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原来是个宝(下) 第十九章 带你去儿童乐园

作者 : 千寻

上官肇澧离开后,钟凌把帐目清算过,最早在金日昌赚得的三、四千两银子,买铺子开店之后只剩下两千多两,再加上卖糖赚的,扣掉给阿静的六百两和大伯母的五百两,细数桌上的银票和银两,她忍不住叹气,三千五百多两能做什么,想在京城买间铺子很困难吧!

但她不能不去。

钟凌承认,虽然不想和皇子权贵扯上关系,但去年那一百个礼盒的经验太美妙,有寿王世子和四皇子的人脉,她在哪里开铺子都不会比在京城里开占便宜,即使那边有个讨人厌的安平王府。

进京后,井风城的铺面得交给四哥哥,眼下铺子里只有白玉糖、幸运饼、进士榜和几样手工饼干和蛋塔、果冻,她扳动手指算一算,到明年四月之前回来,若每月推出一项新点心,至少得准备六、七个品项……卖什么新品好呢?

她拿出纸笔在上面勾勾画画,千层派、法式薄饼、杏仁瓦片……

她正专注想事情时,钟子文走进厅里,他二话不说将一纸欠条放在钟凌面前,退两步,拱手朝她九十度大鞠躬。

钟凌连忙上前扶起他问:“四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娘给阿芳添麻烦了。”他脸上惭色未褪。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不麻烦?四哥哥未免见外。”

“爹常说大房应该多照应二三房,可长久以来,一直是三叔在照应我们,现在三叔不在,又是阿芳赏我一口饭,娘又……”

“没事的,四哥哥,你先坐坐,我有事想与你商量。”钟凌拉着他坐下,给他斟上一杯热茶。

他没等钟凌开口,急着把话说清楚。“阿芳,我娘拿走的银子我一定会还的,我那里还有一百多两,明儿个先送过来,剩下的等年底娘把放利钱的银子收回来,马上还。”

钟凌苦笑不已,实在狠不下心浇他冷水,说大伯母那笔钱拿不回来了,于是转开话题道:“钱的事不急,另外有件事,我得快点和四哥哥讨论。”

“什么事?”

“我打算到京城里开间唐轩分号,想从这里带几个人过去。”

听见钟凌的话,钟予文眼底瞬间浮上光影,只差没高举双手大喊:选我选我选我!

钟凌读出他发射出来的讯息,但……实在对不起。

她低了低头后,说道:“四哥哥,我打算带小春和小夏过去,她们很能干,顶得上半个管事,进京后,一个管厨房,一个管铺面,我可以省事许多。

“四哥哥得留下来替我张罗这间铺子,有你主事我放心,何况井风城离秀水村近,听说大伯母要替四哥哥相媳妇了,所以四哥哥还是留下吧,终身大事比什么都重要。”

瞬间,他沉下眉头,失望尽显。“我不过比阿芳大一岁,又是男人,晚点说亲事无妨,阿芳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带我一起进京?”

“四哥哥真那么想到京城?”

“是,可以吗?”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钟凌着实看不得别人失望,但四哥哥也走,这里还有谁可以挑得起?

“四哥哥,你听我说,以后我不在,铺子里大小事都要您承担起来,交给别人我着实不放心,而且还有牛场那里要照看呢,所以我打算分给四哥哥两成股份,以后这间铺子就是咱门的合伙事业,想让四哥哥多尽尽心,这样好不好?”

