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妃 第87章 最后的圆满(4)

作者 : 莹小妹

寺庙不大,唯有一座大殿,两排厢房和一个院落,但此处的香火却是出奇的鼎盛。也许是人们久经战乱之苦,想在佛主面前讨份安宁。这日天气晴朗,来上香还愿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唉,你说这不过才三年功夫,兴隆国竟占领了我们整个东明。”一个声音低沉略带几分咳嗽之声的男声在殿里响起。

“谁说不是呢,还有那个霖帝居然带领自己家人投降,太窝囊了。”另一个声音,愤愤不平的插入。

“是啊,那日投降我也在,一代帝皇竟甘愿屈居于人下,也确实够窝囊。”一个人啧啧感叹。“不过反之那个盛帝,倒是心胸宽广,竟对前朝官员不予追究,加以重用,而且对我们百姓也是福泽恩惠,说不定由他主掌天下,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你说的这个盛帝,我也记得。确实是有帝王之风,样貌不仅生得好,竟待人处事都一派温和。”

谈论声渐行渐远,我从金尊佛像后缓缓走出,不停转动手里的佛珠,心默念着清心咒,可是怎样也无法将方才那翻对话从已乱的心底抹去。

东明军仅在三年间就完全被兴隆吞噬,其原因我虽不清楚,但以霖的性格,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可最终还是输得一败涂地为了家人与责任,竟让自己委曲求全,丢弃一个王者该有的傲气,用自己的性命与尊严保全皇甫一族。

悠悠叹口气,心底喜忧掺半。

比起霖的坚强,自己却是懦弱不堪,半年前离开兴隆军营本欲打算回榆林,许是太久未归,竟不太记得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座寺庙里。

碧心寺,很熟悉的名字。依稀记得沁美人说过,自己在十岁以前曾住过这里,虽然一场大火让我忘记了以前的所有,不过当走进这里时,心底竟升起一股亲切。不知是因为佛门净地而让心灵得到平静,还是灵魂最深处,有着熟悉的感知。

自己曾经佛门呆过五年,很喜欢佛门的清净与安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颂经念佛,心里通透如明镜。

在这里一切凡事不再重要,没有勾心斗角,猜忌伤害,可不知为何,心里总空空的,觉得好像有很多重要的事被忽略。自己竟贪恋这里的宁静,不想去问世事,一躲就是半年,盛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颠覆了东明国,而自己眼睁睁看着国家灭亡,无动于忠。

转眸抬头望着高丈金身弥勒佛像,喃喃自问“佛主,人人都说步入空门可以普渡众生,为什么,我却普渡不了自己的心呢?”

“未了,师傅让你拿些香烛,怎生站在这里,不出去?”师姐玄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一惊,手中的香烛倒数掉在地上,散了一地。

玄清无奈摇头,上前帮忙。“现在乱世刚定,来烧香还愿的人定多。刚才师傅传话让你过去,说有事找你。”

我将香烛拾好放回篮中,偷偷抹干泪,心不在焉的点头。

玄清接过篮,看着年纪比自己少十来岁,带发修行的师妹,说道“我虽不清楚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但如今你已入佛门,一切皆从头开始。过去已是云烟,若不学会放下,到头来苦的只有自己。”

我微愕抬头,看着面前芳华不再的女子,眼神虽清澈,但却掩饰不住历世的沧桑。心里反复琢磨她的这些话,其实很容易懂,但要真正做到,却不容易。我想在这座寺庙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沧桑的过去,可她们比我强。能放下心中的执念,真心归依佛门,从此不再沾染尘世。而我,心死未死,情灭未灭。

对于四爷,在彦枫与流死的那一瞬间,我是曾有过恨,但当看到他眼底沉沉的痛与无奈之时,心就无法再坚持。记得两年多前,皇后与梅太后的设计,当初自己心乱如麻根本没时间去理清,心底最深处的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思路渐渐明晰,我便明白,原来最苦的不是我,而是四爷。他夹在我与梅太后之间,进退两难。

