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内力,只要中了他的无相拳,就会筋骨尽断,死的非常痛苦。”
“我会尽量避开他的拳头。”
“你也不会轻功,他用无形功,你碰不到他的衣角。”
“江湖中有名的芙风楼主,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打架,肯定不会用无形功逃跑。”珞殷去看风陌,确定似的问:“我说的对吧,风大侠?”
这二人的这番对话是有玄机的,为的就是风陌的一个承诺。
风陌用眼角瞄着睚欣,直感叹他聪明实在让人害怕。再看眼前这个眉眼普通的少年,却是骑虎难下,只能点头:“我不会逃的。”
“嗯。”
珞殷也点点头,抬起了拿着树枝的那只手,向着侧面走了半步,算是起式。
“请出招。”
一道劲风骤起,向着珞殷袭去。
睚欣也在这道风起同时,拿着紫杉木盒上了客栈楼顶,站在君迁子旁边。
风陌不是聋子,他听见睚欣与眼前这位普通少年说话,已经知道他内武和行武不会,那么就是一个只有外武也要跟他打的怪人。
风陌不是什么君子,他只是个江湖人,只对两件事极为尊重。
其一,钱。因为他觉得赚钱是天下间最难的一件事,所以才努力把它变得更简单些,结果却成了天下间最富有的江湖人。
其二,打。他从出生到现在,就讨厌跟人说话,只喜欢跟人过招。他觉得打过之后再说话,才是江湖中人应有交流的方式。
惜,他打得太多,也太好,大多数人都没机会跟他讲话,要么害怕的逃了,或者是被打死了。
正因为风陌尊重过招这件事,所以他跟珞殷这种只会外武的人动手,自然也就收了内力,只用招式。
“得罪了。”
风陌一抬手,人未动,但是拳已经出了。
无相拳之所以无相,是因为拳无需触人,以拳打拳,拳生拳,拳压拳……形成了一拳叠四招的奇妙招数。
即是说,他每次出拳足够快,也足够准。
足够快的拳以形成风压,足够准的拳以在第一道拳风后再叠一拳,而后再叠,再再叠。
一成功力的无相拳,便是四拳相叠化做一拳,击打而出。
因为这四拳太快,太准,一般人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中招的时候能看到那一拳深的凹洞。
珞殷刚才唤睚欣的名字,就是请他去接这拳。
到睚欣接到了四拳后,他看明白了无相拳。
所以风陌这第一拳出,珞殷就起手挥动树枝,在同一个位置扫了四记横切。
破碎的劲风擦着他的脸和手臂,溢向两旁,撕开了手臂与脸颊外侧皮肉。但是,他却没有中拳。
风陌看得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问:“你真的看懂了无相拳?”
珞殷点头:“你自创的,而且创得还很早。”
“怎讲?”风陌不解。
“我说不好。”珞殷想了想,又摇摇头,表示不想说下去。
他把树枝从右手换到左手,侧身后撤半步,算是第二次起式。
“请出招。”
这次风陌出了是五成功力的十拳。
拳声无形气无样,无形无恙无相拳——其实指的不光是无相拳和无形功的精妙,而是指这些招式的段数。
不见拳为无形,不见拳风为无气,气之后又是形、恙、相。
所以,这五成功力的十拳,是每一拳用了不同力道打法的无形拳。
珞殷树枝一挥,侧身一退,却没有接,而是一直退,退出了一个半圆,才往自己身体反方向用树枝极快的刺了几十下。
等他收式的时候,巷子两边的墙壁已经被大小不一的半拳形状打得满是坑洞,他则在化解拳风的同时也跟第一拳时一样,脸和手臂上都是一条条的血痕。
虽然不重,但是已经皮开肉绽,流了不少的血。
君迁子站在屋顶,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目不转筋看着过招的二人,生怕错过了什么。睚欣在他旁边坐着,单手杵着盒子,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虽然目光也是专注,却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下方风陌无相拳每次出招,都会增加功力与拳数。
几百个拳头来回之后,再看四周小巷的墙壁,几乎被无相拳打成了粉末。
珞殷还是站在原地,一直绕着一个圆形走位,身体上的伤口虽浅,手上的树枝却已经满是裂痕,持着的手也微微的颤抖起来,恐怕已经不能再接多少无相拳。