她处处替他盘算,即使大伯母那四百多两银子拿不回来,铺子的红利再加上四哥哥的月银,最慢一、两年的时间就能够还清,四哥哥的脾气不愿欠人,没这笔负债,心情会轻松得多。

何况他成为唐轩的小老板,肯定有更多的人家愿意说这门亲事,这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她猜想钟子文一定会喜出望外、喜上眉梢,哪里知道她的好心撞上墙壁,钟子文非但不喜还发了一通火气。

他怒目迎视钟凌,口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冷。“阿芳是不信任我吗?不信就算没有那两成股我也会为铺子竭尽全力?把你的股收回去,我不需要拿钱收买,我会尽自己的本分。”

钟凌愣了一下,知道自己踩了人家的自尊,赶紧嘻皮笑脸地圆场,“哪里是收买?这明明是托付!四哥哥误会我了。”

钟子文发拗,侧过脸不愿意看她,钟凌扯扯他的衣袖,递给他一张大笑脸,他不理人,钟凌撒娇,一句句四哥哥别生气,他连听也不听。

钟凌的痞法用尽,人家硬是不吃这套,没辙了。她退一步,问:“四哥哥真的那么想随我进京?大伯母能同意?”

“我娘还欠着阿芳银子呢,她敢不同意?”他闷声道,板起脸和平日里和气生财的模样差上何止千里。

“好,知道了,要不四哥哥暂时留在这里,替我训练一个掌柜,只要他有足够能力把铺面给撑起来能够顶替你,四哥哥就到京里来找我吧,我把掌柜的位置给你留着。”

“真的?”有转圜余地?他的脸色瞬间转变,臭脸张飞转眼变成笑面弥勒。

“真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钟凌无奈道。

“我可以让三哥过来试试吗?”他兴致勃勃,精气神旺盛。

“如果你觉得三哥哥可以的话,我不反对,往后这也是四哥哥的店,万一挣不了钱,四哥哥肯定比我心痛。”

钟凌的话让钟子文乐到无法形容,他信誓旦旦地高举右手道:“如果没把三哥哥一身本事练出来,就算阿芳让我进京,我也是不愿意的。”

这样就改口?谁说男人不好哄!

钟凌续道:“牛场那里,我瞧着桑子倒是个能顶事的,你让他试试看,如果可以的话,牛场就全权交给他负责,四哥哥也不必两边忙。”

“桑子确实能干,二牛、阿黄也挺不错,把那些牛一只只养得又肥又大,连那几十只鸡也像吃了补药似的,下的蛋硬是比别人家的香,还有,暖房里用鸡粪、牛粪种出来的菜又女敕又绿,大到让人羡慕。

“上回桑子同我说,旁边还有一些土地,牛场这一年赚了些银子,想多盖几间牛棚,有几只母牛快不出乳汁了,想买两只公牛回来,等下了牛崽子,才能再出乳。另外,场里的鸡养得好,每天都下蛋,咱们这里用不完的可不可以拿去市集里卖?否则他们天天吃蛋,吃得有些怕了。”

知道自己有机会进京,钟子文说话又麻溜起来,钟凌忍不住想笑。

“旁边那两块地都能用,想怎么盖,把图纸给我看过后就动工吧!牛确实要多养几只,京城的铺子也要用,我担心女乃油和干酪供应不足,顺便让桑子买辆马车,这两天我要进京,鸡蛋先预留着,这次我会先带一些女乃油、干酪和鸡蛋过去,如果还有剩下,再拿去市集里卖。”

“好,我会吩咐下去。”

“再多养些牛的话,怕牛场那边人手不够,四哥哥陪桑子到牙婆那里再挑几个人吧,要签死契,这门手艺不能外传。”

“这种小事你别挂心,我会处理。”

“我教会小暖和小冰两样新点心之后再走,四哥哥等我的信儿,下一趟牛场送东西进京时,你就让她们其中一个跟着过去,我再教她们其他的点心。”

“好,我让她们轮着去。”

该交代的事差不多了,钟凌从袖子里拿出三房的屋契递给钟子文。“大伯母一直希望能够住大宅子,才会心急着想赚更多的钱,既然如此,这屋子不如给大房住了,免得大伯母又乱想法子攒钱。”

“怎么可以,这是三叔为三婶盖的,不行!”像是拿到烫手山芋似的,钟子文忙把屋契推还给钟凌。

“四哥哥说得对,那屋子是我爹的心血,所以……难免触景伤情,我和阿静不会回秀水村了,房子没人住怕坏得快,你让大伯母整理整理住进去吧,就当帮我们照看房子,日后,留个念想。”

“阿芳……”他心一急,说不出话来。

她笑着说:“四哥哥,你别太感动,日后我还指望着你帮我赚大钱呢!”