梅太后为了四爷,与皇上分隔二十几年,能让她坚持这么久,除了对皇上的爱,便是对四爷的期望。她用生命守护了一辈子的江山,还有丈夫对她的嘱托和责任,如此又怎会放我这个风险在四爷身边。

感情不是两个人的事,更何况是帝王的感情。中间参杂了太多的权利,痛苦,无奈与算计,以至于爱到最后,发现,那份爱早已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

刚出大殿,金色的阳光刺得眼生疼,我抬手遮住眼。耳边顿时一阵骚乱,上香的人群均被突然出现的官兵赶至门的两侧,不算宽的青灰石路,瞬间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心中突得一声响,我迅速转身躲在一根漆红大柱后,心扑通的跳。

呆在寺里半年,我几乎未出过寺门,为以防万一对于官兵都是刻意躲避着。只是,今日为何会出现如此多的官兵,看着装打扮既不像东明军,也不像兴隆军。“这不是盛帝的新军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人颇为惊讶的暗暗低语。

“是啊,新军不都是看管前朝皇族,怎会跑到寺庙里来?”另外一人也讶然自问。

新军?看管前朝皇族也就是……

情不自禁倒吸口凉气,胸口漫上一股锥痛,心慢慢被冻结我稍撇头,双目泛酸的眺望朱红大门方向,金色阳光下一个身着灰色长袄的妙龄妇人,牵着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女娃,慢慢步上台阶朝大殿走来……

在门前筹措半晌,方才敢推门进去,空静师傅正盘腿坐在屋里的小佛像前,手中不停转动着拂珠,嘴里轻轻喃念着佛经。稍半会,念经声停止,空静师傅头也不转,平淡随和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呼吸如此不平,可是有什么不解之事,想问为师?”

我淡淡惊讶,随后心里清然,空静师傅是这座寺庙的住持,入佛门多年修行甚高,有很多事不需言明,他便可知一二。踏前几步在他身后的蒲团席上跪下,双手合十,望着微笑的佛主,心像被蒙上一层雾,不甚清明。

“师傅,徒儿不才,入佛门半年,却还学不到师姐们的清心淡然。”浅吸气,心中微痛“刚才,徒儿在大殿前遇见一个故人,徒儿竟没有勇气上前跟她说话,她曾是徒儿最好也是最亲近的人,可徒儿却逃走了。”一滴泪落在手中的紫檀佛珠上,啪嗒散开,我望着师傅平静坚挺的背景,无助道“师傅,徒儿想请求师傅告诉徒儿。怎样才能淡然处之,诚实面对自己的过去?”

空静师傅平静回头,目光柔和清静,脸色淡然的问“还记得你的法号是如何来的吗?”

我点点头“知道。”

“记得当初你有心归依佛门,为师问你,最想要什么法号。而你,想也未想月兑口就答‘未了’。”他起身走到房中央的八仙桌前倒了杯清茶,啜饮。“未了,未了,也就是尘事未了。这个法号,是你不假思索说出口,也就是你心底最真实也是最渴望的存在。”

我沉默,对于这段话,不知该如何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也不知为何,当初师傅问我想要什么法号,我便自然记起在兴隆国时曾用过的‘未了’便想也未想,就说出了口。

我不否认,对于尘事有着太多的放不下,可又真的很害怕若再次踏入这些事,自己是否还能全然而退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对于生死毫不在乎,可在却接近死亡,求生****就却强也许心底真的装了太多太多,多大把原本看淡一切的自己,想拼命的留下来。

“人生一世,能做的事少之又少,固然有很多坎坷磨难,可我们反过来思考,若是没有这些磨难,又怎能体验出快乐。若没尝过苦又怎知甜的美味。”他看向我,唇角依旧挂着淡而柔和的笑容,就犹如慈祥的佛主。“未了,听为师一句话,人的一生很短暂,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永远,趁自己还能做,可以做的时候,不妨放开心大胆去做,这样即使有一天你离开尘事,也不会后悔。”

后悔,这辈子我最怕的就是后悔,可老天爷却独独喜欢与我开玩笑。我甚至感觉自己的一生都在后悔里度过,唯有一件事……

匆匆回到大殿,那里却早已是人却楼空。站在寺门口眺望早已不见踪影的军队,心里一阵落寞。肩膀被人轻轻拍击,我回头,便看见师傅空静与玄清师姐。

“师傅,师姐。”