都已经打到这里,占尽上风的芙风楼主却突然一挥手。
“这里你施展不开,我也施展不来,我们换个地方再继续。”
说完他无形功出,一纵身上了屋顶,示意珞殷跟着。
珞殷看了一眼睚欣,却不等睚欣去提他就已经被君迁子的扇柄勾着他的后衣领,两人一起紧随风陌的脚步飞快的掠了出去。
睚欣扫了一眼还在地上痛苦打滚的芙风楼众人,拂袖解完他们的穴,惊鸿照影一闪,追着珞殷三人去了。
此时夜色已深,天空中却还是一片火光。
远处有消炎升起,城中一片混乱,孩子的哭喊和女人的尖叫凑在一起,像是某种催人的噪音,让人无由来变得烦躁。
四人先后离开城中主街,渐行渐远,直到城墙边缘。
睚欣侧脸,现城墙边有一些流民用破布搭的棚子。
已是秋末初冬,屋外本就很冷,城墙底更是骤风阵阵,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有几对母子瑟缩在棚子下,望着被映红的天色,害怕得抖个不停。
“母亲,他们为什么要打龙泉?我们刚从淄州逃过来,您说这里不会打仗,是孩儿的错么,是因为孩儿调皮么……”
稚女敕的童音说得人糊里糊涂的,但是睚欣却听了个明白。
睚欣慢下步子,去看那孩子的母亲。
她却一动不动,似乎是被吓坏,任凭自己的孩子如何摇晃,都回不过神,只是喃喃的道:“……伐虎无形,位主八方,是战神,是杀伐之神……”
睚欣眉目未动,依旧是似笑非笑的撇开头,继续一纵身,越过这些流民,向前去追珞殷三人的身影。
那抹月白身影被红色的天空染成淡朱色,轻轻穿过城中燃起的硝烟,清冽的声音模模糊糊:“战战战,元帅兵。逃逃逃,百姓难。大官小官齐上马,将相王侯为天下。文武勋,少年忙。百家酒,老来狂。战鼓喧天,马蹄踏。精兵行武,救国家。仕途尽毁,投敌报。换来盛世芳与华……”
他一路都在小声的念着这段歌谣,仿佛风陌与珞殷的对决已经与自己无关,静寂无声地跟着前面的几人到了南城,绝顶轻功却让他第一个落进了那个百丈之广的校场中央。
校场内除了他们四人再无其他,周边用臂膀粗的钢棍插着几面旗帜,迎风招展的缎面上都是一个硕大的“南”字。
“这里是南城总兵张杞辰点兵练兵的地方,周围有百丈之余,放得开,以尽兴打。”风陌开口道。
他话音一落,君迁子也提着珞殷到了。
君迁子把珞殷小心的放到校场中间,自己则又上了边缘的房头,继续作壁上观。
睚欣依旧站在校场中央,没有上房顶的打算。
等着君迁子把珞殷放下,他便看着珞殷,打量着他脸上、手上和身上的细小伤口,看那些被血透过粗布衣裳,看他眉宇间的神色,看他紧咬的牙关,像是有些东西无法放弃,无法妥协……
睚欣突然觉得自己与珞殷如此不同,却又何其相似。
忽然,他想起了师父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你是命相天道,他却是逆天劫数。”
劫数是什么东西,他没见过。如果周围的战火就是,那就算是吧。
睚欣朝珞殷走过去,用极低的声音对他说。
“浮世风花,盛世雪月。凌云重现,虹光无双。烽火肆虐,武神出世。八重烟雨,沁园再临。”
珞殷不解的看着睚欣,睚欣却摆摆手道:“这是这段话的全部。”
珞殷摇头,还是不解。
睚欣似笑非笑,缓缓抬起一手指向被火光映红的夜空。
珞殷顺着他的动作仰起脸。
头上一片血色,四顾硝烟,却是微风拂面。
他越加不解的看着睚欣。
睚欣笑,问他:“如果你是武神,会杀我么?”
珞殷想都没想,就答:“不会。”
睚欣又说:“你刚才说,好人才应当活下去,我却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你是朋友,我不会杀自己的朋友。”
“……”
看睚欣突然低下头不言不语,珞殷只觉得有些莫名。
“难道不是?”他忙问了一声。
睚欣冲他摆了摆手,手到他唇间停了一瞬,塞进去了一颗什么。
珞殷卷了卷舌头,吃到了一股子甜味,应该是颗糖球,没多久甜味就化开在唇齿之间,没了踪迹。
珞殷正在不解的看着睚欣,却见他仰起脸来,依旧一付似笑非笑的洒月兑模样,手指一转,不知道怎么就割开了自己的左手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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