钟子文一阵用力点头,拍胸脯保证,“一定会的,我一定努力帮阿芳赚钱,阿芳对四哥哥的恩情,我、我……”

眼见钟子文激动得快要掉泪,钟凌不好意思,只好赶紧转移话题,她笑得贼,凑近他问:“四哥哥,说实话吧,你想跟我到京城,是不是不喜欢大伯母替你相中的媳妇?”

她不过是胡扯,没想到竟是误打误撞,瞬间钟子文脸红得厉害,他垂下眉,嗫嚅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想进京,娶一个像三婶那样的女人。”

话说完,他飞快地转身跑掉,留下满脸错愕的钟凌。

钟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少男怀情呐。

偷得浮生半日闲,进京前,钟凌和上官肇澧去了一趟后山。

这两天,钟凌多数时间待在贺家,看着上官肇澧和贺大娘之间的互动,她认为,亲生母子也就这样了,母慈子孝,两人在一处,温馨自然而然流露。

“为什么不将干娘送进京里?”

“京里情势不明,我尚未正了身分回到寿王府,即使父王在御医的悉心诊治下病体已渐渐痊愈,也得装病哄过吕氏和上官肇平,也顾全不了别人。义母留在这里,一来环境熟悉、住得习惯,二来是要等义父回来。”

“贺伯父去哪里了?”钟凌从未见过贺非,就是原主钟子芳也与贺家不熟。

“钟子芳说,我将死于明年六月?”上官肇澧没回答,反问起另一件事。

钟凌不爱想那件事,但他郑重提起,她无法不答,勉强点点头,挣扎似的回答,“我不确定你有没有死,我只晓得钟子芳离开秀水村那日,贺大娘因为你的死讯哭倒在泥泞中。”

之后她进入安平王府,被关在府里直到嫁给二皇子为侧妃,四面墙禁锢了她的一生,外界什么事都不知道了。“为什么问这个?”

“义父精通五行八卦,他算出我有一个生死劫,于是离家去寻找他的师父,希望师祖能够为我避开劫难。”

“既然知道自己将会遭遇危险,为什么你还要离开秀水村?为什么要去争……”话说到一半,她突地沉默下来。

笨!忘记了吗?他还有个亲爹陷在京城里,他必须为亲娘和自己报仇,他有大业想要完成,他没有任何道理不去冒险。

垂下头,钟凌知错认错,闷闷地说声,“对不起。”

“我会好好的,不要替我担心。”上官肇澧站定,和她面对面,勾起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睛,认真说话。

光是为了能够继续当她的依赖,他也会想尽办法平安归来。

钟凌苦笑,前辈子的他在出门前,难道不想全须全尾、活跳跳回来?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罢了,他的承诺没有说服力。

钟凌本想驳他两句,最终还是沉默。

“怎不说话?”他问。

“嘴巴是用来吃饭、沟通的,不是用来让别人讨厌我。”她比谁都清楚,唠叨的女人有多令人生厌。

“你本来想说的话,会让人讨厌吗?”他本不是多话的男人,但他不喜欢她的沉默,于是以话引话,企图引出她的唠叨。

“对,浇冷水的话,没人爱听。”她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我不会,我知道你是因为关心。”而他喜欢被她关心。

钟凌摇头,既然势在必行,她何必惹得大家不开心,于是她换了话题道:“贺大哥,如果你方便的话,就给我捎封信吧,收到信我会安心一点。”

“好,有时间我给你写信。”

“没时间,就写上『我很平安』四个字就行。好不?”她进一步要求道。

望见她眉目间的郁色,心微动,她相当在乎他的“死讯”?唉,他何尝不在乎,可他无法因为在乎便裹足不前,人的一生总有一些事是明知不可为也要做的。“钟凌,你的事告诉伍辉了吗?”

