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大同湖 西湖沟喜气盈庭

作者 : 凌之仁

韩延秀坐了月子,韩大秀要去西湖沟送粥米。最新更新:风云小说网

龚运城的家倚着东荆隔堤,坐北朝南,深字口(门脸“凹”形),典型的一正两厢的三间一户头,山墙高,开间大,进深长。檐角处,四只狴犴雄踞其上,嘴里各衔着一枚浑圆的绣球;屋脊上的鸱吻是腾飞的巨龙,怒目铮铮,虬须赫然;中端,嵌着一枚宝光闪闪的夜明珠——整幢栋宇,显着形制宏富,气势磅礴。比起危高岩的小两间,那真是大巫见小巫了。墙壁都由机砖砌成:这种砖,小巧、结实、光滑,砌成墙面,平整光鲜,比老时候的三六九、二五八强去了百倍。房顶铺盖的也是机瓦:面积大,扣环复杂,铺上去是又平整又牢实,不像布瓦那样堆头日脑,又容易渣巴。堂屋所对的是深字口的凹面,塆里的口号就只好刷在东、西厢房的外墙上,西厢是“抓革命”,龚运城韩延秀住的东厢是“促生产”(他们在人口生产方面确实促得不错)。

喜洋洋的鞭炮响过之后,韩家的女宾们抬着摇窝,驮着糯米,挽着红蛋,鱼贯而入。

“恭喜恭喜!”龚运枝两头亲,一身二任,今天,该当她出彩。

“同喜同喜!”梁婆婆是个嘹亮人,尽管龚运枝声喉嗓大,咋咋呼呼,她首先迎接的还是唐翠姣——韩延秀的亲嫂子。

韩大秀见韩延秀光头光脑,悄悄地问:“你怎么头巾也冇箍一道?”

产妇最忌伤风,一伤风就容易得月子病,箍头巾是一种极好的防护措施。多少年之后,据说nba的小皇帝詹姆斯最爱这一口,至于是不是防着月子病,那就只好去问他自己了。

当下韩延秀却笑了笑,大咧咧地说:“丑死了,搞得跟旧社会一样。婆婆也是叫我箍,好好生生的,箍它做什么?”

两姊妹的对话并没能顺利地延续下去,因为整个屋子太吵了,大家太忙了。

其间最忙乎的当数龚小凯,一忽儿抱着黄早娥的**转,一忽儿又骨碌骨碌眼珠子,盯住众多的来客看稀奇;又故意嘻嘻哈哈,做些滑稽的动作来讨宠——好比说,新出生的那个小屁蛋算不得什么,唯有他才是今日的主角。

可是不幸得很,来客们并不太留意于他,都抢着看外甥。外甥的脸蛋子细皮女敕肉,白白净净;黑眸子急速地滑动,追逐着大人们欢腾的声音;剃过胎发的顶子上,囟脑门一闪一闪,释放着婴儿特有的气息;两只小手的背上肉嘟嘟,软咍咍,煞是可爱。都说哎呀哎呀,好漂亮,好疼人哪!

龚小凯就扑到摇窝边上,要去模弟弟的小脸蛋,叫黄早娥一声叱开。

小把戏之于龚运枝,在韩家是外甥,在龚家是内侄,所以龚运枝就特别地抢眼。她弓下腰,扒开塞在裆间的尿片,把那鱼鳔样的小jiji撩拨了几下,低下头去,作势要亲上一口。哪晓得,小jiji竟然亢奋起来,“哧”一声,滮出一道**辣的银线,瀵在了龚运枝的脸上。满屋子登时哈哈大笑,乐翻了天。龚小凯笑得到地上去打滚。

龚运城找来毛巾,递给姐姐:“狗日的不礼貌。”

韩延秀就不肯吃亏:“谁狗日的?你才狗……”忽见婆婆进来,痴了一下子,“狗,狗,狗通人性。”

