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七书之却月 中卷十六章 遭遇羽林骑

作者 : 导弹熊

斛律征这些天来心情一直不错。

跟着晋军入武关,他原本很担心自己被迫向姚秦官兵动手。说不上喜欢这些羌族人,但姚秦和大魏是盟友,假如公然在战场上击杀姚秦军人,万一消息传到大魏,那将来回去就很难交代。

谁知沈田子居然兵不血刃,骗下了武关。

武关这个大锁一解开,后面的小锁们也就无需费力,一条线上的要塞纷纷弃守。

斛律征十*当兵以来,从没像现在这样自在过。陈嵩担心他说话不过脑子,闹不好又得罪沈田子,从不让他去和军主们打照面,只要他和飞骑队的弟兄混在一起,教他们骑术和箭法。

这个对斛律征来说太轻松了。没什么好教的,只要你们不偷懒,不怕磨破大腿里子,不怕摔断脖子,整天都黏在马背上,除了大便不下来,你的腿自然就像树根一样,长在马身上了。

是狐狸大哥,马跑起来上下颠簸,箭怎么能射中呢?

你要是真的长在马身上了,就不会和这种颠簸较劲。准确地说,你压根儿感觉不到马在颠簸。马蹄子的每一次起落,都像你的呼吸一样,能被你自如地驾驭。到了这个时候,就能指哪射哪。不过有一个小要领,那就是马蹄子抬起时,你要瞄准人脑袋,这样马蹄子下落的时候,你刚好击,箭就射得不高不低击中胸月复;相反,马蹄子踏地的时候,你要瞄准人脚,这样马蹄子弹起一瞬间你刚好击,箭也不高不低击中胸月复。

是狐狸大哥,我两个手都用来射箭了,拿啥勒紧马缰绳呢?

这个时候还靠什么缰绳!靠的是你的两条腿!你要学会用腿和马匹说话。我教你们骑射,就是要把你们的两个爪子腾出来干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射箭和挥刀。在我指定的时间内还不能跟缰绳断女乃的人,都给我滚出飞骑队!

他不多说,就是一大早就把人们赶到马背上,中间在马背上吃饭、打盹,到了天黑才让他们下马。中间只有一个教练动作——拿鞭子抽偷奸耍滑的人。当兵的在那里磨砺**,他跑出去射鸟射兔子,拿回来烤熟后给弟兄们打牙祭。当兵的下面吃苦,上面享福,每天受罪无悬念,口月复有期待,倒也在其中。

南人骑兵,无一不是半路出家,绝不像胡人那样拿马蹄子当脚用。飞骑队里,只有官佐和兵头们原先就是骠骑队的骑士,普通骑兵都是从步兵里选出来的。最初弟兄们苦不堪言,晚上下马,腿僵得像石头,几步路就是挨不到帐篷里。有人刚磨蹭出马棚,就一头栽在地上,坚决拒绝起来,宁肯在地上睡一夜。全身关节都散架了,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都在哼哼咛咛。

人性本贱。要是就此歇息修养,估计还要苦痛好久。但在斛律征的鞭子教诲下,大家忍着酸痛第二天继续上马操练,身体居然很快就挺过了最难的那段。等到了全军一路坑蒙拐骗虚虚实实拿下一箩筐秦军要塞后,飞骑队的新兵们,看上去已经有老兵的模样了。脑子活、学得快的,已经撒开缰绳,空出手来在飞奔的马上放箭了,虽然月兑靶率是十之*。

陈嵩对此毫不焦虑。

飞骑队真正成军,需要假以时日,反正用他们的时候在后头,不用担心他们那半瓶醋的骑射会贻误军机。

他真正担心的是越往前走,全军人数越稀薄。

拿下武关,不能就那样毫无戒心地甩在身后,多少得留下一些镇守警戒的人。此后几个要塞管卡吗,也不能成为背后的隐患,也得有善后力量。现在距离和大军会师,中间还隔着几个要隘,但沈田子麾下全部人马,已经不足3千。秦军一路败退,晋军造出的声势也越大,但阳盛阴虚,名实不符。此地接近秦国月复地,人心向背难以逆料,伪装效果很难持久,假如有眼尖而忠于姚秦的百姓士绅向上密报,假如秦军方面有一个清醒的将领,假如有一座拒绝不战而降的堡垒,稍稍对峙几天,晋军的底子就能露出来。

今天沈田子要他一起去看地形,他在半路上说了自己的心思。

沈田子不太在意。

“陈队主,你这种担心很正常,但是没有必要。打仗,其实就是一股气。我之所以带着这几个兵还敢径直往前,就是因为秦军那股气已经泄了。如果武关不下,他们还有整兵一战的想法,武关一下,后面的几个关节随之弃守,他们自己就替我造了很大的声势。小要塞一看,连武关都镇不住,咱这几斤几两还闹什么闹,也就顺势瓦解了。兄弟,我跟你打包票,此去直到潼关,你不会遇到秦军一兵一卒。”

这么说着,一支箭就从头顶一两尺高的地方擦过去了。

前头已经有两名骑士被射中。

沈田子蒙了。

陈嵩打马跑在前面,在马镫上直立起来,用整个身子挡住主将。

看清楚了,就在斜前方,路边的树林里,钻出来至少上百名骑兵。

秦国游骑!

