残害龙嗣,为什么只敢处处提防,勉强保住几位皇子,却不直接将她贬至冷宫?为什么宁可用女人的阴私手段让她恐慌、让她生病,却不动摇她的位置?正因为皇上要把她手上那些人全给挖出来,有他们在,皇帝的龙椅就不安稳。

“也只有你们这两个笨小子以为皇上性情温和、遭人朦骗,还费心费力、想尽办法挖掘庄党那些龌龊事,以为绕个几个圈送至皇帝跟前就神不知、鬼不觉?

“你们以为自己很有能耐?哼!你们的所行所为不过是皇上的一步棋,你们做的每件事皇上通通看在眼里,不然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微服一趟就能发现港县矿山?逮住魏康生就能一口气挖出几百万银两?你们这两个小子和皇上比心计还生女敕得很。”

上官肇澧被父亲骂得回不了话,这会儿他才证实自己所想,原来皇上果真……

贺大娘见状连忙缓颊,“还请王爷息怒,王爷正在用药,宜保持心情平和。”

上官绍怒视儿子,“不过是打赢几场仗,真当自己智比诸葛,勇媲关羽了?想和皇上较量,你们道行还浅着呢。”

贺非赶紧给寿王倒杯茶,劝道:“阿澧才多大,当年王爷在他这个年纪定也有胡涂的时候,待王爷身子痊愈,再多加教导便是,有王爷的提携阿澧定能青出于蓝。”

“那也得他肯虚心受教,别目空一切才行。”

钟凌吐吐舌头,递个眼神给上官肇澧,再讨好地附和寿王,“我还以为澧哥哥已经精得像只狡猾狐狸,原来在皇上眼里不过是个雏儿。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皇帝这一行,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可不是?偏偏有些人没自知之明,当真以为自己有本事,可以抢一抢。”贺大娘赶紧和钟凌一搭一唱。

“干娘说得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澧哥哥和四爷自以为是武林高手,几招降龙十八掌正挥得虎虎生风、万物变色,自鸣得意得很,却不料被王爷一桶冷水给浇出原形,唉,原来只是皇上手里的一杆枪,人家叫他往东就往东,往西就往西,高手?是啊,高人手里的玩意儿。”

钟凌此话一出,气呼呼的上官绍终于笑出来,“就是,丫头的话深得我心。”

见气氛缓和下来,钟凌还得替她的澧哥哥找回场子,自己的男人她不挺,谁挺?

“可如果皇上像王爷说的那样,我就不懂了,这是皇帝大智若愚、心地善良,故意装笨哄大臣,提升百官的自信心呢,还是皇上喜欢把手下唬得团团转,等他们得意忘形时再跳出来吓得大家措手不及?”

翻成白话文就是:皇帝老子装孙子,萌翻一船臣子,大家都以为他是无害的洋女圭女圭,张大眼睛一瞧,哇哩咧,是鬼娃新娘!

“你说呢,朕是喜欢吓人还是本性善良?”

声音响起,众人目光迅速聚向门外。

皇上!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又来了,又搞微服出巡那一套?老是这样听人家的壁脚,有没有天良啊?有没有人可以规定,皇帝每年微服出巡的次数不能超过一次?

钟凌心中哀号,立刻躲到上官肇澧身边,这会儿不管皇上装不装孙子,她都要装孙子了。

皇帝走进大厅里,后面跟着蔫头蔫脑的上官肇阳,显然他也被自家的老爹给电过了,看他那副表情,待遇肯定不会比澧哥哥好。

可他不是正在重伤中,怎么能出门?钟凌转头望向上官肇阳,瞠大双眼的模样像只无辜小白兔。

肇阳的伤并不重,他们刻意把消息透露出去之后,皇帝就在他身边布下天罗地网,否则这回肇阳不死恐怕也得半残,可惜这次运气不够,没逮到头儿,皇帝只好让他装重伤,伺机再钓出主谋。

自从知道护住肇阳性命的人是皇上派出的人之后,肇阳和澧哥哥便隐约察觉,皇上与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出入,谁知道,他们原来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步棋。

沮丧啊、灰心啦,本以为是笑傲江湖无敌手,弄到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跳梁小丑,落差大得教人无法承受。

上官肇澧和上官肇阳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垂下头。

皇帝把两人的表情看进眼里。也好,两个少年得志的家伙,是该杀杀锐气。

“小丫头,又见面了。”

皇帝看着钟凌深受惊吓的表情,乐得紧,心中羡慕她的直白,她不像他们这种人,走一步算十步,每个举止动作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他们可以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却无法像她那样随心恣意。

“皇上好。”

钟凌力求镇定,假装刚刚没替自己的男人找回场子,那些话没说过,她朝皇帝挥挥手,一句“皇上好”讲得像“大叔好”,仿佛皇上跟她家隔壁大叔是同一级人物。

“进安平王府两、三个月了,半点规矩都没学吗?”皇帝笑出鱼尾纹来,想在她的面前装威严还真不容易。

“这样好,这样的性子鲜活可爱,我可不想要一个死板板的媳妇。”上官绍马上跳出来护短。

皇帝面上一凛,脑袋转两下,好得很,敢聚众在背后讲朕的小话,岂能不受点惩罚?他摇头道:“这话说得不对,这丫头明明就是朕的媳妇,怎么会是堂弟你的媳妇?安平王府那边都报上来了,莫非堂弟要和朕抢人?”