师姐上前将手中的灰色包袱递给我,慈眉善目的笑“我想经过师傅的一番开导,你心里应该明如镜了吧。”

我接过,点点头,难得的笑了笑“师傅的话,我铭记在心,也明白当初师傅为何让带发修行。”说完侧头看向后面的师傅,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重重叩头“谢谢师傅在徒儿最迷茫最脆弱的时候收留徒儿,也谢谢师傅让徒儿明白,自己该去做什么。”

空静师傅面色依旧如初,只喃喃道了句‘阿弥陀佛’便转身离去了,师姐玄清也快步跟上。

榆林城独身一人走在热闹的街上,心底有害怕有陌生有怅然,景物依旧可有很多事却早已物事人非,当年天真满怀恨的纪青梅,如今心如平明如静的亡国公主皇甫凤,短短十几年,自己经历过太多太多,如今想起来竟如昨天,又像上辈子。

不得不佩服盛帝的才智,刚刚经历过亡国的榆林城竟还能往初般,这怕是也与他未杀前朝皇帝有着很大关系。古语有云施仁政才能安天下。他这么做让百姓看到了帝王的仁慈,自然甘心顺于他脚下,称之为皇。

“姑娘,真是对不住,这些丝绢,真的只能给这么多。”繁华的街道上突兀响起男子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老板,这些都是我家夫人日夜赶着绣的,你看绣工这么细,老板你就多给点吧。”女子苦苦哀求,泪扑扑落下。

“算了算了,你这些丝绢我只能出这么高的价,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说完便转头不再理可怜落泪的女子。女子无奈,好言道“老板您别这样,我们家只靠夫人一个女子撑着,她日以继夜绣得十根手指都破了,既然老板愿意收,那就按刚刚说好的价吧。”

身材微胖的商铺老板一听,面色微变,笑嗞嗞道“那是当然,现如今才刚平天下。生意都不好做,我也只是看你这丝绢绣得精细,方才愿意收的。”

女子面色哀哀将蓝中的丝绢全数交于商铺老板,然后拿了钱无奈离开。转了几个巷,在一处老旧的院前停下,推门进去。院落不大,只有一个主屋两排侧屋,院子里摆着老旧的八仙桌,桌上放着丝布针线。一个年轻的少妇坐在桌前,手中拿着女红认真细心的绣着。

“少夫人,我回来了。”珠儿将手中的蓝子放下,轻唤道。

少妇抬头,面容有些憔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回来就好,那些丝绢卖的还可以吧。”

珠儿面容微沉,将手中的钱递上,无奈道“对不起少夫人,珠儿无能,只能卖得这么多。”

少妇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握着她微凉的手,略带感激道“珠儿,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们司马家,如今大不如前,现在我已经不再是什么少夫人,只是一个平常的妇道人家。而你却不离不弃,依旧跟着我与老夫人,所以,我与老夫人都感激你。”

前在此时忽然被推开,少妇抬头脸色发白怔怔望着站在门口突如其来的访客……

我望着简陋的小院和两排破烂的房屋,胸口像被一只大手拽紧,呼吸难受。春玉苍白着脸,目光似不信般望着我,般裂的双唇不住颤抖,单薄的身子竟像风中落叶般抖动。

珠儿紧张想上前搀扶,却被推开。她蹒跚着步伐慢慢朝我走来。风吹乱了她鬓角的发丝,几缕银白露出,在灼白的阳光下格外刺眼,原本清澈明洁的双眸,渐渐漫上雾气。双唇张张合合,似有千言万语,却是一字也吐不出。

“春玉。”我小心轻唤,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满心怅然和愧疚。

她在我面前站定,泪水虽盈满眼眶却不落下,只是一年多未见,岁月却在她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满头青丝夹满华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老了许多。应该是因为流的离去,上她备受打击,我真不敢去想,感情如胶的他们,又怎能忍受这生离死别的痛苦。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她看着我,喃喃问“为什么现在要回来?你不是跟流哥在一起吗?为什么你会好好的。”泪水终于崩溃,她双拳紧握,指甲深陷掌心,却浑然不觉痛。“你不是公主吗?国家灭亡的时候你在哪?现在回来,又有什么用?”