陈嵩刚想说沈军主快走我来断后,就听到沈田子大喝一声:

“都不要走,老子好不容易遇到羌狗,今天就先吞了他们!”

说完一踢马肚子,一手握紧长槊,一手挥舞长剑,旋风一样冲了出去。

陈嵩脑子迅速闪过无数念头,最要紧的就是一条:大营步兵动作慢。

遂冲着一个传令兵大喊一声:

快叫斛律征来!

而后紧随沈田子冲出去。

两军相距并不远,马匹都无法加到最高速。沈田子和陈嵩没冲几步,就已经和对方缠斗在一起。陈嵩略略放心一些:只要对方没有机会用箭,单靠贴身肉搏,这边就算人少,也不会吃太多亏。

迎面冲过来的是一张年轻的脸,因为兴奋而酡红。陈嵩本以用长槊把他刺下马来,但他用余光看见两名秦兵正要夹攻沈田子,瞬间改变主意,向左侧一带马,用左手中的剑,斜刺里砍断了沈田子右侧骑兵的左臂。而后一扭身,左臂上扬,长剑正好架住那个红脸士兵砍下来的弯刀,右手中的槊横扫过去,端端正正砸在对手的耳朵上。

来不及补刺一槊。一则马向前蹿,他很难扭身;二则一名壮汉挥舞着一根大头棒,已经冲到他身旁。陈嵩现在没有任何办法能挡住他那带着风声的横击,只好用一种狼狈的姿势撞下马来,眼看着大头棒击碎了马头。不等壮汉回手,陈嵩已经用长剑砍断了他的马腿,而后在他倒地一瞬间,用剑刃抹过他的咽喉。

那名被抽中耳朵的士兵躺在地上抽搐,他的马在一旁同情地看着主人。陈嵩一跃而上,向着沈田子拼杀的地方冲过去。

也就是他接连击杀三名敌人的功夫,两队人的肉搏已经迅速抹掉了彼此的一大块。秦军现在只有四五十人,而晋军连兵带将,也不过二三十人。

寻常斥候都是避战的,这一队秦军斥候却反其道而行之,显然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从刚才闪电般接触中活下来的都是极善格斗的老兵油子,他们显然已经现沈田子身份不同寻常,所以掩护着十来个精兵专意攻击他。

沈田子是北府兵中出了名的煞神,一路做到军主,靠的就是战场上拼杀无敌。他虽是南人,却学到了一身御马的好本领,在战场上腾挪闪跃,马匹和人浑如一体。现在他左刺右砍,横冲直撞,围住他的秦兵时不时有人倒下马来。

陈嵩觉得这样混战下去,哪怕就是耗人力,秦军也占着上风,万一秦军后援先于晋军赶到,他和沈田子就都折在这里了。想到这里,大喊一声,召集剩下的晋军士兵和当面之敌月兑离接触,迅速组成一个三角小阵,向着围困沈田子的秦军冲杀。

孰料对方反应很快,也立刻结阵。现在陈嵩面前有一个敌阵,而沈田子依然被困在一个杀机四伏的圈子里。

陈嵩一咬牙:

“弟兄们,不要管别的,只管冲过去撞开豁口,把军主抢出来!”

对方显然懂汉话,不等小头目法令,全都策马撞过来。

忽然一声尖利的口哨掠过战场。

陈嵩大喜。

斛律征带着飞骑队赶到,远处尘土飞扬,显然是大队援兵跟着。

同样的尘土,也在另一个方向高高升起。秦军援兵也在赶来。

难道就要这样仓促地和秦军会战了?

斛律征一看眼前形势,已经知道该怎样轻巧地摘取果子。

飞骑队官兵组成一个大圈子,把正在肉搏的秦晋两军绕在里面。所有马卧倒,所有人蹲下,长槊向上,组成一个锋利的隔离带。

他在这个隔离带外面,绕着圈子飞奔。

死神在飞奔。

箭就是死神吐出的唾液。

圈子里的秦军官兵被晋军士兵缠住,根本腾不出手来放箭。斛律征百步穿杨的功夫,找到了比杨柳叶子更庞大的目标。每一支箭飞出去,晋军士兵就茫然地防线他们眼前的敌人突然就栽倒了。

这不是战场,是猎场。

还剩最后几个猎物时,沈田子大叫一声:

“斛律征,留几个活口!”

最后剩下的三个斥候已经没有了搏杀的勇气,当晋军的长槊架在他们脖子上时,他们无声地抛掉了手里的武器。

晋军士兵把战友的尸体架在马鞍上,迅速撤离了战场。

沈田子刻意等斛律征跟上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搂住他,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这个动作维持一段后,他笑了笑:

“兄弟,我今天正式下令,军中许你自由饮酒!”

而后一纵马飞驰而去。

斛律征憨憨地笑了笑,模了模腰间的酒壶。

世事多么难料啊。

一个鲜卑牧人,腰里别着姚秦贵族送给鲜卑贵族的酒壶,阴差阳错地加入了杀死这个鲜卑贵族的汉人军队,现在又向这个酒壶的母*队下了杀手。

姚秦贵族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回营后不久,斥候就承认,他们不是这里的地方守卫部队。

他们是拱卫京师的羽林骑。

沈田子瞪大眼睛:

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因为我们的皇帝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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