都想笑,又不方便,就强忍着把那气流咽回。唐翠姣算是灵醒了一回,赶忙跑出来打哈哈:“这是给舅伯娘最好的礼物。金雨浇,银雨浇,浇不过童子尿——运枝姐呀,你得了好彩头。”

龚运枝也来了文采:“童子尿童子尿,千金换不掉,灵醒赛皇恩,从今百病消。延秀妹子好嘹亮,好能耐,头胎一生,就是个坐江山的。”

唐翠姣更不肯服输,接着说:“下胎定是个娘娘坯。”

龚运枝掸了她一下:“下胎一定是龙凤胎——一儿一女一枝花。”

“你们龚家好福气呀!”唐翠姣进一步祝贺。

梁婆婆接过话头:“都是延秀给我们的福气——感激你们韩家人哪!”

“这也是你们韩家的福气。”黄早娥也挤进来。她讲话,讲得好听点,叫心直口快;讲得难听呢,就叫二黄腔。(二黄:天沔方言,傻瓜蛋的意思)

“是哦是哦。”韩家人随声附和。

“哎延秀,”黄早娥又觅到一个话题,“听说你一个姐姐跟你同一天出阁,生了没有?”

韩大秀脸上“刷”地一红。唐翠姣把黄早娥的脚踩了一下,黄早娥还不清白,要叫唤:“什么呀?踩……”韩延秀狠狠地挖了她一眼。梁婆婆赶紧道:“三月点豆四月芽,五月苗苗六月花,七月挂果八月瓤,九月十月大金瓜——迟早,迟早。”

又都进到东厢房。十个月以前,这里是洞房,龚运城韩延秀又都是讲究人,所以房里除了宽敞明亮,还收拾得清清爽爽,墙上各种喜庆的图画还如新贴的一般,鲜亮闪眼。

唐翠姣啧啧几声,惊惊咋咋地直夸赞:“好清爽啊!比大……”忽然噤住口,警觉地扫了大秀一眼,心里说,妈呀好险!黄早娥立忙问:“比什么大?”

“比,”唐翠姣讪讪地笑,“嗬嗬,比,比娘娘住的宫殿,差不多也要大。”

韩延秀就骄矜起来:“哪里有那个八字,住宫殿,做娘娘?”

龚运城嘿嘿地直憨笑:“那我就是万岁爷啰!”

韩延秀抡他一眼,笑骂道:“美得你!”

就都松快地欢笑起来。

回途中,逍遥在高高的东荆隔堤之上,秋空高朗,秋风凉爽,心里光滑如溜,龚运枝发了人来疯,敞了喉咙,号起了沔阳民歌:

鸦雀子嘎几嘎,

老鸹子哇几哇,

人家的女婿多么大,

我的妈妈子吔,

我的女婿一滴尜。

唐翠姣见人屙屎喉咙痒,也不管它鸡母嗓子鸭母嗓子,把龚运枝的《小女婿》夺过来就唱:

说起他一滴尜,

他人小鬼又大,

我与那旁人说闲话,

我的妈妈子吔,

他鼓眼翻绿花。

龚运枝:

隔壁的王大妈,

跑过来劝奴家,

一年小来两年大,

我的妈妈子吔,

好拐都不管他。

唐翠姣:

站在那踏板上,

他冇得两尺长,

我把他拖去喂豺狼,

我的妈妈子吔,

他吓得腔(像)鬼汪。

龚运枝、唐翠姣:

睡到那鸡子叫,

他扯起来一泡尿,

把我的花被窝屙湿了,

我的妈妈子吔,

他真是个急着宝,

他真是个急着宝。

一行人等嘎嘎嘎地笑炸了锅,惹得堤坡下的人扭过头来张望,一个劲地骂:“痴子钻进裤裆里——疯b,疯b!”

只有韩大秀落在了后面,心里酸甜苦辣,步子也迈得格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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