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殷喝完最后一口酒，现酒壶里也没有酒了，就跟着站起身来，单手抱着盒子，带着满脸的呆滞经过张杞辰旁边，不轻不重的抬手拍了他肩膀一下，颇有几分同情地道：“张大人，晚上睡的沉不沉？”
张杞辰脑袋左右摇个不停：“多梦，偶尔失眠。”
珞殷满意地点点头：“晚上您赶紧趁着睡不觉，让手下兵马出来练练。”
就听已经走到门口的睚欣也颇为同意地帮腔道：“反正北城的兵马也没人带了，你赶紧去捡回来，东、西两位总兵如果跟你关系好，就去借个一两万，凑个五、六万兵马，多点人手多也多条生路。”
“留步啊！两位少侠，小将听不懂你们说的话。”
珞殷是好人，他轻轻的拽了拽睚欣，提醒道：“你吃了张大人的菜，还喝了他的酒。”
睚欣颇为无奈的扁了扁嘴，不耐烦的开口对张杞辰道：“封门前两天，我在前往龙泉郡的路上，劫了芙风镖局总镖头手里的凌云剑，他跟我后来在城中遇到的总镖头却并非同一个人。芙风镖局的人，在封门前四天从天都府离开，走官道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龙泉郡地界，再从官道到进龙泉城又要一整日。如果他们是追着我来的，为什么会跟我同时到？”
说罢，睚欣看张杞辰还是一脸不解，忍不住直摇头：“珞殷，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呆了。”
珞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对张杞辰，道：“夜入天都府悬赏通令只说是盗了‘重宝’，而不是凌云宝剑。就是说，盗剑、求剑、寻剑的人，恐怕跟天都府的失物毫无关联无关，天都府不求剑，龙泉的几位文官大人自然不会求剑，他们的失踪也与剑无关。至于，天都府究竟被盗了什么，张大人应该派人去查一查……”
珞殷话音未尽，就见从院子里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人，是个十六、七岁的武人。他背后背了一根手腕粗细的精铁长棍，跑起步来雷厉风行，那叫一个放肆。
“总兵大人，总兵大人，我回来啦！你的得力副将终于回来了！张大人别急着高兴，等我告诉你在天都府查到了什么消息你再高兴也来得及，别说是偷儿的身份，我连被盗的是什么都知道啦——”
他嗓门有些大，说话又快，让张杞辰根本来不及拦，他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底朝天。
“你没看见有客人吗？赶紧收敛点！”张杞辰没好气拍了他肩膀一掌。
背着精铁长棍的少年这才捂着自己的嘴，扫视了一下两人，尤其在睚欣脸上多瞄了几眼，才点点头跑过去给自己倒茶水堵嘴。
那边珞睚二人看他们，都忍不住有些想笑。
两人一起向张杞辰点头，告辞离去。
不会儿，睚欣又用内劲儿送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
“张杞辰，这扮猪吃老虎的事，也适而止。”
那声音清冽的刮过张杞辰的耳朵，让他觉得耳朵根子直痛，不禁缩了缩脖子。
“白景麒麟帝什么的……真是聪明得能吓个死人！”
顿了顿，他急忙从书架上抽出自己的南城总兵虎符，往桌子上一拍。
“把现在这附近能找的、能借的、能来的精兵，全都给我带到校场列队集合，要出大事了！”
看珞睚二人走了，趴在总兵府前厅房顶上的病弱书生也摇摇扇子，脚下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总兵府，找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慢慢的跟着他们。他绝对不会走得太近，哪怕没听到二人在说什么也不要紧，因为，好歹不会跟丢。
珞睚二人出了总兵府，珞殷早早就跟掌柜请了假，自然是无事干，睚欣本来就无事干，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就往城中热闹的地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热闹西市。
路边小吃琳琅满目，各种玩意更是层出不穷。
睚欣两眼一亮，从第一个摊子就开始摆弄，一路下去玩的没买多少，吃的到是从糖到点细心提了一大堆。
珞殷在他身后跟着，拿睚欣托管的钱袋帮他给钱，末了还帮他提了很多吃的，动作逐渐熟练并且演变成，睚欣说要什么，就自己先跑了，等他给了钱再拿着东西去追，又要给下一份钱……
珞殷觉得自己以后走投无路，被掌柜赶出门没地扫，大概能去世家豪门里给人家的少爷当个跑腿，至少能保证是个熟练工。