“没有。”话甫出口,她急急补充道:“现在还没有。”

从他离开秀水村那天,她的人生就是一团混乱。

先是和徐大娘、钟子薇一场唇枪舌战,然后母亲遭难、自己受伤,接着办丧事……她差点儿连自己都放弃了,哪有心力再去想徐伍辉的事。

至于往后,恐怕联络更难,她不知道他在京城的落脚处,而她即将离开秀水村,何况考试在即,徐伯父、徐大娘也不乐意自己去烦他的吧,恐怕自己母亲过世这件事,徐家都还瞒着他,也是啊,他正需要一心一意专注课业,所以……“还是等明年春试过后再说吧!”

上官肇澧不同意,现在的她正需要关心,自己马上要离开,他不放心她一个人。

“我知道他在京城的住处,你进京后,让阿六陪你去找他。”

话说得正大光明,殊不知他心里有把钝刀子在割,隐隐的痛、隐隐的扯住他眉头。他何尝不想说大话、不想要求她等自己回来?他何尝不愿意她心里只装着自己,只是……不,他想要她平安喜乐,再不经历风波。

她微笑,没有回应。

他加强口气道:“伍辉是个值得信赖的男子,跟着他,你会过得很好。”

“母亲新丧,就算要成亲也得等三年后。”

钟凌心里对这桩亲事越发没有把握了,娘亲下葬那日,徐大娘的态度让她退缩,亲人不是该理解你、体贴你,在悲伤时支持你走过困境的人吗?怎会是落井下石,在落魄悲伤时还要踹你一脚的人?这样的人……可以成为亲人?

这段日子,身子不动,脑袋却飞转个不停,她将穿越过后的每一天回想起。

钟凌自问,允诺和徐伍辉的婚事,有没有一部分是为了“与前世不同”,自己是否在潜意识里制造蝴蝶效应,以为与徐家定下亲事,开启一个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序幕,命运便会像漩涡,重新启动新机制?

“三年相当长,那时伍辉已经二十岁……”在沉吟间,他打住话头。

可他不说下去不代表她猜测不出。没错,徐伍辉已属大龄剩男,多少男人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有了儿子,让他再为自己等三年,徐大娘能允?更别说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钟子薇,会否到最后绕了一圈又回到前世那个点?会否他未娶妻先迎妾?会否他最后娶的还是前世那个女人?

如果徐伍辉让钟子薇入门为妾,自己还能委身?

摇头,对不起,她对感情有洁癖,无法忍受小三就在自己身边,对于爱情,她既小气又吝啬,分享是她办不到的范畴。

“贺大哥,你有心仪的女子吗?”

“有。”

他回答得又快又精准,却不知自己的答案像根筷子,还是武林盟主手中的筷子,咻地一下飞快地戳入她的心脏,瞬间,她喘不过气,那个震惊比想象徐伍辉纳钟子薇为妾更痛人心。

眼睛张得大大的,她努力不让泪水往下流,但心里已经流出一汪泪海,那水既苦又涩味,麻了她的唇舌,痛了她的知觉。

她疯了!这种情绪是不对的,身为义妹,她应该为他高兴不是嫉妒,她疯了,绝对是!

强压下不该存在的念头,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人给娶进门?”

他摇头苦笑,“我不想让她甫进门就守寡。”

“你说要好好回来的,她怎么会守寡?”

“我习惯在做最淋漓尽致的准备同时,做最坏的打算。”

他说得没错,唯有时刻提醒自己危机四伏,才会小心翼翼于每个环节,但她不喜欢听这话,于是转开话题,“贺大哥打算娶几个妻子?”

“几个?”他挑挑眉,一脸似笑非笑地望向她。

“等收下庄进成的三万大军后,你就要恢复寿王世子的身分了吧?世子爷呢,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我犯傻吗?当初我娘怎么死的,自己怎样被追杀?归咎其因,祸根不就是一个吕氏,我还会傻得重蹈覆辙?”