此话一出,满屋子上下人等大吃一惊,上官肇澧更是惊得厉害,莫非华恩公主尚未动作?不可能,她不是会放任情况失控的人。

扫过众人的受惊目光,皇帝得意不已,这丫头想替自个儿的男人出头,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

上官肇澧一急便失控了,快步走到皇帝跟前,双膝落地,凝声力争,“臣求过皇上赐婚的。”

黄口小子越紧张,皇帝老子越得意,他笑盈盈地道:“你当朕老胡涂了吗?记着呢,肇澧年纪大了,确实该定一门好亲事,既然你和小丫头是多年情分,感情肯定不坏,朕便下旨赐婚吧……”

皇帝的话让钟凌和上官肇澧坐了一趟云霄飞车,心脏起起伏伏,差点儿罢工衰竭。

钟凌赶紧走到上官肇澧身边,与他并肩跪下,准备好一起谢主隆恩。

却没想到皇帝轻飘飘出口的下半句话,让人喷血。

他说:“梁雨欢是丫头的妹妹,也是个琴棋书画样样通的才女,成亲后,你可得看在丫头的分上要好好对待人家。”

咻咻咻,突然间下了一场刀子雨,转眼钟凌和上官肇阳被砍得乱七八糟。

这算什么啊,乱点鸳鸯谱吗?

上官绍也心急了,他抢上前,急道:“皇上,肇澧这孩子脾气固执,不想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皇上指的这桩婚事怕日后会委屈了梁姑娘。”

“请皇上收回成命!”上官肇澧梗着脖子道。

皇帝含笑的目光转为严厉,他这颗龙心天生吃软不吃硬,小子想给他硬骨头啃?他就是不张嘴。

“放心,你替朝廷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朕岂会亏待你?朕见过梁姑娘,那是个温婉良善的好姑娘,成亲后,好好对待人家。”

他口气温温的,听不出火气,但话说到这里,谁不明白皇帝火大了。

上官肇澧不死心,还想抗驳,只不过钟凌动作比他更快,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握住他的手,掌心与他相贴。

她豁出去了,私情就私情,名声败坏又怎样,贞节一两值多少钱?反正娘没死、阿静没死、澧哥哥没死,她就不相信这辈子她还得嫁上官肇衡一次!

这回,她要为自己拚,拚一个和澧哥哥在一起的一辈子。

“皇上,我不嫁。”她月兑口而出。

她脸上写着“谁都不能勉强我”,好啊,连个小小丫头都敢反驳朕了,皇上的威严何在?

皇帝哼道:“你想抗旨不成?”

她没应是或不是,但两只眼睛一瞬不瞬间的对上皇帝,企图和他拚谁的眼珠子大。

“你想抗旨?”皇帝再说一次,这回沉了声,想用威势吓人。

钟凌没被唬住,回答道:“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

她这是光明正大与皇帝的权威对抗?

皇帝冷冽一笑,“朕倒不知道,你和肇澧有这么深厚的私情。”

他不说感情却道私情,森冷的口气让大厅里的人忍不住兴起一阵心悸,谁说上官肇澧和上官肇阳不知天高地厚,这丫头才是。

“皇上胸怀国家大事,怎可能事事上心,子芳与澧哥哥的『私情』不过是小事,何足皇上挂齿。”

私情又怎样?私情、感情,能让两人相悦于心,就是好爱情!

上官肇阳急了,这笨丫头是不要命吗?竟公然和皇帝顶嘴,先应下嘛,事后再慢慢同皇上谈条件,她的男人有本事得很,再立几个汗马功劳不就能向皇上求情?

众人脸色大变,连向来与皇帝感情交好的上官绍也噤声不语,他悄悄审视皇帝的表情,防着情况不受控制。

上官肇澧也担忧,但钟凌的态度让他心头甜滋滋的,握紧她的手,与她相对望,他们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不离不弃。

如果他对钟凌的心还有一丝丝的不确定,那么这一眼,他确知,自己已经深驻她的心。

她是个积极进取的女子,一旦认定他,便会尽心尽力、轰轰烈烈爱上一场,他几乎可以看见两人发苍苍、视茫茫,仍旧手牵手、相互依偎的模样。

他会与她共度一生的,他发誓。

她对他微微点头,他也对她点头,她微笑,他也笑,然后转过脸,双双迎上皇帝的目光。

上官肇澧说:“请皇上将梁子芳赐婚与臣,否则臣宁愿终生不娶!”

钟凌说:“请皇上收回成命,粱子芳宁愿削发为尼,亦不愿嫁入皇家。”

皇帝与两人对视,大厅瑞安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闻得见,许久,皇帝冷哼一声,问:“你们这是与朕倔强上了?”

“万望皇上成全!”两人异口同声,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因为他们在重大的压力中,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皇帝大怒,冷笑憋在嘴角,一甩袖,往外走。

师祖见状,快步走到皇帝身后,低声道:“禀皇上,草民略通易经命理,可否赠皇上一卦?”

皇帝停下脚步打量对方,突地一段尘封记忆跳进脑海里——

那年他最落魄时,一个布衣男子为他卜了一个卦象,对方告诉他,他将稳坐朝堂、担起锦繍山河,并且给了他一个锦囊,仗着它,他躲过三场劫难,多年来,他始终在寻找这位高人。

浓眉扬起,眼底隐隐注入一抹笑意,皇帝试探问:“是你吗?”

师祖点点头,回答,“封阳城郊清风观。”

顿时,龙心大悦,摊开掌心一比,皇帝道:“师父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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