最后，睚欣终于跑到了个卖猪肉的铺子面前，差点喊人家现场切二两猪肝给他片儿炒来吃，珞殷在屠夫杀人一样的目光下，把什么都不懂的少爷给拖走了。
“怎么又拽我？”睚欣不满。
“再不拽，你就要成案板上的猪肉了。”珞殷无奈。
“为什么？买肉不就是要吃的么？”睚欣不解。
“没有这种连买带吃的猪肉铺！你想吃，要么去买肉回家做，要么就直接去吃炒好的肉！”
珞殷没好气的瞪着睚欣，睚欣耸耸肩，道：“那找地方吃炒好的肉吧。”
睚欣说完，又自己往巷子的深处蹦跶过去，没走两步又被珞殷拽回去，往反方向用力拖。
“君子动口不动手，干嘛又拽我？”睚欣非常不满。
“掌柜说，西市最里面，过了红色的牌坊就不能往里走了！”珞殷无奈的直叹气，抬手一指路边的座红漆拱门，虽然红得不太醒目，但是红得显眼，红得端正。
“为什么？”睚欣又是不解。
“不为什么。”珞殷无奈道。
“不为什么就别拦我。”睚欣用力拽珞殷。
珞殷拿着他的大堆小包的点心，被他拽得东倒西歪，差点洒了手里东西，那叫一个气啊，直接抬手往睚欣脑袋上用力一拍。
这一拍，力道不小，直接把从来没挨过拍的睚欣给打懵了。
珞殷得意洋洋，拖着他继续走，边走边说：“我每次闹着要进去，掌柜走这么拍我脑袋一下，说：等你及冠再来！”
睚欣揉着脑袋，已经记不清刚才在闹什么，沉默了好久，才挤出一句：“拍傻了你治得起么？”
珞殷来气，直道：“治不起，养得起！”
说着他还想再拍一下，却被睚欣一掌反拍到脑袋上，下颚一磕，牙根都渗血了，差点咬到舌头。
“嘶，流血了，你这人下手知不知道轻重啊？”
“呃……”睚欣哽了一下，伸手从自己怀里模出个药瓶，往他手里一塞，道：“嘴角破了而已，擦点我给你的药，一炷香就好。”说着，从他手里把那些小吃都接了过来，蹦跶进了一家看起来味道不错的酒楼。
“会医术了不起啊……”珞殷拿着药瓶，愣了一会儿，才嘟哝着跟在他身后进了酒楼。
刚进酒楼就听见睚欣清冽的声音，在吩咐小二：“要四面都有遮挡，三面靠墙，一面靠门，够坐八个人的雅间，另外再要一张够坐两个人的桌子和椅子，放在那雅间门口距离一丈远的位置。雅间里要八人份这里最好的特色菜，菜不够新鲜就给我现在去买，不要酒，要最好的茶，没有好茶你出去买都以，记得一定要好茶。外面这桌就上三、四个好吃的小菜，还要一坛这里最好的酒，多少年的陈酿按年份加银子。”
他一口气吩咐完，不止珞殷，连小二都目瞪口呆了。
睚欣轻踹了珞殷一脚，珞殷急忙把钱袋递过去，就见睚欣极其大方的抽了一张银票和一锭银子，给了小二，那模样要多纨绔就有多纨绔。
小二拿着打赏的银子，再看拿加菜加茶加酒用的银票，整个人都大张着嘴跑下去找掌柜张罗了。
不一会儿那间只有一个门的八人雅间，还有珞睚二人用来吃饭的小桌子都备好了。
睚欣率先进雅间溜达了一圈，见还算干净，就把手里的那些糖果小吃都往桌子上一摆，然后拍拍手把门一带，转身回到了门口的小桌边坐落。
珞睚坐在他对面，视线正好对着门，却被睚欣强制移动到跟他同样是背着门，望着窗的方向。
睚欣脸上倒是难得都不见假笑，稍稍弯着眼角，惬意地撑着脑袋，看着外面外面吵吵嚷嚷的集市，对珞殷嘱咐道：“一会儿，你背后如果起风了，也千万不要站起来或者回头去看，就当什么也没生，专地的吃饭就行了。”
珞殷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就看睚欣又向后半翘着椅子，跟孩童似的晃着脚。
等二人份和八人份的食物都分别上来了。
等雅间的菜都上好，睚欣反手一关雅间的门，自己则难得端正地坐好，挺直着背脊拿着筷子，一点点地往自己碗里夹菜，再慢慢就着饭吃。哪怕是喝酒，也是半杯小口分做几次，规矩得让人大跌眼镜。
珞殷看惯了睚欣平常大快朵颐与豪饮，再看他这么吃法觉得怪得要命。虽然怪，却不像是硬装出来的，而仅仅是因为珞殷看惯了睚欣开始时的模样。等他习惯了睚欣现在的吃法，便觉得他骨子里本来就是这世家少爷规规矩矩的吃法，似乎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而那狂放粗鲁的吃喝模样，大概是他性子里所天生的随意洒月兑所至。
睚珞二人这饭吃得很早，距离真正的晚饭饭点还有一个多时辰。所以，酒楼里也难得安静，就坐了他们这一大一小两桌人。
两个人吃了一会儿，四周还是一片平静，没见到人上来，也没见有人吵闹，一切如常。
大约是附近太过安静，连丝风都没有，突然出现了那么一阵小风擦着珞殷背后划过去的时候，就显得那么明显，也更容易感受到。
睚欣略瞄了怕珞殷一眼，似乎是怕他回头。珞殷却还是照常夹了块肉放在嘴里，仔细嚼好咽下，才开口问：“雅间里，是那八个帮你装神弄鬼的人？”
睚欣又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似地睇他一眼，道：“你不好奇吗？”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