他比谁都清楚,多妻多妾是家祸乱源,父王本没打算纳妾的,要不是心机深重的吕氏算计到父王头上……

狠戾了双目,他不会放过她,也不会一刀斩了她,因为她适合凌迟处死!

他的“不重蹈覆辙”让钟凌为他心悦的那个女子高兴,真心的。

“知道吗?人类不像老虎猛兽有利爪可以捕食,跑得不够快、跳得不够高,又不能飞,很难避免被捕食,于是用群居方式来提高生存机率。

“既是群居,为了沟通,便发展出语言,为了自娱娱人,于是发展出艺术,然后发展出文明,创造出更多的新物品,模仿、学习、竞争……越来越复杂的行为模式出现在人类身上。”

“然后?”

“竞争就有输有赢,在远古的时候,人类不能输,因为一输,自己就会落入虎口,成为待宰羔羊,害怕、恐惧,惊惶于紧接下来的痛苦与死亡。所有人都喜欢赢,因为赢就代表取得更多、更好的猎物,替自己争取到更多的生存空间。”

“所以……”他不懂话题怎么会拉到这里,不过他习惯在她面前耐心倾听。

“这推论出人类喜欢猎捕、不喜欢被猎捕。”

“这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男人是种笨到让人难以理解的生物!”说完,她忍不住想为自己拍手喝彩,完美的推理!

这结语让上官肇澧备受惊吓,在男尊女卑的社会中,她竟敢说男人笨?“你这是推论还是偏见?”

“推论。多妻多妾就是把一群女人关在后院里,而唯一的猎物是把她们娶进门来的男人,为了生存,于是她们必须竞争、必须残忍,于是她们用尽心机把自己变得面目可憎,好替自己和自己生的孩子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因此荼毒别的女人、别的孩子就成了理所当然。

“你听过兔子会对猎人说,快来抓我、快来杀我,我心甘情愿当你的猎物吗?没有吧!但男人却喜欢置身一堆女人中间,成为她们的猎物,让她们各耍手段、以心计论真章。”

她的话惹笑了他,“听起来,你很不屑这种男人?”

“嗯哼!”她点点头。

“你也不会允许伍辉三妻四妾?”

“嗯哼!”她再度点点头。

“如果世事不如人意呢?”

这话问得有点唱衰人的意思,但钟凌明白,他没这个心思。

“通常你们这里的女人碰到这种事,会怎么处理?”她反问。

“她们会表现得宽怀大度,即使心里不舒服,也不能表现在脸上,惹得夫婿不乐意。”

“为什么要逼迫自己宽怀?为什么明明就不乐意,还要妥协?”

“因为她们熟读《女诫》、遵守妇德,因为所有的女人都这么做,因为无方圆不成规矩。”

他出口的,是这个社会的标准答案,可钟凌另有看法。

她似笑非笑地回望他,半晌,缓缓摇头道:“不对,是因为别无选择,离开丈夫后,她们便无法活得好,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受人欺凌,她们不得不妥协,因为没有独立自主的能力。假设所有的女人能不依傍男人便可以活得精彩万分,那么这个世界即将翻转。”

“你们的世界是被翻转的吗?”

“是。”她点头,笑出满脸自信。“我们那时代的女人挑男人也挑工作,这个不好换一个,第二个不行还有一堆备胎可以选择,没有人需要被吊死在一棵树上。

“你问我,如果世事不尽如人意的话,我怎么办?很简单,我会替自己找到窗口,我擅长做糖果饼干、擅长想象谋划、擅长独立自主,就是不擅长委屈自己。”

上官肇澧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是你的贺大哥。”

她很感动、很安心,因为他的笑,也因为他的温暖。

她痞痞地送他一个飞吻,笑道:“你以为逃得了?哈哈,我早已经巴上你这棵大树,你想撂下我?想都别想!什么贺大哥而已,我已经认了干娘,你是我的干哥哥、澧哥哥、好哥哥……”她越说越三八,越讲越不像样。

