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大同湖 春心动白洁焚诗

作者 : 凌之仁

暖雨晴风初破冻,

柳眼梅腮,

已觉春心动。

酒意诗情谁与共?

泪融线粉花钿重。

已经差不多半个小时了,白洁一直盯着发黄的书页发呆。她要穿越时光的隧道,使力地去寻找当年那个娇恨幽怀的李清照。易安居士却不肯领情,深藏若虚,找过来找过去,她只找出来一个人:白洁。这是怎么了?她使劲地摇摇头,努力地想使自己清醒过来,但是不,她还是觉着十分地慵倦、怅惘。遥想易安当年,赵明诚陪着她,金石素帛,诗稿酬唱,鹣鲽情深,鸾凤和鸣,那是怎样的书生意气,怎样的**倜傥啊……

“小洁,把爸爸的像龛子擦擦,又蒙了灰了……唉,一晃都快十年了!”

白洁架起凳子,拿了抹布爬上去。白妈妈就在下面扶着。“小心哪,小洁!”

望着爸爸空洞的表情,白洁的目光是漠然的,心里面是茫然的。曾几何时,爸爸是个不安分的文学青年。顾名思义,文学青年,就免不了神经质,见月伤怀,望花落泪,又脆弱,又固执。所以呢,破“四旧”的时候,爸爸什么都不敢私藏,只冒了风险,留下这本《漱玉词》。本来,白洁还想偎依在爸爸的怀里撒撒娇,哪知道,倔强的爸爸却悄没声儿,一头离去,再也不肯回首。爸爸的猝然辞世,叫她的情感世界坍了一片天,只觉得好孤单好孤单。说起来好奇怪,本来应该是母女连心的,但是,妈妈大大落落的一个人,单知道油盐柴米,家长里短,一点点文学素养都没有,唉唉,跟她说什么呢?

只有到了学校,她才复苏过来,欢快起来——也不由她不复苏不欢快,因为,她几几乎俨然成为了大同中学的校花,老师们喜欢,同学们拥戴。大会上,搞空对空的批判,白洁可以判词皦然,语调铿锵;出墙报,又是她白洁出风头的最好时机。本来现在不兴智育,但是成绩过硬总还是一种风光。白洁的家是在抓头沟,这又叫她比下面塆子里来的女生洋气了许多;再加以,她的风貌、她的才分和她开放的性格,那都是抢眼不过的。——这样的人,不做校花,那是没有道理的。

做了校花,就免不了麻烦:这个一张纸条,那个一封情书,笨嘴拙舌的也有,肉肉麻麻的也有。白洁看了,心里好笑:都什么呀?童霸湖的浪渣!不由分说,一概地,都交付与祝融去收藏。就连冀小勇,曾经也传过一封锦书,尽管字面含蓄,内底里还不都是一样?白洁不敢马虎,客客气气地回函一封,大意是说,我们都还不够成熟,大家还是理智的好,各人好自为之吧!冀小勇还算理智,朝下就不再纠结,去好自为之了。闲暇无事的时候,白洁躺在床上,就从祝融那里,索回那些情书,一遍遍地过电影,心底里还是有些滋润。可是,过完之后,又不免懊恼起来:怎就没个成熟的?

鬼使神差一般,白洁竟然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危老师。你既然情深义重,写了那么多情诗,又为何藏头藏脑,按兵不动呢?未必是担心自己的身份?——好你个糊涂人啊,这种事,难不成谁还叫明打响地到街上去喊叫?白洁眨了眨眼睛,她要仔细地审视一下,把过去危老师同自己交往的细节筛上一遍。筛过来筛过去,白洁越发地迷糊起来:又像又不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莫不是自己疑神疑鬼,自作多情?白洁的脸上羞了一下,发起烧来……

这时候,一阵风儿吹来,把李清照的《漱玉词》翻得哗哗直响。白洁就顺口骂了一句:“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凑过去看时,书页翻到了《一剪梅》:“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可是啊,人哪人,云中不寄锦书来,花自飘零水自流……

久而没了情书,白洁心里头又不免有些落寞……哎,怎么没有情书?昨儿个不是还收了一封么?——一(1)班占宏斌的。白洁就急巴巴地从那本厚厚的、却并没有怎么上过的化学课本里面,翻出那叠成方胜形的字纸,展开,却是一首情诗。

想你

想你,想到心累,

汉江水起,楚天云垂,

幸福的浓雾,把我

紧紧紧紧紧紧地包围。

蓦回首,灵光如魅。

那人说——

大爱和大善,

是孪生的姐妹。

大爱,山一般坚毅,

大善,水一般柔媚。

想你,想到心碎,

撕裂般的快感,

托我离魂一缕,在半空

悠悠悠悠悠悠地曼飞。

流连处,伤心玫瑰。

那人说——

大悲和大壮,

是错配的同类。

大壮,是烈士的豪酒,

大悲,是**的眼泪。

想你,想到心醉,

满地的蔷薇,

是五色的梦寐。

风铃响过,彩虹心扉。

那人说——

叹息和忧伤,

是锦霞的联袂。

叹息,是欢乐的音符,

忧伤,是真情的蓓lei。

白洁仔细地看了,差不多要“噗嗤”一声乐出来。诗是好诗,那字,却不成个儿,像鸡爪子扒的。占宏斌,小伙长得耍净,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竖的是鼻子,横的是嘴巴,俏皮得很!不过呢,那肚子里的下水,却不好怎么曝光,比起叶劲波,好算是地面滚到芦席上——强得一篾片。就你,也有这样的文笔?“抄——来的。”白洁心里说,她把那“抄”字拖得很长。她听人说过,占宏斌读书不沾涎,却喜欢没羞没臊,拈花惹草,打情骂俏。若有哪位女生不审情势,与他搭上了话把,那他就来了劲道,黏黏糊糊,没完没休,好像是要将爱情进行到底。可以想见,这首《想你》,作为接收的对象,自己绝不是第一个。——这么样,她内心里不免调侃起来:好你个白面书生,真是可惜,却不过绣花枕头,穰草货一个!

然而呢,好诗不厌百遍读。白洁找来摘抄本,工工整整地誊写上去;之后,划上一根火柴,把鸡爪子的书法作品递将上去。

“小洁,又在烧什么?”白妈妈在堂屋里问。

“好诗。”

“好诗你还烧?”

“我闻着就有股蠢气!”

“蠢……”白妈妈就不再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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