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一路无言，赶到目的地，一脸郑重地说我们是好人就下了马车。我本想说些些小事不足挂齿，可还没开口就被包围。
我着急地说，“小八快回来，有埋伏。”
小八回过头用一种好像无法理解我怎么这么****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我知道，他们是我兄弟。”
小八的兄弟们一拥而上，抓住了马车，抓住了小扁，抓住了我和李作乐。
我和李作乐的嘴巴被一块抹布给堵严实，不经意间我注意到李作乐的那块抹布上有一根菜叶，不知道是芹菜还是香菜。
小八说，“兄弟们，又增加了两个劳力。”
我和李作乐被蒙了眼睛，被押着拐了好多弯，停下，接着走，停下，感觉到震动，身体随着脚上踩的东西往下降，停下，松绑，揭开眼睛上的布，世界的另一面展现在眼前。
监工踢了踢脚边的工具，捏了捏手里的鞭子，意思很明显，不拿起来或者只拿起来不干就得吃鞭。我一边挖煤一边想，小八刚才用了一个‘又’，可是为什么这里只有我和李作乐，其他人呢，是被打死了还是饿死，累死了？也有逃跑的可能，我环顾井底，可能逃走的出口只有入口。
跟我想象的不一样的情况是，每到吃饭时间我们还会被升上去，这样一来我就觉得逃跑的机会大大增加。
心情愉快，活儿也干的快，李作乐说我很奇怪。我来不及告诉他我的想法，监工就一鞭子挥下来，鞭子在空气里甩的啪啪响，虽然没打在我身上却惊在我心头，那时候我就想从此以后，我绝对不再用马鞭打马。
慢慢熟悉起来了发现监工这人也不坏，他会在我们干活儿的时候给我们唱首家乡的歌听。
风儿吹过的方向就是你生活的地方
雨儿也不忍心把寒冷打在你脸庞
我的心上人儿是这么的漂亮
连草原的苍鹰都为你迷失了方向
我们一起流浪，流浪
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天堂
快快收拾好你的嫁妆来到我哟身旁
我们一起流浪，流浪
每次唱着唱着监工就热泪两行，他说歌是他的大妹子最喜欢的歌，以前两个人在一起她总要他唱，两人就相拥着坐在草垛子上，伴着月光把心儿话讲。
到后来监工唱的多了，只要他一张嘴，李作乐就替他唱下去了，监工不好意思地模头一笑。
我问他为什么不陪在心上人身边，他说，“可以的话谁不想。”
李作乐说，“难道还有什么不可以？”
监工叹了口气，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这么幸运的。”
李作乐笑看了我一眼，我觉得我脸红了。
李作乐说，“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组织会帮助你解决。”
监工说，“组织也这么说，可是不顶用，房子的分配名额有限，我工龄不够，派给我的工人效益又老是很低，我很着急，你看，白头发都急出来了。”
他扒拉了一下头发，掉下一把头皮屑，他还要继续扒拉我忙把饭碗挪到他头皮屑飘不到的地方，说，“你们不是要流浪吗，那干嘛还非要房？”
监工说，“歌里唱的怎么能当真。”
李作乐说，“这样，我们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你看，我们两个以后多干活少说话，提高产量，争取帮你赢得名额。”
监工喜不自禁，说，“好，好，来，吃饭。”
我见到了小八，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我第一次见他，他向我们打了个招呼，表情没有一点尴尬。
我说，“我有一个问题。”
小八说，“你问。”
我说，“在破庙里你讲的是真是假？”
小八说，“真既是假，假既是真，真真假假何必分的那么真。”
我说，“你学和尚打机锋。”
他说，“哦，可能是我做过一段时间和尚的关系。”
我说，“那你一定是不说真话的假和尚。”
小八笑了，“你如果当真，一切就是真的，你如果怀疑，一切就是假的。”
我说，“我的马呢？”
小八说，“是我的马。”
我说，“好，你的马呢？”
小八说，“在干活。”
我说，“它是匹老马。”
小八说，“也是匹抽上几马鞭活就干的不错的好马。”
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从未有过的悲伤，原来看着心爱之物因己受苦比自己吃苦还苦。
李作乐安慰我说，“你别哭，我杀了他。”
我说，“他兄弟那么多，你杀不了他。”
李作乐说，“我把他们都杀了。”
我说，“你哪有那么多飞刀。”
李作乐替我擦了擦眼泪，没有说话。后来再提起这件事，他告诉我说他那一刻第一次为所学的是飞刀而不是大刀感到后悔，因为如果他用的是刀，只要一把，他也可以为我杀出天下。
我忘了告诉他，他就是我的天下。
一个午后，监工告诉我们他的大妹子跟人跑了，拐跑她的那人每次约会都驾着上好的马车来接她，约会地点不是从前的草垛，河床，而是那人家上好的房子的屋顶。姑娘给监工带话说，原来房顶上的星星真的更漂亮，有了这些灿烂的经历她再回不到那个在空旷四野吹冷风听监工那首唱烂了的情歌的过去。
监工说他不懂，那首大妹子最爱的歌怎么就这么烂了。
我说，“世事难料，人心难测，监工大哥你节哀吧。”
他撩起声音，吼出了一声惊天动地，我感觉到脚下的大地都在晃动，就连井壁都在掉煤渣。
然后我就听见李作乐说，“井要塌了，我们跑。”
我们跑啊跑，身后是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塌方声。这交错复杂的矿井底下简直就是个迷宫，我们每次出来进去都是被蒙着眼睛，现在哪能找到出口。
塌方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关键时刻，我反而很冷静，说，“李作乐，我们分开跑。”
他说，“不行，我们不分开。”
我说，“不分开就死路一条，分开了我们之中有谁逃出来了还能回来救对方。”
李作乐说，“你别傻了，这地方一塌，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吗，来吧，我们快走。”
他就要抓住我的瞬间，一块大石头砸了下来，李作乐后退一步才避开，但这一来，我们也被大石头给隔开。
我凄然一笑，“看来不想分开也得分了。”
李作乐气急败坏，握拳狠狠砸了一下石头。
我说，“就这么办吧，我们都要奋力往外逃，万一我没逃出去，你一定要把小扁从他们手里救走，然后……”
李作乐打断了我，“你知道我不喜欢小扁，所以要救你就逃出去自己去救。”
我含着泪，咬牙点点头，与他最后相望一眼往反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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