她这是不守礼节、是逾越,但他却不愿意阻止,因为……她的笑容很美,她叫好哥哥的表情很生动,所以他喜欢被她逾越,掐掐她瘦棱棱的脸颊,他说:“叫澧哥哥吧,这个好听。”

有啥问题!她勾住他的手,笑出满眼春花。

“哩哥哥、梨哥哥、理哥哥、利哥哥,哩梨理利、利理梨哩,我摊上一位好哥哥,妹子以后全仰仗您啦。”

很放肆、很欠教养的话,可是她的放肆让他心花怒放,他握住她勾上自己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这个动作太亲密,突地,放肆的小丫头红了脸庞,呐呐地想找出几句话解释自己的失态。

他哪里肯?拉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并且适时地找出一句话,解除她的尴尬。“你们那里,闲余时间都做什么?”

“旅游啊,我们有飞机捷运,只要想要就可以到很远的地方玩,如果怕累,也可以坐在电脑、电视前面,一动不动地看着萤幕里的人又哭又笑……”

她最喜欢谈自己的文明生活,更喜欢他听着听着,眼底浮上的好奇与赞叹,那让她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伟大的演说家。

于是她东拉西扯,说一堆网路笑话,讲几个很有寓意的故事,说得他满脸羡慕,几乎爱上她的世界。

“你呢?你闲余时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

一个不小心,她想深了,她想起爹地答应她的儿童乐园……

强人爸爸、强人妈,明明是极其相似的两个人,却因为同样强势而分手。

那天,天有些阴,爸爸在家门前用力搂抱她,信誓旦旦地说:“凌凌别怕,就算我和妈咪离婚,你还是爹地的宝贝女儿。”

他们依依不舍,拥抱很久,然后约定好下一个假期去儿童乐园。

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假期过去,他们始终没成行,爸爸再婚,新弟弟、新妹妹陆续出生,她不知道儿童乐园的小主角是不是换成弟弟、妹妹,但她是再固执不过的女孩子,没有爹地的游乐园,她不希罕。

穿越后,不希罕的游乐园成了永恒的想象。

“怎不说话?是喜欢的地方太多,还是哪里都不喜欢?”

“我喜欢六福村,喜欢云霄飞车,喜欢咖啡杯,喜欢……”她花很多的力气去形容那些游乐设施,形容坐在上面的感觉,即使她从来没有坐过,感觉只是凭空想像。

“所以你很想坐云霄飞车吗?”

“想、很想、非常想!”

她期待的表情里带着几分娇憨,让他的心甜了起来,拉起她的手,将她负在自己背上,下一瞬,她被他背起,他纵身一跳,窜上树梢,突如其来的高飞,引出她的尖叫!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袭着,他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到她耳畔,他问:“像吗?”

她尚未回答,他已经背着她从这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她笑着叫着,大声问:“像什么?”

“像云霄飞车!”他也迎着风,大声回答。

钟凌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她害怕自己摔下来,脸颊贴着他的,打死不肯拉开半点距离,因为靠着他,很安全,拉开距离,安全会随之离去,于是她闭上眼睛,于是她靠得他很近,于是她汲取他的体温同时,想象着爹地,想象来不及成行的游乐园,也想象着被人疼爱的美好未来。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她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感受她软软的身子紧密贴合在自己背上,那是信任,是全心全意将自己托付。

微笑,浓密的假须下,红红的嘴唇扬起,第一次,他感觉被人全心信任的感觉是这样美好。

于是,他背着她飞上躐下,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绿绿的大树,人肉云霄飞车带着钟凌经历了一段人生中最美妙的旅程,她很快乐,快乐得想唱歌,快乐的想告诉他:遇见你,是我穿越以来,最大的幸福。

这个下午,在上官肇澧、在钟凌的人生中,都是最美好丰富的一页。

临行,钟凌去潜山先生的府里看过弟弟,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刘星堂拉住她的手,眼眶微湿,她明白刘爷爷始终没放下,他认定是自己的错失,导致卢氏香消玉损。他心头抑郁,分明伤势不比钟凌轻微,却不肯好好将养,本就有了年纪,现在看起来更加衰老。