她突然冷起脸,冲着我大吼,声音歇斯底里,似乎用尽了自己全部力气。“东明国没了,流哥也走了,你的出现只是让这一切变成一个笑话。”

“对不起。”我忍痛低喃,有好多解释的话,在心里徘徊,可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不管怎么解释,事实终规是事实。是我害死了流,而且还将他们撇下逃走。现在的我,又有什么资格为自己开月兑?

“对不起?呵……”她似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看着我不住的笑,眼底是痛苦的徘徊。“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流哥死了,兴隆军还不肯放过他,竟将他的尸体放在军阵前,让那么多把利箭去践踏他的尸体流那么爱干净,竟然死后连一块安身之地都没有。”

我大惊,脑海一片空白。

她走前几步,冰凉颤抖的双手紧紧拽住我的。“姑娘,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撇下流哥与左亲王那么任人践踏?”

“我……”因为害怕,害怕自己会心软,也害怕自己会在那一瞬间崩溃。可我从未想过,盛帝竟然还会拿他们的尸体利用,如果早知如此,我定冒死带走他们,或者,或者我当初就应该跟他们一起去。

“因为你是盛帝的秋才人,因为你害怕,害怕自己不会恨他,因为你爱他,所以他没有动你。”她冷笑,踉跄后退。“可你是东明的公主啊,怎么能爱上颠覆你国家的人。”

怎么能,爱上?

当我在最难过,最无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他用细心,了然,理解和包容,支撑着我,让我知道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有那么一抹值得我依靠的肩膀。心,就这么不由自主,向他靠近。

想过忘掉,没有办法。想过离开,却放不下。它就像一滴水,一但饮进,便会融入骨血,至死方休。

“少夫人,大夫说过,你不能动气。”珠儿急上前扶住春玉不停喘息的身子“是不是胸口又痛了?”

我错愕,看着她青灰的脸色,急问“春玉她怎么了?”

“少夫人在生小少爷的时候大出血,还好保住了性命,只是也从此落下了这心绞痛的病,大夫说过少夫人不能太过激动。”说完看向我,目光带着哀求。“姑娘,我不知道您与少夫人是什么关系,但我知道少夫人见到你很不开心,少爷与老爷走了快一年,这个家一直是少夫人撑着,如果她倒下,司马家就完了。所以珠儿肯请姑娘,以后不要再来找少夫人了。”

我怔愕,喃喃问“司马将军也去世了?”

双腿像瞬间被抽走了力气,软软的靠在门上。

春玉靠在珠儿怀里,捂着胸口拼命喘息,泪水如水珠般往下掉,双目紧闭显然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珠儿只得接口回道“司马将军是为救少爷,才误中了兴隆军的圈套,所以,少夫人才不愿提起。”

我幡然醒悟,司马将军一直是东明国的大将,站功显赫,在东明国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盛帝居然利用流的尸体却引诱司马将军。难怪仅仅半年的时间,榆林城就被攻破。

司马将军去世留下一屋子的孤儿寡母,所以春玉他们才沦落如此。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春玉,慧兰,我以后要怎样面对你们?

榆林城皇宫虽是一朝帝王更替,但盛帝对此处并未有多大限制与改变,宫人依旧沿用以前,所有制度一如往初。这一点也让东明宫里的人为之惊讶,因为每朝更替,为保安全,宫里所有人几乎全部撤换,盛帝这么做显然是违背伦常,但无论官员如何进谏,盛帝都坚持往初。一时宫里谣言四起,都猜测盛帝如此做的原因。而这其中真正的原因,怕只有盛帝自己清楚。

夏尽秋来,宫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黄,特别是枫林院。顾名,枫林院自是枫叶之多,到了秋天,自然是满院霜红。站在田园阁里,望着一院红似火的枫叶,心底有丝丝沉欢喜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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