钟凌搂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心酸酸的。“爷爷,对不起。”

“傻丫头,是爷爷对不起你。”

摇摇头,她把泪水蹭在他衣襟上,哽咽道:“我只顾着自己伤心,没想到你们也不好受。阿静瘦了、爷爷病了,阿志无精打彩,都是我太自私。”

刘星堂拍拍她的背,胸口噎得难受。“这事怎么也怪不到阿芳的头上,是爷爷无能,辜负你的托付。”

“谁说的,如果没有您,阿芳早就没命了。爷爷快点把身子养好吧,我和阿静、阿志已经没了爹娘,不能再没有爷爷,您是我们最后的依靠啊。”她扭着头在刘爷爷的胸前又蹭几下。

刘星堂没有女儿、没有孙女,从来没个女娃儿向他撒娇,听着她清脆的甜人嗓音,他心软了,搂着她说道:“知道了,是爷爷不好,爷爷没想清楚,让阿芳担心了。”

钟凌顺着他的话,噘嘴告状,“嗯,爷爷坏,碰到事,阿芳心里头慌,可爷爷身子不好,我连个讨主意的人都没有。您不知道,我被人欺负了,娘才走,所有人都想要唐轩,想从我们姐弟身上分一杯羹!”

刘星堂点头,这些事他知道,阿静早已告过恶状,只不过那些人是他们姐弟的亲戚,是阿芳未来的婆家,他还真不好下暗手。

“知道了,爷爷会尽快好起来,当阿芳的倚仗。”

这是承诺,钟凌郑重把弟弟托付给刘爷爷。

中午,上官肇澧和钟凌在秀水村口分手,一往南、一往北,他们有各自的任务,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相聚。

钟凌心情沉重,却不愿意自己的沉重重了他的心,唯有沉默,唯有低着头,盯着他的高低靴,心里头乱糟糟地想着,老是这样走路,很累吧?

上官肇澧不舍,却是用笑容安慰她,他握住她双肩,认真道:“京城是个好地方,好好开你的唐轩,会生意兴隆的。”

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她回给他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回来,完整无缺的回来!”

“好,完整无缺的回来。”他伸手将她的散发顺到耳后,从怀里取出一块幸运饼干递给她。

他不再说话,飞身上马。

他的姿势很帅气,但她看着看着,眼睛红了,在阿六的催促下,她坐上马车,莫名其妙的抑郁在心头,她撝着脸哭上好一阵,小春、小夏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她家小姐哭个够。

哭累了,她想起澧哥哥的饼干,眼睛湿湿的,抹掉满脸泪水的掌心也是湿的,牢牢握紧的饼干吸收她的泪水,不脆了。

两手一掰,饼干断得不干脆,但里头的字条还是露了出来。她打开,上面写着——不许哭,我喜欢你的笑,来!笑着祝福我,马到成功!

那字没有魔法,可是她笑了,拉开车帘子,望向道路两旁黄澄澄的秋稻,她圈起嘴巴,对着蔚蓝的天空大喊一声,“澧哥哥,马到成功!”

迎着爽飒秋风,钟凌咬起饼干,增添了咸涩味儿的饼干味道变质,可她一口一口吃个精光,因为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饼。

驾车的阿六被她的一嗓子喊得大吃一惊,但下一刻,甩动鞭子的手势多了两分矫情,那是高兴,为他的主子感到欢欣。

往南的官道上,上官肇澧突然间扯住缰绳,身下神骏的黑马“嘶”的一声,停下,他抬头,侧耳倾听,明知道不可能,但他就是听见了,听见钟凌的祝福声。

微微一哂,转头北望,他但愿他的丫头不再悲伤,但愿她幸福顺遂。

深吸一口气,再次策马扬鞭,他下定决心尽快结束战事,他要争取更多的时间……驻足在小丫头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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